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轉過身行了一禮︰「見過慕容世子。」
「平身吧。」慕容錦走到她身側,見她仍不下來,干脆自己也踏上了鵝卵石。
二人開始並肩而行。
「為什麼放著平坦的路不走,非走這硌腳的鵝卵石?會痛,又容易摔跤。」
「那世子呢?為什麼撂下美酒佳釀、才子佳人,來與我這名不經傳的庶女聊天?自降身份,又沒人感激你。」
二人說話時,並不看彼此,只目眺遠方,但很有默契地,步伐一致。
慕容錦早已習慣她話里帶刺,輕柔地說道︰「一定要給自己披上一件滿是荊棘的外衣,才會覺得安全嗎?不小心弄傷了自己,又是何必?」
這是勸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她不會干,不過人若踩她一腳,她必回報一刀。
桑玥淡淡一笑,微風卷起她肩上的秀發,帶走陣陣清香︰「為什麼世子總是講些我听不懂的話呢?難道我在你眼中就是那麼不堪一擊?定國公府不是刀山火海,我過得很好。」
慕容錦探出手握住她的手臂,道︰「你未必斗得過,即便有拓兒幫你。」
前面說了那麼多都是幌子,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吧!桑玥掙開他的手,冷冷一笑,眸中寒涼似霜︰「別以為你是慕容拓的哥哥,就能決定他的人生。我從未逼他做過任何事,一切不過是你情我願、各取所需。」
慕容錦緩緩吐出一口氣,若有所思道︰「你情我願倒也罷了,只怕是一廂情願。知道拓兒為你做了什麼嗎?他……」
「錦哥哥!」
一聲宛若天籟的輕喚打斷了慕容錦的話,桑玥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心里吁了口氣,慕容錦見她的次數不多,但仿佛很是了解她。這種被看穿的感覺,並不怎麼好。
恬郡主小跑而至,她已換上紅色勁裝,墨發被高高束于頭頂,只用一根玉簪挽住。
兩月不見,她出落得越發秀美絕倫。唇紅如冬季寒梅、面白如天山瑞雪、眼亮似夏夜星河、眉青若柳絮染墨。
凡她所過之處,碧草掩面、繁花失色,天地間所有景致仿若只為襯托她而存在。
桑玥屈膝行禮道︰「桑玥見過恬郡主。」
「我記得你,就是上次跳劍舞、畫八陣圖的將門庶女,你是桑柔的妹妹?」恬郡主笑著問道,也一腳踩上了鵝卵石,卻疼得叫出了聲,「錦哥哥,好痛!」然後,就勢撲入了慕容錦的懷里。
恬郡主穿著厚底馬靴,不應該會有強烈的觸感。桑玥心中冷笑,前世這位郡主可是差點為慕容錦自殺了,她愛慕容錦已經到了一種近乎痴狂的境界。別看她才十三歲,滿腦子裝的卻只有三個字︰慕容錦!
慕容錦對她,又是什麼感覺呢?
其實慕容錦對她是什麼感覺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妃怎麼看。他那樣一個願意為家族犧牲一切包括幸福的人,又怎會去挑剔自己的妻子?而王妃這個人,是絕不可能讓恬郡主嫁入攝政王府的。
做世子妃?恬郡主除了是太後的養女,並無任何靠譜的背景。說白了,就是個繡花枕頭。
做世子側妃?那樣一個被寵壞了的人,哪里能容忍其它女子凌駕于自己之上?
所以,想要跨進攝政王府這個門檻,對恬郡主而言無異于登天了。
慕容錦拉過她走到旁邊的草地上,她甜甜笑道︰「錦哥哥,你們方才在聊什麼?」
不等慕容錦回答,桑玥搶過話柄︰「慕容世子和我正在談論我大姐,並猜今天郡主和我大姐究竟誰才能拔得頭籌,將汗血寶馬贏走。」
恬郡主的臉上忽而染了一層緋色,但不是含羞,是嫉妒!她舉眸望進慕容錦溫潤似水的眸子,話里帶了恰如其分的哭腔,不顯做作又能被人察覺︰「錦哥哥,難道你希望恬兒輸給那個桑柔?」
慕容錦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他溫潤一笑,語氣輕柔︰「恬兒,你不是約了她們騎馬射箭嗎?別誤了時辰。」
這是默認?恬郡主的美眸中竄起一層水霧,煙波浩渺,如五月的江南湖景︰「錦哥哥,你怎麼能一邊教我、一邊希望桑柔得第一呢?」
難怪恬郡主能跟慕容耀玩到一塊兒去,這兩人纏人的本事真如出一轍!
