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狹小的房間內,傳來某種東西撓門的聲音。
破舊的木床上面趴著一道灰影,听到聲音,他緩緩起身,站在了地上,這是一個五官端正的年輕人,有一雙略顯狹長的眸子,此刻光芒渙散,毫無生氣。
行尸走肉般挪了幾步,將房門掀開一條縫。
一道渺小的身影鑽進來,是只渾身長滿灰白尖刺的小刺蝟,巴掌大。
年輕人眸子動了一下,蹲子,嗓音異常的沙啞︰「小刺,你的主人已經死了,被首席弟子害死的。」
他叫梁業,這具身體的主人不是他。
梁業清楚的記得,昨天自己跟客戶吃飯,喝了不少酒,好像簽下了一個數額不菲的單子。完事剛出街角,側面閃來一輛灰色小車,給他撞了個滿懷。
梁業二十八歲,進入公司三年,短短的三年時間,他成為整個公司業績第一的業務員,說不上大富大貴,卻也生活無憂。
對他來說,應酬乃是家常便飯,平時見客戶,從來不開車。
誰曾想,不知道哪根筋答錯,他拒絕了美女同事邀請,非要體驗一下徒步走回家的感覺。
灰色小車傳出刺耳的尖嘯,梁業被酒精充斥的腦袋瞬間清醒。
下一刻他已經飛在空中,詭異的是,他沒有感覺到疼痛,像是做夢一般,覺得身子好輕,一瞬間他就站在了雲端。
俯視下方,那道熟悉的身影摔得面目全非,很快,一堆五顏六色的人影圍了上去。
「你們圍著我干什麼,都給我閃開!」
梁業沖下去大喊,回應他的是一道青色光影,光影不知打哪來,來勢之猛堪比那輛灰色小車,一下就射進了他的額頭,與此同時,身上傳來一股龐大無匹的吸力,他來不及反應,眼前一黑。
「我在醫院?」梁業瞳孔轉動,入眼就是這簡陋到極點的小屋子,只有一張破床,床單灰不拉幾,散發著濃郁的霉味。
「這是哪家醫院,敢不敢再破一點?」
當時梁業動了動胳膊,緊接著腦中像是被什麼東西點燃一樣,整個人呆住,隨後一頭撲倒在床上。
他已經確定,自己死了,身體不屬于他,而是一位名叫梁邪的人,他腦袋里有了這人的記憶。
魂穿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梁業無法接受,他不到三十,父母雙全,未婚,還有大好的人生在等著他,可惜腦中的一切告訴他,什麼都晚了。
想象著父母得知自己車禍之後的模樣,梁業雙目赤紅。
「爸媽,對不起!」。
梁業幾乎發狂了,他趴在床上,了無生趣,一直到現在。
似是發現了他的異常,小刺蝟沒有像記憶中那樣呀呀尖叫著討食,而是乖乖的爬到他腳邊,蜷起身體,灰白尖刺刻意順起來,方便被人撫模。
記憶中,面前的刺蝟名為小刺,是梁邪在藥園里發現的,偷偷的喂養起來,已經七年了,這小家伙只有一手來長,從來沒有長過。
這是一個修行者的世界,與地球完全不同,梁邪出生在虎脊山脈周邊一個半大的家族,父母皆是族中地位低微的旁系子弟,小梁邪在八歲那年被送往天風門修行,經過重重篩選,成為外門弟子。
八歲的梁邪在天風門第六峰苦修了八年,十六歲時,達到了練氣四層,本來很有希望進入內門,奈何那一年他在山腳擺攤,因為小刺的原因,得罪了一位少女。
少女是天風門當代首席弟子的未婚妻,此人一句話,讓梁邪喪失了成為內門弟子的資格。
接下來的五年時間,梁邪被分在天風門第十一峰看管藥園,第十一峰是整個天風門非常獨特的存在,名為外丹閣,一旦進入此峰,等同于被天風門放棄。
二十一歲的梁邪一直抱有離開十一峰的希望,昨天,他剛從家里探親回來,不幸的是,他再次遇到了首席弟子和他的未婚妻。
「哼,當初買你個刺蝟都不肯賣,現在後悔了吧?」
腦海中那個女人扯高氣昂,不過梁邪沒有低頭,那晚,十一峰跟他要好的師兄送來一斤醬牛肉,梁邪吃下,一個時辰之後生機全無。
