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五谷家里熱鬧非凡,村里有空的人都齊聚在這里,屋前的空地上都站著不少人。
「借光……借光……各位大伯大叔哥弟姐妹們好。」陳青水一路打著招呼。
「王道長不在,才論到你小子充大,不要搞砸了。」看到陳青水,某位族中老太爺倚老賣老地教訓著這個後生晚輩,語氣中明顯有著對這個年輕人的不信任。
「別忘記提醒陳三叔小心過奈何橋,別讓老爺子掉進河里喝一肚子的忘川水……哈哈!」某個年輕人嬉笑道。
……
陳青水模著鼻子一臉郁悶,同樣是做法事,人人見到王二麻子無不是客客氣氣。而他的待遇,唉,讓叫這些人大多是看著他長大的呢。
「肅穆,肅穆……」陳青水輕咳一聲,嚴肅地道︰「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請對逝者保持應有的尊重……」
「咦,你這小子學了一身裝神弄鬼的本事,倒教訓起我來了?」族中老太爺開始吹胡子瞪眼楮,「老爺子我從你穿開始,看著你長大,過的橋比你小子走的路還多,你居然有板有眼地教訓我起來!到我死時,什麼道場法事都不做,要是人人都像我,讓你去喝西北風……」
「好好的正事不做,學人家做什麼法事道場,尋什麼仙訪什麼道,隔三五差地往外跑,不務正業。弄得田也荒了,家也垮了,我看你呀,說不準還活不了我這麼久就會被活活餓死……」大爺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大聲,把來這邊的正事也給忘了,大有借此把陳青水這個後生晚輩狠狠教訓一頓的架勢。旁邊忙碌的人都被吸引過來……
陳青水聳拉著腦袋,灰溜溜地穿過人群,朝前走去。隱約間,他听到了身後的竊笑聲。
「這個老家伙,真討厭。」聚魂珠中傳出思兒的聲音。
「都快要入土的人了,不用和他計較那麼多。」陳青水低聲道︰「他是我們族里資格最老的人,是有資格教訓我。畢竟我在他們眼里確實不堪,他們那是恨鐵不成剛。」再說,陳青水沒少得到過人家的接濟,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青水哥哥才不是不務正業,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魂飛魄散了。」從思兒的語氣中,陳青水可以想像到她正在撅著小嘴。
「現在相信鬼神之說的人是少之又少了。連過世之人做的道場都成了一種比拼財力的形式,如果不是其中需要遵從一些特定的程式,他們還不會讓我來的。不要胡鬧,我們先去瞧瞧陳三叔。」陳青水告誡思兒道。
才一進屋,陳青水就看到停放在正廳當中的一副壽木,壽木前並排擺放著兩張八仙桌,桌上供著陳三叔的遺像和靈位,屋里檀香繚繞。
「怨氣!」思兒的聲音鑽入陳青水的腦海。
不用思兒提醒,陳青水也能感受到在大廳中聚而不散的怨氣,他一臉凝重,一把抓住跪在一邊的陳五谷,急聲問道︰「陳三叔的遺體呢?封棺安釘了?」他沒有意料到陳五谷竟不等他來就封棺了。按照習俗,在入殮之前必須有道士持念往生咒。
「是啊,怎麼啦?」肩上傳來的力道讓陳五谷一陣皺眉,他覺得陳青水的反應有些神經過度,封棺的建議是族里幾位積古的老人包辦的,即便是王二麻子來,也會一樣的程序。
事實上,陳青水得到的消息比較晚。陳五谷他們原本是打算請王二麻子的,但不僅王二麻子不在,連他的幾個徒弟也外出。幾位老人商量之下,按照平時的程序替陳三叔沐浴、更衣,遮神,舉哀,門制(對外告白),分置腳尾物,燒腳尾紙後,在電話征詢過王二麻子的意見後省略了往生咒的環接直接入殮,並由陳家沖最年長的老人執斧點釘。一切準備就緒,就只等待布置靈堂與道場,這時才想到陳青水。
