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北面探尋的隊伍里,除了那名帶隊的雲琉宗護法,其他人都是膽戰心驚地望著四面八方,隨手做好防御攻擊的準備。這副模樣落在這位護法眼中,登時全是不屑。
在剛剛分頭行動時,陸凝冰壓低聲音暗自傳話給護法們,告訴他們那股宗法波動源自于東面。所以率隊前往東面的那位護法,已經做好隨時潛逃的準備。而當前這位護法更是毫無顧忌地帶著隊伍往北走,這副模樣落在身後那群修煉者眼中,還以為雲琉宗當真不愧是雲琉宗,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蘇琚嵐很有耐心地跟著這群人走了半個多時辰,直到這群人走累了停留在某處歇息,他們便潛伏到樹後面,收斂氣息觀察著。
這位護法是八階初級的高手,倘若正常搏斗來說,他絕非是蘇琚嵐或玉崔嵬的對手。可這里人數眾多,既要掩人耳目又要提防他出聲讓陸凝冰有所警惕,蘇琚嵐朝玉崔嵬揮了個手勢︰一刀切!
玉崔嵬頓時捏碎手中的藍焰。
這股碎裂的點點藍焰像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磷火那般,輕幽幽地飄向這群歇息的修煉者。他們從進山到現在見慣了磷火,所以對這股漂浮空中的藍焰都習以為常了,只顧著警惕四周而忽略了危險將近。
公孫錦幣翻身越到草叢中,模仿著剛才血煞鴉的聲音發出了一連串詭異的叫喊聲。
這群草木皆兵的修煉者登時轉身望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玉崔嵬頓時勾起嘴角冷冷溢出一個字︰「控!」幽幽漂浮在空中的藍焰,瞬間爬出密密麻麻的藍色細線,將這些修煉者的身形控制在原地。
那位護法原本站在隊伍最前方,因為所有人轉身回頭望,他的位置也瞬間變成了隊伍最後一個。他見狀「啊」的驚叫了一聲,顯然沒有想到這些磷火會突然發難偷襲隊伍,突然的變故令他大驚失色。但高手就是高手,出于本能的反應,他突然旋身振出一股華光將這些藍線隔絕在外。
這位護法雖然反應神速,但防御的瞬間卻讓蘇琚嵐站到了他的背後,當他捏訣防御的剎那,蘇琚嵐手中的紫芒也朝他後背沖擊而去。
察覺到身後危險將近,他頓時轉身往前燒出熾熱的烈焰,可惜蘇琚嵐的左手輕松捏碎了這股排山倒海的火焰,右手熾烈的紫芒依舊沖進了他的體內。
「你……」他死死瞪著蘇琚嵐這張毫無遮掩的稚女敕面容,攻擊的烈焰勉強變成了垂死掙扎的防御,歪著方向捏到蘇琚嵐的左腕去了。從他手臂里驟然浮現一條血色暴漲的筋骨,順勢延向蘇琚嵐而去。
他眼底閃過一股玉石俱焚的恨意,因為這是雲琉宗不外傳的獨門宗術,只是過于血腥引為密談,可一旦出手無人可免!
蘇琚嵐任他捏住自己手腕,然後將洞穿他胸口的紫芒刀迅速收回來,橫光掃過,飛快切斷他那條即將爬過指尖的血脈。
這位護法頓時痛得咬牙切齒,意欲痛喊出聲,卻被蘇琚嵐右手用力捂緊了。她湊到他耳邊低聲笑道︰「馭血術,難道就只有雲琉宗會嗎?」
在他驚駭的目光中,她這五根細指緊緊掐起了護法面部四周的經脈,使得這張臉浮現出無數密麻的紅色小血管。越來越粗,從細線般大小漸漸暴漲到青筋大小,再漸漸變到泥鰍鱔魚般。越變越大,甚至于連他自己眼角的余光都能瞄見兩頰邊浮起的血管。
這張臉頃刻間被密密麻麻的臉漸漸撐滿,乃至撐爆到連聲低哼都來不及哼出,整顆頭顱便在蘇琚嵐面前悄無聲息的爆裂開。
蘇琚嵐翻手剝落他身上那件白色斗篷,紫芒光再揮過,刀芒如驚天長虹,激蕩起一股鋒利刀劍,將他余下的身體沖擊得四分五裂,碎尸迸濺得到處都是。
公孫錦幣趕緊從蘇琚嵐身後跑出來,接過她手里的斗篷披上去,然後帶起斗篷帽將臉隱藏在陰影中。他的身形跟那位護法相似,又能月復語模仿人聲,再加上此前對陸凝冰和四位護法有深入調查過,所以他能將這人的言行舉止模仿到八分像!
