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賽場回來的趙松子,立即像是又不一樣了,像是環繞著光環。有家族的支持,有光明的前途,三級方程式的排名向上一位,可就朝著人人向往的二級更進一步。
米蘭星區百億人口,貴族三百萬,乍一看貴族比例小的可憐,典型金字塔的上層空間。然而三百萬的貴族,也是相當駁雜繁浩的一個數目,貴族之間就像是鯊魚,各方都想攫取資源令自己強壯起來,榮譽就是通往強盛的標志,然而若非戰爭,哪里又能獲得平步青雲的名氣?方程式便是一個突破口。從這上面鍍金贏得聲望,再通過適度經營,憑借民眾聲望造出大家族,不是痴人說夢。國王榮譽的加封,地位的提升,議會的席位排行,都和民眾的聲望息息相關。說到底,很多政客一輩子都走在如何迎合民眾意願這條道路上。
而現在的趙松子,令旁人如何來看,都覺得李晴冬身旁的那個青年怎麼都無法與之競爭。
就在此時,後台的環形通道那頭,一眾人群簇擁下,剛才和趙松子對戰的狄更斯正匆匆而過,輸了比賽似乎在他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沮喪頹廢,披著一件桶袖大衣的他余光只是朝火烈鳥戰隊後台這邊掃了一眼,已經是預料中所見的慶祝並沒有讓他的神情有任何動容。
不過僅僅是驚鴻一瞥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狄更斯就再也沒辦法轉開視線,竟然整個人如同楔子般釘在地面。
人們注意到狄更斯的異常,這個中年男人算是小有名氣,據說當年是一級方程式的頂層人物。後來不知怎麼退了下來,三級方程式這邊便順風順水。幾個賽季都是前十的機師,只是不知方程式這個圈子進步太快,還是他個人水平退步厲害,逐年排下來,每年排名位置都在下降,去年第二十位的排名,今年只怕還要靠後去了,連火烈鳥的新主力趙松子都在剛才擊敗了他。
沒有人注意到狄更斯看到人群里那個人影時手邊的顫抖,沒有人注意到他此時神態的瓦解,此時四周圍人對他的議論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他只是看著這突然偶遇到的那個人,神情凝固。
片刻後,他竟然不顧身後的簇擁,徑直闖入火烈鳥戰隊的後台。
火烈鳥戰認為此出現了一定搔動。趙松子此時不是以勝利者的姿勢看著李晴冬,而是注目著此時反常的狄更斯,竟然是有些微的緊張,對方如果為之前那場比賽的戰敗而沖上前毆打他怎麼辦?
但他卻徑直破開火烈鳥成員的勸阻,無視面容已經不淡定的趙松子,擦肩而過,來到李晴冬身後佝僂著腰背的本杰明面前站定,弩張著眼楮,不敢相信的注視著眼前這個單薄的中年男人。
這便是高大身披桶袖大衣的狄更斯。對面是叼著煙頭目光一直處于混沌浮游狀態的本杰明。兩個像是有無數過往的中年男人這樣面對面踫面,竟然造成了一種空氣都凝固的畫面。
「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以為你死了……沒想到你還活著。」
「死在陰郁的病床?死在鋼鐵城市的角落?死在滿是果女的房間和致幻劑堆成的榻前?」本杰明嘲諷道,「滿是美女倒還好……其他的死法還是算了……你知道我這個人,向來喜歡光明正大的地方,連死也會葬在陽光里……而你,在干什麼?」
狄更斯嘴唇顫動了一下,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句話。
「你到底在干什麼?」本杰明的聲音重復。但是他嘴角的煙頭繚出的青煙,有些煞人的氣勢。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一名三級方程式的機師,竟然在這里被一個不知名的男子叱問,這是怎麼看怎麼匪夷所思的場面。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更令人瞠目結舌。
踫!
