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的大火直燒了三個月方才散去。
我在沛公軍中也認識了一些戰友,但我深知r 後我們或許永不會再相見了,因為,我尚有牽掛,打算回家看望父母。我不想再當士兵東奔西走了,我已三十,尚無妻無子。十幾年前離家的時候,家里尚有一方土地,若是回家務農的話,或許還能有個妻室,還能有後。若能如此安心度過這一生,現在來看,便是我的奢望,而十幾年前,這哪里還是什麼奢望?難道不是普通人應該有的一生嗎?!
聞說項羽已于戲水分封了諸侯,自封西楚霸王,統領梁、陳、碭、薜、東、蘄、東海、瑯玡、會稽九郡,定都彭城。章邯被封雍王,故秦長史司馬欣被封塞王,故秦都尉董翳被封翟王。我對此很是驚異,他竟然重用了舊時秦吏!而且我很是不明,為何他不像秦始皇那樣獨自稱帝?憑他的功勛,憑他的威望,他若稱帝,或許無人可與之為敵吧?難道他不願天下為其一人統治?不過對于我來說,七國時代也好,始皇時代也好,都還基本算是天下太平,百姓過得還好。如今,他項羽如何治理天下,著實與我無甚關系。
十八路諸侯各自被封王。沛公劉季被封漢王,不r 將赴巴、蜀、漢中三郡任職。亂世已終,百姓們不必強迫被征兵、強迫跟隨哪個諸侯。若我們選擇留在軍中,那是大受王侯將相們歡迎的,因為似乎總是有永遠招募不足的兵丁,總是有足夠的軍糧供給。軍中雖有好些戰友選擇跟隨沛公去漢中,可我一心向故鄉,已沒有一絲猶豫。這幾年的軍餉,尚可用作路費。
我幻想著回到家鄉以後自己的新生活。父母身體無恙,這些年家里不缺衣少食,經濟狀況尚好。鄰里雖有小變遷,但還如當年般和睦。為了迎接我們這些當年遠走的人,家鄉早就殺豬宰羊,為我們的歸來、為和平的來臨而慶賀。兄長已經先我一步到家,我們倆這些年的軍餉夠家里用好一陣,家里的勞動力又多了。我推門的時候,兄長正和父母在堂屋圍坐,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他們正吃著家里新收的糧食、吃著家里的熱飯菜。看到我也回來了,父母便寒暄至極、問寒問暖,一家人直聊到深夜,總有聊不完的話。父母還想著為我們兄弟倆各找房妻室。「我們鄰居家的姑娘已經長大了,住得近,兩家都能照顧到;城北那邊誰家有個姑娘也挺不錯的,樸實人家;城東誰家,有三個姑娘,沒有兒子,可人家姑娘在家充當勞力,吃苦耐勞。哦,對了,你兄長文伯可是當過伯長,而且東奔西跑比你有出息多了,可得讓他先挑啊!」哈哈哈想著想著,我竟然發笑起來。我快馬加鞭,心情大好,恨不得馬上就可以到家。
後七國時代是否再次來臨?而這次,或許可以稱作「十八諸侯時代」。希望這次,天下不再有戰亂,各地之王侯一心治理一方,百姓安居樂業。但願不再有哪個王如秦始皇般暴虐凶殘,征兵修建什麼王陵,使天下不安,使眾諸侯效仿。希望項羽這西楚霸王尚可以天下為己任,何方需管制、何方有動亂、何方有殺戮,他皆可親自或號召其他諸侯制之,以維持天下之太平。
唉,西楚霸王,你消滅了暴秦,帶給了我們和平,可你卻又殺害了我最親的戰友,齊伯長、王虎、楊林若非如此,齊伯長、王虎他們豈不是可以同我一道回故里?r 後在家鄉我們一定親如手足!想至此,我不禁黯然傷感。但轉而一想,若是當初項羽沒有坑殺二十萬秦兵,我們便會于營中秘密造反,最終與楚軍作戰。現在想想,這樣的做法,無疑是與楚軍兩敗俱傷,且最終要被楚軍剿滅,幸存者也終究免不了一死。若如此,現在我是否還能活著回家呢?
我不知道!我全然不知道!我何苦這樣折磨自己?既然發生了之前的那一切,便無法改變。藉此因緣,我遇見了兄長,雖然只見了一面,但我知道他並未死去!我在沛公營中結識了好多戰友,我還因此又能回到家鄉這一切的一切,不容言其善惡好壞,這些且皆是緣分,皆是命運罷了。
雖說關中百姓盡言項羽殘暴,劉季仁義,但他們或許只看到了項羽殺害秦王子嬰、火燒咸陽,並未見項羽巨鹿之戰之英勇,受降並能重用秦將。他們抑或只看到了漢王當初入關之後的約法三章,使百姓心安。作為經歷過巨鹿之戰的士兵,我們雖敗而降,但我並不記恨項羽。我深知項羽作戰之勇猛,除暴秦立功之大。其他諸侯都在作觀望之勢,而他卻破釜沉舟。這是冒著生命的危險,冒著以一當十甚至全軍覆沒的危險在作戰啊。
僅三r 的行程,轉了數個驛站,我便已經身在家鄉的城郊了。
下馬步行,還了馬匹,一路欣賞著ch n夏之節的自然景象,傾听著雍水的流淌之聲,呼吸著沒有經歷過戰爭的清新空氣,踏著未曾流過鮮血的故鄉之土地,我愜意而激動,但心里還是有些不定和擔心,只想立刻尋到自己的家門。
光景不同人不同,街坊鄰里還相似。
家鄉的市井無太大變化,各條熟悉的街道、多數舊時的商鋪都還在那里。街上仍舊是熟悉的叫賣聲、打鐵聲、酒保的吆喝聲我的家,啊,這就是我的家,它依然在那里!
「娘,我回來了!娘!」我急促地敲著門,「娘!是我,文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