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 001【世道紛亂,盼君安寧】

作者 ︰ 得閑讀書

東洲之地,廣袤無垠。

有夏、周、陳三大國鼎力,亦有後蜀、南唐、東越等數十小國苟存。北方大漠草原、西南荒莽山峽深處,更有蠻部野國不知凡幾,多如天上繁星。

列國征戰百年,烽煙遍地,百姓流離。

我們的故事要從大周國北境開州說起。

開州龍駒驛,原本只是周國邊境一座軍情驛站,毗鄰三座邊礙雄關。征戰之時,每日都有無數軍情從這里流入流出,堪稱軍事要地。

大周國天佑五年,前將軍趙承全殲北齊大軍,北齊國滅並入大周。轉眼之間,開州府從邊境前線變成了國家月復地,境內三座雄關漸漸荒廢。

倒是那用于遞報軍情的龍駒驛,由于坐落于丹江之畔、又有軍情驛道貫通南北東西,水陸交通極為便利。在沒有兵患之後,龍駒驛漸漸興盛繁榮成一個商業城鎮,南來北往的商旅如織,馬隊船舶絡繹不絕。

龍駒驛上游三十里外群山聳峙,眾山團聚形如一只踞臥的猛虎,因此這一片山脈被人稱為黑虎嶺。黑虎嶺主峰為虎頭峰,山上的仙家門派龍虎宗是方圓千里內的最大勢力。仙門與官府互不干涉,但龍駒驛水陸碼頭的大幫會,每月卻要供奉一份心意給龍虎宗的仙爺們。

修仙並非月兌離塵世,在闢谷境界之前,仙門弟子亦要吃穿用度。這些吃的用的,仙爺們自己經營難免費神費力,有了眾多外圍勢力的供奉,也省了他們不少時間。

虎頭峰下有一村寨,名喚陳家寨。

天佑三年冬,陳家寨寨主的四房兄弟陳世欽之妻誕下一子,取名曰道寧。當時大周與北齊正打得不可開交,開州作為前線難免受到兵災,陳世欽給兒子取名「道寧」,自是希望「世道安寧」,又有「人生之路一片坦途」的意思。

可惜,這世道既不會安寧,陳世欽的兒子一生也多災多難。

小道寧三歲之前不會說話,也不會哇哇叫,陳世欽只有這麼一個命根,憂心如焚,怕小女圭女圭會變成啞巴,更怕是白虎星投胎。

白虎星主殺伐,乃是凶星。據傳說,白虎凶神轉世的人,如果開了口,叫誰誰倒霉,被叫的人必死。

說來真巧,小道寧滿三歲後的第二天,他叫了,不僅是叫娘親,連爹爹也會叫了。

不到兩個月,開州府瘟疫流行,死了至少上萬人。陳家寨亦被波及,而且疫情格外嚴重,整個村寨的人口居然少了三分之一。小道寧的爹娘陳世欽夫婦,也被這一場瘟疫帶走,雙雙應劫共赴黃泉。

這場瘟疫,其實是去年大周對北齊的滅國之戰引起,整個戰場十多萬戰士的尸體沒有妥善處理,開春便引發了這場瘟疫,而那尸橫遍野的戰場亦成為一片無人敢近的鬼蜮。

陳家寨的村民,卻不管什麼戰場鬼蜮,他們認為是小道寧為村人帶來了災禍——白虎星開口,不但叫死了爹娘,更克死了村寨中數百條生命。

陳世欽夫婦死後,小道寧家中的田沒人耕,屋子沒人修,小道寧只好跟著身為寨主的大伯陳世杰,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

不止如此,村中其他的老小,也視小道寧如眼中釘,恨不得將這個害死了無數人的惡魔給活埋。

陳道寧就在這種環境中活下來,在仇恨與凌辱中成長。

五歲時,他開始替大伯放牛,牛比他高了兩倍。

七歲時,他下田割麥子,被麥葉割得渾身血痕。

殘羹冷飯,令他骨瘦如柴,月兌下衣服就是一身排骨,但他的骨骼卻是出奇的結實精刃,幾年下來居然無病無災。

大棍子挨,大耳光摑,不但沒將陳道寧打死,反而使他如岩縫中長出的青松一樣堅韌不拔。

…………

大周聖武四年,陳道寧十歲。

秋天到了,草木開始凋零。早上的濃霜,對有衣裳穿的人來說不足一提,但只有一件破單衣的陳道寧卻頗不好受。

一大早,長工老張便到了西院破敗的廂房外,披著老棉襖,口呵著白霧,將房門拍得震山響︰「小懶蟲,還不起來?找打嗎?快到南倉下麥子!」

長工老張,是龍駒驛的流浪漢,每年秋天麥子下種前受雇主使喚,夏天麥子收成後回龍駒驛住十天半月然後回村。他在陳家寨已干了四年,這家伙不是好東西,主人不把陳道寧當人,他一個長工待陳道寧更是苛刻。