本杰明直接一拳,狠狠砸在了狄更斯的臉上。
這一拳的清悶重響擴散全場,令人心髒都跟著一抖。
「你他媽到底在干什麼!?」
本杰明的煙頭伴隨著他的勃然而怒跌落,似乎撞在了身上,蓬起一簇激烈的花。
四周人大氣都不敢出。
狄更斯從地上爬起來,朝本杰明揮出一拳。蓬!同樣打在他的臉上。
「當年你跟狗一樣灰溜溜逃走!不知所終,像是下水道的老鼠廚房的臭蟲一樣躲在繁星不知道哪個角落!你有什麼資格來說我?」
踫噗!本杰明還了回去。
「所以你現在就淪落到這種地步,讓你為了幾個錢,甘願輸掉比賽!他們給了你多少錢?讓你輕易跪地折腰,讓什麼人都可以踩著一個當年一級方程式野球隊的成員,踩著背你的腦袋朝上面攀爬?」
听到這一切,一旁的趙松子之前滿是榮耀的臉,此時也毫無血色,他朝戰隊經理人和不遠處出現家族的人臉上看去,很明顯從他們的表情,看到了答案。他有些張惶的朝李晴冬看去,很想解釋,但動了動嘴,卻陡然發現面對現實他竟然連辯駁都那麼無力。如果眼前的這個狄更斯真正水平戰斗,沒有被家族買通,他如今還會不會站在這里?
而馬蓋先和丁小布都看明白了,咂舌原來本杰明曾經反復說著自己是機甲機師,這種事情不是他的臆想,而是他一直都說的是真的。只是一個一級方程式隊伍里的機師,為什麼會淪落到跑到青龍山修車鋪那種地方為李晴冬打工?
叫做亞當的那個暴發戶貴族適時的湊到林海李晴冬旁邊,喃喃道,「三級方程式畢竟是入門比賽,影響力不如星區聯賽……而且監督管理良莠參差不齊……出現這種黑幕暗箱,實在是不足為奇……所以一直有句老話,帝國的三級方程式,已經從上到下爛透了……」
小貴族和一些小財團想要從這里獲得名望,買通三級方程式,絕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只要你有足夠的錢和關系,誰都可以過來鍍鍍金。
而狄更斯這類有些小名氣的人,大概就是這里最好的基石。他們已經斷絕了了朝二級甚至更高處爬的機會,所以大多都奔著能夠最快時間掙到財富而去。
狄更斯雖然賽場接連失利,但卻財源廣進,在富人區買了好幾套別墅,夜夜笙歌。沉浸在酒精和女人堆里,所謂的更高級方程式,對他而言那不過就是個笑話而已。
「你別覺得自己多崇高!野球隊已經散了,死了!我們這幫人死的死,散的散!已經沒有了!你還要我怎麼樣,我難道不能憑這身本事混口飯吃?難道像你一樣自暴自棄餓死…
野球隊!?
現場有些賽齡的人都記了起來,野球隊,那是二十五年前帝國方程式聯賽的一個隊伍。當年在域外戰斗出了一場事故,隊伍四人死亡。眾所周知方程式機甲聯賽歷來是星際社會最野蠻最暴力的運動,每年都會有傷亡,這不足為奇。然而一個項尖強隊陣亡四人,一口氣幾乎散了隊。這場事故幾乎代表著野球隊的覆滅。成為當時人們熱議欷歙不止的話題
而眼前的這個狄更斯和本杰明,兩今年到中年的男人,居然是當年野球隊的成員?
