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雖然年齡與我相差懸殊,但我自信我們已經可以達到姬昌和姜子牙的關系,面對我,他極少會說出言不由衷的話語——盡管彼此已經大半年不曾相見。
他說的話應當是發自內心的實話。
我略帶自豪地笑笑︰「我向來都有識人之名,先生你是知道的。」
賈詡呵呵道︰「這倒也是,公子識人之能,比起汝南的許靖許邵兄弟,還要j ng準三分,我可是十分佩服的。」
「許靖?」我低聲重復著念了一遍︰作為曹c o傳的愛好者,我自然知道許邵許子將的大名,但許靖的名字卻有些陌生。
「許靖是許邵的從兄,二人每月初一,便在汝南主持月旦評,臧否天下人物,三五年前盛極一時。」劉政解釋道,「得到贊賞者立即身價十倍,被貶低者則無人問津。」
「董卓亂政時,月旦評停了兩年,去年五月時又恢復了評議。」賈詡補充道,「不過……許邵和許靖似乎有些不和,如今的月旦評,只有許邵一人主持了。」
程昱冷哼了一聲︰「听聞十年前許邵為汝南功曹時,便一直對許靖不予錄用,許靖恐怕早已懷恨在心了?」
王烈點頭,又道︰「不過許靖後來被察舉孝廉,做了尚書郎,所舉薦的韓馥、劉岱、孔、張咨、張邈等也都算是一方人物。」
我這才一怔︰方才他所說的五個名字,我竟然听過其中四人——雖然都只不過是討伐董卓的聯軍之中的醬油黨,但都是或曾經是郡守刺史級別的兩千石高官啊。
「也只能算一地之才罷了。」程昱還是表示不屑。
王烈似已經習慣了他的態度,呵呵笑道︰「還請仲德指教。」
程昱傲然道︰「韓馥此人,曾經貴為冀州牧,錢糧巨億,被甲者不下十萬,然而,董卓亂政之時,山東州郡舉兵討賊之時,他又做了什麼?劉岱、孔,據州郡之尊,尚不能在亂世中自保x ng命,何談安國定邦?說到張咨,更是令人無法評價,其身為南陽郡守,不思率軍討賊報國,反而拒絕向義軍提供糧草,被憤怒的孫堅當場所殺,倒是無人為他喊冤……」
我這才一震︰原來張咨就是那個被孫堅剁掉的南陽太守啊……有印象。
只听程昱最後又道︰「至于張邈,曾被評為‘八廚’之一,其人仗義輕財,身有俠氣,頗有古時君子之風。然則……」他搖頭道,「我觀此人,心軟仁慈,卻少勇無斷,只可為太平郡守,非是亂世之中成大事之人。」
「仲德說得極是。」賈詡撫掌贊道,「你看公子如何?」
程昱微微一笑,直言道︰「主公恃勇好勝,胸懷甲兵,雖于謀略一處稍顯不足,但其能听人言,有用人、容人之度,卻又有自己的主見與堅持,實乃人中之杰。」
「我知道這都是實話,但不要說得這般直接。」我謙遜地擺手。
「主公的優點明顯,弱點卻更加致命!」程昱臉s 並無大變,仍是繼續講道,「主公最大的弱點便是……易于妥協,隨遇而安!」
我不可抑制地失聲笑道︰「仲德先生說錯人了?我是易于妥協之人?!」
程昱毫不動搖地點頭。
賈詡嘆道︰「仲德苛求了。公子年未弱冠,朝中又無根基,對于任命,又如何相抗?」
「這倒也是。」程昱再次點頭。
我這才明白,他所說的妥協……指的是我對朝廷的任命向來百分百遵從——除了解散虎豹騎。
我忽然來了興致,對程昱道︰「先生既然已經評論了五個人,不如索x ng對廳中眾位一次評論一遍?」
「主公知道老夫的x ng格,」他略有為難,「話若出口,必然傷人。」
「無妨。」我笑了笑,對眾人說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今r 我們聚于一堂,便都是自家人,有話務必說得清楚明白。先生若是說到誰的不足,誰都不許暗自記恨。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就是。」
「諾。」十幾個人齊聲應道。
「既然如此,程昱便有話直說了。」程昱先是喝了口茶,而後直起上身,轉向賈詡,「文和老弟,其人深謀遠慮,智略如海,當世恐怕少有人比,于主公勢力微弱時輔佐主公,更以其女內侍主公,忠心無二,自不用說。」
賈詡微微一笑︰「但是呢?」
程昱也笑道︰「其一,你智謀超人一等,卻常有狠戾之意;其二,你對大漢提倡的儒學天倫,似乎不屑一顧;其三,」他的神情忽然肅穆了下來,「當他人誤解你時,你不會特意去解釋。」
程昱說著,忽然長身站起,八尺四寸的身子從中彎下,竟是朝賈詡深深一揖︰「昱在朔方時,曾惡言相向,文和不以為惡,待我卻愈發敬重,今r 眾人在場,昱在此賠禮了!」
賈詡慌忙起身還禮,也是深深一揖︰「仲德兄x ng情中人,賈詡心中,極願與兄為友。朔方時的些許言語,兄長萬務放在心上!」
「兩位先生,還是入座。」我低聲提醒了一聲。
賈詡和程昱呵呵笑了笑,挽手回歸了坐席。
程昱繼續道︰「彥方師從陳太丘,名義遠播遼東,德行無缺,可謂一時師表。」
王烈似是自嘲一般,輕輕搖了搖頭。
「仲禮甚有膽s ,言行無忌,說起來,倒是和我頗有相似。」程昱斂須笑道。
劉政微微抖動著眉毛︰「豈敢和仲德先生並論。」
「幼安飽讀詩書,明曉禮儀,世人典範,」程昱來了個轉折,「然則為人近乎愚直,不諳變通。」
管寧嘆了口氣,拱手道︰「慚愧。」
「根矩德c o無匹,安貧樂道,不慕名利,秉持本分,無可挑剔。」
邴原神s 平靜地點了點頭。
「子尼乃經學大師鄭公康成門下,學問自不用說,」程昱緩聲道,「只看在遼東為田曹之所為,方知子尼亦深有為政治民之才。」
「先生謬贊了。」國淵連忙謙道。
程昱仍然朝向這五位文士︰「五位均是當世名士,卻紛紛避亂于遼東,昱以為非明智之舉。」
王烈正s 道︰「請教先生。」
「當時黃巾作亂,賊臣亂政,九州不定,世人流離失所。尋覓避亂之處,原本無可厚非。然則,我等既有所學,卻棄之不用,遠遁海外,于逍遙處講經論道,自得其樂,保全一家一族,此乃小智。」程昱語聲鏗鏘。
劉政粗聲問道︰「何謂大智?」
程昱朗聲答道︰「或輔助明君,或自己為之,一展生平所學,保一方安寧,直至匡定天下!」
王烈低頭不語,臉上略顯慚s ,微微泛著紅光。
管寧卻道︰「仲德先生所言,句句如當頭棒喝,寧只知自保一家,卻忘卻了水深火熱之中的天下萬民,實在深感慚愧!」
劉政、國淵、邴原幾人都是拱手道︰「我等慚愧!」
程昱轉過身來,面向了幾位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