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贏駟原地跺腳準備抓著天窗爬出去時,他的腳倏然被只巨大的手掌握住,然後身子陡地懸倒在半空中,重心忽下地被扔向地面去。所幸他有功夫底子,旋身翻轉幾圈後便安然落地。
贏駟順著蘇琚嵐的目光朝上望去,那座雕像左手捧著蓮花,空出的右手正由上往下垂收回最先的姿態,而那雙水銀美目原本朝上,如今也是緩緩轉向地面望住他們,氣勢凌人。
贏駟一怔,微微笑道︰「誒,什麼人藏在雕像里面裝神弄鬼的?給本少爺滾出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郝師旋的雕像毫無動靜,只是兩只眼珠望著他們似是嘲笑。
贏駟于是轉身伸手捂住蘇琚嵐的雙耳,然後將雲琉宗的創始人一直問候到類人猿,又從類人猿問候到當今雲琉宗傳人朱顏她老爹,罵人不帶髒字竟如行雲流水般,從頭到尾不間斷,一氣呵成卻絕不重復。
蘇琚嵐被贏駟堵住耳朵,但還是能听清楚他組裝起來罵得如此創意的話語。料是有耳的人早該憤怒了,漸漸地,贏駟累得停下來,歇了歇口氣望著那座無動于衷的雕像。
但他安靜下來後,外面倒立即傳來老怪物的冷哼聲︰「這只是誅靈殿的陣法而已,除了用來看守屋里的人,它就只是一座雕像。真是無知的小兒!」然後八卦門就開啟了,老怪物端著三個饅頭以不屑的眼神朝他們微微瞟來,即便房內多了贏駟的存在,他最多眼神閃動一下就沒有再多表情。
贏駟轉過目光鄙夷地看著老怪物以及他捧在端盤里的饅頭,疾步擋在蘇琚嵐面前,笑咪咪道︰「把我嵐妹妹擄到雲琉宗,又餓了她兩天兩夜,如今還敢將這種餿饅頭拿出手,我說你們雲琉宗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沒打算活活餓死你們已算客氣了!」老怪物眯細雙眼,整個盤子直勾勾地飛射而來。
贏駟伸手撈準盤子,卻發現盤子居然是空的,三個饅頭還扣在老怪物手中。
老怪物哼笑了聲,白花花的饅頭被他手指隨即揉捏頓時多了好多黑色污泥,看得蘇琚嵐皺眉。贏駟吐了吐舌頭,笑意晏然道︰「誒,老怪物,你該不是專程過來就是想向我們炫耀你這手有多少天沒洗了?」
「臭小子!你還敢胡說八道?!」老怪物聞言雙目一瞪,兩道寒光迸出,怒極拂袖便將饅頭統統扔到地上。
蘇琚嵐拉住贏駟低聲道︰「現在激怒他對我們沒有好處。」
「我知道。」贏駟趁機反握住她的手,回頭沖她笑了笑。蘇琚嵐想悄悄掙開,哪知贏駟指縫交叉握得更緊。
老怪物鄙夷地看著他們這等小動作︰「賤丫頭,你們還有四天的時間考慮,交出螣蛇我就馬上放你們幾個人離開,不然挨到朱顏出關的那日,估計誰來了都保不住你們的命!」說完就再次合上門。
贏駟並不驚慌,也不生氣,笑意盈盈地哼了一聲︰「神、經、病。」然後看著三個饅頭掉落在他腳下翻滾了幾圈,彎腰撿起來用力砸向郝師璇的雕像。
蘇琚嵐沉吟道︰「他剛剛看見你出現在這里並沒啥驚訝的神情,很明顯你們潛入雲琉宗的事也不是什麼秘密。估計只要我還被困在誅靈殿,公孫他們的行跡很快會被他們抓出!」
贏駟笑得更燦爛,雙手托著下巴道︰「所以我就說嘛,我們要趕緊離開這里嘛,就算公孫他們藏得再密實,只要到這跟我們有了交際,鐵定就能被雲琉宗發現。」
「問題是這地方是我們想走就走的地方嗎?」蘇琚嵐反問道,慢慢地在掰開他的手指。
贏駟下巴撐在她的肩上,指了指那座令人咬牙切齒的雕像,握緊她的手指笑道︰「可以,我估計只要擺平它就夠了!」
蘇琚嵐知道他也明白這座誅靈殿的竅門很可能就在這座能夠自行移動的雕像上,轉過頭道︰「你能擺平?」
「試試看。」贏駟輕輕地低聲說道,然後他的腳往後挪,那雕像水銀汪汪的眼珠稍稍挑高了角度。再往右移,眼珠如魅影般也稍稍往右偏了分寸。接下來,他人原地不動,忽然抓起草鋪席瞄了許久丟向它的眼珠,這下子卻連眨也不眨。
他「咦」地撐住下巴若有所思,深思熟慮狀的打量它,大眼瞪大眼,含情脈脈。
蘇琚嵐道︰「你發現什麼了?」
「算是發現了吧,估計我得再爬上去試試看。」
「那你爬吧,我坐等結果。」蘇琚嵐說道,然後盤腿坐到地上。
「好。」贏駟邊點頭邊卷起袖子,倏地,一骨碌跑到雕像座下,在它無限「深情追望」的眼珠流動中,一邊磨蹭蹭地攀爬一邊緊緊盯住它那只曾害他摔跤的右手,也不在乎價值連城的玄紋紅衫被他隨隨便便磨破了。
爬到雕像半身高的尺度,他發現那只右手紋絲不動。
再爬,略略半尺,仍舊不動。
咽了咽口水,他估模自己距離第一次踩住肩膀被拉後腿的距離只剩半人身高了,便步步維艱謹慎挪動。
很快,當他身子即將越過那朵捧至肩上的蓮花高度時,那只右手顫了一下,眼珠頓即滾動,手便朝他抓來。
贏駟迅速縮著腦袋退回雕像半身高的位置,那手便停滯不動,回復原先打坐的姿態。拍著腦袋,他又一骨碌滑下來,嗤著鼻子邪邪笑著。
這雙靈動瑰麗的眼珠四處瞄了幾下,他伸手抓起祭拜的香爐,彎腰往後努力一仰,「啪」的一聲狠狠砸中那雕像的左眼中,那股水銀頓時滾滾流出,而香爐也翻滾著落回地上。
他迅速撿起香爐,瞄著它的另一只眼砸過去,這下就只剩兩個空洞與他對視了!