桑玥看著慕容錦焦頭爛額的模樣,心里暢快得不行,她動動薄唇,無聲道︰「世子,下次可別再多管閑事。」
慕容錦被恬郡主纏住了,桑玥行了個禮告退,悠然自得地回了花園。這次,她踫到了林妙芝,二人相約去廂房換上勁裝,共同往草場而去。
春光明媚、碧草藍天,寬闊的草場上已人聲鼎沸,各方才子佳人齊聚。北面整齊地擺放著二十個箭靶,每個箭靶間隔五米的距離。離箭靶一百米遠的草地上用石灰畫了了一條筆直的長線。
規則是在長線以外,由東至西騎馬射箭,命中靶心最多者勝!
這次來參加比賽的千金小姐足有百人,定國公府桑柔和桑玥、丞相府韓玲萱、鎮國侯府林妙芝、寧國公府楚芊芊、平南候府柳馨、周太傅的孫女周珺、安國公府蔣茹、忠信侯府嚴婷蘭……
其中定國公府、鎮國侯府、安國公府和忠信侯府是慕容耀的支持者。丞相府、寧國公府、平南候府和太傅府是攝政王的支持者。只是兩派之爭並未浮出水面,所以大家相處得也算融洽。
桑柔看到桑玥,臉色微變,桑玥走過去,仰起頭,挑眉一笑︰「大姐見到我似乎不太開心啊。」
桑柔知道周圍有許多人在關注她,笑得燦若夏荷︰「我見到妹妹當然開心。」
空氣里似有暗涌浮動,詭異得令人毛骨悚然。此時已有侍衛牽了馬過來,桑柔意味深長地看了桑玥一眼,然後翻身上馬。
桑玥朝著男賓席方向看去,慕容耀一襲紫衣、風華絕代,慵懶地斜倚在鋪了軟墊的長椅上。他的身旁,分別是身穿藍色錦服的慕容錦和白衣勝雪的裴浩然。
裴浩然正小聲與另一側的韓天軼談論著什麼,忽然感覺有人在注視自己,他抬眸,逡巡的眸光自眾人身上一一掃過,並未發現異樣,暗自嘲笑自己多心了。
慕容拓似乎不喜歡過于熱鬧的場合,他在遠處的一座假山頂上坐著,饒有興趣地關注著草場上的狀況。其實桑玥成績如何他並不關心,反而,心里更希望她輸掉。只有輸掉,她才會一直欠他一匹汗血寶馬。他就是喜歡她欠著他的這種感覺,就像……彼此有些聯系。
這並不是什麼正規比賽,不過是千金們切磋著好玩兒。恬郡主騎著一匹汗血寶馬、似王者歸來,她紅艷得像一輪旭日,熾熱而壯麗。
「我先開始,誰命中的靶心最多,這匹汗血寶馬就歸誰!」語畢,她從侍衛手中接過弓箭,一鞭揮在了馬 上。
汗血寶馬非南越品種,它來自遙遠的番邦,個頭較尋常馬匹高大、速度和耐力更是強上好幾倍。要駕馭這樣一匹馬,本身就難度極高,恬郡主卻能在它背上揮灑自如。
她先是正坐其上,一連射出五箭,皆命中靶心。爾後,她雙腳騰起,以臀部為軸,轉了一圈,後仰與馬頭平齊,又是五箭連發,一一命中。
男賓席里傳來了陣陣喝彩。
似乎感受到了大家的鼓舞和熱情,她再次變換姿勢,橫臥馬上,用腳勾住馬鞍,倒掛金鉤,自馬月復下方射出五箭。
這一技藝,幾乎令全場沸騰!女賓席更是傳來一片又一片呼聲,生怕恬郡主一個不慎而自摔落下馬。
雖然五箭中只有四箭命中靶心,但眾人還是覺得無比精彩。
驚險刺激並未結束,就在大家認為這已是她的看家本領時,她雙腳一勾,借力直起身,爾後雙腳並與馬鞍之上,一手拽住韁繩站立起來!
