虛相說要去時竟是一點都不耽擱,就在後花園中當場施展術法遁出了襄州城。
襄州城外人煙稀少處,虛相對葉易安說了一句「甲馬術」後便開始行符。
見他已在手掐指訣,步罡踏斗。葉易安遂也有樣學樣,隨後兩道符圖相繼飄出無風自燃,輕微的爆鳴聲里,兩人身前不遠處的虛空中已驀然幻化出兩只大鳥。
率先幻化出的那只怒目金鉤,看著年紀並不大,但體型卻已堪稱龐然大物,蒼黑如鐵的翅羽邊緣隱泛金光,當其顯現出來後一聲長唳,清脆渺遠,聲震長空,方圓近十里範圍內的草澤林木之中撲簌簌一片疾響,隨即就見走獸狂奔、烏雀亂飛。
此禽之威猛霸氣在這一聲長唳中盡顯無遺,虛相甲馬術召喚出的居然是一只金翅大鵬鳥。
與這只金翅大鵬相比,葉易安召喚出的那只蒼鷹就顯得既小又弱,更在金翅大鵬鳥的氣勢威壓下瑟瑟頹靡。
「頭前帶路」踏上金翅大鵬鳥的虛相葛袍飄飄,恍然如仙,只有說不盡的飄逸出塵氣度。
葉易安駕御著蒼鷹騰空高飛,當先向無邊無際的蒼茫神龍嶺深處飛去。
這是葉易安第一次實用甲馬術,駕御蒼鷹遨游九天亦是修行路上從未有過的體驗,足下鷹唳聲聲,眼前江山如畫,此景此景如夢似幻,可惜因為虛相催促的急,竟是難以細細品味,只顧埋頭趕路。
飛了許久,在連綿起伏無盡的層山疊嶂中,遠處地平線上終于出現了幽深大澤反射太陽光輝後顯現出的一片潾潾金光。
乍一見到大澤,長程飛行後即將抵達目的地的驚喜之余,葉易安心底不由自主的涌起一股濃烈的驚懼來。霎時間,大澤水面暗沉發烏的幽深,那夜大澤中風狂雲卷的異象再度在腦海中不斷閃回。
由是,與之相聯的疑問也自然而然的再度浮現出來——那幽深大澤之中究竟隱藏著什麼?虛相為何對此如此動容失態?
思緒紛飛之間,葉易安駕御的蒼鷹已經飛抵大澤上空。
高空俯瞰,大澤水波不興、平滑如鏡,寧靜的恍若瓖嵌在蒼茫大山中的一顆秀美明珠,哪里還有半點狂暴異象?
葉易安不明其故,微皺眉頭向下指了指,向虛相示意他們已經抵達目的地。
面色肅然的虛相點點頭後並未開口,只是駕御著足下的金翅大鵬鳥放慢速度緩緩下降中不斷繞著大澤反復盤旋。觀其額間隱有熾白毫光閃現,分明是已然驅動了天眼術法。
葉易安有樣學樣,駕御蒼鷹跟在金翅大鵬鳥身後盤旋下墜的同時,也已驅動起天眼術法向下方探看。
上一遭來此大澤時來去都很匆忙,時間又是在夜里無法看的清楚。此時居高臨下復有天眼術法佐助,葉易安這才注意到整個大澤及其周圍的環境頗不尋常。
在下面時根本注意不到,居高而觀方見以大澤為中心,周圍方圓廣達數十里範圍的地域內竟然是寸草不生,山嶺、低谷、緩坡、平地無一例外,不見一棵樹一株草,向天的全是生冷的巨石,枯干的黃土。
在蒼翠連綿、密林覆滿的神龍嶺中,這樣的一片異常之地真是顯眼的很了,若非此地是深處于亙古原始密林之深處,只怕早已名動襄州。
看到如此異常之地貌,葉易安心中陡然浮現出一個念頭——莫非這大澤周圍乃是天然生就的五行絕地?
