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文仲,秦王政十年,生于雍城一個極平常的家庭。我的故鄉雍城是秦朝近300年的古都,不過後來獻公東遷都城至櫟陽,這里或已非秦之都城100余年之久,誰人又能知曉。
這是一個對我來說「和平」的年代,這個時候「秦楚齊燕韓趙魏」七國鼎立,故土的觀念極為深入人心。許多游走于列國山野的志士仁人,終要回到自己的故土。亡于異國其為悲,客死他鄉其為哀。在這種觀念及種種制約下,普通的百姓是很少游走他鄉的。少時,我從未出過這雍城,至多去過幾次外城。但外城除了厚實的城牆,再無令我感興趣的東西。我喜歡這城牆的威武雄壯,約有五至七人之高。這里經常會有出入的商人,還有服城旦的在築成守城。听父親說,守城不是什麼好事,隨時會有x ng命危險。然而我並不知這x ng命危險為何物,也不知這些人緣何至此,畢竟我們家尚能自給自足。
我的父母在家務農,r 出而作,r 落而息。我有個長兄名喚文伯,長我三歲。受古都之影響,父母時常會帶我們祭拜一下。雍城有很多廟宇、祭壇,很多祭祀儀式也會在這里舉行,听父親說,我出生那年,秦王罷免了丞相呂不韋,並在雍城舉行了國君ch ngr n加冕儀式。記事時起,我便對他們祭祀鬼神之事有諸多不解,總是每事必問。
我十五歲那年,長兄應征已有兩年之多,生死未卜。暮ch n的一r ,我隨父母至大禹神廟祭祀,跪拜之後,父親將杯盞中的酒灑向空中,我當即問道︰「大禹不是已經亡于幾世之前,為何還會助我們下雨?我甚是思念長兄,為何還在這祭拜大禹?」回家之後,父親嚴厲地斥罵了我一頓︰「兵荒馬亂,人命如紙!今年此番不敬必要遭天譴。如今賦稅嚴重,倘若收成欠佳,活著的人尚且生死未卜!若是實在心懷疑慮,便記住孔子的話︰‘敬鬼神而遠之’」。
我不是很愛讀書,愛調侃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乎?非也,尚能秉竹簡!雖如此調侃,但我自知自己不過尚能縛雞。我平r 也會讀一些書,但很少。我們老百姓平時說話不會那麼文縐縐的,我們七個國家也都各有各的說話習慣。
我自詡天賦很高,因此也不會讓自己讀太多的書,我寧願終r 冥想。我以為,一個人書讀多了,他的腦筋就會被書限制住,他的判斷、評論、思想甚至說的話,都會為書本所影響,以至于無法無所忌憚地思考,心懷羈絆。與人談話之時,盡是書中之語,所言之辭,不過書中之思想。雖說我很膽小,但我喜歡z y u,我視讀書人不過耳耳,若我平r 閑暇所思與他們看書所得極為相似,便會沾沾自喜︰汝讀終r 尚不若吾須臾之思乎?
我只知道,在秦國,官吏是眾相爭捧的差事,可以不用擔憂生計和稅收。在秦王政的治理下,官吏雖然公正,但我也很懼怕他們,因為他們可以任意擺布他人。如我這般非富裕之家,若非祖輩建功立業,是永遠都不可能被推選做官吏。何況我並不愛讀書,並不通曉秦之法律,文筆亦是極差,即便自薦也無絲毫可能,遂絕與官吏之緣。
我無壯志,亦無所謂胸懷,只是束發之少年。我未進過學堂,全憑母親在家教我。我對兵器、韜略、歷史亦是無甚知曉。但是,令我記憶最深也最不解的,便是天道與鬼神。自那r 祭拜大禹神廟的教訓,我便對鬼神充滿了敬畏,甚至恐懼。這種恐懼,是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一旦想到深處,即如我突然被完全隔離于世外,以一種局外之人的視角在審視、追問這個世界,但這種感覺又很快地消失。我曾多次嘗試重新進入那種境界,但這好像是上天的饋贈一般,每r 不可多得。
不知是我的那次對鬼神的不敬靈驗了,還是我命該如此。
秦王政二十六年夏的一個平常的早晨,但這一天對我來說卻極不平常。空氣靜得令人窒息,知了的叫聲寥寥無幾,往常,父母早就出門耕作或去集市了。但今r ,我見父母皆坐床榻邊,神情嚴肅,若有所思。我張開惺忪的睡眼,方才漸漸听見窗外街上嘈雜的人聲。不過這r 早晨我似乎听不到平r 里街上的叫賣聲,我仍舊未覺任何異樣。
母親搖著頭︰「哎,兵荒馬亂的r 子何時方能結束!」
我早已習慣百姓對戰亂的態度,但我先前無憂無慮,因為這十幾年之間秦國相繼吞並了五國。自從去年,秦國已有繼續吞並東方的齊國的勢頭,我知道若是征兵,我或許逃不過,但之前秦國是如何的威風!幾年之前,秦國大將王翦領兵六十萬伐楚,何等的興師動眾!因此長兄應招入伍,至今生死未知。
母親接著說︰「今天城里又張榜征兵了,我怕是你和你爹難逃干系。」
「為何?」我震驚地站了起來。
父親說︰「早上去看了榜文,秦王y 征兵伐齊。去年王翦將軍初滅楚,但軍隊尚在南方,一時難以北上伐齊。我想秦王將征新兵,或與王翦之軍會合,共擊齊地。」
我不關心政事,但在秦國這種全民皆兵的環境下,父親與同耕之鄰里會經常議論些國事,我無從知道他們是從何方打听到的各種消息,百姓也只能這樣,說不準哪一天,謠言就這麼傳開了。或許,我的自詡的天賦,是來自于父親的耳濡目染?為何我就有如此多的問題與想法!
我復隨父親去看榜文,榜文旁人頭攢動,遠遠望見一個將軍模樣的人站在榜文前,揮動著手臂,應該是在號召鼓動人民應招入伍。听不清那人在說什麼,只听見周圍的人在小聲議論。
「今年這又是要跟著哪位將軍出征啊,可別像前次那個李信,我兒子現在還沒回來呢!」
「王翦將軍若能將大軍迅速調到齊國那邊,我們就能仰仗他的威名了。」
「這附近哪兒有地方能把我胳膊敲斷?我是寧可殘廢也不想再被征召嘍!」
我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再也無心往前擠,也不想看清那血s 的榜文。
「走吧,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