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少年與一個奇瘦的中年人,很是奇怪的組合,但也許是因為他們太過平凡,就像滄海中一栗,引不起他人的絲毫關注,誰會想到,這兩人的出身竟會是清風觀這等仙家名門。
初夕x ng子內向,養成了沉默寡言的x ng格,這一路上大多是陌許在說,他偶爾回應幾句。
如今初夕已有十六歲,身子長高了不少,與陌許齊平,只是在陌許眼中,他依然只是個孩子,一個很少說話,或者說不擅長說話的孩子。
這是陌許對初夕的印象,他經常有意無意地看著初夕,深深地看著他,但在初夕轉過頭來的一剎那,陌許總是會移開目光,恢復成平靜的樣子。
不知走了多久,初夕好像一句話也沒說,只有回應,仿佛他天生不會和人交談。
陌許看著他一身簡樸布衣,穿的是如此普通,甚至是拙劣,從天壇峰出來,他就一直穿著這一身衣服,因為洗過多次,有些褪s ,有些陳舊,清風觀的弟子,衣著竟還比不過一些平凡百姓。
陌許忽然心中一酸,同時腦中有一個念頭騰起,他沉默了許久,然後深深吸氣,緩緩道︰「初夕,你在清風觀開心嗎?」
初夕一怔,他想了想,眼中有些迷惑,喃喃道︰「開心啊!」說不清是什麼怪異的感覺,他說完就低下了頭去。
其實初夕,他真的能明白什麼是開心,什麼是不開心嗎?他在天壇峰,十六年來過的一直是如此平淡,他真的不懂,但他懂其他人開心,大到清風觀弟子,小到民間的雜役弟子,他們是真的開心,所以初夕覺得,自己也應該是開心的。
當陌許看到初夕因為被一些新奇事物所吸引,而露出渴望之s 的時候,他總會問上幾句。
可最後得到的回答要麼是搖頭,要麼就是「不用了,謝謝師叔」這一句帶些陌生的話。
陌許無話可說,從這一刻起,他猜測初夕並不開心,不,是肯定初夕不開心。
初夕是個簡單,但內心復雜卻不會表露的人,這是陌許此刻進一步的認知。
接下來一段時間內,陌許時常駐足,向周圍百姓打探一些關于城主府的事,百姓倒也樂得說上幾句。
從交談之中,初夕知道了很多關于城主府的事,如今的王城主為人豪爽親和,從不仗勢欺人,百姓有難,也願出手相助,平r 里最忙的就是為了洛陽城的安定太平,兢兢業業,總的來說百姓是一致好評,只不過唯一的詬病,大富大貴之人仿佛都逃不月兌這個定論,就是王城主妻妾太多,三妻四妾也不為過,讓初夕暗暗皺眉。
在百姓之中,初夕兩人並未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陌許看了他一眼,嘆道︰「初夕,我們先回城主府吧。」
初夕點了點頭,跟著陌許走向城主府。
半路上,陌許忽然道︰「初夕,這是你第一次下山試煉。」
初夕不知他什麼意思,只道︰「嗯。」
陌許眼中似有悲苦之意,但卻隱藏的極好,緩緩道︰「你看,這世上有形形s s 的人,有善有惡,有偽善者,有真誠者……」
初夕一怔,疑惑道︰「師叔,你要說什麼啊?」
陌許沉默了起來,仿佛接下來的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但他深深地看著初夕,嘴角一動,依然說了出來,一字一句,艱難地道︰「你要記住一句話,知人知面不知心,在這個世上,誰都會騙你,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終歸是騙了你。」
初夕一呆,「啊」了一聲,但見陌許說完之後,已是向前走了起來,他一時間也來不及多想,急忙跟了上去。
這一句生澀難懂的話,初夕用了好幾年方才明白,只是那個時候的他依然不懂誰對自己是真心,誰是虛假,所以他選擇了誰也不信。
兩人一無所獲,回到城主府中,受到了劉管家的熱情招待,王城主因為吃了陌許的丹藥,身子好了不少,也能下床親力親為了,又是對陌許好一番感激。
期間尚還留在城主府中,驚恐不安,度r 如年的三十多人,都出來見了見陌許兩人,原本緊繃的心神放松了不少,臉上亦有笑容,幾個沒見過大世面的婦道人家更是喜極而泣,她們這幾r 來早就被嚇怕了,好不容易見到兩個救星,滿口說著「上仙」,「仙法」等詞,連連哀求陌許與初夕出手相救,陌許自然答應,費了好大勁安慰眾人情緒,初夕看在心中,心中很不是滋味。
眾人圍在一起商議,濟濟一堂,七嘴八舌,多數人臉上都有憤慨之s ,最後陌許還是決定等候子夜,那妖人現身的一刻,其後初夕兩人便在王城主安排下,住進了後花園內。
時間緩緩流逝,夜s 一點點降臨、深沉。
這一夜,四下無聲,周圍一片漆黑。
初夕在黑暗中呼吸、沉默。黑暗像是溫柔的女子,輕輕纏繞著他的身體。
城主府死一般的寂靜,因擔憂傷及無辜,所有兵士都已經被陌許驅散了。
初夕莫名的心煩意亂,走到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城主府的後花園耗費了無數財力、人力、物力,整體建造的古s 古香,雕梁畫棟。
這時已是深夜,仰望蒼穹,不知何時有黑雲聚集,掩蓋了所有星辰。
夜風習習,隱約帶一絲芬芳,小路曲折通幽,通往前方不知名處,路旁,青草灌木,各s 花朵,遍地開放。
初夕漫無目的,順著這條小徑走了下去,微風拂面,帶來絲絲涼意。
路旁,一朵小花在夜風中輕顫,有晶瑩露珠,附在粉白花瓣之上,玲瓏剔透,初夕停下腳步,凝望了良久。
隱隱幽香,隨風傳來。
仿若天之淚,仿若世上最美的珍珠寶石,是如此耀眼,引人注目。
初夕嘴角露出苦笑,轉動目光看向那一片迎風擺動的青草,散發著清新的香味,卻為何是那般苦澀?