陳道寧住的是以前父母留下的房,年久失修,已經有多處透風漏雨。家里值錢的東西,也早在他幼年不記事的時候被叔伯們搬去,現在這張床,還是他自己用爛木條和稻草搭的。

听到屋外老張的鬼叫,陳道寧不得不離開他的破被窩,披上他一年到頭唯一的褐衫起床。拉開房門,一陣寒風迎面撲到,陳道寧不由打了個寒戰。

「老張,你先去上工吧,我馬上就來。」陳道寧縮著身子走出房門。

老張催促道︰「天快亮了,快些兒。再偷懶看你大伯不揍死你個小兔崽子。」

一聲小兔崽子激起了陳道寧的怒火,張口罵道︰「閉上你的鳥嘴,你個老烏龜!」

村人常嚼舌頭說,老張年輕時因老婆偷人才鬧得家庭破敗做了流浪漢。小道寧這一聲「老烏龜」叫得老張額頭青筋暴跳,沖上一耳光就抽在小道寧臉上,邊打邊罵道︰「小兔崽子,你討打!」

「去你娘的綠帽子老烏龜!」陳道寧被這一耳光差點扇倒,隨即便如瘋狗一般朝老張沖過去。

十歲的小道寧根本不知道綠帽子老烏龜是什麼意思,听別人平時這麼罵人,他便有樣學樣。但听在老張耳中,卻如同用尖刀在扎他的心髒。

于是乎,一個受盡村人欺辱的十歲孤兒,便和一個飽受嘲笑的四十歲閑漢打起來。

兩個都是可憐人,何苦來哉?

十歲的小女圭女圭和成年莊稼漢打架,結局可想而知。小道寧瞬間就被老張掀翻在地,還止不住力道滾了兩滾,腦袋撞在地上轟轟作響。

陳道寧被撞得昏頭轉向,恰好手邊有一塊鵝卵石,他一把扣在手中,爬起來全力扔出,正中老張的肚子,打得老張鬼叫連天,彎子雙手捧月復站不直腰了。

「老烏龜!」陳道寧一不做二不休,猛地沖到老張身後,狠狠地照著他的蛋一腳踢出,將他踹個狗吃屎後拔腿便跑。

老張狼狽地爬起來,窮叫道;「小兔崽子,你別跑,等我抓住剝你的皮。」

「不跑是傻子!」陳道寧奔出左側門,繞後院奔向南倉,後院與南倉之間,是馬廄和柴房。他頭腦昏沉,一面跑一面扭頭向後瞧,沒留意馬廄旁轉出的大伯陳世杰,兩人都沒帶眼楮,「砰」一聲撞個正著。

「哎喲……」陳家寨的村長陳世杰驚叫一聲便往後倒,手中提的一桶井水被打翻,全潑在身上成了落湯雞。

陳道寧也向後倒,一看撞的是大伯,意識到闖了大禍的他爬起來放腿狂奔。

大伯陳世杰是一村之長,在陳家寨說一不二。他之所以極度厭惡小道寧,乃是因為陳家寨以前人丁興旺,在周圍的一帶村落里頗為強勢,村與村之間搶水搶田就沒輸過。甚至遇到過境的大批山匪搶劫,陳家寨還可以招集村中青壯,拿起鋤頭鋼叉據寨而守。

而在那場瘟疫以後,陳家寨人口驟減三分之一,而且其中許多是壯勞力,村寨一下子就衰落下來,周邊的良田也被其他村不斷侵蝕。

陳世杰和他的陳家寨都威風不再,他便把這一切都歸咎于陳道寧這個白虎災星,認為是小道寧害死了村里的人,害得整個陳家寨破落。

陳世杰平時心情不好就會揍陳道寧一頓,這下把他弄成落湯雞,小道寧嚇得魂飛魄散根本不敢回家。

小道寧一口氣跑到虎頭峰的峭壁之下,找到一個土洞躲起來,一直躲了大半天才敢出來。

出了土洞的陳道寧,仰頭看著高聳入雲的虎頭峰,臉上露出向往的神色。他常听人說山上住著神仙,那些神仙衣食無憂,還能飛天遁地,連官老爺見到他們都要磕頭跪拜。

陳道寧常夢想著自己能上山做神仙,不為別的,只因做了神仙不會被人欺負,可以每天吃飽穿暖。可惜,那山勢實在陡峭,別說他一個小孩子,就連大人也爬不上去。

陳道寧想著回家反正要挨打,不如趁機會玩一天。可惜現在是深秋時節,天寒地凍的,也沒什麼玩頭,他干脆回到土洞里蒙頭大睡。

一覺醒來已經下午,陳道寧餓得肚子咕咕直叫。北方深秋的野外上哪找吃的去?唯一的辦法便是回村偷。

陳道寧向村中偷偷模模潛去,距村不遠,就看到村中父老們滿村轉,根本別想不被人發現就混進去。

饑火難耐的陳道寧,突然听到右方草地中傳來一聲羊叫,扭頭一看,是另一房堂叔的綿羊群,七八十斤的大家伙有百十頭,還有象大絨球的羊羔子。

這位堂叔是小道寧的死對頭,平時專找他的麻煩,前段時間丟了兩只雞,非要賴在他的頭上。其實陳道寧只偷了一只蘆花雞,另一只可能是被黃鼠狼偷走了,但兩只的帳卻都記在他的頭上,實在可恨!