為驗證這一想法,葉易安在蒼鷹背上趺坐下來,悄然引動《蛹蝶秘法》
驗證的結果是腳下這片土地絕非五行絕地,但不知為何,《蛹蝶秘法》在此間引動時卻出現了絲絲縷縷修煉時從未感受到過的漣漪。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蛹蝶秘法》與這片土地有著一種極其稀薄,卻又清晰可感的聯系一般。
恰在這時,葉易安只覺身上似乎也起了異狀,低頭看去,趺坐的身體上居然隱隱釋放出玄黑與深碧兩色混雜的毫光。
猛然抬頭看了一眼虛相,見他仍在駕御金翅大鵬鳥盤旋下降,注意力只在下方大澤後,葉易安這才放下心來自查己身。
一番自查過後,葉易安發現釋出淡淡毫光的其實只是那襲得自于言如意的裂天戰甲甲身,因為這具甲身是貼身穿在外衣里面,人又呈趺坐之勢,所以才會出現全身釋出毫光的奇景。
這亦是前所未有之事。葉易安引動《蛹蝶秘法》使甲身釋出的毫光緩緩消退後對此異常仍然莫名所以。
腳下這片並非五行絕地的土地上究竟隱藏著什麼古怪,《蛹蝶秘法》與殘缺的裂天戰甲為什麼會接連出現從未有過的異常反應?
因為這兩點異常,葉易安對于大澤已從單純的好奇進而生發出濃厚的探究之心,駕御蒼鷹放慢下降的速度後,葉易安不再緊隨虛相,而是維持高度不變,更為細致的以天眼術法向下探查。
縱然是在天眼術法之下,依然無法探入大澤水面以下太深距離。
那暗烏發沉的大澤就像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怪獸,面對這樣的古怪,葉易安的探查只能是徒勞無功。
無奈的搖搖頭後,葉易安將目光投向了大澤旁邊壁立千仞的斷崖。
天眼術法下,斷崖表面上經歲月鋪滿的青苔已絲毫不成為阻礙,透過它們,葉易安看著看著,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不對呀,青苔之下的斷崖石面上怎麼會呈現出如此明顯的灼燒痕跡?那些光滑到幾近釉面程度的石質硬殼分明是經歷了異常高溫的結果。
還有那斷面的整齊程度,縱然天地之力再鬼斧神工也絕對無法形成如此效果,實在太整齊了!
這看來儼然天地奇觀的斷崖竟然不是天然生成,而是……人力劈出來的?
這個念頭剛在葉易安腦海中出現,頓時就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若據天眼術法探查所得就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但……如此劈山斷海之神跡真是人力所能成就的?
要劈出如此高達千仞的斷崖,那人需立于多麼深遠的高空?他又怎能承受如此深空中觸之便毀肌銷骨的肆虐雷暴罡風?此外,要想成就如此駭人听聞的效果,便不說那灼燒痕跡,其所馭法器該是巨大到何等鋪天蓋地的程度?這可是劈山哪!
就在葉易安為自己的探查結果雲山霧罩之時,腳下蒼鷹突然毫無征兆的異常狂躁起來,就像經受了什麼大恐懼的刺激,它居然不受駕御的嘶鳴著奮力上沖,似是急于離開大澤上空。
就在葉易安強行以雲文強行約束蒼鷹時,下方處同時響起了金翅大鵬鳥急促的長唳,唳聲中有恐懼,也有絲絲的興奮之意。
葉易安方一探首下望,赫然便見原本平靜無波的大澤水面突然波濤大作,翻滾起來色做墨沉的波濤轉瞬之間便匯成了一個碩大無朋的漩渦,漩渦狂卷將整個大澤都攪動起來。
一眼目測過去,黑沉沉的漩渦最中心處居然深達數十丈,恰如大地之上突然裂開了一張嘴,森森然欲要吞噬天地。
因這漩渦太大,急速攪動起來後,大澤上空處的空氣亦被攪動,短短時間內,原本平靜無比的大澤頓時狂暴的風起雲涌起來。
葉易安重新駕御住蒼鷹時,蒼鷹飛離大澤已經極遠。任其如何催動,這只看上去頗有幾分神俊的蒼鷹都不肯再往大澤有絲毫靠近。
無奈之下,葉易安只能作罷。抬眼望去,見金翅大鵬鳥並未如蒼鷹那般高飛遠竄,依舊在風起雲涌的大澤上空逆風盤旋飛舞,只是長唳之聲越來越急,越來越緊。
借助于天眼術法,葉易安清楚看到虛相臉上異常沉肅,顯然也很緊張。
