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慕華看了看楚風,見他面上紅潤,隱隱有些燥氣,心中也如那信陽城中首屈一指的王大夫一般,只當是楚風氣血旺盛而已。當然,他也知道若只是氣血旺盛,這等差事也勞煩不到他薛慕華頭上,更別說還要拱手奉上馬大元的成名絕技了。
「楚少俠請。」薛慕華左手還拿著那冊秘籍,指了指身側的椅子,示意楚風坐下。
楚風雙唇微張,似要開口說話,卻沒有聲音傳出。薛慕華看得出來,楚風「說」的是「有勞」二字,他也沒在意,只當是楚風聲音小,他沒听見。
「右手給我。」薛慕華又說道。楚風依言將右手放到薛慕華身前,左手卻是抬起放在耳邊,攏在耳後,搖了搖。
薛慕華看了覺得有些奇怪,但是江湖人物奇怪的多了去了,別的不說自己師門上下,個頂個的在外人看來都是一等一的怪物。誰知他右手剛剛探上楚風腕脈,便覺內力朝外一涌,驚得他左手直指著楚風鼻子,顫聲道︰「你這是丁……你這是化……」「丁春秋」三字說了一個丁字,「化.功.大.法」四字說了一個化字,卻偏生一個都不敢完整說出。
北冥神功吸人內力,化功**化人內力,于所修習者確有「千金棄地」之別,可對這薛慕華而言,只覺自己身周內力流瀉而出,哪里還有余暇分清是此是彼。薛慕華驚詫之際,卻見那楚風面上微微一笑,右手兩指上一股勁力傳來,已將自己彈開。
「不啞之啞?不聾之聾?」薛慕華心中驚詫莫名,他自己精于醫術,內力流轉間已經知道自己根基無損,只損失了些微氣勁,心下微微放松,「薛某眼拙,不知楚少俠仙鄉何處?」楚風方才那些讓他有些意外的動作和他臆想中的「化.功.大.法」,頓時讓他想起了恩師。薛慕華早年被恩師「聰辯先生」逐出師們,爾後「聰辯先生」也變成了「聾啞老人」。
楚風見他神色大異,心下卻是稍安,疑道︰「薛神醫何故有此一問?」
薛神醫還待再問,就听喬峰開口道︰「薛神醫,楚兄弟傷勢可有轉機?」薛慕華一探楚風腕脈,便即面色大變。客棧之中武藝超群者不少,卻也無人知曉其中究竟,只當是楚風傷勢有什麼怪異之處,連著薛神醫都驚著了。
「無妨無妨。楚少俠內力有所滯礙罷了。這里可有什麼僻靜地方,我好為他細細診斷。」薛慕華听了喬峰相詢,口中隨意應著,心中卻是想道︰「這哪里是傷勢啊,沒準是別個武功大成,你我孤陋寡聞罷了。」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楚風練的到底是神功還是邪功了,至少路數不邪。
「這位幾位大爺的客房就是本店最為僻靜的地方了。」小二在眾人詢問的眼神中很老實地指著喬峰幾人說道。
「不若薛神醫隨楚風移步客房?」楚風面上笑得略顯倨傲。
「行!」薛慕華知道這小子將了自己一軍,可是偏生他還無法拒絕,丁春秋盤踞星宿海,就如他詭異的毒功一般,一直窺視著擂鼓山。今日不管楚風到底是不是丁春秋的弟子,薛慕華都覺得自己要弄個明白。不過他也不知道,楚風剛才是不對他下毒手,還是不想對他下毒手,或者是不屑對他下毒手……
「就以盞茶為限,薛某若是還未出來,就請喬幫主入內相助一二。」薛慕華想想,還是朝喬峰說道。所謂相助,自然防著楚風萬一朝自己下毒手,喬峰進來自可保他一條小命了。
喬峰自然應下不提。
「你哪里學的這門功夫?」一進房中,薛慕華雙眼好像要噴出火焰一般,死死盯著楚風雙眼,輕聲吼道。
「我敢說,你就敢听?」楚風謔笑。他又哪里知道怎麼和這薛慕華分說清楚,什麼跳崖拿秘籍,他就算願意說出來也沒人肯信啊。