人群里不知是誰率先鼓起了掌,雷鳴般的掌聲迅速淹沒了女賓席傳出的尖叫聲。
倒掛金鉤起碼還有個東西掛著,可立于馬背之上,全靠輕功。何況,它還在奔騰馳騁。
她將最後的五箭射了出去,三箭命中靶心,兩箭命中七環。
到達終點後,她下馬一看,對自己的戰果頗為滿意。
慕容拓眉梢輕挑,雕蟲小技,比起桑玥可是差多了。如果這樣就能贏得滿堂彩,那桑玥出手,豈不是要奪了他們的魂?他忽然十分後悔,為什麼要教桑玥那麼高難度的騎射技藝?
恬郡主來到慕容錦的身側,渾身香汗淋淋。宮女遞過帕子要為她擦汗,她卻將頭一偏,長大水汪汪的眼眸,殷殷切切道︰「錦哥哥幫恬兒擦。」
慕容錦拿出帕子,輕輕為恬郡主拭去鬢角和鼻尖的汗珠,又倒了杯水遞給她。
這一舉動落在眾人眼中,有人嫉妒有人羨慕,桑柔看得心里酸楚不已。她不見得有多麼愛慕容錦,但自從母親說要將她嫁給慕容錦後,她便將自己定義為他的世子妃了。如今看著他和恬郡主眉來眼去,心里焉能不氣?
恬郡主一出場就出盡了風頭,以至于後面的表演顯得索然無味,直到桑柔出場,眾人才又打起幾分精神來。
桑柔穿著純白色勁裝,薄施粉黛,優雅而來。不同于恬郡主的艷麗恢弘,她顯得嫵媚傾城。沒有炫麗的騎術、沒有張揚的表演,甚至于,她騎馬的速度並不如何快捷。但她的每一次拉弓都帶著一種魅惑人心的優雅,就像一杯醇香的美酒,人人都想據為己有。
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射中了十七個靶心,與恬郡主並列成為場上成績最好的人。
桑玥是最後一個出場的,她身穿藍白相間的勁裝,墨發用一根玉簪束在頭頂。她的膚色白皙,在陽光的照射下美得幾乎透明。她沒有傾國傾城之姿,隱于人群中半分不顯眼。但不知為何,她騎在馬匹上緩步而來的模樣,就是能給人一種極強的威壓。
她亮出金弓,所有人都瞪大了眸子。
天啊!怎麼那麼小?美是美,造型也夠獨特,且為純金打造,想必價值不菲,但大小只有尋常弓箭的一半。這……能射箭?
桑柔微微一笑,語氣極盡嘲諷︰「我說妹妹,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這麼小的弓能射多遠?別給定國公府丟臉啊。」
桑玥冷冷一笑,語氣極盡挑釁︰「大姐,只怕你連拉都拉不動呢!」
「一個小孩子的弓,我會拉不動?」桑柔不屑嗤道,從桑玥手中接過弓箭,隨意一拉……怔住了。
她輕咳一聲,又加了三分力道,拉開了一點點。
人群里開始有人竊竊私語︰
「你們看,那把弓看著挺小巧,其實弦很硬啊!」
「是啊,桑大小姐拉不動呢!」
「她拉不動,方才還射得那麼好?依我看,是弓有問題。」
……
最後,桑柔用盡全力,額上青筋凸起,也只拉開一半。她厭惡地將弓塞回桑玥的手里,美眸中難掩慍色︰「一把破弓而已,有什麼了不起?」
慕容拓看到桑柔出丑,心情無比舒暢。那把金弓的弦里摻了少量的隕鐵粉,質地堅硬無比,想要拉開它需付出拉普通弓箭三倍的臂力。桑玥練習了整整一個月才將它拉出滿弓。他曾建議過換成普通的弦,被她拒絕了。真是個倔強的丫頭!
效果已經達到,桑玥便也懶得與桑柔廢話。她兩腿夾緊馬月復,側過身子,同時搭上五支箭,拉了個滿弓,一擊射出,五箭同時命中靶心。
這樣的技藝、這樣的精準度,便是在座男賓也鮮有人及。
慕容耀的桃花眼眯成優雅而誘惑的弧度,他怎麼沒听說桑玥會騎射?若說劍舞和陣法乃自學而成,並不多麼令人驚訝。可這種對馬術和弓箭的駕馭,沒人指導是不可能的!
