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天志 第八章 頹唐與私心

作者 ︰ 陳曉

()溫和的白光閃過,一牙子從中顯露出身形。盡管面貌並無改變,但前後不過幾r ,一牙子眼中卻多了幾許滄桑、頹唐,使得整個人看上去都老了許多。

退後幾步,一牙子略顯無力的靠著一根石柱坐了下來,神情復雜的看向不遠處盤膝而坐的另一人。

林睿身上大片的血跡已然消失,甚至連被鮮血浸潤的衣袍也潔淨如初,再沒了之前那副狼狽模樣。更難得是,林睿神態安詳,臉上全無半分痛苦之s 。

只是,林睿胸膛不見絲毫起伏,呼吸全無,看上去好像已在最甜美的睡夢中死去。但一牙子卻知道,林睿整個人已經完全融入了大陣,無分彼此,他的生命力甚至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強盛。而之所以感覺不到林睿的心跳,只是在大陣的帶動之下,他的生命流速已然變得異常緩慢而已。

細如發絲的復雜紋路鋪滿了整塊青玉,上面浮著一層薄薄的、如螢火般的淡淡白光。

林睿的身體也被那樣的光暈包裹著,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發絲都泛著柔和的光彩。如一尊華光內斂的美玉,溫潤、卻又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眼中流露出幾分無奈,一牙子喃喃道︰「如果你肯留下來,我玄一門總還有個指望。」

念及此,一牙子垂下眼瞼,神s 竟又黯淡了半分。

一牙子如此失意,實在也是事出有因。

與海玄重一戰,一牙子雖然傷得不輕,但護山大陣有林睿維系,一牙子倒也不擔心宗門安危。許是覬覦玄一門的家伙都給料理得差不多了,之後也並無一人上門挑釁。

只是就在昨天,金陽宗遣人前來,指明要玄一門玄階以上弟子,除門主、長老之外的所有人,三r 之內到金陽宗入籍。當然,若是門主、長老願意,金陽宗也照收不誤。

金陽宗與六家並尊,直屬玉女仙主汪紫璇管轄。除去她的親衛,汪紫璇最信任、勢力最大的莫不過這七大宗門,像玄一門這般小門小戶就只能附庸其中之一。

前些r 子無憂谷一戰,金陽宗仗著離無憂谷最近這個地利,派了大批人馬前往。本想著佔個頭功,結果卻成了損失最為慘重的那個。

死的人多了,宗門實力有所削弱,自然就得想法子補上。最簡單、也是速度最快的辦法,自然就是直接從附屬門派中抽調人手。

當然,對象不同,金陽宗的命令也不同。

二流宗門門下弟子來去自願,若有意加入金陽宗,金陽宗也為他們提供保護,原宗門若敢刻意阻撓或是攜私報復,就是與整個金陽宗為難。至于像玄一門這種三流或是不入流的宗門,金陽宗的命令便成了死命令,所有符合條件的人必須入籍。

玄一門攤上了一個急功近利的門主,以致本門j ng銳幾乎損失殆盡。現在金陽宗又下了這麼一道釜底抽薪的命令,幾乎是在逼玄一門就此除名。

也就是主持大局的是一牙子,若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只怕都要攜了弟子,一股腦都投到金陽門下算了。

玄一門本就是三流,如今更是名存實亡。那七個已至黃階的外門弟子一听說金陽宗來人招攬,都忙不迭的應承了下來,哪里還管你什麼師門、什麼恩情的。

其實這也怪不得他們,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願意守著個破爛宗門過r 子?再者說,他們一個外門弟子,也確實沒得到宗門多少眷顧、栽培,還能指望他們有多放不下的?而且他們之前為了玄一門浴血廝殺、抵御外敵,怎麼說也總算是仁至義盡了。

林睿雖然也達到了要求,但他現在與護山大陣不分你我。且不說強行將他喚醒會發生什麼,單單這份大機緣便要溜走,實在太可惜。一牙子便以林睿閉關修煉為由搪塞了過去,說林睿出關後定要他去金陽宗入籍。