但不知是否是幻覺,葉易安在他臉上卻看出了強烈到粲然生輝的興奮、期盼。
又一次長唳盤旋後,大鵬金翅鳥身周陡然出現了一個熾白光罩,目睹此狀,葉易安雙眉一挑。
虛相瘋了不成?金翅大鵬鳥體型如此碩大,又處于不斷運動狀態,要維持這樣一個全方位護盾,其丹力消耗簡直堪稱恐怖。
這個念頭還未消散,驀然便覺天地間光線為之一暗,下方的大澤漩渦更加狂暴的旋動後,一道粗如千年古木的巨型水箭從暗沉如墨的漩渦中心處陡然急射而出,逆空刺向金翅大鵬鳥。
這粗如千年古木,長達百丈的水箭烏沉沉到一片漆黑的地步,更可懼的是其通體內外還都纏繞閃爍著絲絲細碎的閃電。
巨型電光水箭如此威勢震天,饒是虛相與金翅大鵬鳥分明已有所戒備仍被這一箭之威逆射的狼狽不堪。
虛相撐起的丹力護罩僅僅支撐了數息便已硬生生被擊碎,隨即就見剛才還有些興奮之意的金翅大鵬鳥慘唳聲中疾速斜飛竄逃,身下有大片蒼黑如鐵的羽毛翻卷滾落。
顯然,盡管有虛相的護盾防護,盡管金翅大鵬鳥還是逃竄開去,但卻依舊被大澤中逆射而出的電光水箭深深擊傷。
電光水箭去勢未盡,最終射向旁邊的千仞斷崖高處,轟隆隆天崩地陷聲中,壁立千仞的斷崖上生生多出了一個深達數十丈的幽深洞窟。
腳下的蒼鷹顫抖著嘶鳴竄逃,身居其上的葉易安口干舌燥,頭皮發麻,這一遭他再沒有強行控御蒼鷹,任其向大澤遠處飛竄。
等它再度慢慢平靜下來時,大澤在葉易安的視線中重新化為了一個小小的光點。
驅動天眼術法極目看去,大澤水面重又恢復了平靜,其上空處的雲氣也重新由聚而散,似乎剛才那驚動這一角天地的雷霆風暴根本就未曾發生過。
虛相駕御著長唳聲中滿含痛苦的金翅大鵬鳥與葉易安匯合到了一起。
「陳方卓等人現在何處?」
分明遭遇了重挫,但此刻的虛相全然被一股堪稱躁動的興奮包圍著,葉易安不明白他為何會在此時問到陳方卓等人,但還是出言答道︰「我將他們安置在襄州三陽生藥鋪內」
「你即刻回城看住他們,不容他們與外人有任何接觸,尤其是廣元觀」虛相說完,頓了頓後緊盯住葉易安,「要形影不離的貼身看管,你可記住了?」
葉易安低頭應是,而後再無一句廢話的駕御蒼鷹調頭向襄州城飛去。
遠遠的再也看不到金翅大鵬鳥時,心思電轉的葉易安已得出了結論。
剛剛殺了陰南生與黃玉強,如今又與廣元觀同在襄州城內,以陳方卓的性格小心躲避都還來不及,焉敢與廣元觀接觸?又何須看管?
縱然要看管,又哪里需要他葉易安形影不離的貼身看管?
虛相此舉分明是想要支開他!
他遭遇重挫後還能如此興奮,不管那大澤中有什麼,其價值必然驚人之極。
確定結論的同時,葉易安心中也已有了決斷。
一路回到襄州城,葉易安在三陽生藥鋪找到陳方卓一番悉心交代後,重又悄悄遁出了城。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葉易安在城外無人處沉思了良久後,驅動甲馬術召喚出一只體型更小的蒼鷹貼著樹梢再度向神龍嶺深處進發。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距離大澤還很遠時,葉易安遣退蒼鷹,不懼丹力消耗的撐起能屏蔽探查的丹力護盾,改用縮地成寸術法一點點向大澤模去。
當他再次遠觀到虛相時,金翅大鵬鳥已經不見蹤跡。
而虛相則正手執一散發熾白毫光之物在大澤旁邊的空地上點化不絕,觀其手停意不停的景象,分明是在布置符陣。
趁著虛相無暇分心的空隙,葉易安悄然馭出圓月彎刀,在玄黑丹力護罩的遮蔽下悄悄竄進了天機谷那異常隱蔽的後備基地內。
直到進入了葫蘆洞窟後,葉易安才長出一口氣來,與此同時,心中僥幸于因這洞窟的位置不太好描述,所以此前閑聊時並未將此洞窟的位置詳告虛相。
很快,他就在二層洞窟內找到了一處通風透光進來的小口,其方位正好可容人向下窺探到大澤水面。
尋好這處所在後,葉易安一路上始終不寧定的心終于平靜下來,現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靜等。
等謎底揭開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