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她的態度已經很明白了,現在就看你的了,我、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晴雪斷斷續續說著,眼不斷涌出掙扎的神色,最後似乎下了決心,臉色猛的決然,盯著他振聲道︰「陳明遠,作為佳音的朋友,我希望你肩起男人的責任,別再像個懦夫似的躊躇不前了,她都為了你做到這地步了,你難道還忍心讓她獨自一人去面對?別讓我瞧不起你」
陳明遠啞口無言,忽然也有一種說不出的空虛和疲憊。
晴雪緩了口氣,又瞥了眼神態彷徨的尹夏源,芳容似有些愧色,卻還是轉過頭,繼續道︰「作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接下來做出的決定,不管如何,只要不會讓自己後悔就好」
陳明遠的身明顯顫抖了一下,剎那間,忽然對自己有一種發自肺腑的痛恨。
回首過去的三年,是沐佳音一直陪伴著自己,在自己人生最低潮的時候,她都一直用她那率真的、悉心的,甚至是很樸實很清澈的那份柔情,安靜的陪伴著自己。
無論在生活還是工作上,只要自己遇到難題,她總會第一時間站出來,給自己出謀劃策、奔波打點,卻從不計較一絲一毫的回報,這一次,甚至不惜和家族公然對抗,只為了兌現對自己許下的承諾
他知道,沐佳音不會這麼傻的,她之所以會當場拒絕、不惜賠上自己和族人的顏面,想必只是想把事情盡快做一個了斷
這樣一個驕傲絕頂的奇女,全心全意的對待自己,可自己卻讓她背負了這麼多的艱辛,實在是罪無可恕、混賬透頂
思及于此,陳明遠原本渙散的目光逐漸堅毅,看了眼靜候回復的晴雪,然後就轉頭和尹夏源對視了。
兩人隔著一小段距離,間被月光橫插了過去,看上去竟似有萬丈鴻溝。
他看得見,尹夏源的眼有些彷徨、有些忐忑,還有些許的希冀,只是他的臉色和心境再沒有波動,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也明白自己的感情︰昨日不可追,自己和尹夏源的故事早已成為了過去式,再多的留戀和遺憾,都不可能再將兩人拉回到當初了……
陳明遠又深深看了眼對方的容顏,安靜了幾秒後,還是毅然決然的轉過身,疾步往校門口走去。
望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尹夏源最終潸然淚下。
晴雪于心難忍,她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同樣的,她心里也是一片的空落落,仿佛眼睜睜看著一件極為珍貴的事物,就此從手心里流失遠去
但她還是忍住了,走到尹夏源的面前,伸手輕輕擦拭她眼眶的淚水,愧疚道︰「對不起了,夏源……」
尹夏源咬了咬皓齒,搖頭低吟道︰「不怪你,這都是我應得的結果……」她轉過頭,看著晴雪道︰「那位沐姑娘,應該很喜歡明遠吧?也為明遠犧牲了很多?」
晴雪遲疑著點頭。
「那就是了。」尹夏源的唇角揚起幾分溫煦的笑意,眼神茫然而空洞,悵然笑道︰「這就足以證明她比我更值得明遠去好好珍惜,我知道的,明遠需要的是一個能夠包容他、理解他和引導他的貼心人,這一點,我根本不及格,所以他的選擇很對,我想……他和那位沐姑娘一定會修成正果、美滿幸福的。」
「夏源……」晴雪吶吶地喚了聲,卻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了,但她必須得承認,沐佳音才是最適合陳明遠的那個人,理所應當獲得陳明遠最大的情意
「我回去了,如果他和那位沐小姐有什麼進展消息,記得通知我。」尹夏源擦于眼淚,雖然失落難過,雖然依然放不下,但她遠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懵懂女孩了,她知道一個人變了心,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挽回了的,好在,總歸還有機會的,所以她並沒完全氣餒。
她相信,一段感情在走到迷茫的時候,要驗證是否相愛最好的方法就是分開,分開後如果痛苦,如果思念,那就是真愛,真愛一定會讓倆人再次相遇。
花開花落,雲卷雲舒,人生又怎麼可能只停留在初見呢。
