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夕被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濯清漣平靜中帶抹渴望的神s 。
隔了半天,他才從這巨大震驚中回過神來,立刻便是連連搖頭,澀聲道︰「不、不行……」
濯清漣看著他,眼中的溫柔之意仿佛又濃了些,但在初夕的眼中,卻似乎利陣一般刺入了自己心底。
「帶我去,好嗎?」濯清漣微微低下了頭,用著仿佛哀求的語氣說著。
就像當時,陌許那最後一個卑微的請求。
初夕一怔,他的呼吸漸漸沉重,嘴唇抖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不過他這般反應,卻似乎早在濯清漣的料想之中,她也不生氣,也未譏諷,只是平靜地凝望著他。
「初夕,幫我這一次好嗎?」這女子站在黑暗中,淒涼美麗,帶著幾分哀愁的對著初夕說道︰「五十六年了,我想見見他。」
看著那哀痛中美麗的臉龐,初夕心中一陣撕裂般的痛楚,仿佛她那般悲傷都是自己帶給她的。
濯清漣看了他許久,忽然低嘆一聲,喃喃道︰「不行嗎?」
初夕臉s 刷的白了,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他握得這般緊,以至于指甲深深刺入到了手掌之中。
黑暗蒼涼如水。
初夕的心中隱隱約約有個念頭,一個他從來不敢想象的念頭。
他明白,自己將純鈞劍交給了這魔教妖女,已經是鑄成了大錯,若是讓清風觀師門知道了此事,絕不會容他。而他更明白,嫉惡如仇的師門,若是知道了他將濯清漣帶回清風觀,與這魔教妖女在一起,那麼、恐怕他是難逃一死了!
初夕抬頭,看著這個萍水相逢,但在心里卻仿佛相識多年的女子。
那是何等傷心的一種眼神啊!
初夕幾乎立刻就被這種眼神打敗了,他忘了那一刻腦中想的究竟是些什麼,低聲道︰「你真的要去嗎?」
濯清漣一怔,臉上頓時有喜s 流露,激動道︰「你願意帶我去?」
初夕低下了頭,不讓濯清漣看到自己的臉,過了片刻後,他木然地點了點頭。
初夕臉上血s 盡失,沉默地許下了這個承諾,冰冷黑暗籠罩著他的身體,仿佛要將他吞噬的一點不剩。
……
雞冠洞第一層,那千奇百怪,散發著晶瑩亮光的石筍密布。
這里,有天然存在的巨大石琴。
此時此刻,有美妙樂曲響起,裊裊的琴音與洞天河幽幽而來的潺潺水聲融合在一起,共譜一曲如詩如畫的絕世仙樂。
濯清漣一雙玉手,在石琴上不停拍打,奏起幽玄琴韻,此刻看她樣子,幾乎要錯以為這是一個琴道超絕的仙女,哪能想到她是赫赫有名的魔教妖女?
一曲樂,一世傷。
往昔憶,伊人淚。
過往的回憶,一點一點浮現在濯清漣腦海中,她眼神迷離,仿佛要用這一曲,向誰溫柔述說無盡的思念。
腰間的純鈞劍,散發著淡淡虹光。
濯清漣如痴如醉全心全意擊琴奏樂,鐘r 石柔光靜靜灑在她身上,美妙琴音回蕩,勾陳古曲之絕,開創新音之秒,讓人陶醉于琴音的同時而忘了她臉上哀傷心死的神s 。
語言文字有虛偽不實之處,可曲樂是心聲,還能作假嗎?
不知那冥冥中的人,可曾听到了心愛之人這一曲曠世絕戀。
初夕在一邊怔怔地听著,仿佛痴了。
……
從雞冠洞出來,兩人都沒有心情說話,濯清漣帶著初夕一路飛行,最終為避免被人發現,在離清風觀數里之外停了下來。
王屋山下,天地間,一片漆黑的天s ,不知從何時起,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風越來越大,雨也迅速地密集起來,雨借風勢,電閃雷鳴,瞬間化為傾盆大雨灑落而下,雨滴擊打著地面,滴滴答答地發出一陣聲音,似落葉的一聲聲嘆息,似流水的一陣陣申吟。
忽然,一道閃電劃過,瞬間照亮了這片天地。片刻之後,閃電消失,天地又變得一片漆黑。
在這如刀如劍下著雨的黑暗中,可當真令人喘不過氣來。
初夕神s 間一片茫然,他呆呆地望著在風雨中若隱若現的王屋山,冰冷而充沛的雨水從天而降,不過片刻功夫,他的全身便已被這場大雨淋濕,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感覺十分難受。
而一邊的濯清漣,她雙眼微微發紅,臉上滿是水痕,早已分不清那是雨還是淚。
「陌許。」濯清漣低低自語,與其說她是對著自己說,還不如說她是對著這片天地,對著不在此處的陌許發誓︰「我一定要將你帶回去。」
初夕深深吸氣,與濯清漣對視一眼,趁著黑夜與風雨的掩護,偷偷進了王屋山。
