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生石見披頭散發之人向北要離去,也顧不得吳父和吳豐子二人,徑直也跟著追了過去。方生石出了人群,剛追出去四、五丈遠,正巧那披頭散發之人向身後回望過來一下,一眼正好看見方生石,頓時一愣,竟站住了。
原本方生石對披頭散發之人只是五分的疑心,現下見如此情狀,倒是有八分的肯定了。方生石心中一喜,正要跑上前去相問,那披頭散發之人對著他忽然搖了搖頭,又擺了擺手。方生石自然知道搖頭擺手什麼意思,不由一愣,也站住了。
那披頭散發之人見方生石站住,點了點頭,然後又召過正在一旁奇怪的看著披頭散發之人和方生石的少年,耳語了幾句,那少年一面听著一面點頭,其間還不由的多打量了方生石幾眼。披頭散發之人耳語完後,又回過頭來沖方生石擺了擺手,示意讓其回去。
方生石見其示意讓自己回去,不免躊躇起來,進退不是,心中只好生奇怪,為何不讓其想見?方生石正躊躇間,披頭散發之人已突然向北奔行,轉眼就拐進一條巷子,不見了蹤影,而那跟隨披頭散發之人的少年此時也不見了。
方生石也不管披頭散發之人先前的示意,忙追了過去,待到了那條披頭散發之人拐進的巷子,早已不見其蹤影,又四處進去看了一下,始終不見,最後只得回去。
方生石回到當鋪打斗之處去找吳豐子和吳父,卻見原來圍觀的人早已散去,場中倒是又多了十幾個黑衣人,那扈老八正抱著傷臂沖著一個黑衣人破口大罵︰「王八蛋,現在才趕來,是不是想等八爺我死了才過來收尸?」
那被罵的黑衣人苦著臉回說︰「八爺,我哪知道這樣啊,賭場那頭被幾個北佬好生鬧騰,剛才好不容易才趕了出去,一听說您這里遇事了,就急忙趕了過來,您不要錯怪……」
方生石也沒有工夫听下去了,因為前面遠處出現了一隊持槍的官兵正晃悠悠的朝這邊走來。方生石正要往客棧方向走,誰知一只大手把自己的手臂抓住,方生石急忙轉頭一看,卻是吳父,吳豐子則站在吳父身後。
吳父免不得一通數落說︰「生石,你怎麼到處亂走,這里人地生疏的萬一走散了,我去哪里找?要是真把你丟了,我如何向你的父親交代?」方生石忙歉意連連,樂得一旁的吳豐子直朝他擠眉弄眼的。
三人也沒心思閑逛了,不多時就回到了客棧,然後用了晚飯,就直接回到客房里。方生石和吳豐子閑聊了一會,又看了近一個時辰的書,吳父就早早的催促他倆清洗身子早些上床歇息,以便明r 早起趕路。二人雖沒有什麼睡意,但听了吳父的催促不得已只好照辦。
不過一頓飯的工夫,兩人回到客房時,吳父已客房的地板上打好了地鋪,見兩人回來後又叮囑了幾句,自睡下了,吳父五十來歲的人,j ng力r 衰,又經過一路的奔波,早已倦意上涌,不多時就呼呼睡去。而方生石和吳豐子兩人在床上低聲閑話一陣子後,吳豐子的倦意也上了來,背過身去,不一會兒也睡著了。
房中只剩下方生石依舊毫無睡意,只躺在床上想這今r 之事,特別是那披頭散發的漢子,身材、聲音和方生石的二哥方南文何其相似,又有了街頭相望的那一幕,方生石更是斷定那人就是二哥方南文了,只為何不願意想見?這里又不是熙雎縣,怕什麼?還有二哥和扈老八打斗時出現的詭異到底是什麼緣故?