陽ch n三月,這樣一個幽靜的夜晚,一個少年,獨自站在花園內,茫然出神。
時光在悄無聲息中流走,直到一陣寒風吹過,那顆露珠從花瓣上落了下來,初夕心頭一顫,竟是升起一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他悵然若失,仿佛周遭都陷入了黑暗中,不覺怔在原地。
涼風拂過,帶著一道輕語︰「初夕。」
初夕從失神中驚醒,他轉頭,看了過去,隨即一怔,卻見是陌許從黑暗中,緩緩走了過來。
不知為何,初夕忽然覺得陌許似帶著追憶的歲月,帶著淡淡的滄桑之意,似乎這才是真正的他。
仿佛,曾經遺忘在過往歲月中傷心的記憶,在今夜又活了過來。
初夕心中掠過了這一絲奇怪的念頭,片刻後陌許來到身前,微笑道︰「初夕,在想什麼呢?」
初夕覺得今夜的陌許似乎異常奇怪,他想了想,向陌許道︰「師叔,你是在擔憂妖人嗎?」
陌許搖頭,一句話也不說,仰望夜空,卻什麼都看不到。
黑暗隨著突如其來的沉默,好像又冰冷了幾分。
陌許沉默著,眼中卻有追憶之s 閃起。
往昔鏤刻在心的回憶啊,那腦海中深深不散溫柔如水的女子!
輕輕吹過的夜風,可是送信的使者?能否帶走思念的情緒,將此帶向那處不該去的地方?
是誰,在耳畔溫柔低語,佔據了心,回蕩在靈魂中,這風,可是伊人在天邊呼喚,一路飄來……
良久、良久,陌許沉沉嘆息,幽幽道︰「初夕,你知道中原三大魔宗嗎?」
初夕一怔,他自然是經常從雲玄口中听說的,魔宗心狠手辣,無惡不作,每個魔宗弟子皆是罪惡滔天之人,而正道清風觀最是仇視魔宗,兩者廝殺不斷,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初夕,你懂世間情愛嗎?」下一刻,陌許仿佛在輕輕低語,又仿佛在質問蒼天︰「你說,正邪兩道的弟子,可以相愛嗎?」
夜深人靜,風更冷。
初夕萬然沒想到陌許會突然冒出這一句,他足足呆了半天,才逐漸回過神來,驚愕道︰「師叔,你、你在說什麼,師傅從小便教我,魔宗妖人作惡多端,而自古正邪不兩立,怎麼可以相愛呢?」
初夕連連搖頭,就這般理所當然地說著,陌許目光深邃地看著他,其中似有痛苦之意。他心中本就猜到了初夕的答案,但還是忍不住想要听上一听,可是,依然是如此,幾十年前便是如此,大致相同的話,只不過換了個人,也沒有曾經的指責……
陌許長長嘆息,多少年了,他一直在問自己這個問題,仿佛這是個愚蠢的問題,而這世上公認的也只有這麼一個答案。
一條亙古以來便存在的真理,一條正邪之間的天淵,隔開了兩個世界,跨一步,既是摔得粉身碎骨的下場。
跨過去了,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陌生人……
但他仍似不甘心,似還要頑強地抗爭一次。
陌許面容淒苦,但目光卻炯炯有神,犀利的就像一對利劍,忽然道︰「初夕,眼見為實耳听為虛,這些畢竟不是你親眼看到的,也許,也許……」他頓了頓,深深呼吸,轉動目光望向黑暗中,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也許這是師門為了維護自己,所以才說出來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幾乎要听不見了,但在這寂靜的深夜,在初夕的耳中,一字一句卻是那般清晰,猶如雷鳴鐘響。初夕大吃一驚,面門如被打了一拳,身子都退後了一步,他怎麼也想不到陌許竟會說出這般忤逆師門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