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急轉間,車子駛到了面前,在柳傳志的殷切邀請下,陳明遠只好‘勉為其難’的坐上了車子。
「柳婷,這車子不錯嘛。」
陳明遠狀若無意般的打量了下車子。
柳婷駕著車,瞥了他一眼,還以為他是沒見過世面,不禁有些鄙夷,嘴上卻是規矩道︰「一般啦,開了好些年頭了,我正打算要換了。」
「不會吧,我看著成色還挺新的。」
陳明遠笑了笑,漫不經心道︰「這車平常不止你一個人開吧?」
以他對柳婷的了解,認定這愛慕虛榮的女人絕沒膽子干走私勾當,而汪磊又查實這輛車是隸屬于志達商貿的旗下,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還有其他人有資格動用這車子,而且那走私頭目和柳婷的關系還不淺!
柳婷沒什麼心機,直截了當道︰「除了我,我爸偶爾也會用。」
陳明遠頓時有了幾分頭緒,緊接著又旁敲側擊了幾句,把話題轉移到了市委副書記向懷章。
「哦,你說向叔叔啊。」
柳婷的臉色有幾分得意︰「我爸和向叔叔的關系確實不錯,向叔叔是前年來甬城任職的,這兩年對我們家的生意照顧了很多,像公司在海關那的免檢資格,就是向叔叔幫著爭取來的。」
陳明遠默然點頭,由此可見,這兩人的關系確實很緊密。
回到甬城賓館,陳明遠自然不會讓她再去打擾尹夏源,找了個由頭就把她打發走了,然後徑直上樓,向寧立忠匯報了最新的發現。
「那麼按照你的分析,柳志達的嫌疑很大嘍?」
寧立忠的幾根手指敲擊著桌面,眸光閃爍不定。
「不能確定,但他和走私團伙應該有所關聯。」
陳明遠沉吟了片刻,補充道︰「而且我試探過柳志達父女,看得出來,向懷章和他們家的關系很緊密,有利用職權為志達商貿謀私利的嫌疑。」
寧立忠緊擰著濃眉,思索良久,當機立斷道︰「你馬上通知賈廳長和賀廳長,讓他們帶領公安和紀委人員立刻趕赴甬城,布置逮捕審訊工作!」
「另外麗山警方昨天已經押解那個人口走私犯來甬城了,我們就先順著這條線索挖下去,讓他約好和那個地頭蛇進行交易,再派警察偽裝成被拐的村民,務必把這個走私團伙一網打盡!」
陳明遠心頭一跳,遲疑道︰「那省委里面……」
「我會跟白省長溝通的,相信他會理解支持的。」寧立忠心知他是覺得自己操之過急了,便解釋道︰「剛才組織部的柏年部長電話里跟我說了,這次中央黨校的培訓班,季書記他們都推薦了向懷章,估計很快就會下達明文通知,這時候再不快刀斬亂麻,一切就都遲了!」
陳明遠愕然無語,沒想到這節骨眼竟然出了這茬。
能進中央黨校進修,無疑表明這名干部的前途大有可為,再有季明堂等本土派核心的鼎力支持,可想而知,等到培訓結束,不管向懷章是回東江省還是另調異地,寧立忠以後想動他都將難如登天!
退一步說,一旦真讓向懷章進了中央黨校,再想查這件案子,都將捉襟見肘了!
所以說,如果真要破案,此時真到了不得不動的時刻了,只是先不說還沒搜集齊確鑿的證據,單單省委季明堂等人的阻力,就如一張大網盤桓在寧立忠的面前了……
看出了他的憂慮,寧立忠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時機還不成熟,但天不遂人願,事已至此,容不得我們再有猶豫。」
「明遠,我也希望你明白,雖然官場是有它獨特的規則,但還有個不可侵犯的規則就是大是大非,如果你想成為最高峰的掌控者,只憑一些官場規則行事是遠遠不夠的,大謀謀德,小謀謀智,一味用小聰明適應環境或許會幫助你走得更高,路途更暢,但沒有一顆懷抱天下的心,就算站在了最高峰,最終還是會重重摔下。」
听著這番語重心長的教誨,陳明遠默然片刻,輕輕點頭。
…………
凌晨一點左右,甬城處于萬籟俱靜之中,港口的海風凌厲非常,夾帶著海洋的潮濕,冷入骨髓。
老七隱藏在港口附近的一個倉庫旁,一雙鼠眼偶爾朝四周張望兩眼,等抽完一整包煙,忽然一束燈光打了過來,一輛卡車駛到了跟前。
老七忙跑了上去,笑道︰「兵哥,你總算來了,快凍死我了!」
從車里走下來一個壯漢,警惕的看看四周,低聲道︰「貨準備好了沒?」
「都齊全了,就等您清點了。」
老七輕輕吹了聲口哨,不消一會,一群衣著破舊夾襖的男人就從夜色中跑了過來。
兵哥掃了眼這些髒兮兮的村民,皺眉道︰「這次怎麼都是成年男人?」
「還不是您上次說那邊勞力緊缺,越是大塊頭,價錢賣得越高嘛。」
老七解釋道︰「所以我這次把那邊的村子都翻了個底朝天,網羅批不錯的貨色,保證您滿意!」
兵哥打量了下這些村民,笑道︰「看著是不錯,正巧非洲那邊缺挖礦的,順道推銷一下。」
他揮了揮手,老七會意,立刻催促這些村民上貨車,然後就駕車往港口駛去。
在關卡接受盤查的時候,巡檢員狐疑的看了看報關文件,當看到是志達商貿的貨物,于是盤問了幾句後,就揮手開了放行令。
「謝啦,兄弟!」
兵哥道了聲歉,當車子開出去幾米後,嗤笑道︰「一群酒囊飯袋!」
在倉庫轉了圈,最後停在了一個貨櫃前,兵哥招呼人打開集裝箱後,又打開貨車門,罵咧道︰「快滾下來,錯過了時候,就只能把你們丟進海里喂魚了!」
他的話起了作用,這些村民立刻陸續涌了出來,但和上車前不同,他們在黑暗中的眼楮此刻亮的出奇,猶如擇人而噬的凶獸,當逐漸走出來的時候,手里還多了一只只黑森森的槍口!