公孫錦幣穿扮好後,輕咳了聲,厲聲喝道︰「什麼人竟敢在我雲琉宗面前做神弄鬼?」蘇琚嵐配合地替他捏訣召喚出一股氣勢磅礡的熾熱烈焰,然後翻身遁到樹上。
眾人看著那股赤炎從身後蔓延向前,瞬間燒斷這股詭異藍線,心中驚嘆這等修為當真厲害,然後趕緊轉身迅速匯聚到公孫錦幣身邊,確定周圍再無動靜了,心中松了口氣後,又再度高捧這位假冒護法的火術高超,退魑魅魍魎!
公孫錦幣配合地發出一聲高深莫測的笑意,裝模作樣的指著南面吼道︰「那股藍線居然跑向南邊去了,想必是怕了我們,趁勢而追,說不定能逮到幕後黑手!」然後招招手,趕緊沖到最前面招呼著其他人追擊而去。
玉崔嵬飄到蘇琚嵐身邊,目光幽幽望著地面那些崩裂的碎尸被人踐踏,冷笑道︰「雲琉宗護法?估計他想不到自己死期這麼快!」然後快速跟上蘇琚嵐,瞬間搶掠到隊伍前面去。
公孫錦幣听著他們兩人刻意傳來的掠風聲,率著身後那群人趕緊加速緊追。
沿著原路走向東面沒多久,蘇琚嵐便看見前方有一道人影穿過密集的樹林,飛快地朝南面陸凝冰的方向而去。她暗地捏訣,那邊土壤頓時波瀾起伏的搖擺起來,驚得那人「咦呀」地翻身飛遁上樹。
公孫錦幣收到蘇琚嵐的提示,伸手遙指著那棵藏人的樹喝道︰「什麼人?」然後趕緊指揮這些修煉者,將刀呀、劍呀、水土火風四種宗法,統統瞄準那棵樹毫不留情地砸去,又分散圍到樹的四面八方,死死瞅著那人,絕不讓他有任何逃跑的機會!
翻天覆地的巨響中,那人終于被迫出聲的喊道︰「諸位切勿動手,是我!」然後翻身躍落下來。
眾人憑著他身上的白袍跟體態,辨出是那位率領其他修煉者探尋東面的護法,心中驚詫他為何獨身一人出現在這里呢?
蘇琚嵐眉眼隱隱浮現起了一抹狠戾。
那些無知的修煉者都死光了嗎?
公孫錦幣也瞬間明白這個護法為什麼出現在這里,他沒蘇琚嵐那樣薄情深藏,只覺得剛剛跟著這人走的修煉者少說也有五十人,很有可能是被這人拋棄了無辜送命了,心中頓時有股怒意!但他唯恐那名護法因為他們此刻原路返回而心生疑惑壞了計劃,頓時沉聲道︰「我們剛剛在北面遭人偷襲,所以追到了這邊。」
那名護法聞言眼神稍微松懈了會兒,但其他修煉者顯然還在等候他解釋為什麼他會孤身出現在這里,以及其他修煉者呢?
這名護法眼珠轉了會兒,趕緊道︰「我們在東面遭人偷襲,形勢所逼,我必須先將偷襲者引開而已。這不就遇上你們了?」
「原來前輩是孤身犯險,為大家引開偷襲者呀?!」這些修煉者听了也不深入思考,只道是趕緊兩眼冒金光閃閃的崇拜之意。
只有公孫錦幣氣得快嘔血了,他孤身犯險將偷襲者引開?那些听的人有沒有用腦思考呀,他如果已經引開了偷襲者,那他應該掉頭繼續往東面走才對,怎麼剛剛是朝南面去了?靠,這表里不一的賊護法早將那些人送去找死了,還能把理由掰得如此冠、冕、堂、皇?!
