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他十八代祖宗的!」
饒是關叢雲向來寬厚穩重,此刻也忍不住爆了粗口,狠狠一拳砸在了桌上,震得煙灰缸都灑了些煙灰出來,出離憤怒道︰「我猜也只有他干得出來了,王八蛋,枉我之前還放了他一馬,沒想到這家伙不知道收斂,還更加變本加厲了,為了一己私怨,不惜拖整個台下水!」
早前,他拿到了百濤房產檢舉許聲仲的信函,為了大局考慮沒有聲張,只是以此威逼許聲仲主動申請調去省政協,後來的一段時間,他留心觀察過許聲仲的動靜,見他每天循規蹈矩地上下班,也就漸漸放松了警惕,沒想到啊,自己才稍微一不留神,這頭白眼狼就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頃刻間,這兩天連續遭遇沖擊積壓下的苦悶和悲涼全爆發了出來,氣血直往腦袋沖!
「好,他不讓我好過,我也不必客氣!」
關叢雲忽然拉開抽屜翻找了起來,不多時就拿出了上次的檢舉信︰「他把孫和平推進牢獄了,我讓他一塊進去作陪!」
陳明遠一皺眉,勸止道︰「冷靜點,台長,現在這封信不能拿出去!」
「你什麼意思?」
此刻的關叢雲已然怒急了,瞪著一雙充斥血絲的雙眼,猶如一頭擇人而噬的困獸。
陳明遠沉聲道︰「台長,這時候你再把這封信拿出去,所有人,包括你和我都得跟著遭殃!」
見關叢雲驚疑不定,他就提醒道︰「現在省委正盯著我們台,已經出了一個貪污受賄了,你要是再檢舉出一個,換做你是省委領導,會是什麼態度?」
「別忘了,我和你都還沒有洗月兌和孫和平的干系,我敢擔保,你要是把這信交出去,先不說有沒有十全的把握搞倒許聲仲,但大家卻肯定會受此拖累!」
听了這話,關叢雲直覺一盆冷水從頭頂澆灌下來,剛剛被怒火焚燒的頭腦霎時冷卻了下來,一陣心有余悸!
要知道,因為孫和平的事,自己已經被省委領導視為識人不明了,要是再親手舉報出一個,那有線台簡直都要成了蠅營狗苟、蛇鼠一窩的腐敗重災區了,而且這幾年有線台在體制里的名聲本來就不太好,如果換做自己是省委領導,眼看有線台連續爆出丑聞,即便許聲仲真的是罪行確鑿,但作為單位負責人的自己,也是難辭其咎!
沒準,還要開展一場由上至下的嚴查大掃蕩!
關叢雲認為這可能性很大,別忘了,如今執掌省政府的省長白永康可是出了名的嫉惡如仇,看著治下的單位弄得如此烏煙瘴氣,鐵定是怒不可遏,第一個開刀懲戒的對象十有八九會是自己!
如果說原先受到孫和平的牽連,他頂多被發配到一個閑置,但如果這封信捅出去,不消多想,自己還是直接‘告老還鄉’去吧,而且還得牽連陳明遠等人遭來外界的厭惡反感!
說白了,用這手段去報復許聲仲,無疑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下策!
陳明遠見他逐漸冷靜下來了,又道︰「而且許聲仲既然敢這麼做,肯定做足了準備,不擔心你把這封信交上去,說不定他還就等著這機會,反過來誣陷你一把,到時候攪得雞飛狗跳的,你就真得被拖進泥潭里了!」
關叢雲剛才也是被氣昏了頭,沒有仔細多想,被點撥了下後,也醒悟到了這其中的凶險詭譎。
默思片刻,他把信函重新放進了抽屜里,又點燃香煙猛吸了幾口,待心智清明後,看了眼陳明遠,臉色流露出幾分感激,如果沒有他的提醒,自己此刻怕是要鑄成大錯了!
