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茶客大驚道︰「莫不就是本朝?」
說書先生笑道︰「正是!」看著眾茶客驚訝的樣子,不由得大為快意,又猥瑣地拈著那三根鼠須,簡直有點躊躇滿志了。
風焚心想,這說書先生講得有點沒譜。先是引用歷史人物,說得跟真的似的,然後又是巨蟒之類的,就漸漸沒邊了,因為在那種寒冷的氣候下,缺少足夠的食物,是不可能有巨型生物生長。後來這說書的又將青龍之類的引入,就將故事徹底變成傳奇了,沒料到接著又是一晃,故事又回到現實中來了,真是晃得讓人眼暈。
正坐著胡思亂想,突然聞到身後傳來一陣奇香,那香味兒一鑽入他的鼻孔,就上沖腦門,下走胃腸,風焚只覺大腦象上好了潤滑油,一切有關美食的記憶都開始復蘇;接著口腔中腺體全部打開,舌頭如同清水中的一條活魚,十分活躍;胃口大開,以至于通體舒泰,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一齊舒張,渾身上下無不熨貼。
風焚狠狠地將口水吞下,回過頭向後看去。
身後的方桌上坐了一位書生正在吃面條,桌上放著一個竹筒,竹筒里裝著那些油汪汪的紅褐s 的東西,正是油炸干辣椒!
「油辣椒啊!」風焚忘情地大喊道︰「老板!給我來碗面條,要放很多很多的油辣椒!」
這一聲大喝,驚得一大堂的人盡都望了過來,怒視風焚。要知道這茶館並非飯堂子,大家都是以是喝茶听書為主,最忌有人吵鬧,如果是有人听書餓了,要吃碗面條,也是悄悄地打個手勢,將小二喚過來,輕聲交代,從來就沒有人這樣大叫過。風焚這麼一叫喚,說書人忘詞了,听眾不能融入情節了,都象是看怪物似的。
風焚紅了臉,作了個揖道︰「對不住,對不住,打擾了,你們繼續。」
這時小二跑了過來,對著風焚輕聲道︰「這位客官,您可是要面條。」
「對,面條,多加點油辣椒!」風焚急不可奈。
這店小二面露難s ,說道︰「小店面條倒是有,就是不知油辣椒是個什麼好東西。」
風焚急切地指著身後桌上的那竹筒道︰「那兒,你們店里面不是有嗎?」
這店小二恍然大悟道︰「這個啊------」
風焚急切地道︰「對的!就是這個!或是你們不叫油辣椒,反正就是這個!」
這店小二笑道︰「這個啊,它不是敝店的,是這位客官自己帶來的。」
風焚大失所望,怒道︰「你說話大喘氣干什麼?」
店小二大感委曲,心想這位客官好不講理,分明是自己好吃,x ng急地搶了我的話頭,這會倒反過來怪我了。他心里這麼想,可看著風焚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哪里敢抱怨,只是在一邊陪笑。
這時,後座的這位書生發話了,對著風焚道︰「這位小老弟就不要難為這位小二哥了,這東西是我從家鄉帶來的,你要是不嫌棄,一起嘗點?」
風焚听了,如聞仙樂,趕緊走到那個書生的對面坐了,將筷子比比齊,對準竹筒叉了下去,挑起一筷子油辣椒,抹進嘴里,一時之間,辣味彌漫了整個口腔,浸潤了每一個細胞,一股很刺激的鮮香刺入鼻端,直沖腦門。
風焚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嗚咽道︰「爽!」
那書生看著風焚如此模樣,不禁目瞪口呆,半晌才說道︰「這位小老弟還是先喝口水吧,這樣辣著可別壞了身體。」
風焚用衣袖抹著眼淚,呵著氣道︰「好久---呵---沒吃了---呵,想死我了---呵,這個嘴巴不經辣---呵。」
那書生微微一笑道︰「先別說話,喝口茶。」說著將風焚的茶杯遞了過來,送到風焚手上,風焚喝了口茶,勻了一陣氣,才對那書生笑道︰「沒想到我現在這個嘴巴不經辣了,以前可是吃多少都沒事。」
那書生哪里曉得風焚的神奇經歷,只道他是以前吃過辣椒,現在好久沒吃了,養嬌了,就不能吃了,就分成這個嘴巴那個嘴巴的來表達,倒也顯得新鮮,于是問風焚道︰「小老弟可是南方人?」
風焚一楞道︰「不是,我從遼東回來的。」心想現在可不能承認自己的家鄉。
「呵呵,那可真是怪事,北地之人都覺得這味道太沖了,甚是不喜,為何小老弟同為北地之人,卻為何喜歡此物?」
「我,---我在遼東的夷人那里吃過這東西,一下子就喜歡得不得了,之後就好多年沒得吃,快想出病來了。」風焚信口胡謅。
「遼東也去了夷人?」這書生卻只注意風焚謊言的前半句,看來對國事甚為關心。
「去了,但不久給老奴趕跑了。」風焚生怕成了謊報軍情,趕緊解釋,接著又問道︰「不知老兄是哪里人氏。」
這書生答道︰「在下江西奉新縣宋應星,敢問閣下名諱。」
風焚道︰「你原來是江西老表啊,難怪愛吃辣-------,」風焚說了一半,突然停住了,大聲喝道︰「宋應星!你是宋應星?」
風焚一聲大喝,在戰場上都能嚇倒不少人,何況是這小小茶館之中,大家被他嚇了個冷不防,全都跳起來了。那邊說書人剛剛重新接上話題,這下又給風焚給喝斷了,他老是帶著茶客上不了高ch o,不禁大為生氣,醒木一拍道︰「來人,將此人給我拿了!」
堂前幾個無聊茶客一齊喝道︰「威武!」喝罷都是哈哈大笑。