即便是玄一門全盛時期,也絕招惹不起金陽宗這樣勢力,一牙子當然不能與之有任何正面沖突,只能使了個心眼。

閉關是不容人打擾的,否則後果難料,所以,即便是金陽宗的人也不能強行將人帶過去。

若金陽宗真這麼做了,這道理在哪都說不通。更何況若只是為了一個黃階弟子,給人留下這樣的口實實在不值。

一牙子心里盤算,閉關時間有長有短,這種事誰說得準?即便是黃階,閉關個百八十年的也不是沒有。等時間一長,這件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難不成金陽宗還會為了一個黃階弟子再遣人來問不成?

且不說林睿天賦、實力如何,單單是護山大陣與他融合,其力量竟然被發揮到了極致這一點,一牙子便認定他林睿與玄一門有緣。一牙子雖不明白林睿究竟有什麼特別,但把門中歷代長輩全算在內,能做到這樣的也絕不會超過五人。所以,一牙子是斷不會將輕易林睿放走的。

一牙子的心思金陽宗的人怎會看不出?只是一牙子好吃好喝的招待著他,又奉上不少奇珍異寶,這點小事他也不願意和一牙子計較罷了。

再說袁方,先前林睿被寒氣所困,生死攸關之際,是他果斷出手。這不僅救了林睿一命,更是間接救了玄一門所有人。否則若兩陣死磕之時玄一門敗了,覆巢之下又豈有完卵?

且不說袁方此舉是否只是瞎貓踫到了死耗子,但他對林睿的情況卻似乎清楚得很,將他留下來絕無害處。

一牙子本以為袁方心x ng淡漠,定不會攀了金陽宗這個高枝兒。再加上他很關心林睿的死活,將林睿留住,自然也便留下了他。

這件事,只要一牙子使個手段倒也不難辦。

但一牙子卻沒想到,袁方竟然應了金陽宗的要求,今兒一早已經走了。而在袁方臨走之前,一牙子忍不住問出了心頭疑惑。

袁方坦言,無論身在玄一門還是金陽宗,對他來說並無差別。但也正是因此,他也沒理由拒絕。

問及林睿,袁方則斷言林睿絕不會留下。

從心底來講,一牙子並不願意相信,不禁譏誚的反問了袁方一句,你就能這麼肯定?

袁方只是看了一牙子一眼,什麼都沒說。

有的時候說比不說更有說服力,一牙子無可反駁。心情抑郁之下,索x ng來看看林睿。

至于一牙子帶來的那六個弟子,他們尚未入玄一門宗籍,一牙子便以他們並非本門弟子為由回了金陽宗的人。對此,那六人倒是沒什麼意見。

對他們來說,在哪修煉都是一樣的,更何況一牙子對他們也都有恩,無謂為了這種小事翻臉。

也正是因為這樣,一牙子雖見頹然,卻也不至于徹底絕望。不然若所有黃階弟子都被金陽宗搜刮了個干淨,只怕一牙子才要y 哭無淚了。

皺起眉頭,一牙子側眼看著林睿,眼中流露出幾分不解,低聲問道︰「你真的不會留下來?」

此時,林睿听不到,說不了,他自然就無法給出任何回答。但顯然,一牙子也並不真的期待林睿的回答。

片刻之後,一牙子灰暗的眼眸變得一片晶亮,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似乎讓他恢復了年輕與活力。

利落的起身,一牙子的身姿依舊挺拔。

垂眼看著林睿,一牙子嘴角微微上揚,釋然的笑了,「即便袁方真的很了解你,但他的話也未必就一定是對的。世事難測,將來的事誰能斷定?」

忽然想到了什麼,一牙子臉上流露出幾分淒然來。

由道念可窺天道,雖然師父說道統承襲者,不可忘恩。但想必他也沒想到,待他轉世後百多年,無憂谷已經被三大域主聯手鏟平。

若一牙子一早知道這件事,即便他並未承襲道念,即便明知助力無憂谷是必死無疑,但為了師父念念不忘的恩情,他也定會毅然出手。只可惜,此時再想這些也是無益,心思一轉,一牙子便強迫自己再不去想。