「羊我還沒偷過,試試看。」陳道寧想。

借草掩身向羊群爬去,陳道寧爬到羊群中。綿羊不怕人,何況他是小孩子,他揪住一只老綿羊重重的羊蓋尾,老綿羊沒理他。那羊至少七十斤以上,比他還重,根本拖不動。

陳道寧模著羊毛說︰「我要是有一條老羊皮外襖就好了,冬天不用凍得流鼻涕!大伯養了兩百多只羊,他自己的羔羊皮袍肯定穿也穿不完。」

陳道寧改變目標,順手模到他身畔的一頭十來斤的羔羊。這頭小羊羔多可愛啊!和善又親切,一身又白又軟的厚厚毛層很溫暖,被人逮住也沒有一絲抵抗。

陳道寧把臉貼在羊毛上取了會暖,突然一把將羊羔按倒,神經兮兮地低吼道︰「我要吃了你,快反抗啊!你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不反抗?」

「咩咩!」小羊羔輕輕地叫,叫聲極為親密,四蹄輕踢,毫無力道。

陳道寧氣得抓住羊腿將羔羊扔出丈外,憤怒地罵道︰「見鬼!真***是條綿羊,又軟弱又可憐,活該被人剝皮被人吃!」

陳道寧帶著莫名的怒火離開羊群,走了不遠,「唰」的一聲響,草叢鑽出來一只十來斤重的灰野兔,一蹦便跳出八尺外。

「送上門的肉!你往哪兒跑?」陳道寧喜悅地叫道,撒腿便追。

十歲的小孩子想捉野兔,簡直是在做夢,便是有些獵狗都追不到。

可奇怪的是,身材單瘦、滿身排骨,看上去極不健康的陳道寧,跑起來便如腳下生風一般,速度絲毫不亞于一般的獵犬。也許他從小被打得多,對逃跑有豐富的經驗,又或許自小和獵犬大黃在一起追兔子,練得兩條腿成了飛毛腿,總之,他對捉兔子極有信心。

一刻鐘不到,那只倒霉的野兔便被陳道寧擒獲,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刀火鐮便開始烹飪。他經常挨餓,免不了要靠偷雞模狗來充饑,是以身上的裝備非常齊全,甚至還有從大伯家廚房偷來的一小包鹽。

陳道寧在江邊架石生火,取木棍架起三叉,開始烤他的獵物。烤野兔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烤熟的,他讓火自行燃燒,自己月兌下衣褲光光條條地走向江中。剛剛追兔子累得他一身臭汗,決定趁烤野兔的時候洗洗。

陳道寧衣服一月兌下,身上便能看見許多鞭痕,有紅的、有紫的、有烏青的、有暗綠的,新的舊的都有,五彩斑斕便如在體表繪制的丹青圖案。

此地是丹江的中上游,其支流虎溪從虎頭峰半腰上瀉下與丹江匯合,峰下便是暗流洶涌、水色碧藍而帶黑的黑龍潭。凶險的黑龍潭表面平靜,隱隱可以看到崖下的怪石,在水下象潛隱水中的無數奇形怪物,長長的水草在水下順勢搖擺。如果用船放至崖下,便可發現水下暗流激揚,深不見底,處處有不測,凶險而陰深的氣氛令人不寒而栗。

此時還好,若是夏天水漲,江水以萬馬奔騰之勢沖向崖下,濁浪翻滾,水面會出現了無數巨大的旋渦,船只或木排如不從潭外側航行,稍一大意便被沖入潭中,撞上了崖壁就粉身碎骨,骨屑便被渦流吸下潭底,再沒見浮起來過。

凡人根本不敢潛入潭中,因黑龍潭下暗流涌動,下去連尸骨也不見。不過陳道寧卻是不怕死一般,月兌得光溜溜的縱深便跳入冰冷的潭水中。

潛下不足一丈,便有水下暗流將陳道寧往下拉。遇到這種情況,陳道寧卻不慌張,身體如游魚一般順著暗流滑動,然後借著另一道暗流轉變方向,那些殺人的水下暗流,居然變成了他潛泳的助力!

傳聞黑龍潭有一百二十丈深,陳道寧只敢潛下三丈,他感覺自己再向下潛就非死不可。

在水里游了一通,漸漸感覺體溫下降,陳道寧連忙出水返回岸邊。

上岸之後,陳道寧才發現有個衣衫襤褸的老頭子正坐在他燃火的地方,正用手翻轉著被烤得金黃發亮的兔子。

「喂,老家伙,那是我的東西!」陳道寧生活的環境,可沒教會他尊老愛幼。

老人不為所動,繼續坐在那里烤兔子。那優哉游哉的模樣,激得陳道寧勃然大怒,如同護食的野狗一般撲過去搶兔子。

陳道寧飛撲的速度奇快,可卻狠狠地撲在地上。他站起來揉了揉眼楮,那個老人像是動都沒動過,還坐在那里,可剛剛自己明明是撲向那老頭的啊!

難道這老頭是鬼?自己從他身上穿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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