「不就是星宿海門下,又有什麼不敢听的?」薛慕華半是試探地激了楚風一句。
楚風看著薛慕華瞪得渾圓的雙眼,哪里還有半點神醫的氣質,他自己語氣之中也刻意加上了一絲不屑地說道︰「星宿海?你是說丁老怪?他也配?」一連三個問句,楚風語氣越來越重,到得最後竟好像要喊了出來。
薛慕華听到楚風口述「丁老怪」三字,心神頓時一松,星宿海用毒的功夫天下第一,拍馬屁的功夫更勝三分。楚風要是丁春秋的弟子,單是這「丁老怪」三字,就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那你又怎的知道恩……唉,你又怎的知道‘聾啞老人’的?」薛慕華試探著問道。
楚風心中暗道︰「要不是怕你口快,誰去裝什麼聾啞老人的範兒啊……至于怎麼知道的,我是穿越的這種事情,會隨便告訴你麼?」既是無法分說,楚風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薛慕華見他不答,心中念頭紛雜,怎麼都定不下來。從他初一見到楚風,就覺得恩師當年所說「俊美青年」四字似是為這年輕人量身而作。他本來還想著將楚風引薦恩師座下,說不定師父一時開心,收回舊命,他也就能重歸師門了。
他盯著看了楚風半晌,陡然想起一事,試探著問道︰「你是師叔祖的傳人?」畢竟是在逍遙派中,李秋水的名聲他也有所听聞,再想起方才康敏為了給他治傷,居然把尸骨未寒的馬大元成名絕技都拿了出來,他覺得自己好像懂了。
「嗯?」楚風不置可否。他又哪里知道眼前這個看似很正經的老頭子,思路已經歪到了他怎麼都想不到的詭異角落去了。
「嘿嘿……」薛慕華只當自己猜了個正著,干笑了兩聲,問道,「師叔祖對那叛徒可有什麼安排?」他口中的師叔祖就是李秋水了,叛徒不必多說,自然是丁春秋。
「你覺得我這情形,還能對付得了丁老怪?」楚風反問。
「好說好說,薛某武功不成,醫術一道卻有幾分痴勁。」
「有勞薛神醫了。」楚風淡淡說道。
「何必如此見外,要想殺那叛徒,你我自然要同心協力。」薛慕華還是不敢直斥「丁春秋」三字,就好像他話一出口,那盤踞星宿海的一代凶人就會出現在他面前。
望聞問切,四字要道。
薛慕華先是幫著楚風重新處理了一番右肩的傷勢,鄙視了一把白世鏡不專業的包扎手法,倒是對拈花寺出品的金創藥興趣不小,說是有空可以去和那黃眉大師探討一番。胸前的青紫,也沒費多大功夫,薛慕華取出隨身金針在火焰之上炙過,連連挑破數處,便有紫黑瘀血流出。
這一番忙活下來,薛慕華看著楚風很認真地說道︰「外傷無礙,內力關乎本門無上神功。薛某也只是早年有所耳聞,未知究竟。家師……」想起自己已被逐出師門,薛慕華長嘆一聲,「不過楚少俠有此機緣習得此等神功,他日定有解決之道。」這意思也就是說他薛慕華對這滯澀的內力沒有辦法了。
楚風看著胸前紫青淤血去除,已是舒暢不少,听了薛慕華的話,笑笑說道︰「謝你吉言。」內傷是治不了還是這薛神醫不願治,楚風也不去多猜。
薛慕華也不知心中是喜是樂,楚風既然口吐「丁老怪」三字,定然和那星宿老仙不是同道中人。可是,他臆想中師叔祖教出來的一個青年高手,初出江湖就能與那雲中鶴交手,眼下卻是內力滯澀,也不知何時能夠痊愈,實在是一大悲劇。
薛慕華出得門去,只朝眾人說了聲「薛某去了」,便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