「哈,你這雕像是死的,可本少爺的腦子是活的!連人都斗不過我,就憑你這小樣還想跟本少爺耍陰?」贏駟得意笑道,右手再度撈回那個香爐,左手趕緊牽起蘇琚嵐,道︰「你先爬到雕像那個危險地帶的分界處。」
蘇琚嵐看他剛剛那些折騰,自然明白他說的意思,便點了點頭,順著雕像的身子縱身躍到雕像的肩膀位置上。
贏駟也躍攀上來,伸長手將香爐用力砸在雕像左肩上,回頭閃身避開拍下來的右掌,然後趕緊推著蘇琚嵐順著那彎彎的雕像臂彎爬上去,再將香爐砸中雕像最頂部。沒有眼楮探明的雕像只能憑借聲響動作判斷人在何處,于是右手朝貼近天窗的頭部拍下,贏駟頓時拉著蘇琚嵐踩住雕像借力往上跳,兩人抓著窗沿魚躍翻了出去。此時再回頭,房內早已沒有任何動靜了,所以雕像的右手正緩緩放回膝蓋上維持打坐姿態。
贏駟伸手指著腦袋,頗自豪地揮手道︰「後會無期!」然後趁著外面天是蒙蒙亮故而人煙稀少的時刻,趕緊拉著蘇琚嵐爬到太極門外的走廊上。
蘇琚嵐邊走邊說道︰「贏駟,在沒有確定我們現在有沒有被跟蹤時,暫時別跟公孫他們會合。但你們先前有沒有約定什麼暗號,可以讓公孫他們準確知道我們現在已經不在誅靈殿了?」
「沒約定暗號,但通知消息這碼事容易辦!」贏駟回道,從袖口里抽出一支小竹筒,拔掉塞管口朝天指去,幾十只黃色小蜜蜂頓時嗡嗡嗡地朝四面八方飛去。他邪邪一笑︰「這里面有四十九只蜜蜂,每只都會飛往不同方向,只有一只能尋道嗅到我交給公孫的香囊。就算我們被人跟蹤了,這麼多只蜜蜂,我看他們怎麼找出公孫他們!我的香囊都是內藏乾坤的,以後看你還怎麼說我奢侈散漫!」
贏駟眨眨眼,笑眯眯地轉過頭去看蘇琚嵐,很可惜平日這些招數不能因地制宜的展示給蘇王欣賞,否則定然能扭轉蘇王心中給他評定的「紈褲」二字!
贏駟帶著蘇琚嵐暫時躲在雲琉宗的廚房里,一來解決饑餓問題,二來廚房油膩向來少人進出。
晌午時刻,陸倩瑜終于知道蘇琚嵐逃跑了,頓時發動整座雲琉宗的弟子們展開地毯式的搜索。而這邊廚房里,負責雲琉宗伙食的廚師們正在燒魚,在廚師們背後那跺巨高的稻草堆後面,一只鱉在稻草堆上爬著,爬出十幾步,頓時被只白色兔子咬住尾巴拉回來。
「這真是只笨鱉,難怪會被人抓來煲湯,它都不懂得收起尾巴的?!」贏駟趴在稻草堆上支著頜,居高臨下地看著地面那些廚師們正忙得熱火朝天。突然瞅見幾只油亮噴香的烤鴨剛出爐,眼珠轉了圈,趁著廚房里各個忙得無暇分身時,兩指翻轉,有根細弱薄光的線從指縫間飛射擊中其中一只烤鴨,然後翻腕,整只烤鴨瞬間就被他倒提在手上。
「你身上裝了機關暗器?」蘇琚嵐盤腿坐在他身邊,眼楮瞅著那根細線蜷縮地化成他袖口上的玄紋。
「嗯……」贏駟想了想,「不喜歡吃苦耐勞的修煉,但我怕疼,所以防身的東西肯定要帶。」
蘇琚嵐感興趣地看著他︰「那你身上裝了多少機關暗器?難道不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