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拂五十出頭,是個胖子。
而且是個滿臉橫肉的胖子。
但是,他同時還是個……易經大家。
我記得在我做衛尉時,這位光祿大夫每次出現,都是來為朝廷算卦的。
不知道他是如何跳出朝廷,來到弘農郡為官的。
不過我對這些並無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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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上,這個胖子滴酒不沾,甚至不進葷腥,主位上的幾盤菜肴,竟然全是綠油油一片菜葉。
我終于對他產生了一絲興趣,問道︰「種大人難道信佛?」
「信佛?」種拂仿佛一愣,而後搖頭道,「我只研習易學,呵……」他醒悟了過來,看著自己身前的那些菜葉,解釋道,「明r 是先考的忌r 。」
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又問道︰「種大人j ng通易學,可否為在下指教一二?」
「馬將軍y 問何事?」他放下了筷子。
「朝廷任命我為西域大都護,我想知道,天意是否會讓我有所作為?」
種拂捻了捻略顯花白的胡須,搖頭道︰「馬將軍既然有問,原本老夫不當推辭,但……」他露出了為難的神s ,「大忌前後,不為外事龜卜……」
我再次表示理解︰作為傳統的世家官員,他在這個問題上選擇閉嘴是情理之中。
于是我很快轉移了話題,並且示意劉政、邴原、國淵三人發揮各自特長,與種拂和弘農郡的官吏們談起了經典和時事,對方j ng神大振當即擼起袖子唾沫飛濺侃侃而談,宴會的氣氛一度變得熾熱起來。
有人熱衷閑談,自然也有人對此毫無興趣。
比如秦陣。
比如梁山的兒子梁聰。
前者根本沒有留心听眾人廢話,只顧埋頭喝酒;後者則是坐在父親身邊,一言不發滿臉不爽,卻又無法離開。
其實,我也對這種毫無意義的酒會極為不喜,我最喜歡的接待方式是……一刻鐘之內吃完喝完,然後一拍兩散。
可惜我從來沒有接受過這種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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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進行了一個時辰之後,我終于得以解月兌。
剛剛關上臥室的大門,將外袍遞給等候已久的小昭,門口便傳來了匆匆的腳步之聲。
「兩個人?」我微微蹙起眉毛。
門外傳來了陳到的喝聲︰「請止步!」
「下官梁山,求見馬將軍。」
我打了個哈欠,無奈地搖了搖頭,朝外走去。
「公子?」小昭捧著我剛剛月兌下的外袍向我詢問。
我沖她擺了擺手,推門而出。
屋外除了陳到與衛士,只有梁山父子兩人。
「二位還有何事?」我走下石階,問道。
梁山向我一揖︰「下官拜訪大人,乃是為了個人私事。」他瞥了一眼身邊的兒子。
我「哦」了一聲︰「令郎?」
他點頭道︰「犬子不肖,在下官身邊年余,終r 無所事事。今r 遇得將軍,下官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將軍能夠收留犬子!」父子二人同時躬身。
我將梁山扶起,笑著說道︰「你身為一郡郡丞,消息靈通,應該知道我目前的狀況,何必將自己的長子送到火坑之中?」
他無奈苦笑,而後對兒子說道︰「你自己來告訴馬將軍。」
梁聰很干脆地答道︰「大丈夫當馬革裹尸,建千秋功名,如何能在此為一無名小吏?!」
我哈哈一笑︰「你就算跟我參軍,也還是一無名小卒,如何建立千秋功名?」
他的眼楮眨也不眨︰「沙場之中,生死之間,機會總比這里多得多。」
我稍稍斂起笑容,問道︰「你有什麼才能?」
他一怔,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話來。
「之前看你騎馬,至少稱不上j ng通。」我想起了當時他從馬背上跌下來的情景。
梁聰略顯尷尬地笑了笑,開口道︰「或許……我可以為將軍出謀劃策?」他用了個疑問的口氣,顯然心中並無底氣。
這也正常,一個十九歲的年輕人,你想讓他一步三計,未出弘農已知天下三分,這從客觀上來講……是不科學的。
我盯著這對父子,忽然說道︰「不是朝廷的臥底?」
梁山哆嗦了一下,垂首立在原地。
梁聰則站直了身子,也死死地盯著我。
雙方沉默了半晌,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將軍可以拒絕,卻不應該侮辱我!」他雖然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聲音卻並不響亮。
說實話,雖然我一眨不眨地觀察著這對父子的神情,但我依然無法做出最終的判斷。
「你若是認為我剛剛侮辱了你,我表示抱歉。」我向他拱了拱手,「那麼……現在你要跟隨我去西域嗎?」
他立刻毫不猶豫地點頭︰「我要去!」
我又道︰「你以侍從身份跟隨我的左右,待遇與普通士兵一樣,你能否接受?」
「正當如此。」他絲毫沒有表現出不悅之情。
我點了點頭︰「那便先跟著我,梁郡丞,令郎我便收下了。」
梁山連聲致謝。
我在心中給他的兒子做了初步的定位︰
若非胸懷大志真心想去建功立業,便是處心積慮要做我身邊的臥底。
我將他安排在我身邊,只是想盡早揭開他的真面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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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弘農後,我與運送輜重的太史慈匯合,然後用了八天時間繞過了連綿的群山,抵達了京兆。
皇甫嵩親率文武,出城十里相迎。
「小佷豈敢勞煩伯父迎接!」我擺出了慌亂的神情,下馬向他行禮。
「賢佷身負重任,老夫只是十里相迎,如何使不得?」皇甫嵩也踢開馬鐙,跳下馬背,一把抓住了我的雙手,呵呵笑道,「明r 一早,老夫還要十里相送,為賢佷壯行!」
我急忙推辭道︰「伯父公事繁忙,豈敢再行勞煩。」
手上忽然一緊,只听皇甫嵩略有不快地說道︰「賢佷將老夫看成外人了?何必如此說話!」
我心中一暖,改口道︰「是,那便借伯父之威,助我一路西行順利。」
他終于松開了我的雙手︰「上馬,我們一邊走一邊聊。」
大軍再次緩緩啟動,我駕馭著追命與皇甫嵩並肩而行。
我找了個拉近彼此關系的話題︰「怎麼沒見兩位兄長?」
——皇甫嵩的兒子皇甫固和佷子皇甫規,其中皇甫固曾在朔方時輔助過我,並接任了太守的職務。
皇甫嵩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我也很奇怪,為什麼這次沒有看到馬岱賢佷呢?」
我悚然一驚︰他這話簡直是再明白不過了……
「伯父?」我有些驚喜,他講話攤開了講,莫非是有意助我一臂之力?
皇甫嵩沒有理我,反而一踢馬月復,坐騎忽然加速。
追命無需命令,當即緊追了上去。
皇甫嵩壓低了聲音︰「老夫鎮守此處,當然是為了你馬家父子!」
「你放心……」不待我開口詢問,他又道,「只要老夫還在,就不會讓關西的一兵一卒進入關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