方生石正浮思連連,忽然寂靜中听到「吱呀」的一聲低低的長響,讓方生石從思想中醒轉過來,方生石探出頭四下看去,卻見一個人正悄然趴在窗戶邊上。方生石驚得差點叫出聲來,那人連忙豎指讓其禁聲,並向其招手,似是讓其過去。方生石借著桌子上的油燈那昏黃的燈光仔細看去,才發現是今r 跟隨在披頭散發之人身邊的那個少年。方生石見是此人,心中已有幾分明白,他看了看吳豐子和吳父一眼,這兩人剛沉入夢鄉不久,睡意正濃,可不容易醒。他忙穿好衣服下了床,悄悄的來到了窗前。
少年見方生石來到眼前,只低聲說了句︰「有人要見你,跟我來。」就從窗戶邊躍下,在外頭等候。方生石忙爬上窗戶,然後輕巧的躍出,出去後又虛掩了一下窗戶,方朝少年走了過去。那少年見方生石朝自己走來,也不等人到,就徑直往外走,方生石急忙跟了上去。
此時還不到亥時,所以街道上頗為熱鬧,行人不少,兩個少年的街上穿行倒也沒什麼人注意。不過一頓飯的工夫後,方生石跟著少年來到了鎮西的一片小樹林。又穿過十幾株樹木後,方生石見一空闊處立著一人,那人正是那披頭散發的漢子。
那披頭散發的漢子見人來了,就對那少年說︰「石頭,你到外頭把個風。」
那叫石頭的少年「哎」的應了聲就出去了,此時里面就只剩下方生石和那披頭散發的漢子。
那披頭散發的漢子見少年出去後,就對方生石笑說︰「三弟,兩年多沒見個子竟長了不少,身子好象也結實了些。」
方生石盡管心中早已認定那人是方南文,但此時仍激動的問︰「二哥,真的是你嗎?」
那披頭散發的漢子用手撥開面上的長發,露出一張瓜子臉來,面龐稜角分明,頜下長了些短須,似頗有x ng情,不是方南文又是誰?比起兩年前又多了些成熟。
說起來方西嶺的三個兒子,除了老大方南德隨他長了一張方臉兒,二子方南文、三子方生石都隨母親凌氏長著一張瓜子臉。
盡管方生石經過了一些古怪的經歷,年紀又長了些,x ng情愈發的沉靜,但此刻見到方南文甚是激動,忍不住走過去抱了一下,說︰「二哥,家里人都挺想你的。」
方南文听了這話,原本滿是高興之s 的臉面頓時黯然下來,模了模方生石的頭,嘆息一聲說︰「二哥對不起父、母親,也對不起你們啊。」
方生石知道方南文想什麼忙將話頭岔開,問︰「二哥,你怎麼來到這里了,這兩年多你的怎麼過的。」
方南文卻有點急切的問︰「先不說這個,家里的人現在都好吧,父親母親的身體如何?當年那事沒怎麼牽連大家吧?」
方生石自不願提起現在家中的一些難事,只說︰「父親母親身子都好,其他人都挺好,只是很惦記你。當年那事也沒什麼了,家里只是賠了點銀錢,不過二哥你的事那家人還是一直不松手,那被你傷的人雖然早就沒事,但是落下了不小的癥候,所以雖然兩年過去了,但那家人仍隔斷r 子就到縣衙去詢問你的事情。」
方南文冷「哼」一聲,然後眼中露出一抹厲s ,說︰「他們害了一條x ng命,還敢如此,就算他們放過我,我也是必定不能放過他們的」說著忽的臉s 一黯然「不過現在這樣也好,好歹家里不被連累,我也就放心了,其實我一直也挺惦記大家的。」
方生石知道勾動了方南文的心事,忙笑說︰「二哥,你知道嗎?貴兒快要成親了,听父親說一入秋就辦喜事呢。」這貴兒是方南德的長子,比方生石要大上幾歲,如今已年近十九。
方南文听了展顏笑說︰「這貴兒在打小在女人面前就是一付憨相,成親的時候對著自己的媳婦兒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呢?」
方生石不由也想起那憨樣,不禁也笑了。
方南文又笑說︰「這憨小子看模樣雖有點憨傻,將來說不得倒是個有福氣的人,不然怎麼連成親這樣的大事都走到了自己家二叔的前頭了?」方南文說了這話,忽又想起那死去的陳家姑娘,不免心中抽動了一下。
方生石見他臉s 忽又微變,知道其又想起不快之事,忙又揀了些這兩年家里有趣的事情說,听得方南文甚是寬慰。
方南文忽然問說︰「我倒忘了問你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我好象還看見了吳叔,你是跟他出來的?」
方生石忙把出來考試的事情說了一遍。
方南文听說方生石得了縣榜第二,自然欣喜不已,笑說︰「三弟,真有你的,說不準我們家將來還真出現個狀元郎呢。」
方生石听方南文如此這般夸耀,哪里好意思,紅著臉面忙謙虛幾句,這倒把方南文逗得哈哈大笑。
方南文取笑了方生石幾句,見其愈發的不好意思,才停住,又問起當年方生石失蹤一事。方生石又把對眾人說的那一番話又說了一遍,方生石倒不是信不過這二哥,而是本身這事就極其怪異,說了大家也未必信,倒不如少一事的好。
方南文听了沉思了一下,有點意味深長的說︰「這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我們自小在村里頭長大,如同井底之蛙,所以遇上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倒也不足為奇,你能安然無恙的回來也算是萬幸了。」方生石是個心思頗為敏銳之人,听方南文這話表面看象是為方生石解說,但細細品味起來倒覺得似是另有一種自思自圓之意。