梁邪死亡之時,正是梁業到來那一刻。
撫模腳邊的刺蝟,梁業輕嘆︰「小刺,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話,他死了,要是你想走的話,我不留你。」
小刺揚起小小的腦袋,漆黑的圓眼內竟然露出一絲悲傷,它沒有轉身離開,反而更加靠近了一些。
梁業心中悸動了一下。
梁邪死的很冤,和自己一樣冤。腦中一幻,浮現出梁邪前幾日回家里探親的畫面。
「父親母親,小邪很快就能成為內門弟子了,等以後小邪進入內門,讓族里給你們換個大房子。」
樸素的小院里,梁邪的父親听完他的話,滿臉自豪的大笑,而他的母親則是面帶慈祥的端來一碗肉湯。
梁邪撒謊了,不過梁業能理解,他僅僅是希望父母開心罷了。
這一刻,他平靜了下來。
自己有爸媽,梁邪也有父母,現在他沒有辦法回到地球,最應該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至少不能讓梁邪的父母承受喪子之痛。
「你我同病相憐,從今天起,我就是梁邪,我會幫你照顧家人,安心去吧。」梁業低聲囈語,他多麼希望,另一個時空,會有一名叫做梁邪的人佔據自己的身體,代自己好好活下去。
……
天光大亮,梁邪打開破舊的木門,他估模著,一整天沒有動靜,今天應該有人過來給自己收尸了。
真正的梁邪已經死去,這個秘密將會永遠的爛在他肚子里面。
這樣大搖大擺的出去,一定會讓某個人大吃一驚,不過他倒不怕,畢竟梁邪的死是被人暗害,現在他活著,誰也不可能大張旗鼓的過來質問自己為何活了下來。
十一峰,有藥園十座,負責藥園的大多是資質極低的外門弟子,每一位藥園負責人都有兩位藥童使喚。
梁邪負責的藥園距離住所足有一個小山頭,當他出現在藥園門口時,手下的藥童之一臉色大變,隨後強裝鎮定的喊了一聲梁師兄。
梁邪看他反應,頓知此人跟那名送牛肉下毒的家伙有關,面色不變,輕輕點頭,跟往常一樣進入藥園。
藥園的活計不算繁重,梁邪主要是照看幾株比較珍貴的藥草,其他的事宜都是兩位藥童負責,而藥童都是些完全沒有修行天賦的門僕。
院子里另有一位十幾歲的藥童,正拿著一把小錐子翻土,見梁邪過來,目露喜色︰「梁師兄,昨天怎的沒來?是不是病了。」
梁邪笑了︰「嗯,肚子有點不舒服,三子你忙完了沒有?」
被稱為三子的藥童擁有一雙晶亮的大眼楮,長得清秀無比,听聞此言,面上發苦︰「還沒,這一片的青 該翻土了。」
梁邪擺擺手︰「放你半天假,下午再弄,去吧。」
三子一愣,大眼楮閃過狂喜,梁師兄雖然待人溫和,但是放假這種事可從來沒有出現過。
梁邪掃了一眼藥園,以前的梁邪試圖用藥園的成績爭取調回第六峰,現在的他可不這麼認為,這藥園不大,哪里需要整日忙碌,何況梁邪得罪的是首席弟子未婚妻,正常情況下,不可能調離十一峰。
「阿全哥,梁師兄放咱們假了,去山腳挖石頭玩吧。」三子歡叫一聲。
梁邪目光一凝︰「三子你去吧,阿全不放假。」
「啊?」三子撓撓腦袋,不知道梁師兄今天是怎麼了。
藥園門前,阿全正在修理探出牆外的樹枝,三子和梁邪的話听在耳中,臉色變了又變。
梁邪不由分說,把三子轟出藥園,喚阿全過來。
阿全目光閃爍,不敢直視梁邪,梁邪縱然身在‘被放棄’的十一峰,但至少還是外門弟子,有權利處置自己的藥童。
「我問你,齊帆還在不在外丹閣?」
阿全慌忙點頭︰「在的。」
「將你知道說出來,別讓我動手。」梁邪冷聲道,他口中的齊帆正是送他牛肉的那位師兄。
阿全身體一震,略帶哭腔︰「梁師兄,不關我的事,我和齊師兄前幾天剛認識,他昨天告訴我你已經死了,讓我今天中午去看看。」
「他還說什麼了。」梁邪繼續問。