此刻已直子夜,清風觀的門人弟子大多已經睡了,不過初夕還是有些緊張,他從來不曾想過,從小到大被灌輸正道理念而對魔教仇視的他,此次竟然會帶一個魔教妖女進入清風觀這等正派聖地。
兩人一路隱藏身形,由初夕在前頭帶路,繞過華蓋峰,向著r j ng峰而去。
r j ng峰位于天壇峰東側與此峰同一山脈,高有四百五十余丈,而陌許死後,並未像凡間百姓那般入土安葬,**被完好地保存在冰玉寒台上。
r j ng峰下,濯清漣神s 激動,就連聲音都有些顫抖,道︰「初夕,我們走吧。」
初夕默然不語,與濯清漣登上了r j ng峰,本來若是濯清漣飛行的話,速度會快上不少,可在這高手如雲的清風觀中,濯清漣即便心急如焚,卻也不敢托大放肆。
半刻鐘後,兩人終是上了r j ng峰,他們躲在一片密林中,向著前方看去。
一片寂靜,空無一人。
而在風雨中,朦朦朧朧地能看清一些院落屋子,其中最大的一片,想來便是r j ng峰弟子居住的地方。
兩人對視一眼,抹黑輕手輕腳向前走去,初夕也是第一次來這r j ng峰,甚至都還沒去看過陌許,只听聞了陌許肉身保留在r j ng峰的祠堂內,但卻不知道祠堂在哪,這麼多的屋子,他和濯清漣只得小心翼翼地尋找。
過了一會兒,兩人在一間燈火通明的屋子前停了下來,屋檐匾額上寫著祠堂兩字,濯清漣先細細听了一會兒,確定里面沒人之後,方才謹慎地推開房門,與初夕一同走了進去。
這間屋子內香爐中點著燭火,周圍又點著無數油燈,南面的牆上掛著三清祖師的畫像,畫像下有一木桌,上面擺放著歷代r j ng峰弟子的靈牌,地上又刻著一張神聖的太極圖,而在太極圖的上方,有一散發著寒氣的玉台,隱隱約約能看到其中安靜地躺著一個人影。
初夕眼楮頓時一酸。
濯清漣仿佛丟了魂,怔怔地望著那個瘦弱男子,然後仿佛鼓起了最大的勇氣,一步步走了過去。
房間內再無聲息。
冰玉寒台上,陌許安靜地躺在那里,仿佛靜靜沉眠一般。
濯清漣動了動嘴唇,無聲地流下淚來,雙腿一軟,終于是再也堅持不住,坐倒在陌許身旁。
痴痴凝望。
當年那個風華絕代,英俊瀟灑的男子,如今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發絲中的白,是為了誰?
空氣寒冷,正是淒涼時候。
「你瘦了。」琴痴濯清漣,初夕眼中的那個女子,抓起陌許的手,望著那個白衣男子,忽有一滴淚珠,悄悄滴落在寒台上,片刻後,化為一顆晶瑩冰珠。
原來,魔教女子也是有淚的嗎?
原來,正邪之間真的可以相愛嗎?
初夕怔在那里,一動不動。
「一百年了!」她低低地、哀哀地道︰「整整一百年了,自從你不顧x ng命之危,救了我之後,我心里就有你了。」
過往歲月,一一浮現在眼前。
風聲嗚咽,雨聲蒼茫。
那個淒涼女子,此刻眼中已滿是淚水︰「你放不下你的師門,但你對我承諾過,讓我等你,你說會來帶我走的。可是自從那一次後,我們五十六年沒見了,如果可能,我情願放棄一切,跟你一起到天涯海角,可是,終究是不能了。」
「五十六年了,五十六年了……」濯清漣低下了頭,同時初夕注意到她的身子,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激動的緣故,開始緩緩地顫抖起來。
「但是我從來不曾後悔!」濯清漣咬著唇,低低地、慢慢地,仿佛重復當年的話︰「陌許,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嗎?」
濯清漣淒涼一笑,目光迷離,如此溫柔地問著這個男子。
鏡已破碎,難以重圓。
人正癲狂,茫茫然然。
她的唇那般的白,臉上肌膚更似蒼白得像要透明一般,只有她的目光,像是燃燒了起來,炙熱地恍如天上明月。
初夕暗暗握緊了雙手,指甲也深深陷入手心,他用力呼吸,仿佛要喘不過氣來。
濯清漣站起身子,抱住陌許,嘶聲道︰「我們走……」
突然,她啞了,全身都抖了起來,眼中是不盡的傷懷與滔天的憤怒,因為她感覺到陌許全身骨骼盡碎。
「究竟是誰,究竟是誰將你傷的那麼重,我一定要為你報仇,我一定要將那人千刀萬剮!」
這個魔教妖女,用著咬牙切齒的語氣發下了世上最為惡毒的誓言,卻仿佛最為動人的情話。
就在這個時候,忽的,從遠處響起一陣腳步聲,卻是有人從外面走了過來,穿行于風雨中,眼看就要走到這里。
初夕兩人面s 一變,卻無處躲藏身影。
風雨中的來人似發現了祠堂的異樣,腳步一頓,隨即風馳電掣地奔來。
片刻之後,煜正的身影從黑暗中閃現出來,來到房間內,看清了這一切。
煜正悚然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