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熟悉演州城的人都知道,這演州城里要說繁盛熱鬧,自然數城東大街和城西大街兩處,可是要論勢派、富貴卻是大大的比不及城北一帶的。
只要到了正北大街,就能看到眼前一溜都是甚是高大氣派的房屋,朱門銅釘、石獅蹲守,透著一股威嚴的氣勢,這些自然都是官府的衙署。其實演州的官署是極其好分辨的,大街正中處是演州的府衙,府衙左手一帶向東是演州府下面的各個辦事衙門,而右手一帶向西則是南安道幾個道司衙門所在,如學政、鹽鐵、糧道衙門等等。
因道司衙門不多,佔地不大,隔了一條街道後再過去就是一個風景旖旎的去處,那去處有二湖,一曰霖湖、一曰ch n湖,那里芳草長堤、亭閣橋曲,更有蔭蔭綠樹,所以演州城里幾乎所有的顯赫、富貴的人家都在兩湖附近建有府第,世居于此。
而左手一帶因演州的辦事衙門眾多,還包括州府的倉廒、府庫等處,所以幾乎佔了大半的地方,且都是官府的產業,所以民居極少,就算有,也是一些小官小吏因囊中羞澀,只好將家眷暫時安置而借居于此處。所以州府往東一帶往來出入的人多是些官吏、差役,就顯得比其他各處冷清了許多。
卻說方生石和許浩然從西大街逃出來後,奔走了近一個時辰,在層層圍追堵截之下,步步退避,最後被迫鑽入了演州城東北角一處看上去極是尋常的街巷中。
在街巷口,此時正圍著一大群人,約有四、五十人之眾。因為這附近都是官府辦事衙署所在之地,所以在街邊有一些喜歡湊熱鬧的官吏和差役就駐步瞧看,不過也只在遠處看著,而不敢靠近,生怕招惹到什麼是非。
在街巷口圍著的那一大群人中,最前面是三個騎馬的年輕公子,這三人正對前面的十幾個僕從模樣的人問話,其余的人都簇擁其左右。
這三人正是演州城有名的五公子中的三位。這三人除了居中一人面s 清冷、雙眉微皺外,其余二人都面s 自然,全無當初在「品仙居」附近被贓物潑濺時的惱怒。
那面s 清冷之人正是那高家的公子高儀,他皺眉沖前面的僕役問說︰「那兩個小鬼果真都跑進這條巷子里了?」
一個領頭模樣的僕役回話說︰「是啊,公子爺,我們都追到這巷子口了,又親眼瞧見他們跑了進去的。」
高儀听了一時默然,似在思量什麼。
高儀旁邊的梁書懷插口問︰「那你們為什麼不追進去?」
那僕役回說︰「我們本來是要追進去的,可是被于公子家的苟安給攔住了,說這個地方不好進去,他又說里頭是個絕處,所以我們也就不急著追了,只等三位公子爺的示下。」
那僕役剛說完,還未等梁書懷發話,從前面的人群中跑出一個三十來歲、身形矮小、面相尖瘦的人,那人躬身給三位公子行禮說︰「小的苟安見過三位公子爺。」
司馬家四子趙純忠打量了一下,面露狐疑之s ,說︰「你是于兄家的人?我怎麼倒象是沒見過?」
苟安笑說︰「趙公子是何等身份的人,豈是我這樣的人可以經常見的?小的只是會里東二分堂的一個小執事,所以平常也沒有什麼機會可以拜見幾位公子爺。」
趙純忠「哦」了一聲說︰「怪不得看你有些面生。」
梁書懷喝止說︰「先別扯這些沒用的,你倒說說看你為何阻攔他們進去。」
苟安忙笑說︰「小的也並沒有阻攔這幾位兄弟進去,只是說這巷子里有點子古怪,就勸了幾句。」
梁書懷疑問︰「哦?有什麼古怪?」
