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世輪回 012 肉體記憶

作者 ︰ 半枕紅樓

()北地雪丘一役完結,聶人王攜其子聶風返回中原,只待領悟與阿爾薩斯一戰之後胸中澎湃而出的那屢刀意,便將前往樂山,挑戰南麟劍首。而鬼虎,終究沒有拗過阿爾薩斯的規勸和杞柔那溫吞如水的眼眸,終于決定離開北地,跟隨無名一行回轉中華閣,再徐圖治療。

樂陽鎮後是一片開闊的山林,林中倒也有路,雖然沒有刻意修整過,人走多了自然有道路出現。不過就算有路,山林深處也是少有人敢進去,里面多是豺狼虎豹,即使是鎮上的獵戶也多是在山林外圍打打野物。

而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山林里卻突然多了一座小屋,屋子雖然不大,卻顯得異常地溫馨,這倒不是它的建築風格能夠往上加分,而是因為人的存在,讓這方不大的小木屋,已經像一個完整的家。

一男一女,兩個人。

女人小月復微挺,顯然是已有身孕的樣子,這會兒正在院子里喂雞,半晌兒,想是覺得累了,右手輕輕地扶住後腰,擦了擦額際的汗珠。映著晚霞,那臉龐竟是出奇地柔美,全然不似一般村婦。

一旁的男人見了,忙不迭地扔下手中的柴刀,輕輕地挽住女人的柳腰,又順手將她手上的簸箕移交過來,「柔,累了就多歇一會兒,這些家務活我來做便是了。」

男人聲音溫柔如水,顯是對那女子愛意十足,可惜那臉上卻仿佛凝固在冰中一樣,完全沒有絲毫表情,木愣愣地甚是駭人。而那女子卻並不計較這些,反而溫柔地卷起衣袖,細細地替男人擦著額上的汗珠。

「虎,你也累了一天了,家中柴禾夠使,還是歇一會兒吧。昨天,祥叔送來一掛鹿脯肉,晚上妾身幫你料理一番,也好補補身子。」

「柔,你歇著便是……」

眼見兩人繼續你儂我儂下去,太陽便要下山了,阿爾薩斯只得干咳了兩聲表示憤慨,一旁的無名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顯然對這個徒弟「壞人好事」的舉動極是無語。

鬼虎聞聲一愣,雖然臉s 依舊冷然,眼中卻是充滿了笑意,當下輕輕地將杞柔讓到椅子上,快步走到籬笆門前俯身下拜。然而,這一拜卻是怎麼也拜不下去,他的膝蓋直挺挺便像釘在地上一樣。

「主人……」

無名輕輕地擺了擺手,「這些俗禮以後免了就是。」

鬼虎還待堅持,卻是被阿爾薩斯指尖柔光一觸,直挺挺地蹦噠回了院子里,配合他那不哭不笑的臉偏又分外無奈的眼神,端得滑稽非常。杞柔掩嘴輕笑,劍晨也是憋得胸口抽搐,只有無名苦笑著搖了搖頭,對于這個徒弟他著實有些無奈,他的這個小徒弟一身修為端得驚人,加之年齡尚幼正是勇猛j ng進之時,將來到底能達到何種地步誰可預料?。

鬼虎的武功傳自無名,然而兩人的關系卻並非簡單的主僕抑或師徒,硬要說的話倒像是朋友要多一些。無名寡淡,鬼虎怯人,兩個都是平時不太喜歡說話的人,湊到一起卻總有說不完的話。

「虎,近r 來我和小二子苦思許久,或許找到了能夠徹底治療你的方法。」酒足飯飽,便又談到鬼虎臉上的舊創。

「小二子」自然指的是阿爾薩斯,蓋因他的名字委實太過拗口,無名也只用這稱呼將之代替,以至于整個中華閣的人都不知道阿爾薩斯的本名到底叫甚,最後也就「小公子、二少爺」的將就叫著。

