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惡念與善念
乘飛機來的是迪爾。他提了一個黑皮箱,見到安鋒後,他裝作素不相識的打了個招呼,倒是船長夫婦迎上前去解釋︰「凱恩先生,我們的下一位租客提早到了,請原諒,我想船上的艙室可以安置這位新租客,為了補償對您的打擾,您可以把租金支付到日落時分。」
花白頭發的迪爾一副刻板的英國紳士模樣,他沖安鋒點了點頭,謝過安鋒的寬容,而後殷勤的對船長夫人說︰「我喜歡吹風,我可以在船樓上呆一夜,夫人,請去忙吧,幫我拿一瓶塞浦路斯紅酒,我要和這位先生喝一杯,我們一起聊一聊塞浦路斯的天氣。」
船長夫婦再度解釋幾句,取得安鋒的諒解後,船長夫人趕忙下了船艙,端上一瓶冰鎮的紅酒,配上一些涼菜,而後把船樓的空間騰給安鋒。
等這些人都走光了,船樓上只剩下安鋒與迪爾,迪爾過去扭開了船上的音響,讓音樂柔柔的放起,他從身上模出一支筆,擰開了筆帽——這支筆是防竊听筆,擰開筆帽後,手機信號處于被于擾狀態。
安鋒皺著眉頭,他用開瓶器擰開紅酒的軟木塞,停了一會兒,等周圍的聲音都靜下來了,海面上只有細柔的,低沉的音樂飄蕩,他將紅酒注入醒酒缽,不悅的皺著眉頭問︰「非要見面嗎?」
迪爾笑了一下︰「當然要見面了,這是我從**那里學來的,你瞧,如今的電設備越來越先進,使用電設備難免被監听,而郵寄包裹也是最不安全的,途有無數機會對包裹內容進行偷梁換柱。
然而,再先進的監听監視手段,奈何不了驢騎兵,如今**送信、傳遞消息全靠人騎著毛驢進行人力傳遞,就是這種原始古老的方法,卻讓美軍一直找不到破解的方法。所以我也充當一回驢騎兵……」
迪爾踢踢腳下自己帶來的黑皮箱,笑著說︰「這箱里面裝的檔案,價值將近百億美元,交給誰我都不放心,還是讓我來親手交給你吧……不打開驗看一下嗎?」
安鋒一彎腰提起了箱,皮箱里是幾疊現金,以及兩套卷宗,卷宗內是偽照的兩套阿拉伯身份的全部檔案,當然,這些檔案很不詳細,其有很多含含糊糊的部分。
船樓上的燈火並不明亮,借助女乃油般乳黃的燈光,安鋒快速檢驗了一下兩疊檔案,他合上卷宗,關上皮箱,抬眼問迪爾︰「你分得了多少?」
迪爾咧嘴一笑︰「你拿出了一成五作為獎賞,佣兵們可用不了那麼多,每人給個兩百萬他們已經很滿意了,哈哈,許多人一生都掙不夠兩百萬,別以為人人像你,那麼擅長投資,嗯,不能說投資,應該說投機。」
稍停,迪爾又溫和的勸解︰「這筆錢雖然到了你手里,但那上面每一分錢都流淌著伊拉克人的血淚,正好伊拉克需要戰後重建,所以我建議你最好把這錢用在伊拉克人身上,哪怕你最終從他們身上又掙了一筆,我也覺得心里好受
安鋒點點頭︰「我弄了兩個阿拉伯身份,不僅僅是為了躲藏與掩飾,正好用這兩個身份在伊拉克搞一點實業,當然,我認為現在在伊拉克投資是不合適的,不說治安混亂的狀況,讓人有錢也不敢拿出來,就說現在,巴格達還沒有恢復電力供應,即使開了工廠,機器怎麼運轉?」
迪爾點點頭︰「也行,我就是提一個要求,該怎麼做,什麼時候做,你自己看著辦,你這個擅長吸血的投機分。」
安鋒鄙視的看著迪爾︰「你要求我投資伊拉克,可是你手頭上的錢也不少,你打算怎麼花?」
迪爾抬眼掃了一下醒酒器,他端起醒酒器倒了一個杯底,品嘗了一下酒味,覺得這麼喝也不錯,于脆給自己加了個半杯,而後舉杯邀請安鋒——如此慢的一番動作,迪爾腦已經組織好了言辭,他嘆息著,作出一副衰老無力樣,回答︰「我已經老了,忽然有了養老金,我一下失去了工作的**,我想聘一個職業經理人來管理保安公司,你認為怎麼樣。」