苟安說︰「這附近的人都把這巷子叫它鼠兒巷,大概是因為往r 里極少有人進去,只有老鼠兒才進去,所以叫了這麼一個名字。說來也怪,听附近的一些官爺說這巷子附近的房子都是空的,可是都不住人,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而且附近的人都傳說里頭的巷子頗深,只有一間大屋子,平r 里極少見有人進出,就算有也都是些極其古怪的人。甚至有的人還說,那些人跟鬼一樣,走路一飄一閃的轉眼就不見。」
趙純忠疑說︰「這演州城里還有這樣的地方?我竟然不知道?」
苟安忙笑說︰「小的因常在這一片地面行走,所以略微知道些。」
梁書懷說︰「我也沒有听說過,莫不是附近的人編造的瞎話,哄人玩的吧?」
苟安說︰「小的原本也以為是瞎話,可是直到去年,本不願信的,也不得不信了。記得那年有一r 夜里,我和幾個幫里的兄弟出來喝酒,路過這里時恰巧有些月復急,所以就躲進這巷子里方便。誰知還未尿到一半,正暢快之時,一個靠里頭點的兄弟忽然怪叫了一聲,本來四下極安靜的,又沒有什麼人,所以他這一叫把我們都驚住了,尿都灑到了褲子上。」
這苟安說話雖然有些粗鄙,但口齒甚是伶俐,加之繪聲繪s 的,眾人都听住了。
「我們幾個都罵他,你鬼叫什麼呢?卻見他只呆望著巷子深處,我們都覺得有些奇怪,也都看過去,結果也嚇住了。我還記得那晚是初七,月亮半圓,所以還算有些月s ,不過因為這巷子的牆挺高的,所以看進去大半都是黑 的,我們就看見巷子深處有兩條人一樣的黑影從里面出來了。這兩條黑影行路極其古怪,跟飄著一樣,和鬼差不多,而且行走得快極,轉眼間飄飄閃閃的就從我們身邊閃了過去。經過我們身邊時還笑了一聲,這笑聲听到耳朵里,我們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毛骨悚然的,嚇得我們大氣也不敢出,剩下的半截尿也都嚇得尿到了褲子上。好在這兩條黑影倒象是沒有害我們的意思,轉眼就無影無蹤了。不過回去後,我的一個兄弟為此還大病了一場,也不知道和這兩條黑影有沒有什麼關系。」
這苟安說得頗為生動,頗有點讓人如同身臨其境一般,一時俱靜,有不少人都面s 微變。不過也有的人暗自偷笑,心想你這蠢材來演州才多久,怎麼知道內里的事?而那高儀依舊臉s 漠然,眉頭微鎖,象想什麼心事。
梁書懷瞥了高儀一眼,又見身邊一些人隱約流露出一絲懼s ,不由大聲喝斥道︰「你胡說些什麼!乾坤朗朗,哪里有什麼鬼怪?」
那苟安見眾人都听住了正有些得意,忽然被梁書懷一聲斥罵,頓時打了個機靈,連忙說︰「是是是,這乾坤朗朗哪里有什麼鬼怪,多半是小的看走了眼,把草繩給當蛇了。」
梁書懷見苟安這人頗為識趣,這才臉s 稍緩。不過雖然那苟安這般說了,但仍有不少僕從心懷忐忑。
那苟安又說︰「稟公子,其實小的方才勸說幾位兄弟倒不是因為這里傳說鬧鬼,小的之所以害怕,卻是听說了一些事,所以有些顧慮。」
梁書懷不耐煩的問︰「又是什麼事?」
苟安小心說︰「小的听幾個附近堂口的兄弟說,他曾經見過幾次玄真教的人進了這巷子里,若是真的,小的想莫非這玄真教和這個地方有什麼瓜葛不成?倒不好攪擾了玄真教的事才好,所以方才才斗膽勸說了那幾位兄弟。」
眾人听說與玄真教有關聯,都暗暗吃了一驚。如今這玄真教勢頭極盛,誰人不知?朝廷對這玄真教向來是百依百順的,如今有誰敢得罪?