到了這危難的處境,只有他盡忠職守和自己共進退了。
「但是,難道就這麼便宜了他?」
「當然不是,現在他擺明是要把置我們于死地,如果我們繼續坐以待斃,他肯定會繼續謀害我們,因為他知道,如果我們不倒,他就得去政協養老了!」
「那你說該怎麼辦?」
「查!」
陳明遠的手掌不輕不重拍在了桌上,滿臉的蕭殺之意︰「舉報孫和平的那家建築公司肯定和許聲仲有密切關聯,我們就由這條線查下去,揪到他們的把柄,最後連根拔起!」
關叢雲有片刻的失神,旋即決然地點頭。
…………
孫和平被雙規後,有線台,特別是廣告部陷入了人心惶惶的氛圍中,大廈已然有了搖搖欲墜的趨勢。
而且陳明遠剛回來,紀委的人又找上了門,攪得有線台幾乎草木皆兵。
好在,紀委並不是來捉拿他,只是在辦公室里,詢問了些他和孫和平合作負責招標的情況。
陳明遠也很配合,基本做到了如實回答,只是當紀檢員讓他談談對孫和平的看法時,他斟酌了下,給出了‘愛貪圖小惠小利,但大錯誤沒膽子犯’的中肯評價。
紀檢員頓時有些驚訝,一般親朋好友犯了事,還是證據確鑿,當事人大多急著明哲保身,這位倒好,竟然還幫忙說好話,雖然看似中規中矩,但無疑是表態相信孫和平不會犯下彌天大罪。
紀檢員也不知道該不該說他是年輕莽撞,但見他神色真誠,不禁有些感觸,在這人心隔肚皮的功利社會,還能做到如此正直重義的,實在是難能可貴了,以至于對他的印象好了許多,最後握手告辭時說道︰「放心,我們會把你的話如實呈報上去的,但願你的眼光不會錯。」
陳明遠微笑點頭,他沒有舍己為人的覺悟,但還不至于卑劣到落井下石。
只是,當紀檢員推門離去的剎那,他從門縫處恰好看到了從走廊經過的許聲仲,看到他朝自己露出了陰測測的猙獰笑容,知道事情至此,已經是你死我亡的地步了!
但他相信,最終敗亡的人,絕不會是他!
合上門不久,手機響起,是陳國梁打來的︰「明遠,你打算怎麼走下一步?」
陳明遠玩笑道︰「隔得這麼遠,您都能清楚,難不成時時盯著我?」
陳國梁嘆息道︰「陸柏年跟我講的,他如今在省委里消息比較靈通,照他的估計,你們有線台差不多要走到死胡同了,擔心你會受到牽連。」
同坐一條船上,陸柏年對事關陳家利益的事自然格外上心,而且他也清楚自己能有今天的權位,很大程度上還得感謝陳明遠的牽線搭橋,眼看有線台處于風雨飄搖中,著實擔心這位被寄予厚望的世家子弟會遭遇不測,索性趕緊向陳國梁通報去了。
「明遠,听三叔一句勸,你有遠高于同齡人的能力,別為了一時的意氣耽誤了大好前程,趁著有線台這棵樹還沒倒,還是抽身離去吧,現在你已經成功邁入了仕途,有了這基礎,我和你爺爺周旋一下,能給你安排出一條很不錯的康莊大道。」
陳明遠知道自己如今的成就已經獲得了家族的認可,打算要發力扶持自己上位了,而且結合眼下的形勢,不管有線台能不能平安度過這一劫,一旦被並入衛視電視台、廣播電台,關叢雲又失了勢,自己的前途絕對是撲朔迷離,因此,此時全身而退無疑是明智之選。
不過,他還是果斷回絕了︰「三叔,我知道您一番好意,但關叢雲對我有知遇之恩,如果我這時候棄他和那些一起奮斗打拼的同事獨自離去,恕我做不到,我不希望自己落下一個不忠不義的劣名!」
陳國梁失笑了聲︰「關叢雲的情況我打听過了,是個干事實的人,只是沒找準位置,放在廣電系統,確實可惜了,而且他關照了你那麼多,說起來也是我們家的恩人,所以你大可以放心,等到這次風波平息,我們會拉他一把的。」
「但這是你們的事,我有自己的原則。」
陳明遠的態度很堅決︰「再說了,我如果選擇這時候離開,那跟逃兵有什麼兩樣,只會留下一世的笑柄污點,嘲諷我被人打擊得退無可退,只能靠你們救助才能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跑路了,以後我還有什麼面目再去面對所有人?」
「三叔,我不想做失敗者!」
陳國梁陷入了沉默,半響後,悠悠嘆了口氣︰「你跟二哥年輕時候簡直一個脾氣,認定的事情,就絕不會回頭!」
「罷了,既然你態度這麼堅決,我暫時就不多勸了,但我要提醒你,如果情況繼續惡劣下去,不管你樂不樂意,我都會把你從這團火盆中拉走,要記住,事關你的前程,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事!」
說這話的時候,陳國梁的口吻不容商榷,陳明遠已經是家族三代中最值得期待的苗子了,容不得半點閃失!
陳明遠沒有再忤逆他的意思,滿口應允了下來。
「但是,有線台現在就像一塊燙手山芋,誰沾誰倒霉,陸柏年也沒法幫你太多的,你還能有把握靠一己之力扭轉乾坤?」
「事在人為,在最終結果出來前,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陳明遠的眼中冷光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