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幾口,柱子咧了咧嘴,道︰「人長的倒是漂亮,就是做飯還要練練,這樣的手藝可進不了我家門。」
「人家舍得嫁給你就不錯了你還挑三揀四。」柱子娘又擂了他一拳,幫細腿倒了一些飯菜,道︰「來,細腿也多吃點。」
細腿本來支稜著耳朵呢,這會耳朵也耷拉下去了,無精打采的。
晚上,子柏風進了屋,看到飯菜已經擺上了,就等著他開飯呢。
「咦,今天這飯誰做的啊,真難吃。」
「不是我做的,我回來就做好了。」子堅連忙澄清。
「是二黑你做的吧,嬸兒和爹都做不了這麼難吃!」子柏風指責二黑。
「我就會熬米粥。」二黑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
「我做的,我做的!」小石頭見沒人承認,立刻舉手表示願意為此次事件負責。
眾人都白他,這小家伙還做飯?不把自己點著了就算是好的了。
「我也沒做。」看眾人懷疑的眼神,燕吳氏連忙澄清,都已經接受了聘禮了,燕吳氏也不矯情,直接就過來一起吃飯了。
「那是誰做的呢?」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子柏風突然奔出去,去看自家的水缸。
「看水缸干嗎?」子堅和燕吳氏都在用看「傻兒子」的目光看著子柏風。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一定是也有田螺姑娘了!」田螺姑娘的故事子柏風給學生們講過,講完之後,小石頭還特意從田里抓了一些田螺放在水缸里。
不久之後這些田螺就把自己做成飯,喂了小石頭的肚子了。
「什麼都沒有……」小石頭也跑過去,踮起腳尖,趴在水缸上向里看去,缸里的水映出了他圓溜溜的大腦袋和刮得鐵青的頭皮,水缸清澈見底,只有小魚丸翻著肚皮,沉在缸底,一沉一浮,在里面睡覺呢!水缸清淨陰涼正好眠。
不是田螺姑娘,那是誰呢?
子柏風眨巴著眼楮,若有所思。
子堅和燕吳氏的大婚在九天之後,據說燕老五翻了黃歷,那天就是好日子,不過子柏風就看他兩眼一翻定了日子,壓根就沒翻過什麼黃歷。
這九天的時間,可是一點也不輕快,需要準備的事情太多了,子柏風一家子都忙碌不堪,有好幾次都忘記了做飯,但是到了飯點,卻發現飯菜都擺在桌子上了。每次都變著花樣做,就是……還是一樣難吃。
而且遇到怪事的還不只是子柏風一家,這天小坨子苦著臉捂著肚子來找子柏風,說是找先生借個點心壓壓肚皮,今天的午飯實在是太難吃了。
這些日子里,小坨子膽子比往日里大了許多,他是同齡人里學習最刻苦最認真的一個,或許是學業上的成就讓他有了自信,做事不再小心翼翼,走路也不貼著牆根了,更不會再動不動就哭。好幾次子柏風看到小石頭悄悄抄小坨子的作業,還悄悄把自己的玩具送給小坨子想要收買他。
子柏風就當沒看到,這種年齡的小孩子,課業其實並不重要,小石頭其實很聰明,就是不願意寫作業,除了瘋玩瘋跑,時間都用在看子柏風編撰的連環畫上了。小坨子則是頗為自律的那種,有點像是以前子柏風的性格。
現在村子里都開始叫小坨子小秀才了,都說老坨子生了一個好兒子,讓老坨子整天笑得合不攏嘴,上山尋玉,下山賣糧都更賣力了,說要給小坨子日後趕考攢盤纏。
依稀之間,子柏風又看到了一個翻版的自家守財奴老爹,情不自禁為小坨子日後的悲慘命運默哀三分鐘。
子柏風這里有許多的點心,眾人都是知道的,子柏風把這些點心當做上課時的獎勵,下課了也會分給學生們,大小都有。小坨子學習好,所以點心經常管飽,說來借點心,也名正言順。
送走了小坨子,子柏風在門前樹底下一站,陸陸續續又有幾個小家伙跑來「借」點心壓肚子了,顯然也受到了難吃午飯的摧殘,一個個苦著小臉,抱著肚子,皺著眉頭,活像一個個小老頭,子柏風數了一數,心中更加篤定了。
細腿生下來的一窩小狗,讓整個村子里的村民們搶了一個空,除了小石頭留下的兩個,給了秋兒的一個之外,剩下的分散在村中各家各戶,都想養出來個和細腿一樣優秀的尋玉犬。
這兩日村里都在忙碌秋收,細腿沒有進山,就每天東跑西顛,給這些小狗挨家挨戶喂女乃。
這天,細腿剛剛喂完了小石頭的大山小山,左右看了看沒人,貼著牆根就進了子柏風的家門,一溜煙進了廚房,不多時里面就響起了切菜燒火的聲音。