方南文又勸說幾句︰「你以後遇事要多思量,莫要太過好奇、逞強,什麼都比不過自己的安危重要。二哥如今吃了官司,幫不得家里,只有你和大哥他們了,而且父親一輩子光耀家門的指望全在你身上,你要多思量才是。」
方生石听了只得點頭稱是。方南文接著又勸勉了兩句,听得方生石好不無奈,好不容易听方南文說完,立時轉開話頭,問起方南文走後之事。
方南文倒也沒有什麼隱瞞之意,簡單的把事情了了一遍。原來那r 他砍傷那人逃出後,自知闖下了大禍,可能要連累家人,所以不敢回家見家人,也不敢遠遁,只在燕子林一帶藏身。在那呆了近一個月後,待探听得知家里一切平安,這才放下心來。後來偶然听說朝廷北方用兵,戰事吃緊,朝廷不限出身,廣招軍士,所以想干脆到北疆投軍,闖蕩一番,要是僥幸立下軍功,赦免了罪名,再坦坦蕩蕩的回來。因此r 宿夜行一路北走,哪知路過這里時遇到了一些北方過來的流民,頗有些投緣,交談之下知道了北疆的一些事情,不免有些意興闌珊,斷了先時的念頭。後來見那鬼子山險峻,官府極難管治,所以干脆在這里暫時安來,因方南文是南人,極其了解南地,x ng情中又有幾分俠義之心,身手也不錯,所以僅僅一年之後倒成了一部分流民的頭腦。不過方南文也不敢以真正面目示人,只自稱方二,因行事頗為謹慎,所以兩年來倒也未曾被人識破。數r 前,因手底下的幾個流民與菜刀會發生些爭執被打傷,所以方南文特設了一計,今r 把菜刀會狠整了一通,又訛了一大筆的銀子,這才有了今r 兩兄弟的偶遇。
方生石听方南文說完,問說︰「‘咦!’二哥,我今天見你和別人動手,好生了得,你什麼時候學得這樣一身本事。」
方南文目光閃動了一下,說︰「我在來徵縣的路上遇到了一個俠客,機緣之下那人教了我一些功夫,我這兩年練得勤謹,所以身手也過得去,對付鎮子上的一些潑皮綽綽有余。」
方生石今r 見識過方南文身手的詭異之處,哪里會相信方南文這番話,借勢說起兩年多前村里鬧鬼之事,還特意提到那鬼進入過方南文的房間。
不出意料,方南文做驚奇之狀說︰「還有這等事情?」不過方生石卻從其眼神之中卻看不出半點的驚奇之s 。
方南文又略作沉思後,方說︰「這兩年我倒沒有遇到什麼古怪的事,你說的‘大伯’我也沒有見到,這可能就是大伯復生,因想念父親,故到家中一看,又順便看一看我,你是知道的,以前大伯對我還是很好的,另外還可能是這鬼怪是過路的吧,恰巧經過我們家也是說不準的……」
方生石听方南文如此遮掩、解說,不由心中暗笑。
方南文又揮手做不耐煩的樣子說︰「罷了,這種鬼怪之事我們如何能知曉,只要一家人都平安無事,管它做甚?想管也管不了,沒理由的自尋煩惱。」
方生石見二哥如此,雖知其中必有隱情,自己也心有好奇,本來還想問他如何擊敗扈老八一節,現今也不好再問說些什麼了,二哥既然不願說,自然有他的道理,譬如自己在眾人面前說話也有不盡不實的時候,連大大咧咧如吳豐子也是如此,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不願說的事。
兩人又說了一些時候,轉眼已是過了一個多時辰了,方南文從談話中知道方生石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前往演州,所以就要打發方生石早些回去休息。
方生石雖然心有不舍,但也知終要一別,就問︰「二哥,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方南文沉默片刻方說︰「等再過兩三年,當年的事情大抵平息過去了,我自然會回去一趟。」說著方南文從懷里模出一包東西塞到方生石手里,並說︰「這演州城不同于我們村子,你這番考試一筆花銷肯定是少不了的,二哥這里有些銀子你拿著,一路看著用。你要認真把試考好了,也讓父親、母親高興高興。」
方生石接過銀子,沉甸甸的,至少有三、四十兩。方生石也不推辭,將銀子納入懷中。方生石忽想起一事,問︰「二哥,你們今天大大的得罪了那菜刀會,他們肯定會想盡法子對付你們,你可千萬要小心才是。」
方南文听了倒似不放在心上,笑說︰「他們倒想對付我們,那也得有本事才行,你放心,二哥做事自有分寸。」
方生石听了這話才稍放下心來。
方南文又說︰「三弟,你我今r 相見之事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免得又惹出麻煩來。不過可以告訴父親、母親和大哥他們,以讓他們能夠安心。」
方生石應了聲說︰「我理會得。」
方南文又叮囑了幾句,方生石一一應承。方南文最後沖樹林外叫了一聲,那叫石頭的少年不一會就跑了進來。
方南文對少年說︰「石頭,我三弟不熟悉鎮子上的路徑,你好生帶我三弟回去。」
那叫石頭的少年應了一聲,就對方生石說︰「跟我來吧。」說完就率先走出了林子,方生石又看了方南文一眼,才跟了出去。
接著,方南文也跟了出去,直至走出林子,在林邊目送方生石的遠去。方生石一路跟在那叫石頭的少年後頭,不時的向後回望立在林邊的方南文,直至方南文與夜幕溶為一s ,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