而阿爾薩斯本身也對這沒什麼概念,對他來說,比起「阿爾薩斯」這個沒有多少歸屬感的名字,還是「小二子」要親切的多。

鬼虎為了抵抗當年飲下的那杯毒酒中的劇毒,常年服用蛇膽,體內的毒傷業已痊愈,只不過被毒液腐傷的喉嚨和浸入骨膜的毒灼火創年深r 久,救治起來並非一r 之功。

中華閣的老伙計乾坤不j ng對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詳,他曾提及的幾人無論是雪華佗還是藥仙都是不世出的絕世聖手,鬼虎之傷雖然沉重,放到這兩人手上恐怕也算不得什麼奇癥。可惜這些杏林聖手都是隱世不出,這治療鬼虎的重任,最後還得落到身具「聖靈真氣」的阿爾薩斯身上。

昔r ,曾有關雲長刮骨療毒,不用麻藥只靠下棋忍受那切膚刮骨之痛,已被世人驚為天人。

鬼虎之創較之武聖更深、更毒!他的整張臉都已經完全壞死了,毒創更是在他的骨膜上蛀出了一片阻止新肉再生的區域,想要徹底根治,免不了要將他的整張臉都剜下來,再行刮骨!而且他的傷更加不能使用麻藥,否則如何保證那張新長出的臉能否再次擁有表情?

那是何等的痛?

就連親手執刀為其剝臉的阿爾薩斯回想起來都是心頭發寒,趟在床上的鬼虎早就疼得肌肉抽搐,那雙能夠撕虎裂豹的鬼爪深深地摳進肉里,卻始終不發一言。

然而,刮骨之痛雖然已經痛徹骨髓,比起那白骨生肉之痛卻也只是小巫見大巫而已。

醫死人,肉白骨。

听起來像是杏林界傳說中的仙家手段,然而這種「能夠讓死人復蘇,讓白骨生肉」的手段卻何嘗不是極其殘忍的刑罰?

最終,鬼虎終究是忍下來了,不僅喉嚨恢復如初,由大量聖靈真氣催谷而長出的新臉也是非常完美,雖然依舊算不上英俊,卻也算是恢復了鬼虎當年的風采,有那麼幾分男兒的剛毅之s 。更重要的是,這張新臉真的擁有表情,能夠完美的表現它的主人本身的喜怒哀樂!

重獲新生的鬼虎與杞柔相擁而泣,一對有情人終于放開了心中最後的那點兒隔閡擁抱在了一起,自此結廬後山,朝夕相對。然而,這美好的r 子並沒有持續多久,七r 之後,噩耗傳來,鬼虎臉上的表情竟然……消失了!

這真是無從解釋的事故,不僅見多識廣的乾坤不j ng聞所未聞,就連親手為其治療的阿爾薩斯也是無從下手。而後,下了決心的鬼虎更是忍住常人難以想象的痛楚,先後又接受了兩次「治療」,最後的結果莫不是新生之臉的表情皆在幾r 後消失,變回那冷面之人。

今r ,無名再度提起此事,鬼虎也只能滿眼無奈,「哎,還是我太貪心了吧,能夠重新擁有一張人臉已經是老天厚待,主人和少爺還是莫再掛心此事了。」

一旁的杞柔見丈夫神情落寂,趕忙抓住鬼虎的手輕輕地放到自己的小月復上,鬼虎一身武功幾乎大半都在手上,他的手硬如j ng鋼,能夠輕易地開山碎石,而那只剛猛無鑄的鐵手此時卻溫柔地撫模著妻子的小月復,仿佛在呵護一件用力即碎的藝術品一般。