小玥玥,看來你有許多秘密啊。
如此反復,桑玥只拉了四次弓,頭三次都箭箭命中,但最後一次,她的手一抖,箭矢偏離方向,只有兩支箭正中靶心!
所有人都嘆了口氣,無比惋惜。前三發都箭無虛發,為何最後一次射偏了三箭呢?
慕容拓吁了口氣,沒像恬郡主那般表演就好。
桑柔的一顆心揣回了肚子,方才瞧桑玥那氣勢,她差點以為桑玥要超過自己了,還好,打成平手而已。但轉念一想,即使打成平手她也心有不甘。一個庶出的賤蹄子,憑什麼跟她一樣優秀?
這時,不知是誰叫出了聲︰「是桑玥!」
眾人方才恍然大悟,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但箭術了得的人就是除夕宴上大放異彩的將門庶女桑玥!
慕容耀站起身,笑得恣意而優美︰「恬郡主、桑柔和桑玥皆命中十七箭,勝負難以抉擇啊。」
桑玥朝著慕容耀禮貌一笑,亮晶晶的眸子滿是謙和︰「靖王殿下,臣女的成績並沒有恬郡主和我大姐的好,您仔細看第十三個箭靶,我的箭只射中紅心的邊緣,嚴格說來,不算命中。」
桑柔側目望去,果不其然,那一箭只沾了紅心的邊。桑玥到底不如她!
其實慕容耀和慕容錦心知肚明,勝負已分,他們都看得出桑玥是故意放水,似乎並不想出這個風頭。
桑玥一出局,恬郡主心里的不甘便盡數轉移到了桑柔的身上,原本就討厭她,現在還要來跟她爭第一?恬郡主殷殷切切地看向慕容錦,想知道在他心中究竟誰才是最終的勝利者。
慕容耀幸災樂禍地看向慕容錦,說實話,他和慕容錦、慕容拓的關系非比尋常,既是堂兄弟也是表兄弟,母後在世時,他們三人關系極好,甚至比他與親手足的關系還好。可天不遂人願,一切已不復當初了。
慕容錦的唇角掛著淡淡的、暖暖的笑容,他的瞳仁里還仿佛還留著桑玥策馬奔騰時英姿颯爽的模樣。「其實,我覺得……」
「臣女有個法子能知曉誰才是真正的勝利者。」桑玥打斷慕容錦的話。
慕容耀的桃花眼噙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光,恬郡主迫不及待地欠著身子,睜大鳳眸,與桑柔異口同聲道︰「什麼法子?」
恬郡主不悅地瞪了桑柔一眼︰「本郡主問話還輪不到你來插嘴!」
桑柔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明明心里對恬郡主嗤之以鼻,但礙于身份她又發作不得,只得硬生生地將這口氣咽下。
眾人都將目光積聚到桑柔和恬郡主身上時,渾然沒察覺到桑玥已背過身子,待恬郡主再次問及那個法子,桑玥才轉過身朝恬郡主走去。
她將手里的金弓遞給恬郡主身旁的宮女︰「郡主殿下,方才我大姐拉不動這支弓,您只需要用這支弓射出一箭,便能證明您的箭術在我大姐之上。」
桑柔心里冷笑,還以為是什麼法子?她拉不動,恬郡主就能拉動?桑玥定是長期偷偷練習,所以能駕馭那把奇怪的金弓,恬郡主麼,未必了。
恬郡主從宮女的手中接過金弓,走到操場上搭上一支箭,說實話,她的心里還真沒底。從桑玥的箭馳騁的速度,她就知這弓弦的力量十分強大,質地和彈性絕非尋常弓弦可比。但如今到了這個份兒上,她沒有退縮的道理。
她的心一橫,用盡全力,奇怪的是,她居然拉了個滿弓!
「咻——」
正中靶心!
