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老道可以把其余的廢話省下。嗯,省事省事!那就只有最後一件事了……」
「願聞其詳。」
「阿灕……」余清越深深嘆了一口氣,「貧道听聞你一錘斷劍,擊敗鐵衣坊的時候,心中不知多麼歡喜;親見你一夜看遍滿樓醫術,更是驚喜交加。如果你能有一絲靈根,哪怕是最差的九等……唉……」
燕灕明白他的意思︰余清越身為殤武王書僮,自然希望王爺的後輩之中,能出幾個杰出人才,若有修真者,那當然最好。可惜,這點願望還是破滅了。
實際上,殤武王後裔的處理,並不是溫馨備至的。
燕灕的母親就淒苦一生。她先是在韓府充當丫鬟,而後又與韓定椿野合,本以為能有個依靠的時候,韓定椿搖身一變成了韓府少爺,與王家聯姻去了。生下燕灕之後,r 子只有更加悲慘。
而這樣的人生,還是在韓府,有韓鐵衣老祖照拂的地方。如果換作青樓楚館,換作貧苦人家,換作梨園戲台,那又會是什麼r 子?
殤武王後裔的身份見不得光!
連嫡系的長孫商少都要親自登台賣唱,其他龐支遠親,豈會過得舒服?
燕灕的母親沒被賣進勾欄院,能到韓家當個婢女,已經是冒了很大風險的照顧了。
所以,燕灕未曾覺醒前,飽受欺凌也無人理會。
這不是冷血,而是殤武王後嗣被道門高層打壓一甲子,不得不謹小慎微,以苦肉計換取生存。
直到燕灕覺醒,表現出驚世駭俗的悟x ng與韜略。
他有價值,才能讓幾位老前輩,動用僅有的資源與手段,在紛亂的危局中保住他。
否則,隱居已久的余清越怎會突然駕臨劍川?
否則,聞名劍川的老板,怎會突然上演《一錘斷劍了恩仇》的大戲?
否則,鑄禪寺的《辨機帖》怎會三天時間,就送到燕灕面前,還是在劍濤閣的眾目睽睽之下?
庸碌的血脈沒有價值,他們只能在迷茫中承擔祖先帶來的厄運,只有閃光的天才,才會被看重,被保護,被賦予前程。
就像慧寧大師,天生根骨絕佳,就不用登台唱戲,而是搖身一變,成了鑄禪寺的高僧。
就像商少,盡管是殤武王的嫡系玄長孫,但武骨只是一般,就必須背負起家族命運,成為一個下九流的小戲子!就必須服從大局需要,為燕灕這個天才弟弟,在戲台上竭盡全力的造勢!
就連七夕時,韓鐵衣向余清越說抱歉,也不是為了燕灕以前的淒苦生活,而是為了——他沒能早些發現燕灕的天賦。
當然,燕灕比他們預期中更加出s 。
從一錘斷劍的雛鷹展翅開始,短短數r 內,他連連創造奇跡,更展現出無與倫比的運籌之能!
所以,連修真者都會珍惜的養氣丹,他可以得到一瓶又一瓶的供應。
所以,出身神秘的歸雲,會寸步不離的保護他。
所以,連商少都看不到的劍譜,他想看就能看。
莫說是這樣一本用來做餌的劍譜,就算是真正的殤武王劍道心得,到了時機,他也必然能看到!
這是他自己憑智計爭來的籌碼。
從燕灕猜到自己身世有秘密之後,他就明白一個道理︰血脈,是籌碼也是包袱,是危機也是轉機。而危機之下,如果他不能表現出足夠的價值,那就隨時會成為棄子。
這不是唯利是圖,也不是親情單薄,而是這條血脈,沒有能力保住所有人,只能不斷做下痛苦的抉擇!