無名微微一笑,「老夫苦思許久,此次卻是有大半把握,無須擔心。」

鬼虎搖了搖頭,道︰「真就不必了,能夠和柔在此結廬深山已償我半生夙願,況且現在更是有了孩子,多余的事還是不去想了,主人切莫再為鬼虎掛心。」

無名臉s 猶豫,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兩個徒弟,劍晨立刻仰面看天,一副「我是路人甲,我不說話」的表情,阿爾薩斯卻是眼楮一轉,道︰「師兄的臉嚇死人了,我听花大叔說了,小孩子都喜歡學他爸爸,萬一小師佷長大了不會笑怎麼辦啊……」

「放肆!」

無名臉s 一怒,立刻拍案打斷了阿爾薩斯,一旁的鬼虎趕忙跪下,「主人息怒,少爺這也是為了鬼虎著想,主人……」

無名抬手將鬼虎扶將起來,一臉「家教不嚴」的表情,「罷了,罷了,小孩子心直口快,不去計較了。不過,小二子說的這話卻是不錯,你這張臉真是不治不行……」

兩人一唱一和天衣無縫,三言兩語之間,又把話題給扯了回來。鬼虎杞柔夫婦不善心計,只道小少爺言語沖撞了無名威儀,頓時不敢出聲,只有劍晨鬼小j ng明悄悄地向阿爾薩斯豎起大拇指,阿爾薩斯卻不屑地朝他呲了呲牙,全然一副偷吃了母雞的小狐狸一樣得意的表情。

無名干咳一聲,打斷了兩個小鬼的眼神交流,正s 道︰「醫道乃是武道的基礎,但凡習武之人,想要r 益j ng進,對自身的了解是少不了的,無論是穴道、氣血、髒腑、經脈,這些重要的行功環節我早就與你們講過……」

眾人聞言都是輕輕點頭,鬼虎天生神力習武也是半路出家,之後得遇無名才接受到系統的武道知識,想必其中行氣之法卻是少不了的。劍晨更是手把手的在無名的教下長大,無名為了幫徒弟調理身體,讓劍晨能夠早r 接觸劍道,從小就沒在藥材上吝嗇,所以劍晨說是從藥罐子里泡大的也並不為過。而阿爾薩斯更是如此,隨之「聖靈真氣」r 漸成型,早就已經是青出于藍。

但凡能夠接觸到高級武道的人,沒有一個不是對自身的了解細入毫發,所以是武者也會是醫者,這點兒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而我從拜入劍宗之後,劍宗的傳世心法曾有言︰‘劍發于心,而留影于身’。說得是劍客領悟到劍意之後,雖然劍意藏于心中,但是r 益習練的過程中,劍勢的脈絡早就被自己的身體給記住了。所以武功一道,悟x ng固然重要,其基礎卻是不斷的習練,讓招式r 益成熟。」

無名指尖輕點,頓時桌上的酒杯一顫,一縷酒線隨著他的指尖蜿蜒起來,恍若九天之龍俯首昂揚,半晌又入龍入大海重新匯入酒杯之中。此等神異之事,除了不通武功的杞柔驚訝異常,鬼虎三人雖然驚嘆,卻無多少訝異。

事實上,眼前這一幕無名已經在他們眼前做了無數遍,那是妙到毫厘之處的劍氣所化出的奇跡,初見難免令人驚艷,見得多了也就不甚奇怪——那是無名平r 里用來鍛煉劍氣的手段。

「……最初,用指尖控制劍氣對我來說也是非常之難,然時間r 久,我心中的劍意便愈加隨心所y ,指尖的控制力也愈來愈強。時至今r ,便是我心中無意,指尖也能隨意地控制劍氣,我的指頭現在就像是另一柄‘英雄劍’一般!」

眾人依舊輕頷其首,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無名這「武林神話」之名並非一朝一夕便能達成,無論如何天縱奇才,如若沒有經過與其資質相配的努力,或許終將落于凡俗。

「所以我想,武道源于醫道,兩者必有相同之處。如果‘劍發于心,而留影于身’那麼未嘗不會有‘痛發于身,而留影于心’吧?」眼見幾人都是認同了自己的觀點,無名微微一笑。

「這便叫做‘**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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