當陳明遠跑出校門口的時候,本想打電話讓老徐開車來接,卻剛好看到尹慶寧正守在車旁邊,看著滿地的煙蒂,顯然在外面等了有段時間了。
這小,應該是早知道尹夏源回來了,在這等結果呢
果然,一看到陳明遠出來,尹慶寧忙迎了上去,發現他孤身一人的時候,明顯楞了一下,試探性道︰「哥,就你一個人?你沒看到……」
陳明遠擺了擺手,也顧不上跟他多解釋,忙道︰「走馬上去蘇城」
「去蘇城?」尹慶寧錯愕了下,往校園里探了一眼,顧忌道︰「可是我姐她……」
陳明遠不耐煩道︰「你到底走不走?」
尹慶寧還是頭一次見他沖自己發火,覷見他滿臉的急色,立刻凜然的點頭
沒能盼到堂姐和陳明遠和好如初,他固然是挺不甘心的,不過也不敢耽擱陳明遠的正事,猛踩油門,在森森夜色,一路向北而去了。
就在陳明遠趕赴蘇城的時候,此時的沐家苑大宅,廳堂仍是燈火通明。
沐老太太倚靠在躺椅上,闔著雙眼,手快速撥動著那串上等花梨木的佛珠,口念念有詞,臉色雖然平靜,但走近細看,仍能看到眉宇間流露出的幾縷凝重,似有些心神不寧。
篤篤篤。
這時,房門忽然被輕輕叩響,沐定音推開虛掩的房門,踩著輕步走到母親的跟前,畢恭畢敬地鞠躬問候。
老太太睜開眼楮,看了他一眼,又轉向了旁邊的茶幾,將桌上的那本佛經又翻了一頁,淡淡道︰「人都安頓出去了吧?」
沐定音點點頭,道︰「已經送過去了,按您的指示,派了專人看守和照顧
老太太哼了聲,慍怒道︰「這丫頭,真是想活活把人氣死」
沐定音心嘆息,嘴上勸慰道︰「母親,您也不要再動怒了,當心身,況且,佳音一向深明事理的,絕不會做不肖的錯事,這次之所以會當面跟我們頂撞,想必還是有她的苦衷……」
「就是因為她這次一反常態,我才更生氣」老太太怒形于色道︰「依我看,她就是心里還放不下陳家那小,當初為了這檔事,我們明里暗里提醒過幾次了,讓她及時收手,可她呢,全當成了耳旁風,早知道這樣,上次就不該縱容她再去找那小現在好了,越陷越深,都不可自拔了」
沐定音閉口不語,實則也是憂心忡忡。
他能扛起沐家復興的大旗,在百般不利的條件下,一步步晉為封疆大吏,識人辨人的能力早已爐火純青,對陳明遠,他自然也看得出這年輕人擁有常人難及的心智和城府,可放眼精英薈萃的華夏政壇,實在算不得起眼,更別說他背後的家族,哪怕目前在政商兩界頗有建樹,可仍舊月兌離不開傀儡棋的成分
其實,他也動過接受這段聯姻的念頭,畢竟陳明遠算得上可堪造就的翹楚,只要給予足夠的支持和輔助,保證他不走彎路,將來必定會蜚聲華夏,企及自己如今的位置也不無可能,只不過這當的風險,他實在不願意承擔
家族興衰、居安思危。
經歷過那段森冷的動亂時期,見證這百年名門幾乎覆滅,沐定音深知要將家族穩固延續下去,必定要在政壇上擁有拔萃的直系代言人,否則一旦遭遇波譎雲詭,始終逃不開土崩瓦解的厄運,同時,在華夏的世家大族間有一個不成的規定,政權更迭之際,每個大族至少需擁有一個副省部級以上的接班人才能保障利益永固
隨著輿論信息愈發透明時效,加上家族年輕一代的孱弱,沐定音明白沐家下一任的掌權人,很可能需要外來助力,所以他由衷希望沐家嗣或者沐佳音的婚配對象能夠是一個豪門貴冑。
他已經五十歲了,到了知天命之齡,現在仕途看著是亨通,貴為一省之首和政治/局委員,可別忘了,十年後,他就年老古稀了,按照七上八下的原則,形勢相當嚴峻,退一步說,哪怕到時的換屆能再上一階,也頂多是將家族復興的時日又延續了十年,滿打滿算,留給他和沐家重登輝煌的時間只有十五年了,想用這十五年把陳明遠培養成沐家的政治接班人,這其的荊棘可想而知該有多冗長
這過程,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緩了口氣,老太太又沉吟了片刻,抬手指示道︰「你去,吩咐下面的人,這幾天把大門守好了,千萬別放無關人等進來,特別是那小,我估計他知道了這里的事情,鐵定會坐不住跑來說情」頓了頓,又補充道︰「至于寇家和賈家那邊,你讓你大哥親自去做做工作,現階段,我們家正值關鍵期,可千萬別盟友做不成,反倒因此樹立了敵手」
沐定音滿口答應,若有所思之際,目光偶爾發現茶幾上的那本佛經,赫然是陳明遠當初在母親壽宴上呈送的《大悲心陀羅尼經》,想起那個堅毅的年輕人,感慨的同時,也多了些許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