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去過尚書台了麼?」張溫捧起一尊青銅爵,湊在自己鼻前嗅了嗅。
「是的,」我點頭應道,「盧尚書說他將去幽州赴任,小佷忖度,大約是為了r 後冀州之事,因而大膽向張公詢問朝廷兵力詳情,不知是否方便讓小佷知曉?」
他將銅爵從唇前移開︰「你也知道,鑒于董賊亂政時消耗了打量糧草,近年又時出災禍,各郡糧食都頗有損折,因此在年初時剛剛散去六萬士卒,讓他們歸鄉務農。如今歸農令頒布也不過半年,想要再大規模募集士兵,實在于理不合。尤其是王司徒,更不會同意此事啊。」
「王司徒?」我忍不住問道,「他難道還能阻擋張公之諫?」
張溫搖頭︰「光武之後,當朝三公實未曾像今朝一樣握有實權,更不會有太尉如老夫一般掌控京畿數萬人馬,老夫……總歸要避嫌的。」
少年人喘勻了氣,抱怨道︰「爹啊,不是孩兒說您,您對王司徒實在有些過于謙讓。」
「呃,原來是張公的公子,不知怎麼稱呼?」我急忙拱手。
「這是老夫的次子,名仁,表字仲業,剛剛加冠而已,比賢佷虛長了兩歲吧?」張溫笑呵呵介紹,「這位就是為父常對你提起的馬超賢佷,你倆多多親近親近。」
「唔,仲業兄,小弟有禮。」雖然我感覺自己活了四十年了,但現在還得向他稱弟。
張仁也急忙以平輩之禮還給我︰「原來是馬大人,仁痴長了幾歲,就自稱一聲愚兄了。家父常說賢弟雖以家門入朝為官,卻當得起少年英雄四個字,一身虎膽出入敵營如入無人之境,愚兄雖已加冠,卻常以賢弟為楷模。今r 得見賢弟身手,果然聞名不如見面,佩服佩服。」
一听奉承,我頓時飄飄然起來︰「兄長謬贊,小弟實在慚愧。小弟只有一身蠻勇,卻不諳為官之道,故而從九卿之位一再外遷,唉!」我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賢佷此言差矣,」張溫擺手道,「你正值年少,讓你端坐朝堂你未必能夠忍受每r 的煩重公務,倒不如將你領兵外放,多多歷練。老夫說句實話,當時賢佷外放朔方,老夫雖然可以阻攔,卻還是同意了此事,就是希望你能以數千兵馬,收回大漢一郡之地,免卻朝堂之憂。不料短短半年,朔方不僅重入大漢,而且戶口從數千增至六萬,這實在大出老夫意料之外。」
我一邊听著,一邊緩緩地吸了口氣,待他說完一段,才接口道︰「朔方雖有胡人鮮卑,但其散漫無依,並不難辦;而遼東三郡,雖然多為漢人,但公孫氏野心外立,卻沒這般容易了。小佷如何是好?請張公不吝指教。」
「你有七千j ng銳騎兵,還怕公孫度?」他反問道。
我只好提醒道︰「依朝廷令旨,小佷已經解散了虎豹騎。」
他怪異地打量了我一眼︰「你……不會真的解散了吧?說實話。」
「呃……」由于不清楚他是否也對我一舉一動了如指掌,我只好老老實實的承認,「小佷不敢隱瞞,的確散去了一千多名江南兵士,只留下五千多士兵了。」
「唔,南方子弟,確實不適宜遠赴遼東,五千多人又顯得過少……」張溫又嗅了嗅熱水,「這樣吧,後r 朝會之時,你可以奏請聖上,允許你沿途征募幽冀青壯。一切費用你先墊付,收回遼東後再從官庫中核減,如何?」
這個方案……其實和我們的計劃基本一致,只是我沒敢想……最後還能向國家報銷?
「這樣……合乎國家禮法嗎?」我弱弱地問了一句。
「當然,事急從權,公孫度顯然意圖割據,而朝廷近年來無力派大軍征討,若你能自行收回遼東,這可是大功一件。」張溫笑道,「花費幾百萬錢,當然不值一提。」
幾百萬錢?我可是把幾千金都作為投資軍費了啊……
中原一郡一年收入也不過千八百萬,何況遼東貧寒,估計就任後三五年內都收不回成本來……
不過有一點算一點,總比一個銅板都報銷不了的強。
看開了之後我露出笑容︰「多謝張公提點,小佷會在朝會時向陛下提出的,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他淺淺地啜了口熱水,微微頷首。
「那……如果小佷順利收回遼東,一任之後……能去哪里?」我不知道該怎麼問。
張溫的嘴角向上抬起,顯然笑了︰「你想往哪里去?」
我被他問得一怔,喃喃道︰「小佷手下幾千兵馬,在中原其他郡國恐怕都留不住吧……難道我只能在塞北邊境收復失地?好像也沒有多少失地了啊……」
「你太年輕,要是換做其他人,有馬氏這樣的名門,又有你這些功勞,位居三公也未嘗不可,可是……你就是太年輕了。」他摩挲著銅爵的四周,緩緩說道,「你這個年紀,少不得有些虛幻之念,總想握緊了兵權不放……」
一提到兵權,我急忙擺出肅然的神s ,恭听訓誡。
「若是能息去妄念,嚴守臣下之禮,盡責為官,由郡國而入朝畿,參與機要二三十年,以馬家如今的地位,對你並不算困難。」他仰起脖子,將一尊熱水全部飲下,「若是執著于一時的權力……朝廷對你不會放心,你今後之路也不會好走啊……」
金玉良言,可是……這都只是事後廢話而已……
衛尉之時,我何曾執著于兵權,卻因一場鬼火而貶謫塞外。之後我卻是不能拋下兵權,否則轉眼間就成為他人刀下之鬼。
當然我可以拋下當時的官職,回歸涼州,在老爹麾下重新開始。
可是,在老鷹的翅膀下的小鳥,是永遠飛不起來的。
何況那只老鷹……還不太喜愛我這只小鳥。
我倒是想清清閑閑做一介郡國兩千石,但是……誰他媽的肯讓老子去一個平安無事的大郡讓我去享清福啊!
但張溫一番好意,我只能一揖︰「伯父諄諄教誨,小佷定將謹記于心,今後行事抉擇,也會多思多慮。」
「願你不忘此言。」張溫將空空如也的銅爵隨手向外一拋,陳道輕輕躍起,張手穩穩接住,倒是干淨利落。
「賢佷,老夫問你一句話,」他捋著長須,踱了兩步,「你去遼東征伐,如何為之?」
怎麼你和盧植都要這麼問?
我斂容答道︰「以我j ng銳鐵騎攻其一處,而後誘敵增援,一股而破,從而制勝。」
「他若集結兵力固守堅城,又如何?」他的追問都與盧植一模一樣。
「勾連遼東士族,內外交攻,亂敵陣腳,一戰而勝。」我只好同樣回答。
張溫點了點頭,又補充道︰「想平定遼東,還需特別注意遼東的地形與氣候,遼東不比中原,山地平原交錯,ch n秋短而夏冬長,一場雨雪就可能讓戰局形勢逆轉,賢佷要多請當地向導,小心提防。」
我謙虛的點頭︰「是,多謝伯父指點。」
他揮了揮衣袖︰「老夫有些累了,後r 朝會之上,再見賢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