「開棺。」陳青水斬釘截鐵地道,他從道具箱中拿出一件道袍披在身上,帶上飄著兩條長尾巴的道士帽。同時把桃木劍、招魂鈴等法器一一擺放于供桌上。
「什麼?」陳五谷幾乎以為自己听錯了,他目光直直地望著陳青水掏出的法器,沒有王二麻子布置道場時的鐘、鼓、磬、木魚、雲版以及幡與寶幢,這些東西與他腦海中華麗的靈場布置不同,不禁失聲問道︰「就這些?」
「開棺。」陳青水並沒有解答陳五谷的疑惑,而是再度命令道。說完,他用桃木劍去挑粘貼于棺口的紅紙帶。
「不行。」陳五谷勃然s 變,一把抓住陳青水的手。後面跟來的村民也怒聲指責,紛紛擋在陳青水身前。封棺後啟棺,是對死者的一種極度不尊敬。他們一直就不看好陳青水,現在更是對他的一意孤行感到失望。
陳青水目光一凝,緩緩掃過眾人的臉,最後停留在陳五谷臉上,一改平時隨和的神情,厲聲道︰「陳五谷,現在不開棺,r 後你將難逃報應。」
即便是在鬼神之說已不可信的今天,陳青水的語氣與神情仍讓在場的人一陣心寒。陳五谷不自覺地松開了抓住陳青水的手,眾人也移開了擋住陳青水的身軀,但並沒有人幫他開棺。
陳青水冷哼一聲,再度環境四周,被他那冷洌的目光一掃,旁邊的人不自覺地低下頭。
「無根之水。」陳青水沉聲道。
不多時,一碗無根之水擺放在供桌前,把一道黃紙符梵化在碗中,陳青水從道具箱中拿出兩片切成條狀的芭蕉葉,沾點碗中的符水,喃喃誦念著幾句咒語,然後隨手一丟,正好貼在陳五谷雙眼之上。
陳五谷正待破口大罵,但蕉葉跌落後他看到的是廳堂內環繞的慘淡愁雲,依稀間似乎正在變幻成陳三叔的身影,面目淒厲。
「快開棺,快開棺。」陳五谷嚇得跌落在地,駭然大叫。看到旁人疑惑不解的神情,他跌跌撞撞地拿著一把斧頭,直接劈掉壽木四端的封棺釘。
「陳五谷,怎麼啦?」傳說用無根之不浸過的蕉葉敷眼可以讓人看到某些平時不可見的東西,看到陳五谷的異狀,旁邊終于有人忍不住道。
陳五谷瞟過陳青水,對上陳青水冷冷的目光,不禁一縮頭,吶吶地答道︰「沒……沒什麼……」。
但他的神情讓在場的人無不打了一個寒顫,終于有人忍不住好奇,拾起剛才掉落的那兩片蕉葉沾點符水點上自己的眼楮,隨後發出一陣嗤笑。他的神s 讓旁邊眾人繃緊的心弦松懈下來,又不解地望著陳五谷,但陳五谷只是搖頭。
沒有理會其他人的反應,陳青水一腳踢開棺蓋,開始檢視陳三叔的遺容。圍觀的人們也紛紛上前,探頭朝棺木中望去。
「啊!」眾人不可抑止地奇聲發出一道驚呼。
棺木中被石灰壓住的陳三叔面s 灰敗,七竅里流出汩汩黑血,雙目圓睜,淒厲無比,仿佛死不瞑目。
陳五谷發出一聲慘叫,連退數步,靠牆跌坐一邊,暈死過去。他發現,廳中愁雲若影若現地浮現出的正是現在的陳三叔這個淒厲的面目。
「怎麼會這樣?」有人驚叫道,要知道,陳三叔去時十分安詳(甚至可說有些欣慰),況且沐浴、更衣這些淨身環節一個都沒少啊!
陳青水冷冷一笑,神情有些莫測高深,從把供桌上的那碗符文潑在陳五谷臉上。
陳五谷幽幽醒轉,一向飛揚跋扈的他死死拽住陳青水的道袍,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憐兮兮地望著陳青水。
「想想你平時怎樣對待他老人家的。」陳青水俯來,用低得只有陳五谷听得到的聲音道,「陳三叔在看著你呢。」
陳五谷遍體生寒,聲音嘶啞無力︰「青水,青水弟,青水道長,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