現在,余清越語重心長的開口,也不是嘆息他沒有靈根,而是——要為他安排前程。
就像慧寧能進入鑄禪寺那樣。
燕灕一言不發,默默听余清越講述。
余清越緩緩道︰「听了故事之後,想必你對雲宗至高傳承心心念念。放心,你一定看得到。但現在古墓之局已開,貧道身處各方焦點,一舉一動備受關注,不能帶你前往。等到八月十五中秋之後,你便可前往雲宗故地,靜心參悟。」
「我明白。」
「盡管你與廣覺大師交好,但除非你成為佛門中人,否則難受佛門庇佑,若有萬一,身世將成你的催命符。」余清越緩緩道,「不管你參悟天龍雲篆結果如何,你都需要一個新身份——世俗的鑄劍大師護不住你。明年八月,雲雀門會招收門徒,你j ng通藥理,若再研習丹道有成,就可拿貧道的信物,前往一試。雲雀門雖然同樣隸屬道門,卻是正宗仙道,與玉皇觀道不同,足可保下你。」
「前輩的意思是……」燕灕目光一閃,緩緩道,「讓我遠離是非地,不要沾染這場風雨?」
「嗯,你果然能明白。」余清越頷首道,「王爺與玉皇觀必有一戰,凶險可能更勝當年。我們這些老骨頭就罷了,總要留下一些種子,以備萬一。你是王爺所有後嗣中,天份最高的。要是有一絲靈根……唉……」
直到此刻,燕灕心中才真正生出一絲感激來。
所謂血脈親情,他前十六年完全沒有感受過,對什麼「殤武王後裔」的身份,根本沒有歸屬感。這段時間來的待遇,也是他用自己的本事爭取來的,同樣沒什麼感激可言。
然而此時此刻,在這一族最關鍵的時刻,余清越安排他抽身而退,可以說是最輕松、最保險的安排。
而且,燕灕最需要的,也是一段潛修的時間,提升自身的實力與籌碼,不用每次遇到麻煩,都百般算計,小心翼翼。
「多謝前輩!」燕灕抱拳道,「中秋之局,以小博大,前輩首當其沖,看似平穩,實則凶險萬分。還請前輩千萬保重!」
「哈哈哈——」余清越仰天笑道,「老道我什麼都怕,就是不怕死!早在六十年前,老道就想追隨王爺而去!苟活至今,不過是諸事待辦,不得不為。若是此局中一命歸y n,倒是遂了老道的心願!勿念勿念,老道這就去了……」
說完,余清越起身離座,瀟灑而走。
燕灕目送余清越背影消失,轉身面對歸雲,微笑道︰「前幾天一直忙著練武,現在總算有些閑暇,明天我們試試煉丹,如何?」
「嗯。」歸雲點頭,一絲不苟。
——……——
一夜好眠,睜眼已是第二天清晨。
燕灕神清氣爽的起床,開始例行步驟。
先是洗漱,然後是服用丹藥和晨練,然後是藥浴,最後是早餐。
當然,其中的細節講究非常多。
比如說,從燕灕有了「大師」封號之後,粗麻布的衣服是不穿的,華麗的綾羅也入不了眼,只有最柔軟舒適的上等細棉布才成。
早晨服用的養氣丹之珍貴不必說,雲鶴十二式的例行聯系不準打擾也不必說,只是晨練之後的藥浴,就夠風火鍛的人目瞪口呆了。
古人都是不大講究個人衛生的,在某些貧困地區,人的一輩子,大概只洗澡兩次︰出生一次,結婚一次。連入殮的那一次都會省下。
劍川城的狀況當然好得多,至少劍川大江在側,又沒有嚴格的風化之說,在這七月流火的天氣,鑄劍師們總要隔三差五的沖個涼。
但每天洗澡的,那就只有貴族闊少爺了!
這也是「燕少爺」綽號的來歷之一。
何況這是藥浴,不是普通的洗澡。風火鍛專門請了藥僮,浴湯要從五更天就開始燒,直到卯時三刻,準點請燕大師入浴。
藥浴是一天兩次,早晚各一。晚上睡前還要重燒一鍋呢。
同樣是傷號的段黑虎,也被列入藥浴範疇,抗議無效!
這就是每天四鍋浴湯,藥僮當即抗議,要求提薪。
順帶一提,藥方也是四份,兩人各異,早晚不同。少當家段炎第一次看到的時候,眼珠子差點沒從眼眶里掉出來。
早餐也講究,絕不是三五個饅頭兩碟咸菜就能搞定的。
七天之前,燕大師微笑著羅列了菜譜,一r 三餐都要一分不差的照辦。而且這菜譜還不是固定的,隨時添補不說,每隔七天,還要從頭到尾推翻,徹底換一份新的!
菜品本身的講究就更不必說了。簡簡單單一道雞湯,到了燕少爺這,必須用二十四味藥材做輔料,慢火煲上七分之三個時辰。
段炎看到的時候,把一口茶水噴做霓虹——七分之三?那是個什麼時辰?
嗯,最淒慘的還不是少當家,而是廚娘。當菜譜送到風火鍛廚娘面前的時候,淳樸大嬸白眼一翻,「嗝」一聲暈過去了。
好吧,她堅持說不是她完不成,是她天生看見文字就頭暈——那密密麻麻的一頁菜譜,嚇死人了……
當然,諸多少爺作派,帶來的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的。
君不見,被打成重傷、幾乎喪命的燕大師,幾天的功夫,不但沉痾盡去,還突破舒筋,一舉達到養氣期了嗎?
君不見,被扁鵲閣薛神醫判斷為「死人」的大當家段黑虎,如今已經生龍活虎,又能拎著一口闊劍,高喊「寶劍能無鋒,豪俠豈無骨」了嗎?
財法地侶,古人誠不欺我!
白花花的銀子一旦到位,效果立竿見影!
唯一的後果就是,「燕少爺」這個綽號只有段炎一個人敢叫,但所有人都默認了。
燕灕用過早餐,正悠閑的品茶,打算用幾天的時間,跟歸雲研討一下煉丹術,就听段炎扯著大嗓門,一路小跑進來︰
「燕少爺,您的凶名不夠盛啊!又有斗劍的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