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r 余暉下,官道邊有一排陳舊的木板房,房前樹著一根長桿,挑著一面大旗,上面寫著四個血紅的大字「莽蒼客棧」,映著高大的燕山山脈,竟是極有氣勢。一群衣甲鮮明的邊軍坐在客棧前的木桌邊上慢慢喝酒吃菜,寂然無聲;一陣急促的蹄聲由遠而近,竟是有兩匹少見的駿馬狂奔而至,莫非又有什麼緊急軍情。
桌旁的軍士一齊抬頭,交換了一下眼s ,卻仍是一言不發。蹄聲漸近,來的卻不是軍士,而是一位慓悍的年輕男子,一人兩馬而來,雖是風塵僕僕而來,卻還穿著一件綢衫,頗有些不倫不類,正是前往山海關報告軍情的風焚。
風焚翻身下馬,將馬交與店家喂料,自己坐到桌前,將行李和彎刀放到桌上,彎刀沉重,敲在桌上鏘然有聲。另早坐在這兒的幾個邊軍,一齊盯著他的那把彎刀。
突然,風焚覺得天地間安靜下來,他听到馬兒蹄聲漸行漸遠;有店家在廚後切菜,篤篤有聲;有秋蟲在附近鳴叫,聲若游絲。一片梧桐樹葉葉柄從樹干上斷裂,發出輕聲脆響,從頭頂飄然而下,攪動微風,拂過風焚握著刀身的手背,風焚握刀的手感到了刀身傳來歡快與熱切的顫動。
「這位小哥」一聲蒼老的聲音阻止了風焚繼續失神,所有奇異的感覺一齊消失,風焚側頭一看,邊上一桌的軍人中有一位老軍官,須發皆白,正微笑道說︰「可否借你的彎刀與老夫一觀?」
風焚想,一把破刀有什麼好看的,莫非是認得此刀?心中想著,仍不動聲s 地拿起刀,遞了過去說︰「小子無狀,不是在軍爺面前顯露兵器,只是這刀本來無鞘。」那白發軍官卻不接刀,而是旁邊一位年輕軍官接過彎刀,恭恭敬敬遞了過去。
看來那白發軍官地位頗高,接過彎刀笑著說︰「刀無鞘好啊,殺人時就省了拔刀了。」
原來這群軍士看到風焚一人兩匹健馬,急馳而來,頗有關外游騎作風,已是懷疑。又見他身上長衫穿得潦草無比,正是蠻人初入中原的穿衣風格,更是關注。待他下馬,見風焚走路時雙腿微微有點羅圈,正是草原民族自小騎馬留下的特征,已確定他就是就是塞外偵騎。只是風焚渾然不覺,徑直坐到他們身邊,將風格迵異中原的彎刀擱在桌上順手之處,而刀竟然無鞘,似是隨時暴起行刺,更似是有恃無恐,前來公然挑戰。一時之間,都是殺意大起,立時就要將風焚斃于刀劍之下。
風焚的身體感受到了危險,身體感官頓時比平時敏銳百倍,肢體自然有了戒備反應,只怕邊軍在身邊稍有動作,就會立時反應。可惜的是,風焚因有了現代記憶,沒有亂世之人如履薄冰的心理感受,同時又不自覺地將這些邊軍當作了安全保障,所以身體雖有j ng兆,心中卻渾然不覺。
這些邊軍卻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只見他仍是原來的姿勢坐在木凳上,氣質卻突然一變,如同一只潛伏的老虎,渾身上下有說不出的危險。為首的軍官老成持重,不願不明不白地在此廝殺,又見風焚馬已牽到後院,反正不能立時逃走,就出言借刀試探,將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緩和下來。
不料風焚這個看似危險的敵人,卻如二楞子一般,傻乎乎地將刀遞了過來。眾人見他包裹甚為輕巧,不可能再有兵器,此時又將唯一的長刀乖乖繳械,一時均是一頭霧水。
那白發軍官雖無看刀之心,但刀已送到,也就順勢一看,隨口贊了一句︰「好刀。」又看了看刀身端詳了一下,說道︰「好刀。」
心中思索如何盤問風焚,目光便繼續停留刀上,卻發現此刀不只是式樣怪異,用材更非凡品,不由得又贊了一句「好刀!」
他本是武將,見此刀難得一見,忍不住仔細端詳,感嘆道︰「真是一把好刀!」
不說眾邊軍听了老軍官對一把破刀連贊四聲,頗感好奇,風焚卻是心中暗笑︰這老人家為了和我搭句話,竟不惜對一把破刀連連贊嘆,傳說古人多禮,果不其然。看來這老頭會有蠻多事情請教于我了。正想著,果然那白發軍官開口說道︰「這位小哥,這把刀是何來而處?」
此時店家已將饅頭、牛肉送上來,風焚餓急,正將饅頭塞在口中,當下含糊應道︰「關外,一小孩送的。」
這白頭將軍說︰「這小孩為何送此重禮給你?