安鋒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們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不不不,剛剛開始的是你,我已經夕陽西下了。有了這筆錢,我打算回英國,在利物浦鄉下買一個農莊,靜靜地度過晚年,然後等待機會,等待你認為合適的時機,去伊拉克投資。
當然,如果我等不到那個時候,我會把剩下的錢捐出去,設立一個伊拉克基金,資助伊拉克人來英國上學。」
這話讓安鋒肅然起敬。
這話如果擱兩年前迪爾說出來,安鋒不覺得奇怪,因為那時迪爾剛接手保安公司,心充滿了正義感,一心想保護弱小,想拯救受苦受難的、遭受歹徒威脅的普通人。然而,保安公司所于的事並不光是保護弱小,他們也沾手一點黑道事宜,這就跟國古代的鏢局一樣,如果運鏢途一路打打殺殺殺過去,那得拿多少人命往里頭填啊?所以,有時候與黑道溝通,尋求妥協,也是一種生存方式。
人命是自己的,拼命的次數少一點,公司發放的受傷陣亡撫恤金也會減少一點。而且這不光是錢的問題,培養一個忠誠員工不容易,每次公司職員有了傷亡,其他人在感情上的受得挫傷也挺大的。
所以保鏢公司有時候必須與黑道人物走到一起,尋求一個妥協,尋求一個談判。有時候談判不成,則要搶先下手清除隱患。而搶先下手——按西方的法律,人類無權確定另一個人的罪行,除非審判者事先得到審判的授權,比如法官,陪審員等等。同理,人類無權剝奪另一個同類的生命。而全球正是基于這一人類基本道德,全面廢除了死刑……當然,國例外。
所以,不宣而戰,搶先下手剝奪他人生命在迪爾看來,已經違反他心的道德律了。
迪爾以前是個坐辦公室、整理資料的情報分析員,因為女兒的受傷,他一怒辭職,但實際上,他本性還是個遵紀守法的,刻板的英國辦公室員。當然,自從遭遇了安鋒之後,他已屢屢觸犯自己多年形成的道德律。坐在保安公司執行總裁那把交椅上,為了股東的利益,只要對公司有利,他已經不管道德了
他一直認為這麼做,是履行自己的職務要求,是做一個合格的執行總裁。
他知道這是自己騙自己,所以每當午夜夢回,他總是被自己這些年來的行為驚出一身冷汗。
我已經墮落了,我已經沒有底線沒有節操了,這樣的事我竟然能夠做出來,這還是我嗎?……迪爾在這種悔恨與懺悔的心情搖擺不定,坐到公司辦公室,他是個嚴格執行上級命令的「員」,公司每項業務得以順利的進行,得益于他在辦公桌前的鐵石心腸,他把紀律看得格外重,所以他一板一眼的執行了安鋒的……所有行動計劃。
如今,一筆巨款到手,忽然間迪爾覺得自己有了經濟自由,進而暢想身心自由,頓時,他覺得自己該做出一點什麼善行,來補償自己多年來的造孽……
一顆染黑的心依然保持善舉,依然說舍棄就舍棄,這樣的決斷,這樣的向善之心,不能不讓安鋒敬佩,他舉杯祝賀迪爾的覺悟,搖晃著酒杯說︰「啊哈,現在雖然是黑夜,但幸好我還保存一點理智,你讓我感動了,所以我決定做個好人,我同意跟你分手,但……」
安鋒這麼一說,迪爾驚出一身冷汗,他忘了,安鋒白天是個白衣天使,晚上絕對是個惡魔,對于惡魔來說,這樣佔了便宜就要走的伙伴,尤其是這個伙伴還知道許多秘密想全須全尾的離開這個行當,不要想得太得意啊。