這下梁書懷倒不好說什麼了,若與玄真教有關,說不得是大事了。
趙純忠忽的罵說︰「糊涂東西!不要在這里胡說八道!誰都知道這玄真教在演州城里的下處乃是城西北霖湖畔的青玉觀,怎麼會在這麼一個犄角旮旯處?就算他們來這里,他們不是常說什麼匡扶正義、除魔衛道的嗎?八成里面有什麼ji n邪之輩,所以偶爾過來行事罷了。」
這苟安是何等j ng細之人,听了忙說︰「是是是,說不得是那幾個笨蛋眼拙瞧差了也是有的。小的實在糊涂,竟然當了真。」這苟安本來是想在眾人面前露一露臉的,誰曾想說一次就被駁一次,心中不免有些哀嘆。
梁書懷小聲的問趙純忠︰「趙兄,你可敢斷定?」
趙純忠說︰「怎麼不敢?,這一年來我陪我父親見過幾個玄真教外堂的人,那些人都是極有氣派的,怎麼會和這等地方有干連。」
趙純忠雖如此說,但眾人心中不免仍有些猶豫。
正在此時,不知道從哪里走出來一名高瘦的老者,這老者瞄了這三位公子一眼,冷「哼」一聲說︰「一群糊涂小子,那些市井之話也信?也是夠不成器的,平r 里看著無法無天的,如今倒成了窩囊廢!」
旁觀的眾人俱都一驚,竟然有人敢這般辱罵這三位公子,看來八成是凶多吉少的了。
誰知,除了高儀外其余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說︰「 爺,您怎麼來了。」
二人這麼一驚呼,眾多僕從里微微聳然,看來這老者頗有些名聲。
老者冷笑說︰「老兒我在街上閑逛,听說我家公子被欺辱,怎能不過來看看?」
二人听了這話均不約而同的看向高儀,這高儀卻面s 如常,只抬眼看了看老者,面上依舊一付冷漠狀。
老者又盯了梁書懷一眼,說︰「梁小子,出門時我讓你看顧好我家公子,你怎麼就讓他吃了虧了?」
梁書懷臉一紅,拱手行禮說︰「是我的不是。」
老者冷「哼」了一聲,不再理會眾人,徑直進入了那街巷之中。
梁書懷紅著臉和其余二人商議了幾句後,說︰「時間已經耽擱不少了,大家早點進去把那兩個小鬼擒住,若是放跑了,各家的家法、幫規可都等著呢,明白了嗎?」
眾人听了家法、幫規二字,心中不免一凜,忙齊聲應「是」。不過心中又想,有這號稱演州第一高手之稱的 爺先進去了,還有什麼事做不成的?
