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為了配合首都燕京申奧的宣傳活動,東江省直宣傳文化口單位籃球賽在市體育中心館中拉開了帷幕,來自全省二十多家省直單位的兩百多名運動員將展開為期十天的競賽,用實際行動為申奧行動貢獻一份力量。
開幕式上,包括尚文彬在內的省委主要領導紛紛蒞臨,在主席台發表了簡單的講話後,賽事正式開始,揭幕戰是省衛視電視台對陣省教育電視台。
省有線台組織隊伍的時候,年輕挺拔的陳明遠自然被抓了壯丁,此刻正百無聊白地坐在場地邊觀看比賽,偶爾往主席台上張望幾眼,看著關叢雲等省直文化單位的負責人一字排開,暗暗失笑。
這分明就是廣電系統權力洗牌前的競爭預演嘛!
再看看場上兩隊熱火朝天的比拼,毫無放水的意思,可想而知,大賽之前,這些隊伍都做足了動員行動,意圖在重組合並之前,先在比賽里給競爭對手一個下馬威!
雖然對實際的結果不會有多少影響,但能佔得心理上的優勢又何樂不為呢,況且這還是一個在領導面前表現的機會!
「噯,大家都圍過來一下!」
孫和平拍拍手,招呼有線台的隊員們圍攏過來。
不要誤會,以孫和平這把老骨頭還沒不自量力到跟一群年輕人赤膊較量,況且他也明白這次比賽的意義不同尋常,萬一有哪個對手殺紅了眼,當場把他撂倒了那還有命?
索性,他就當了個領隊兼教練角色,此刻,他也正行使著這一職責。
「不用我多說了,這次比賽,事關我們有線台的榮譽,一個個都打起十二分力氣去拼,做到每球必爭!」孫和平豪氣干雲地攥緊了拳頭,「即便輸了,那也得站著輸,決不把輸了氣勢,得讓衛視台、廣播台那幫人看明白,咱們有線台雖然人少,但個個都是精英良將!」
昨晚動員,他首先把手伸出去,然後大家再把手疊加上去,一起大喝了一聲!
「怎麼拼啊,籃球衣發過來手都沒捂熱呢!」朱天鵬郁悶地撇撇嘴,「人家衛視電視台、廣播台早一個月前就開始練習準備了,我們倒好,前兩天才通知下來,一次合練都沒,能過第一輪就該燒高香了。」
看著場上衛視電視台隊嫻熟的配合,陳明遠只是置之一笑,沒理會他的抱怨。
誠然,衛視電視台這兩隊準備得是比自己這邊充分許多,但人家的編制名額多,混閑職的更不在少數,專門抽調一批人去練球,也不會影響電視台的正常運營;而有線台由于行政級別低,近幾年對職員的數量卡得很死,很多人都是干著成倍的活,哪還有多余的時間和精力專門抽人練球,只為博領導一笑。
有鑒于此,有線台的職員對衛視幫、廣播幫的那群人早就積怨已久,憑什麼自己這些人付出得最多,地位反倒不如這些吃白飯的強呢?
「瞧那騷娘們的得意樣,看她能猖狂到什麼時候!」
孫和平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旁邊,眼楮滴溜溜看著主席台,咬牙切齒道︰「明遠,我沒別的要求,就希望你能給衛視台那幫鳥人一點苦頭吃,看到那臭娘們的笑臉,我就恨不得抽她幾個耳刮子!」
听他張口‘騷娘們’閉口‘臭娘們’的,陳明遠眉頭一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落到了坐在靠中央位置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身上,瞄了眼三角牌的名字,正是衛視電視台的台長蔣麗萍!
對蔣麗萍,陳明遠有些耳聞,據說是一個相當精明且強悍的女人,處事圓滑老練,又是部隊文工團出身,所以很討一些省里老領導的喜歡,即便衛視電視台年年虧損,但她的位置依然穩當當的,而且這一次廣電重組合並,她拔得頭籌的呼聲很高!
見孫和平惟獨對她恨得牙癢癢的,陳明遠就知道有線台平常沒少受衛視電視台欺壓。
也難怪,別看蔣麗萍對領導都是乖巧听話,但對下屬以及兄弟單位的同僚卻極為刻薄,據小道消息,關叢雲和孫和平之所以在省領導那邊印象惡劣,和蔣麗萍三天兩頭的打小報告有著密切聯系。
同時,傳聞近來向省里檢舉有線台的信函劇增,也有很大一部分出自蔣麗萍的手筆,試圖在尚文彬履任伊始,還沒來得及熟悉人,先把關叢雲和有線台徹底抹黑了,如此一來,接下來的廣電重組中,她的優勢將更明顯!