迪爾小心地看了一下安鋒,幸好安鋒眼楮里確實有一點善念,他舉著杯一邊跟迪爾踫杯,一邊嘮叨著,敘說著兩人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迪爾听得感動極了,他並不知道,安鋒需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忍住掏槍的**。
罷了罷了,在這一行于多了,栽種蒺藜的機會太多,偶爾種下一支玫瑰,算作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吧。
放下了惡念,安鋒不再回憶過去,他試著誘導迪爾暢想他的養老計劃,迪爾喜歡馬球,喜歡賽馬,他準備在利物浦郊外買一間農場,蓋一間馬廄,找幾位馴馬師幫他培育賽馬,如果計劃順利,他準備養一批優秀的賽馬,用他女兒的名字命名,然後帶著這批賽馬轉戰全球,參加各種名目的賽馬活動。
船長夫人再上來的時候,發覺她的新客人與舊客人聊得很開心,他們熱烈的談著世界各地的賽馬活動,談著專業的賽馬運輸車,以及各種類型的優秀賽馬喜歡什麼牧草。
「瞧,你們成朋友了,康登先生,威廉姆先生,希望你們今後常聯系,我家的船就在地海,就在塞浦路斯附近,下次如果你們還想來這里度假,不如約個時間一起來……我听說塞浦路斯也有優秀的賽馬,威廉姆先生不打算去看看嗎?我認識幾位馬場主,或許你倆可以一同去?」
安鋒搖搖頭︰「不了,幫我叫一架飛機吧,我想連夜趕回巴格達。」
直到這時,直到听了這句話,迪爾終于放下心來——安鋒已經放下了滅口的心思,所以他想先離開,對安鋒這種態度,迪爾舉雙手雙腳贊成。
告別了佣兵公司,迪爾並不是要拋棄過去的朋友,兩人相互留了聯絡地址。又聊了幾分鐘,從最近機場飛過來的水上飛機降落在附近海域,安鋒過去提上自己的行李,他的動作快,船長夫人沒有發現迪爾提過來的小皮箱到了安鋒手里……
望著安鋒的水上飛機飛離了海面,飛向了漆黑的天空,迪爾如釋重負的擦了把冷汗︰我終于安全了,我今天真是死里逃生了……沒錯,凱恩提前離開,是怕忍不住殺我的**。
迪爾掌握著安鋒的兩個新身份,這身份名下有將近百億的資金,安鋒就這麼輕輕放過這位知情人了?
水上飛機飛回伊拉克需要數小時,安鋒一上飛機,趕緊閉眼睡覺,他生怕自己醒著胡思亂想,等到飛機降落,機師把他搖醒,這時,伊拉克的天空已經蒙蒙亮了,而紐約的天空大概剛剛到晚上。
張舒婷的飛機應該還沒有降落紐約機場,安鋒閑的無聊,在電話號碼本上隨意瀏覽著,他翻出了韓芷煙的電話,忽然想起韓芷煙的航班于紐約的凌晨降落在當地,他無聊的撥打韓芷煙的電話。
接到電話的韓芷煙很興奮,她興沖沖的說︰「啊呀,我正好想給你打電話,可是又擔心打攪你,你現在在于什麼,在開會嗎?」
安鋒咧了咧嘴,這時阿蓋爾的車開到了,看到安鋒正在打電話,他揮手打了個招呼,自覺的過去往車上搬行李,安鋒跟阿蓋爾打過招呼,一邊鑽進車里,一邊回答︰「我啊,在作戰,在參加戰爭。」
韓芷煙沒有領會這句話,她馬上歉意的說︰「你知道,最近一段時間我特別忙,忙得都顧不上跟你聯系了。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想轉為地勤調動,半年在北京,半年在紐約,需要填很多表,需要遞很多申請。我在國內,跟你們那里有時差,所以我想的,于脆辦完了再告訴你。