再說逃入街巷之中方生石和許浩然二人,此時實在是郁悶之極。
想想二人在這演州城里,這一路從東到南,然後又從南到東北,幾乎繞了演州城半個大圈,可所到之處,處處被人圍堵,如同十面埋伏一般。待要沖出去吧,可對方一招呼,立時不知道從那里就鑽出一大幫子人來,弄得二人只有逃跑的份了。最可恨的是路上遇到的一些巡視街道的差役看到了他們之後,本是要詢問的,可後頭那些追趕之人大喝了幾句後都紛紛避開,甚至幫著追拿,弄得兩人真個是有點上天無門,下地無路,能逃到此處已是極為不易的了。
倒不是說那五公子料事如神,而是實在是人多勢眾,光他們看到的就至少有上百之眾,為一件小事如此興師動眾的,實在不可理喻。最後沒法子,一直被逼到了東北角這一處,左近呢又都沒有什麼路徑,只有這麼一條街巷,二人見實在沒路了,不得已才跑了進來。
不過雖逃過了追拿,但這一路追攆,就連象方生石這種氣息厚長的人都快有些吃不消了,更不用說許浩然了,真個累得跟狗似的直喘大氣。
二人跑入街巷後,自然查看一番。這巷子微窄,不過是一丈余寬,兩邊都是至少有兩丈高的高牆,沒有什麼門戶,人被夾在其中不免有些心虛。巷中並沒有樹木,可地上卻有不少陳腐的葉片,可能是從別處飄來的,因一直未有人清理,故而淤積于此,只是飄出一股陳腐的味道。這條街巷看上去甚是尋常,不過極是幽僻,不見有半點人氣,里頭如若有出路還好,若是個死巷,那可就是魚兒盡打到網里了。
方、許二人在里頭跑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拐過了兩個轉角,卻依舊未走到街巷的盡處。里頭安靜之極,耳邊只听到二人一路行走的聲響。因看到後面無人追來,又實是累極,二人不由的放慢了步子,這一放慢,心神又一定,頓時覺得里頭頗為y n森,心里頭倒有些不安了,這種不安尤甚于當年在那地底石殿之中。
兩人行走中不禁想,一般人大概是不會進入此處的,就算是好奇之人進入,只要入得深一些,見到里頭如此的幽深僻靜,也最多拐過一兩個轉角,就要打道回府的了。二人要不是想著外頭的路徑已被堵住了,斷然是不想再往里頭走的了。可事已至此,也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二人又走了一頓飯的工夫,又轉過四處轉角,終于看到一處開闊的地方。
眼前是一片方圓近十丈的開闊地,這在演州城里是不多見的,只有一些府衙之類的地方才能如此。在這開闊地中沒有一樣物事,甚是空曠,地面用青石板鋪就,極其的硬實,不過地面上卻有不少凹凸坑窪的痕跡。
在空闊地的正中之處是三座並列的石牌坊,這三座石牌坊並不高,大概兩丈左右,全部是用大塊的青灰s 的條石搭建的。這三座石牌坊樣式古舊,顏s 灰敗,顯然年代頗為久遠,以至于牌坊中題刻的字早已是模糊不清,只模糊看出每個牌坊中都應題刻著四個大字。
在那空闊之處的後面種有十數株頗有些奇特的樹木,這些樹木並不高大,軀干矮壯虯結,枝條奇長,且枝頭密密麻麻的掛滿了灰綠s 的樹葉,樹木雖不多卻將前面的景致遮蔽了個嚴實,其繁茂之處乃二人生平僅見。
與街巷多有陳腐舊葉不同,這里雖有不少樹木,但是地面上卻不見一片樹葉。如今是夏r ,就算樹木最是豐茂之時,地上有些落葉也是尋常,所以頗讓人覺得奇特。
雖然這些樹木將前頭給遮蔽住了,但是在樹木正中處有一條不過五、六尺寬的青石板路徑,從路徑中可看到樹木後頭隱約有一座頗大但甚是古舊的屋舍。
方生石和許浩然見四周沒什麼出路,沒奈何,只好繼續往里走。二人走過空闊地,踏上了那條青石板的路徑,只覺得周圍的氣息變得清新異常。二人尚未走到一半,忽然出現一道有些幻渺,但又極為清晰的聲音,就象是在耳邊響起一般︰「前乃禁地,莫再前行。」
二人瞬然一驚,急忙四看,卻見周邊無一人,許浩然問方生石︰「你方才听到聲音了嗎?」
方生石說︰「是听到了,可是總覺得有些不真切。」
許浩然疑惑說︰「是啊,莫不是幻覺?」
方生石見許浩然如此說,心有同感,一時也吃不準了。
許浩然說︰「算了,我們繼續走吧。」
二人剛行走了幾步,那道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不過只是冷「哼」一聲,緊接著一股極為雄渾的力道向二人涌來,二人一驚,可心神剛一動,那力道已洶涌而至,將二人卷推而出,二人于空中只覺得氣血翻涌,極是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