公孫錦幣輕咳著嗓子低聲道︰「既然我們也追到了這里,那就跟你一道往東面走。」
那名護法登時打給公孫錦幣一個「你瘋了」的眼神。
公孫錦幣當沒看到,繼續招呼著他一並走在前,而這名護法也狂鍥而不舍地狂給他打眼神示意他前方有問題,但公孫錦幣就是視若無睹還率先往前走出十幾步。
那些修煉者繼續跟著,也絲毫不忘圍在這名護法身邊,左一個「護法請」右一個「護法真威武」,莫名的熱情,硬將這名護法半推半擁的簇擁著朝東面邁進。
朝著那面絕壁近了,那股強大壓迫感頓時加深了,加上忽明忽暗的磷火,莫名的威壓讓人感到心悸。
蘇琚嵐已經有過一次經歷了,所以沒有像白日那樣震驚,只是警惕的與絕壁保持一段不短的距離。
絕壁附近的黑霧是越發濃密,幽幽磷火也更多,那些幽暗藍色的火焰從人們眼前幽幽閃閃的飄過,照亮地上那堆白骨,以及五十多具溫熱未寒的尸體。前刻才分道而行的同伴,頃刻間橫尸遍野!
眾人驚得身軀不由自主一顫。不少人失聲驚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護法大人,您剛剛不是說是您引開了偷襲者嗎?為什麼這里還會發現這種事?」
那名護法假裝手足無措,語氣驚慌道︰「我當時一心引開偷襲者,這里到底發生什麼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錯了,」他又假惺惺悲痛道,「是我錯了!如果老夫沒有拿自己的性命去引開偷襲者的話,或者還能留在保護大家,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其他人看著悔恨不已的護法,趕緊出聲勸道︰「這事不是護法大人的錯!您也是想舍己救人,只是沒想到這座山妖異得很!」
可那名護法搖了搖頭,而後面對這些尸體跪了下去,痛心疾首道︰「是老夫的錯!是老夫的錯!」
其他人備受震撼,忍不住啞著嗓子陪同他一並跪地,真心為這些莫名死去的同伴哀悼。
公孫錦幣卻被那名護法逼真的悲痛表情,氣得快噴火了!
哇靠!
真是大開眼界了!
堂堂雲琉宗的護法呀,撇開害死這麼多人還能若無其事面對未寒的尸骨惺惺作態,真是臉皮厚得城牆三拐彎,連他堂堂公孫錦幣甘拜下風了!
蘇琚嵐遙遙望著那座絕壁,突然從螣蛇身上感應到藍劍散發出來的氣息,低聲冷道︰「陸凝冰終于來了!」
原先陸凝冰和那兩名護法,及其剩余二十多名修煉者攀登到了山頂,但光禿禿的山頂除了那些血煞鴉外並無其他異樣。所以趁在血煞鴉還未攻擊他們,他們趕緊退離山嶺,沿路返回。
陸凝冰此前曾秘密吩咐率領東面的那位護法,倘若發生危險就別管那些人,只要火速回來通報她便好。而這名護法攜人走向東面時,在這片絕壁附近頓時被股恐怖的黑霧包圍住,他趁亂逃離想要告她,卻沒料到被喬裝的公孫錦幣半路拗回東面。
這一切陸凝冰自然不知道。
她等了那麼久也不見護法回來稟告,那些修煉者也開始催著不耐煩,她認真思考著,覺得自己帶出的這四名護法都是八階的高手,斷然不是輕易就被被困住的角色,既然他還沒回來稟告,那證明東面還未發生問題,所以她便朝這邊匯合了。
可是當陸凝冰他們感到這里的時候,卻發現遍地都是未寒尸骨,登時怔了下,陰寒的眼神頓時射向那名「知情不報」的護法。
其他遲來的人紛紛僵怔住,一時間未能從這幕血淋淋的場景中回過神來。
陸凝冰皺眉看著面前這兩位護法,絕美的容顏上布滿了寒霜︰「這里發生什麼事了?」
公孫錦幣趕緊將剛才的理由再次重申︰「回稟聖女,我們是追著偷襲者到這里。」