怎麼回事?這弓弦與尋常弓弦無異。她疑惑地看向桑玥,桑柔此時也不可置信地奔了過來︰「臣女也想……」
「恭喜恬郡主拔得頭籌!」桑玥屈膝行了一禮,聲音恭敬而洪亮。
不遠處的林妙芝眼尖兒地發現了端倪,她一把擋住桑柔的去路,對著恬郡主歡呼道︰「哇!郡主好厲害!郡主是當之無愧的女中豪杰!這汗血寶馬,非郡主莫屬!」
恬郡主的眼珠子左右滑動幾下,目光落在那把弓的弦端接口上,思緒豁然開朗。她走過去扶起桑玥,輕輕笑道︰「你這個法子很好,本郡主喜歡你的聰穎,那匹汗血寶馬就賞給你了。」她想要的已經得到,至于汗血寶馬,其實並非她所愛。
當桑玥故意輸掉的時候慕容拓的心里甭提有多樂呵了,可現在……桑玥既沒有得罪恬郡主,又得到了汗血寶馬,他以後還有什麼理由去找她?
桑玥得了一匹汗血寶馬,有人歡喜有人愁,更多的是過來道賀和觀賞。
丞相府的韓玲萱、寧國公府的楚縴縴、安國公府的蔣茹和忠信侯府的嚴婷蘭都圍了過來。
先皇後楚嫣和攝政王妃楚都是寧國公的女兒,楚縴縴便是慕容耀和慕容錦的表妹了。可惜到了孫子這一輩只有她這麼一個嫡女,而她又心儀梁王慕容笙、並與他有了婚約,所以即便攝政王妃想要兩家親上加親也沒辦法了。
一對親姐妹嫁給了一對親兄弟,難怪先皇會對慕容宸瑞如此信任,大病後立即封他做了攝政王。他不曾料到,這個既是親弟弟又是小舅子的人,會親手將他逼上絕路。
楚嫣在世時,寧國公府支持慕容耀,而楚嫣去世後,即刻轉投攝政王,這其間,楚到底起了什麼作用,不得而知了。
楚縴縴人如其名,身量縴縴、楚楚動人,她柔聲道︰「桑二小姐方才的表演真是精彩極了,我從未見過哪名女子能五箭齊發、且全部命中。這樣的箭術,我只見拓表哥有過。」
就是他教的啊!桑玥抿唇一笑,晶瑩透亮的眸子微眯了一下︰「多謝楚小姐夸贊,我不過運氣好而已。」
蔣茹以一種近乎崇拜的眼光看著桑玥︰「桑二小姐,我可不可以請你到安國公府玩?」
桑玥笑得謙和︰「好啊。」
嚴婷蘭睨了一眼桑玥,拉長音調︰「蔣茹,你是嫡出小姐,可別自降身價,什麼人都往安國公府帶,也不怕人笑話!」在她眼中,無論桑玥多麼優秀都擺月兌不了庶出的事實,就像糖葫蘆再怎麼好吃也難登大雅之堂。
蔣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方才一激動居然忘了嫡庶之分。
楚縴縴內心是欣賞桑玥的,但也不欲為了她而得罪一幫人,于是只笑了笑,裝作沒听見。
桑玥不甚在意,一群無關緊要的人而已,權當狗在吠了。
韓玲萱拉過桑玥的手,輕拍了幾下,一反常態地親和︰「玥表妹,其實我也挺羨慕你的箭術,下次有機會的話,與柔表妹一起來丞相府吧。」
蔣茹跟風地添了句︰「玲萱你也叫上我。」
桑柔疑惑地看了韓玲萱一眼,她不知道自己最討厭桑玥嗎?怎麼會願意同她一起出行?
韓玲萱微笑道︰「沒問題,我會給你們發帖子。」
嚴婷蘭的眸子里滿是不屑,不就是會騎馬射箭嗎?有什麼了不起?