風焚說︰「我救了他一命。」心想自己的靈魂要是不來這個世界,小孩的身體已是尸骨無存了,所以救命一說,倒也不假。
那白頭將軍又問風焚︰「你行s 匆匆,往山海關而行,所為何事?」
風焚吃得正香,頗不耐煩地用酒將一大塊牛肉沖下肚去,漫聲應道︰「去見趙總兵。」
只听得那白頭將軍頓了一下,才說︰「這趙總兵如今卻是不在關上,你去就能找到他?」
風焚听了他這一說,心想軍情十萬火急,要是能作主的人不在關上,豈不誤了大事。正自著急,卻想起這老軍官言談之中似是與這趙總兵頗為了解,見他又頗受眾人尊重,軍中地位似乎不低,當下心中有了主意,站起身來一躬道︰「在下冒昧,請老人家指點迷津,代為引見,在下有重要軍情要向趙大人稟報,實在是耽擱不得。」
那白發軍官坦然受了一禮,呵呵笑道︰「這事不難,只是老夫頗為喜歡你這把彎刀,不如你出個價,讓給我如何?」
風焚心想,原來這老頭子道貌岸然,卻是不顧軍國大事,竟然當著眾人,公然索賄,明朝吏治果然不是一般的敗壞。只是他大事在身,發作不得。加上他在後世經常遇到這樣的事,知道如何應對,一把破刀送了也不心痛,于是笑道︰
「大人若是喜歡,拿去就是了,何必說買呢。」
那軍官哈哈大笑,將彎刀交給隨從,還給風焚說︰「不知壯士有何軍情稟報于我。」
風焚恍然大悟,原來這白發軍官就是山海關總兵趙率教,不禁大笑說道:「原來趙將軍不在關上,卻是到了眼前。」
那趙率教拉過風焚在他旁邊坐下問道︰「看壯士打扮,似是關外回來。」
風焚心想,這人眼神倒是銳利,忙回答說︰「將軍說的是,我剛才關外來,只有一個多月。」卻不知他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那些行為習慣,無論是草原的,不是後世的,都顯得粗魯不文,明眼人一看便知。
趙率教也不急著問軍情,只是問他如閑聊一般,問他身世,風焚只說自己父母年輕時到關外販馬,被女真人捉住。因會治療牲口,受到優待,生下他以後,不忘故國,時時提醒于他,長大後給一貴人作長隨,听到女真軍情,于是冒死偷回明朝。這一謊言,無意間就套用了《sh 雕英雄傳》中郭靖的身世,說得頗為順暢。
趙率教听他說完,而面容一肅,環顧四周,眾親衛會意,當即四下分開,只留下一個副將,听風焚將在關外見聞以及女真人即將繞蒙古入關的消息仔細道來。趙率教听了卻是呵呵一笑說︰「壯士雖身在敵營,仍是心懷故土,的確難得,不如隨我到關上小住幾r ,再作打算。」
風焚一想,自己也沒有別的辦法,這個趙總兵看來也重視這個消息,到他那兒游說一番,也算是條門路。于是就跟著趙率教來到山海關,住了下來。
接下的r 子讓他提心吊膽,趙率教一直沒再見他,只是派遣他人來反復詢問,顯然是不敢完全相信風焚的言辭。眼看這秋風一天涼比一天,有時竟己下起小雪,一問r 期,已是農歷十月初了。
風焚在等等待中也慢慢了解到了邊關形式,現在的督師果然是袁崇煥,著名的寧錦大捷已是前年的事了。蒙古人和女真人時戰時亂,搖擺不定。只是正值變化初起之時,薊鎮一帶的防御沒有加強,兵力遠弱于寧錦,難怪趙率教听了風焚的消息會如此重視。
這樣過了三天,趙率教終于派人來請風焚,風焚跟著傳令兵來到書房,看見趙率教穿著一件灰s 長袍,坐在長幾後,面容甚是憔悴。趙率教拉著他,將他引到牆上掛的一張軍事地圖前,風焚抬眼一看,正是一張遼東及b ij ng地區的形式圖,風焚立即在上面看到了無論在當時還是後都極其有名的寧錦防線,一看之下,大吃一驚。
原來那後世極其有名的寧錦防線並不是風焚想象中的在山海關外的一大片領土。卻是以山海關為起點,沿著渤海灣海岸向東延伸的長條,長條東端頂著女真,只有西端才是連著明朝後方。的南側靠著大海,北側線是蒙古諸部,
在當時的人意識中,蒙古是明朝的盟友,長長的關寧防線只有一端接敵,後方甚為穩固。而風焚來自後世,在他的印象中,滿清和蒙古是盟友關系,寧錦防線看起來就象一條沿著海邊鋪開的一字長蛇陣,看來極是凶險,心中暗想,在遼東平原上,女真鐵騎來去如風,這種長條形向敵延伸的陣線守得住嗎?
當下也不顧趙率教笑自己無知,說道︰「這蒙古人既已歸附于女真人,寧錦防線已成四戰之地,戰線漫長,後勤艱苦,如何守得住?」
趙率教說︰「壯士只觀地圖,卻不知地勢;這寧錦防線如同一條走廊,連通山海關與遼東,北面多崇山峻嶺,背山面海,敵騎要入山海關就必須如同人吸面條一般,從錦州下手,再下寧遠依次而來,斷不可從北越過群山,直接抄寧錦後路。」
風焚恍然大悟,心想古人雖不及自己先知天下大勢,卻也不笨,這寧錦防線斷不是自己看地圖一眼就能瞧出全部內容。
風焚雖不記得具體的歷史,但從一些文學作品,歷朝雜談中推測到當世情形。心下想道,後來洪承疇就是松山兵敗投敵的,由此便有了某位妙人「經略從北來,審知松山殉難督師洪公果死耶,抑未死耶」的名句傳于後世。從地圖來看,這松山就在錦州附近,看來之寧錦防線到最後還是沒有守住。于是仍不死心問道︰
「現在女真人可借道蒙古入長城而進逼京師,這寧錦防線已不作用,何不將兵力撤回薊鎮一帶,守住長城沿線,這樣後勤便利,又可完全阻止女真人入關,豈不更好?」
這寧錦防線傾注了趙率教半生心血,卻見風焚屢是出言貶低,大為不悅,怒道︰「你從關外回來,懂什麼軍國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