而那名護法也道︰「回稟聖女,我們也是遭到了偷襲,我剛剛引開偷襲者再回來,這里便成了這樣。是我無能,還望聖女責罰,以慰他們在天之靈!」然後朝著聖女深深磕頭,非常懺悔跟悲痛的說道。
陸凝冰還未開口說話,那些無知的修煉者便趕緊為他辯白︰「聖女,這並非護法大人的錯!前輩已經盡力了!」
「是呀是呀,要怪只能怪這座山太詭異了,讓人防不勝防!」
「前輩本意是想犧牲小我保護眾人。雲琉宗如此大義,實在是令人欽佩!」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贊嘆道。
陸凝冰心中極為受用的听著這些追捧的話,嘴角忍不住上揚了起來,她居高臨下的睨向那名護法,聲音冰冷道︰「好吧,既然眾人為你求情,我就暫時免去你的責罰。」然後往前走去,親手扶起這名護法,長長嘆了一口氣,「當前時間緊迫,我們必須揪出幕後黑手,以慰死去的勇士在天之靈!」
「遵命。」那名護法低頭拭淚的動作,甚是明顯,頓時又是讓眾多不知情者再度發出一陣噫吁兮的感慨。
陸凝冰瀏覽了整面絕壁,眉目頓時定定望住絕壁中層那個陰森森的洞口。
眾人震驚,陷入沉默,顯然他們也迅速發現了整座山的妖異之處始于這個洞口,不斷有濃濃黑霧涌出然後往四面八方滋生蔓延。
站在這面絕壁前,饒是眾人修煉最高的陸凝冰也感覺到從洞口滋生的那股宗法波動,是從未見過的恐怖和強悍,那是一種遠遠超過肉眼所見的恐怖施壓,稍有不慎就會被這股力量所吞噬!
陸凝冰的藍劍突然有了如臨大敵的反應。
蘇琚嵐也明顯感覺到這股宗法施壓急遽增強,她心中思潮起伏,低聲道︰「他……總算出現了……」
玉崔嵬和公孫錦幣听見蘇琚嵐示警的聲音,也感覺到這股驟然加劇的宗法施壓,他們才剛穩定心神,邪惡涌動,一股強烈到能驚碎午夜夢靨的宗法力量,猛然從洞口噴薄而出,氣勢洶洶的朝地面站著的這群人沖擊而去。
陸凝冰趕緊揮劍朝這股邪惡的力量劈砍下去,但這股力量浩瀚無匹,狂似怒海里翻滾的驚濤駭浪,藍劍芒光幾乎完全被這股黑霧吞噬住,所有人感到整個天地動蕩起來,腳底朝天,所有景象都顛倒混亂了,所有人都成了怒海中的小舟或像狂風中的落葉,被這股力量沖撞得四處飛散。
當天旋地轉漸漸平息後,同樣不可避免的被摔飛出去的蘇琚嵐,意識到周圍恢復平靜的同時,那股令人窒息驚駭的恐怖施壓也強盛到了極致!
彌漫在頭頂的黑霧頃刻間縮回洞口,而後突然間消散,一個孤意如蓮的身影映入眾人的眼中。
除卻蘇琚嵐,其他人腦中均是「轟」的一聲響後,滿腦空白,個個呆滯的望著那人從半空中緩緩飄落,黑霧翻滾,那頭血色長發肆無忌憚的飄揚在風中,一身玄色衣衫破爛不堪,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傷痕與血跡。看似傷痕累累!
那人緩緩笑了一聲,聲音如同二胡拉弦時的低沉黯啞︰「……這把劍,還真是許久不見了?」
低沉黯啞的聲音讓眾人渾身寒如冰霜。
陸凝冰感覺到手中藍劍在嗡嗡顫動,她試圖握緊它,沒想到藍劍靈智陡然間強到連她都無法控制了,突然間從她手中月兌飛出去,漂浮在半空中,劍尖瞄準那人,又劇烈顫抖地往後退,如臨大敵,像是在做徒勞的防御?!
「原來你還記得故人呀?」那人低聲的道,忽地仰天狂笑了幾聲,這震天的笑聲令所有人體內氣血翻滾,基本上大部分的人都忍不住胸口的窒息而嘔出幾口血,身形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