思及于此,陳明遠忽然低聲問道︰「孫主任,我听說蔣麗萍在省里有硬靠山,是不是真的?」
孫和平欲言又止,眼看四周無人,就冷笑道︰「你小子的消息倒是挺靈通的嘛,哼,不過也難怪,一個女人能坐到這位置,沒點靠山才奇怪了。」
語氣透露著一股曖昧和嘲諷,暗指蔣麗萍是靠潛規則上位的。
「人家當初可是省文工團的當家花旦,不少老領導當初都是她的入幕之賓,迷她迷得要命!」
對陳明遠,孫和平早已是信任有加,也不介意分享八卦︰「你瞧瞧,這娘們除了一股騷氣,她何德何能當上一個正廳級的台長。」
陳明遠啼笑皆非,孫和平這張嘴倒是夠陰損的。
「原來的宣傳部長就是她的一大粉絲,還好已經退了,否則指不定這娘們囂張到什麼地步。」孫和平一想到蔣麗萍聯合前任宣傳部長對有線台的打壓,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過退了一個,其他的老頭子還在,比如季書記……哎,總之這女人很不好對付。」
孫和平隨口的感慨,卻透露出極大的信息量。
季書記無疑就是省委專管黨務工作的副書記季明堂了。
和文海琛類似,季明堂是從錢塘市一步步走到省委副書記的位置,堪稱是東江本土派的核心人物,在省城乃至全省的人脈關系盤根錯節,而蔣麗萍又是出自省文工團的,想必兩人關系密切的傳聞也不會是空穴來風。
「除了這騷娘們,那個地中海的禿頭看到沒?」
閑來無事,孫和平索性就給陳明遠介紹起有線台的那些個死對頭,「那老小子就是廣播電台的台長劉有德,別的本事沒有,溜須馬屁絕對一流,圈里人都管他外號叫劉皇叔。」
劉皇叔?
看陳明遠一臉的困惑,孫和平調侃道︰「劉皇叔的本事你還不清楚?七彎八拐拉親戚關系嘛,一個賣草鞋的,硬是翻出一本不知道從哪來的家譜,把自己扮成了皇親國戚!」
陳明遠忽然明白了什麼,笑問道︰「那這位劉皇叔攀的是哪門子的親戚關系?」
孫和平指了指上面,壓低聲音道︰「省里的第二把交椅!」
第二把交椅,不用猜,自然是省委副書記、省長白永康!
陳明遠微微皺眉,「不過我听說,白省長的作風很清廉樸實,應該不會理會這些把戲吧?」
白永康算是省委常委班子里,立場比較特殊的一位了,他從八十年代就來到東江省主政了,幾乎已經是半個東江人,秉性剛正不阿,黨紀立場堅定,不偏幫不徇私,十多年來,不管是本土派還是外來派,都對這位老省長欽佩有加,在錢塘民間還贏得了白青天的美譽。
這麼多年來,本土派和外來派的斗爭此起彼伏,但始終沒有鬧出太大的紛爭,和白永康的居中平衡是密不可分的!
孫和平嘿嘿一笑,道︰「白省長對這種跳梁小丑自然是不感冒的,但人家劉皇叔的臉皮夠厚啊,甭管什麼場合,一提到白省長就說是我姐夫,越傳越廣、越描越黑,這不假冒的都成真貨了嘛。」
「那白省長就真是他姐夫了?」
「屁!」
孫和平不屑地哼了聲,「這個劉來德的老家無非是跟白省長的夫人隔壁村,偏偏他一層層的親戚關系串聯起來,七大姑八大姨全套了進來,最後捧著一籮筐的族譜,非指著白省長的夫人是他的姐姐,白省長的夫人性子溫順,又離鄉背井這麼多年,難得遇到一個隔壁村的老鄉,架不住一聲聲的姐,一時心軟就默認下來了。」
「就因為有了這層破關系,這老小子才能從一個打雜的,忽悠著一個個領導把他捧到了廣播台長的位置上,你說惡不惡心!」
陳明遠差點捧月復大笑出來,不得不說,這位劉皇叔真是個大人才,比起蔣麗萍不遑多讓。
誰說草根不能飛上枝頭,這就是活生生的一個經典教材!
孫和平發泄完了郁悶,心情也暢快了些,不過看到主席台上的座序排名,關叢雲被安排到了邊緣位置,還是不禁憂心忡忡,「只是可惜了關台長,明明最能干最有本事的,卻到處招人白眼,我都替他覺得不值。」
陳明遠也是默然一嘆,雖然邏輯很奇怪,但這就是現實,要怪的話,只能怪關叢雲太過務實了,如果懂得投機取巧、工于心計一些,或許也不至于如此的月復背受敵。
接下來,就不知道關叢雲能不能在蔣惡婦和劉皇叔的圍剿下突出重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