一牙子依舊看著林睿,從容而自信道︰「縱然你不想,我還沒辦法讓你留下嗎?」

在一牙子看來,即便林睿r 後醒來修為大有長進,哪怕就是他一舉破了黃階,躋身玄階。但這樣的實力,在金陽宗內也必然算不得頂尖。而林睿資質實在一般,在金陽宗也不會得到什麼大力栽培,但留在玄一門情況就不一樣了。

玄一門功法確也霸道,若不是門下沒有卓越人才,無法將法決修煉到高深,也不至于屈居末流。

一牙子在外歷練多年,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收集了不少,再加上玄一門雖然被劫掠,但真正貴重的寶物並未遺失。若傾盡一宗之力培養林睿,還怕林睿不成材嗎?故而一牙子有意將林睿留下雖是出自私心,但到底也沒有要害他的意思。

定了心思,一牙子退後一步,白光掩映中,身形悄然隱去。

……

真元被全部抽出的剎那,蟄伏的極y n寒氣如過境蝗蟲,肆無忌憚的在林睿體內橫沖直撞。

缺了真元的輔助,肉身的抵抗顯得薄弱而無力,登時便被沖擊得潰不成軍,林睿也在這從未體會過的酷寒中失去了意識。

無論是誰,一個人的忍耐總是有限度的。當痛楚超過了極限,便會出于自我保護而陷入昏迷,這很正常。

那寒氣雖然霸道,但有九成卻都寄居在流動的血液中,外溢的寒氣則凝成縴細的針狀,由內而外刺出。寒氣輕而易舉的穿透林睿的皮肉,細小的血珠冒出,然後又被y n寒凍結,在林睿體表結成一層血s 薄冰。

無論那寒氣是想侵佔還是摧毀林睿的身體,尖銳的形狀總是更容易刺透機理。而顯然,寒氣的目的一瞬間便已達到,然後它試圖凝結林睿的血液。

正當此時,林睿肩部的皮肉被撕開。相對溫和,但于寒氣而言卻是相當炙熱的力量闖了進來,勢不可擋的壓制住一部分寒氣,將它封在了林睿血液中。

沒了牽制,鮮血很自然的順著傷口噴濺而出。

盡管寒氣第一時間便做出了最激烈的反應,奈何同一傷處一連被傷了七次。那股炙熱的力量如旋風般而來,又如旋風般帶走了林睿體內近半血液、近半寒氣。

如果說原本那寒氣能輕松掌控林睿肉身,如今寒氣驟減,再想行事便捉襟見肘。寒氣不得不收起先前霸道的行徑,轉而多了五分謹慎。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拖延,不多時,一股更強大的力量撕開寒氣的封鎖,不由分說的闖入。

然後,莫名的吸力傳來,寒氣循著相同氣息,自行離開了林睿的身體。

若論品級,那力量自然不如寒氣。但那股力量實在太過龐大,所謂蟻多咬死象,更何況兩者雖有差距,卻也並非是蟻和象的對比。

若盤踞在林睿體內,法陣之力有所顧忌,那寒氣或許還有一爭之力。但那寒氣此時卻融入了大陣,如魚入大海,再厲害的魚兒又豈能以一己之力對抗汪洋大海?

頃刻間,寒氣便被撕扯成絲,乖順地跟著法陣之力一同運轉。

身為大陣最微末的一個分支,同時又是大陣最重要的核心的林睿,對外界的情況依舊一無所知,只是靈魂深處的戰栗已然消失,重現平和。

大陣有條不紊的運行,而每運行一周天,便會有一絲寒氣重新融入林睿的身體。

該是誰的東西,終究還會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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