「一個都不許動,全都蹲下抱頭!」
原先那些老實巴交的村民立刻展現出彪悍的一面,兵哥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兩個槍口頂在了腦門上,隨即膝蓋骨一軟,直接被按倒在了地上,看著周圍警笛聲大作,嚇得臉色慘白,朝著早已抱頭蹲好的老七看去,吼道︰「王八蛋!你出賣我們!」
任憑他如何聲嘶力竭,仍阻止這件走私案的破獲!
此次的行動采取了高規格的保密工作,除了寧立忠、陳明遠等人以外,也就是以賈大路、賀廳長為首的專案組,連常書欣等市委官員都毫不知情,當他們清晨得到音訊的時候,專案組已經審訊完走私犯劉兵,從他嘴里撬出了走私集團幕後的保護傘。
先是柳傳志被警方從家中帶出來,不多時,就傳出了他涉嫌巨額走私的驚天消息。
然後在賀廳長的主持下,對市委副書記向懷章進行了誡勉談話。
兩枚重磅炸彈在甬城上空炸響,在整個東江省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一個是當地的知名富豪,一個是市委高官,竟然聯合起來參與走私販賣人口,著實駭人听聞。
就在汪磊、宋陽等人暫時松了口氣的時候,惟獨陳明遠卻高興不起來,不知怎麼的,他隱隱覺得這事透露著幾絲詭異,似乎太順利了。
或許到目前為止,這層黑幕還只是露出了冰山一角!
伴隨著他的疑慮,案子忽然陷入了瓶頸。
「寧書記,那個柳傳志的嘴巴很硬,不管我們如何審訊,他都不肯承認。」
專案組臨時會議室里,賈大路有些無可奈何道︰「他一直在喊冤,說這是陷害!」
寧立忠皺眉道︰「陷害?那他公司的那些報關文件怎麼解釋?」
「他說那些報關文件連他自己都不知情,是劉兵瞞著他偷偷動的手腳。」
賈大路嘆息道︰「至于他和向懷章的關系,他倒是承認行過賄,但只是希望他能在公司的一些審批項目上,行個方便,其中絕沒有違法的勾當。」
「行賄還不是違法?」
賀廳長聲色俱厲道︰「這些犯罪分子,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到這時候還要負隅抵抗一下!」
寧立忠擺擺手,問道︰「向懷章交代得怎麼樣了?」
賀廳長搖頭嘆息道︰「也不好,只承認自己接受過柳傳志的一些賄賂,但對走私的事情不知情。」
「我們也查閱過他這兩年的工作記錄,一時半會還找不到確鑿證據可以證明他參與了走私。」
正當大家愁眉不展的時候,宋陽猶豫了下,插口道︰「寧書記,早上省里傳來消息,說季書記對案子有很大的意見,正和白省長磋商要求重新組建專案組介入調查。」
寧立忠的臉色陰晴不定,會議室頓時陷入了壓抑的沉寂中。
任誰都清楚,如果案子再不順利破獲,那原先的控訴將會完全被推翻,這樣一來,就給了季明堂等本土派足夠的口實,介入到案子的調查。
如果這樣的情況真的發生了,那麼寧立忠無疑將顏面盡失!
這樣的後果,誰都承受不起!
陳明遠卻並不急,細細梳理著案子的脈絡,向懷章這些人無非是在欲蓋彌彰,越是要掩飾,犯地錯誤反而會越多,而且會串成一條線,只要找到一個正確的突破口,一系列事件就會好像多米諾骨牌般倒塌,將向懷章的劣跡完完全全曝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