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了正月十五,我忽然感到內心深處一陣空虛。
過去的一年里,老子究竟做了什麼?
在荒蕪的大西北上徒勞地奔走,與草頭王們合演了一出鬧劇,然後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們的供養?
大半的時間里,我無事可做,卻任由十九歲的時光飛逝而過。
我既沒有創作出驚世絕俗的詩篇文章,也沒有在武藝內功上取得重大突破,更不用提兵法韜略了。
這一年,我就這麼荒廢著度過。
不僅沒有收獲,相反,我喪失了遼東四郡一國實際掌有者的身份,只成為了位高權輕、遠離中原的西域大都護,手中兵馬縮減三千,麾下的謀臣猛將更是各奔東西,讓我一度成為了孤家寡人。
而進入西域之前,曾有過那麼短暫的一段時間,我還產生過另外一個夢想︰統一西域!
等到我揮師進入這片地廣人稀的荒漠,看到了無數高鼻深目、白膚褐發、c o著各式各樣語言的異族人之後,這個夢想便只能深埋心底。
于是我徹底喪失了在西域為祖國做貢獻的動力,好不容易煽動起幾個小國圍攻龜茲——或者說,其實是我被他們煽動起來的?
辛辛苦苦挖掘水道近一個月,卻被人簡簡單單地勸退。
這一切都說明了一個可怕的事實︰我的心志已經松懈。
至少在西域這片大地,我沒有了任何可以為之奮斗的目標。
其實,捫心自問︰若是換了個足夠舒適的環境,我真的會深陷這種安逸閑散的生活而難以自拔,最終將所有的雄心壯志全數磨滅。
可問題是……剛剛過去的這個冬天用連場暴雪明明白白地告訴我︰這他娘的不是個讓我享福的地方!
老子要回中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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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從心底發出怒吼幾天之後,班雄親自來拜訪我。
「雙兒,給班國主倒碗酒。」我拍了拍身邊的小丫頭。
「嗯!」雙兒吐了吐舌頭,輕手輕腳地捧來了酒碗。
「大都護,有件事情,小王實在羞于開口……」半年的時間,讓焉耆國王的漢語流暢了許多。
我暗自撇嘴︰既然羞于開口,那今天來做什麼?
「你我之間,無需如此見外,」我親切地說著,「有事但說無妨。」
「是、是這樣的……」班雄扭捏了半晌,終于鼓足勇氣說道,「小國……的糧食,恐怕今年會有些緊張……」
眉頭忍不住跳了一下,我微微皺起眉毛︰「你是說……無法供應我軍糧食了?」
老子從漢朝進西域時,就已經攜帶了近三個月的軍糧,後來龜茲和周圍的小國都爭先恐後地送來了大批糧草——這個「大批」是相對其國力來講的——焉耆一國,最多也只供應了我軍三個月的糧食而已……竟然有臉告訴我……他們承受不住了?!
但我並不能拍案而起將這位臉s 尷尬的國王怒斥一頓——因為不論怎麼說,我並沒有為焉耆國做過一件事情,反而讓焉耆動用全國勞力在兩個月之內為我搭建起一座還算結實的軍營,而且無償提供各種物資。
其實,是我欠了班雄許多。
因而,在他支支吾吾提出來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沒有發火,只是平靜地看著他,說道︰「叨擾了國主半年時間,本都護心中十分感激,既然國主親自說明,本都護明白了。」看來我們必須動用戰略儲備糧草了……
「小王慚愧……」班雄以一國之主的身份,連連向我行禮。
「國主無需如此大禮,」我懂得他的難處,「焉耆不過三萬余人,要供養本都護萬余騎兵,困難實在太大。」不用說他這區區一個小國,就算是漢朝中等的郡國,恐怕也很難有實力養起這麼一支軍隊,「本都護在此居住多時,讓國主也c o盡了心思,是我要多謝你才是。」
「豈敢、豈敢。」他慌忙搖頭。
「可惜,」我悠悠嘆道,「本都護短期內……是難以報答國主的禮遇了。」
班雄輕輕「唔」了一聲,道︰「不瞞大都護……小王確有一事相求……」
「呵呵,那不妨一講。」我笑著朝他點頭。
「小王有個妹子,剛滿十五,這不是小王亂說,舍妹模樣端正,品行也算賢惠……」
他正打算將自己的妹妹大夸特夸,卻被我直接攔下︰「國主是否想要本都護為令妹尋找稱心如意的夫婿?」
班雄的喉結一抖︰「小王願與大都護結親!」
我微微蹙起眉來︰若是放在中原,我剛才的回答足以堵上對方的嘴,可惜這班雄到底只是西域小國的草王,對我們博大j ng深的語言藝術掌握得還遠遠不夠純熟……
陪坐在我身後的雙兒怒氣沖沖地哼了一聲,我急忙伸手在她腦門上輕輕一撫。
「國主的好意,馬超深感于心,」我站起身來,鄭重朝他一揖,稱呼也變成了本名,「只是本都護已有妻室,國主王妹金貴,豈能再嫁于我?」
「我們焉耆人,不講究這些!」班雄連忙揮手。
我松開了雙手,苦笑著搖了搖頭︰「國主的心思,馬超完全明白,但真沒必要將令妹下嫁于我。」我想了想,又道,「其實,你可以考慮考慮一下我帳下拓拔野、太史慈兩位大將。」時隔多年,隱藏在我體內的說媒潛質再次蠢蠢y 動起來。
班雄一怔,重重嘆了口氣︰「小妹沒有這個福氣……」
見他終于收回了求親的請求,我也總算松了口氣,兩個人舉起大碗對飲了起來。
「主公,姓白的道士求見。」在門外值班的陸仁粗聲粗氣地稟道。
這道士來我帳中兩次,帶來的都是模模糊糊的消息——雖然模糊,但最後的確應驗。
我放下了酒碗︰「進來。」
房門被一把推開,依舊一身道袍的白發施施然邁步而入︰「主公有禮。」他瞟了一眼坐在客席的班雄,只點了點頭。
「又算到了什麼大事?」我示意他隨意就座。
道士撩起袍擺,選擇距我最遠的坐席上坐下︰「中原東北有愈亂之象。」
「還能有多亂?」我覺得已經夠亂了……
「王師不勝,賊寇囂然,」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名將豕突,伏尸遍野!」
從他口中每跳出一個字,我心頭便猛顫一次。
十六個字講完,我微眯著眼說道︰「袁紹……大勝嗎?」
袁紹大勝,意味著盧植大敗。
我有些無法想象,那個當代文武雙全第一人的盧植……竟然會大敗?!
那個德才遠超當世的偉岸丈夫會被區區袁紹殺得一敗涂地?!
可是……我又能有什麼動作?
率領大軍,萬里支援?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