子堅從外面忙活完回來,看到廚房里又升起了炊煙,頓時加快了速度,快步走進去,打算看看到底是誰在做飯。
誰知道剛進去,就听到里面子柏風憤怒的聲音︰「我真的已經受夠了!你知道每天被逼吃這樣難吃的東西有多痛苦嗎?乖,听我說,真的,只要你不做飯,我們還是好朋友!你就是不听勸是不是?你就是不肯放手是不是?我可真的要翻臉了,我真不該……」
「柏風!」子堅听到子柏風和人起了沖突,連忙三步並作兩步,沖進了廚房里。
「怎麼了?」子柏風無辜地抬起頭來,看著子堅。
細腿在他腿邊蹲坐著,歪著頭看著子堅,也是一臉無辜。
「你在跟誰說話?是誰在做飯?」子堅低頭一看,灶膛里的火還沒熄呢。
「沒有啊,我也是想要看看是誰在做飯,誰知道沒人。」子柏風裝無辜。
「那可奇了怪了。」子堅狐疑地看著自家兒子,「難道真是黃大仙?」
子堅搖著頭出去了,細腿連忙趁機開溜,逃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子柏風比劃了一個槍斃它的手勢,它頓時低下腦袋,夾著尾巴灰溜溜逃掉了。
「不要怪我,我再吃這種飯,真的要死了……你還是禍害柱子叔去吧,他身體壯,吃得消……」子柏風對著細腿低落的背影雙手合什,默默禱告。
小青從角落里游出來,瞪著兩只金黃色的眼楮看著子柏風,然後亮出了雪亮的毒牙,充滿威脅地靠過來。
「小青你要干嘛?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難道我們不是好朋友了?你……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就要叫了啊……不要,不要!救命啊!」子柏風慘叫起來,「啊,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再也不偏心了,我也教給你,啊——」
子堅正在天河里洗臉呢,听到子柏風的叫聲,無奈地搖搖頭,情不自禁露出了一絲微笑。
這樣的生活,真好,真幸福。
……
非間子喘了一口氣,血污沾滿了全身,三個白袍修士倒在他面前,皆已身死。
數月前,他也像這些修士們一樣,一身白袍,宛如山巔白雪,縴塵不染,出塵逍遙。
而現在,他已經換下了那身道袍,一身灰色粗布衣服,面上也染上了風霜之色。
只是山巔白雪,染黑便再也無法變白,而此時的非間子,卻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即便是污垢染身,一陣疾風驟雨之後,也依然能夠恢復清白。
就像是他的道心。
不破不立,大破大立,他的道心先是受創,然後是裂紋,最後是破碎,而現在,他其實應該已經死了,因為他的道心已然破碎。
但就像是種子破殼而出,在那破裂的道心殘渣之下,又有一顆道心堅定地生長出來。
心若鐵石,心不死,人就不死!
原來他的道心就像是一顆水晶,雖然通透,卻脆弱。
而現在,他的道心卻像是頑強的種子,雖然易損,卻不論什麼樣的損傷,都能夠恢復過來。
那束縛他的,卻成了他的道心的養料。
修道先修心,但是修心之後呢?世人修仙,都是奪天地之靈。
而他,現在卻突然發現了心中的那一點點靈性。
不是靈氣,而是靈性,氣易散,性不滅!
這點點的感悟,讓他有了一點點的進展,進展雖然少,但這確是在靈氣匱乏的山下所取得的。
他把自己的這些發現,告知了自己的師佷門,但是此時此刻,也只有一名師佷有了些許的體會。
其實這也難怪,如果非間子沒有親歷過鳥鼠觀的大變故,他能夠體會到那細微的差別嗎?
不能!
伸手入懷,一枚簡簡單單的簪子就在左胸,那是師兄發髻上的,在師兄死去之前,悄悄給了自己。
師兄!你的期望,我再不會辜負!
在三名修士之間,還坐著一名紅發黑須白衣的瘦長男子,他一雙眼楮緊緊盯著非間子,似乎有什麼事情想不通,他全身染血,眉頭緊皺,問非間子︰「你為何要幫我?」
三天之前,他被三名修士追殺,慌不擇路之時,卻撞上了非間子等人,本以為必死無疑,卻沒想到這位同樣是人類修士的少年,不但沒有幫三名修士殺自己,反而幫自己殺了他們。
為什麼?非間子的手沒有收回來,依然在輕輕模索著。
在師兄的發簪旁邊,還有一根輕若無物的灰白色羽毛。
鶴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