風焚這次也不敢出頭招罵了,只得蔫頭蔫腦地坐著不動,等著大家收回鄙視的目光,過了好一會兒,才壓低聲音道︰「閣下就是那宋應星?」
宋慶星心想,莫非是有什麼和自己同姓名的人欠了這個莽漢一大筆錢,當下沉聲道︰「在下是奉新縣進士宋應星,仿佛以前不曾見過閣下。」
風焚心想,我又何曾見過您老人家,于是定住神道︰「我是沒有和你見過面,只是久仰令名,仰慕,仰慕而己。」
風焚的這一記馬屁著著實實地拍在了馬腿上了,他要是知道宋應星的經歷就一定不會說這們的話了。
要是一個人沒有名氣也沒有錢財,身處異鄉,一個人也不認得,這時突然一個人對你大呼久仰,你一定會認為那個人要不是有所圖謀,就是刻意諷刺。正巧這宋應星在二十八歲時中了舉人,也算是小有成就,哪料到後來四次進京趕考,都是名落孫山,轉眼間人近中年,一事無成,頗為失意。這次之所以在這京城之中,為的是第五次進京趕考,現在考試剛過,黃榜還沒有下來,每天心中十分忐忑,正是憂饞畏譏之時。現在突然听到有人對自己大呼久仰,不禁一張黃臉頓時氣成了黑s 。
正在這時,風焚又問道︰「你那個什麼筆談寫了沒有?」風焚一激動,就把他和寫《夢溪筆談》的沈括給搞混了。
這時的宋應星正熱心功名,哪里有空去寫什麼書,听到風焚這麼一問,看著風焚的俊臉只覺得惡心無比,忍氣拱手道︰「在下沒心思寫什麼B談,您要的面條也快涼了,沒別的事就吃面條吧。」
風焚見宋應星愛理不理,只得怏怏吃了面條,和宋應星談得不順利,吃著這辣椒也不香了,三下兩下就將面條吃完,那宋應星早將竹筒收起,看那說書先生說書,也不瞧風焚一眼。
風焚等了一會,忍不住問道︰「不知宋先生可否有興趣到我那里去高就。」
宋應星惡聲惡氣道︰「不知閣下要我到哪里去‘高就’?」
風焚道︰「我在順德有個鐵廠,規模還不小,若是先生-----。」
宋應星插口道︰「是嗎?閣下原來是個富商,我還真沒看出來,閣下要我一個讀書人去經商,倒是關照我得緊啊!」
其實這個宋應星平時也不是睢不起商人工匠,相反,他對工商業非常關注,但是風焚這個邀請卻太不合時宜了。朝庭禁止商人參加科舉,一個士人去經商就等于已絕了仕途之念。風焚這樣邀請一個正在等著下黃榜的舉子去從商,無異于在一個人的壽宴上咒其早死一樣,實在是不吉利得很,宋應星听了更不悅。
風焚也看出宋應星象是吃了槍藥,卻仍是不甘心,堅持道︰「在下就是風焚,不是商人,是天雄軍千總,我有一些設想------。」
宋應星從南方而來,最近埋首經卷,本就沒听過什麼風焚,听了風焚的邀請,不由得心中悲涼,心想自己堂堂一個大明舉人,竟是要被一個武人,還是一個小小的千總招徠了,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冷笑道︰「千總!好大的官兒。」
說著將手中竹筒往桌面上重重一頓,發出一聲巨響,然後怒視風焚。
這時說書先生和茶客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楞,料定又是風焚在搗亂,數十人一齊回過頭來,和宋應星一起怒視風焚。風焚沒想到宋應星這位名垂青史的人物也會耍小伎倆陷害于他,又沒法解釋,看著眾人憤怒的目光,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也在這里呆不下去了,只得站起來離座走人。
走了一步,終究還是舍不得,又對宋應星說道︰「閣下要是以後有什麼事要幫忙,或是想要干點事業,隨時過來找我,只要報上你的名字就行了。」
宋應星道︰「多謝您了,您就走您的吧,我還想多听听書。」
風焚無奈,拱了拱手,在眾人的怒視下落荒而逃,宋應星坐了下來,喝了口茶,過了半天才順了氣,正要听書,沒想到說書先生卻已在收尾了。
真是流年不利啊,想听會書都不順暢。宋應星正這樣想著,這說書人的話卻有一搭沒一搭地傳進他的耳朵里。
「這回說的是這少年英雄風焚,終于迫得這柄天下第一的魔刀收了心x ng,認了主人。下一回,下一回咱就講這少年英雄風焚是如何拿著這柄魔刀在遵化城下千軍萬馬之中殺了個七進七出,又如何槍陣斬紅狼,活劈掃地王的,明r 午時,準時開講。------哎,各位老少爺們,別听完就走,咱們說書人也不容易,多少賞點銀錢吧!」
莫非剛才這位風焚就是說書人口中的少年英雄?宋應星突然醒悟,趕緊向門外跑去,只見門外人聲熙攘,哪里還看得到風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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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書人就看著宋應星飛跑了出去,一下就沒影了。收拾著桌上的醒木、折扇,嘴里念叨道︰「不給票就不給吧,也不用跑得這麼快,我山野牧雲人品高潔,風liu瀟灑,玉樹臨風,還來搶你的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