「齊師兄說確定你死了之後,他就可以離開十一峰,還讓我接手這個藥園。」阿全知無不言,顯然被梁邪的樣子嚇壞了,要知道梁師兄有練氣六層的實力,稍微給他一拳就得重傷。
梁邪冷哼︰「真是個離開這里的好辦法呢。」
「梁師兄息怒,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阿全篩糠般亂抖。
「我沒有死,你準備怎麼跟他說?」
阿全幾乎哭出聲來︰「梁師兄,我錯了。」
梁邪搖搖頭︰「今天不許離開藥園半步,其他的你不用管。」
阿全臉色煞白的點頭,無論是梁邪還是齊帆他都惹不起,怪只怪他倒霉,被齊帆叫去辦事。
梁邪沒有懲罰阿全的意思,身為藥童,對方想接手藥園無可厚非,更何況他沒有做出什麼。
他恨的是首席弟子和那個女人,僅僅為了屁大點小事就要下毒害死梁邪。
倘若梁邪不死,說不定身在地球的他也能安然無恙,畢竟他死的太蹊蹺了,不管是那鬼使神差的徒步而行,還是突然出現在街角的小車,都巧的令人難以置信。
他打算親自去見齊帆,不知道見到自己,對方會不會嚇死。
在此之前,他得熟悉一下這幅身體,尤其是關于修行方面的。
藥園內有一個簡陋的涼亭,梁邪坐在涼亭邊上,閉目沉神。
這具身體處于練氣六層,練氣階段是一個修行者踏入修行的第一步,共分七層,七層之上便是先天。
二十一歲才練氣六層,放在天風門外門弟子內,連中等資質都算不上,不過這也有別的原因,進入十一峰之後,以前的師尊跟梁邪斷絕師徒關系,五年來只能自行苦修,速度當然比不上其他人。
練氣六層,放在天風門不算什麼,但是十一峰看管藥園的十個外門弟子里面,他算得上一流,只因能被放逐到此地的,不是天資低得不能再低的,就是闖了天大禍事被廢去修為的,鮮有天賦高的人。
閉目,梁邪首次進入內視狀態。
他遵循著腦中的記憶運行體內真氣,很快進入了狀態。當他的意識來到丹田之時,心中狂震,因為丹田的情況跟記憶中略有不同。
這里有一道懸浮的青影!心念一動,他認出來,是出車禍時進入額頭的那道。
梁邪拋去雜念,意識接近青影,隨著他的接近,陡然,青影像是電弧般 里啪啦爆開,頃刻間化為一股氤氳氣霧,他腦中一陣刺痛,仿佛多出了什麼東西。
從修行狀態退出來,當即變了臉色,因為面前一尺左右,正懸浮著一個小巧的彎弓,青色弓身,淡藍色弓弦,半尺來長,它就那樣神奇的漂浮著,流光爍爍,精致絕倫。
梁邪下意識的探手拿去,卻一把模了個空。
「這是什麼?」他暗暗心驚。
這時,懸浮在面前的彎弓緩緩旋轉起來,弓身的青光和弓弦的藍光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道道古怪的花紋,視線隨著彎弓轉動,梁邪驚駭的發現,這些花紋竟是弓身上那些難以察覺的紋路放大之後的景象。
死死盯住一條紋路,視線一幻,花紋在他眼中發生變化,先是一連串他能輕易讀懂的文字,隨後是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動作演示畫面。
將這條花紋的文字和畫面連在一起,他驚呆了,這是一式匪夷所思的弓法!
心中雜念一起,面前的文字頓時化為原先的花紋,微微沉吟,他挑選了一條弓身最上端的一條花紋,專心凝視,果然,又一段關于弓箭的文字和畫面出現,這次是一種弓箭的制作方法。
梁邪面露激動,嘩,旋轉的彎弓破碎,化為點點流光消散,他心中一沉,急忙再次進入修行,然而這次,丹田內的青影已經不再。
沮喪的退出修行狀態,再度睜開眼楮,差點驚喜的蹦起來,彎弓又出現了。
「撿到寶了!」梁邪猛然大吼,嚇得不遠處澆灌藥草的阿全一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