本杰明一把抓住狄更斯的衣領,拖到近前,「你難道忘記了當年我們為什麼會出那場事故……有人不希望我們能贏!所以我們死了四個人,拉維,劉義山,張偉,基努。而你現在,豈不是做著同等骯髒的事情?」
這涉及的走過往的隱秘,一直以來外界很多人猜測當年的野球隊覆滅事件,認為其中有很大可以研究的隱秘,然而調查的終止,嫌疑者的逍遙法外,撲朔迷離的事件,最終令真相在時光中漸漸斑駁腐朽。卻沒想到,今天通過本杰明的口中如此說出來,周圍立即生出了一陣嘩然。
有一名在這個領域干了幾十年的老技工突然站出來,用泛起明輝的渾濁眼珠,難以置信的望著本杰明,「你就是本杰明?湯……當年帝國方程式的八級機師!?還記得我嗎,我有幸在環海星參與了一場金牛隊的維修工作,當時看到了你……你站在機甲上,面對著無數觀眾……我當時腦袋里只有一個詞語——風華絕代!」八!八級機師?無數人于此嚇月兌了下巴,目瞪口呆的盯著本杰明!甚至就連李晴冬,也被嚇了一跳。馬蓋先和丁小布看著這個和他們朝夕相處的猥瑣大叔,居然有想要抱在一起狂呼「好可怕!」的沖動。
八級機師!那只走出現在高級方程式的項尖存在!傳聞依據機師分類,八級機師,是億萬人中走出的精英,平均百萬機師里才有一個的佼佼者,更給他一台機甲,就等同于戰神一樣的存在。戰場之上,橫行無忌,一台機甲破壞一個城市,可以輕而易舉殺得血流成河。當然,這些都屬于傳言中津津樂道的夸張話題。
不過一個八級機師,普通人只能在電視和新聞中見到,哪里可以親眼一睹?
然而眼前這個干瘦的猥瑣大叔,他就是傳聞中這種走哪里都會有光環籠罩,走哪里無比高大上的八級機師?
那麼曾經是他隊友的這個狄更斯,就算不是八級機師,也不會差到哪里去,是五級還是六級?這樣的機師,如果用真本事,評估為三級職業機師的趙松子豈是對手?
然而現在的本杰明,卻狠狠抓著狄更斯的衣領,質問他是否忘記了當年的恥辱,忘記了四名隊友身死的過往,忘記了當年那場劣跡斑斑的骯髒陰謀?
「這些年來,我一刻都不敢忘……甚至閉上眼楮,都能想到他們的臉……」狄更斯大衣垂下,頹喪著面容,像是喪失了一切理想的行尸走肉,「但記得他們,並不能讓我們現在過得更好……時代已經不同了,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誰能適應時代,誰就可以活下去,如果違背,我現在是否還活著,都是個問題了!」
「你在為誰做事?」本杰明眯著眼,那里泛著寒芒,一字一句問道。
「暹羅!這里都是他的地盤……」
「這個暹羅是什麼人?」
那個叫做亞當的暴發戶貴族適時小心翼翼開口,「是星區三級方程式綜合分排名前三的機師,新晉雪狼家族戰隊的二級方程式備選試機員。是狼勃拉姆的手下!他統領這片賽場!」
本杰明沒有在意什麼是所謂的雪狼戰隊成員,而只是敏銳的听到了那個名字,「狼勃拉姆!」
「這個叛徒當年出賣了我們,害死了我們四個人,而現在你居然為他做事?」
「雪狼」狼勃家族在歷史上被稱之為「國王的獵犬。」或者「帝國劊子手。」代表著這個家族在大鷹帝國縱橫千年的歷史上,曾經有一段很血腥的歷史。而這個家族能夠躋身帝國十三圓桌,本質上也是因為他們足夠冷厲血腥。握有足夠的武力。狼勃拉姆是這個家族的第三個兒子。在家族內部被稱之為三叔。只是當年他為了攫取聲望進入一級方程式戰隊野球隊的時候,只是一個很獲隊友好感,很囁囁嚅嚅姓格靦腆的大男孩。
這讓人們很喜歡和他交流,也將他視為可以信賴的同伴,只是這個同伴太過平庸,但卻有個不同凡響的身份,所以野球隊帶領著他,一步步成長……
只是所有人都忘記了,披著溫順牧羊犬皮的狼,終究還是一條狼。
和這條狼陪伴成長的所有羔羊,也不過是在一個合適的時候,充之為一個圓桌家族誠仁禮的獻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