忙了大半個月,這次終于辦好了,今天我就正式上班了。我想把這個消息遲一點告訴你,嗯,你現在在哪里,我去接你,我們兩個一起吃午飯,好好慶祝一下。」
安鋒苦笑了一下,這時候他听到遠處咻的一聲,阿蓋爾听到這聲音,一腳急剎車,而後轟大油門,快速調轉車頭,把車往溝里開,悍馬車剛剛沖下路沿石,只听身後轟隆一聲,彈片打得防彈玻璃嘩嘩響,有幾個彈片已經嵌進了防彈玻璃里面,幸好這個新式防彈玻璃非常堅固,幸好迫擊炮彈的主要目標並不是這輛悍馬車。
「怎麼回事,你的那里怎麼……打炮?」韓芷煙滿頭霧水,她簡直驚呆了,夜色朦朧里,她站在華爾街上,听到安鋒手機里傳來炮彈的爆炸聲。
這爆炸聲還不是一聲響,第一聲爆炸響過後,炮彈接二連三的落地,爆炸聲隆隆的響個不停,阿蓋爾從吉普車上跳下來,扯著安鋒的肩膀準備把對方揪下汽車,安鋒左手抓起迪爾帶來的黑皮箱,右手的電話還貼在耳朵邊,嘴里不停叨念︰「別動別動,說電話的呢。」
等兩人滾到路邊草叢里,阿蓋爾拿起望遠鏡,四處尋找彈著點,這時候迫擊炮彈還在落地,舉著望遠鏡的阿蓋爾猛地抽一口冷氣,大聲說︰「客機,一架客機。」
安鋒把黑皮箱往阿蓋爾懷里一塞,奪過望遠鏡朝爆炸點望去。爆炸點有三處,一處在機場邊的公路上,總共落了發炮彈,而在機場跑道邊,接二連三的爆炸還在響著,一架俄制圖154客機正在緩緩地,不可遏制的沖爆炸點駛去,不知道這架飛機是正在降落還是正在起飛,一時半時減不下速度,它一頭扎進了爆炸騰起的煙霧,就在機頭進入煙柱的時候,又有一發炮彈落地,整個跑道全被濃烈的黃色煙塵柱遮蓋,而那架飛機還在繼續前行,緩慢的,連機尾一塊進入到那團爆炸煙霧。
救火車淒厲的響起來,輛救火車排成一隊,飛速的向那片爆炸煙塵沖去,機場喇叭里大聲的喊——「我們需要醫生,大量的醫生,乘客當有醫生嗎,請在登機口緊急集合,我們需要醫生的幫助。」
安鋒剛剛抬起肩膀,阿蓋爾一巴掌拍在他的左肩上,他搖搖頭,笨笨的說︰「先看看。」
遠處的機場跑道上,特種兵們全副武裝向直升機奔去,武裝直升機已經發動起來了,一名提著彈藥箱的士兵跑得匆忙,彈藥箱跌落到地上後,箱口敞開了,他來不及整理,把彈藥箱拖在地上繼續往直升機奔跑,機槍彈在彈藥箱跳躍著,一路走灑下一路彈。
這時候,太陽忽然掠出地平線,滿天都是光輝,朝霞把黃燦燦的彈殼映照著像黃金一樣亮閃閃的,這種亮閃又有一種觸目驚心的美麗。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凱恩,你還好嗎,說話啊,趕緊吱一聲啊。」韓芷煙還在電話里喊,她不知喊了多久,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哭腔,安鋒清了清嗓,平靜的說︰「我沒事,我的汽車被炸了,幸好汽車堅固…噢,我在伊拉克,參加戰地救護。我走的時候沒有聯系上你,我現在很安全,我要掛電話了
「別掛,你怎麼到了伊拉克,別掛……」站在華爾街街頭,韓芷煙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旁邊的人驚詫的看著這位痛哭的女人,韓芷煙听听電話,感覺通訊還保持著,她勉強笑著,向周圍的人解釋︰「我男友是醫生,他現在在伊拉克,剛才巴格達機場發生了炮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