這時,韓天軼和裴浩然過來了。
裴浩然一襲白衣,縴塵不染,五官剛毅而俊朗,眸子深邃如泊,徐徐散發著成熟而內斂的氣息。他的身上有一種……吸引人的特質,起碼,韓玲萱是這樣想的。
重活一世,這還是桑玥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近裴浩然。當他從她身旁走過,空氣中漂浮著熟悉的清韻,她只覺得一股極強的惡心感在身體各處蔓延開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住情緒的異樣,闔眸片刻,再抬眸時已清亮一片。
「這位是裴公子。」韓天軼簡單地介紹了一句。
裴浩然的視線落在桑玥的身上,衣料上乘、做工精細,發髻上的華盛乃最昂貴的赤金所制、且點翠工藝復雜,絕非凡品。這身打扮,絲毫瞧不出寒酸,她的舉止高貴而優雅……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被騙了︰這個庶女不缺錢,卻讓丫鬟拿著定國公府的令牌去當東西。生平第一次,他估量錯了人,白白搭進一千多兩銀子。
他微笑,一語雙關︰「桑二小姐機智過人,裴某佩服。」
桑玥明白他所謂何事,淡雅一笑︰「無欲則剛。」
你若不心存貪念,想通過我巴結父親,又怎會賠那些銀子?一千多兩銀子只是個序幕,好戲還未上演,裴浩然,你慢慢等著。
無欲則剛?她什麼意思?難道他知道自己原本打算做什麼?裴浩然不明所以,審視的目光落在桑玥美如璞玉的臉上,正好,桑玥也在看著他,四目相對,他仿佛听到了空氣爆破的聲響。她是在笑,眸子都彎成了月牙兒,但眼底毫無暖意,冷得像一捧冰雪。而這捧冰雪下,又似埋藏了蠢蠢欲動的火焰。
可究竟……為什麼?他不禁有些好奇。
韓玲萱忽然驚呼了一聲,打斷裴浩然的思緒︰「糟了,我忘了今天下午要陪娘去普陀寺上香,你們慢慢玩,我要回府了。」
說完,韓玲萱頭也不回地走了,眾人不禁搖頭,這等風範哪里像個嫡出小姐?
桑玥看著韓玲萱略有些顫抖的背影,心里竟生出了幾許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仔細回想,又沒發現有什麼差池。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原本正在被眾人圍觀的汗血寶馬忽然揚起前蹄,幾欲站立起來,爾後上躥下跳,鼻子呼啦啦喘著粗氣,似發了狂似的朝前跑去。
人群開始躁動不安,大家紛紛退避三舍,卻因太過擁擠頻頻發生摔倒事件。楚縴縴被丫鬟拉到了人群外圍,誰知馬匹剛好朝這邊奔來,她避之不及被撞翻在地,原本身子就羸弱的她當場暈了過去。好在韓天軼離她近,及時將暈厥的她拉到一旁,不然那馬蹄踏在她身上,她必死無疑。
慕容耀、慕容錦和慕容拓同時沖到場中央去救人。
慕容錦慕容耀奔著桑柔和桑玥而去,二人幾乎同時到達她們面前。桑柔一看見慕容錦,急忙將桑玥擠到身後,不由分說地撲進了他的懷中,這讓原本打算一手去拉桑玥一手去拉她的慕容耀怔了一下。
下一秒,慕容耀伸手去拉一旁的桑玥,桑玥卻冷冷地回了句︰「不用了,殿下,汗血寶馬已經被制服了。」
他抬眸,卻見汗血寶馬倒在了地上。他的視線上移,居然看到慕容拓立在一側。慕容拓……一拳打死了汗血寶馬?
慕容拓哪里舍得殺了它?不過是將它打暈了而已。
此時侍衛待人包圍了草場,恬郡主也從席位那里飛奔而至。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桑柔從慕容錦的懷里拽了出來,然後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桑玥暗覺好笑,這才叫自食惡果,慕容錦原本打算兩個都救,桑柔偏要將自己擠出去。現在,就讓她一個人承擔恬郡主的妒火吧!
眾目睽睽之下被掌摑,桑柔的憤怒和委屈無以復加。她雙眸含淚,咬著嫣紅的唇,楚楚可憐︰「不知臣女所犯何罪,恬郡主要掌摑臣女?」
「就憑你弄壞了本郡主的衣裙。」語畢,恬郡主指向袖口的一處破損。
「臣女沒有,那不是臣女弄的。」
「本郡主說是你弄壞的,就是你弄壞的!不然本郡主為何要責罰你?難不成本郡主魔怔了不成?」
桑玥暗覺好笑,恬郡主不是個好惹的主,她的袖口分明是為了對桑柔發難而故意扯壞的,偏她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停,還理直氣壯得很!看來以後她得離慕容錦越遠越好,要是被這個刁蠻郡主恨上可就麻煩了。
侍衛和獸醫仔細檢查了汗血寶馬後,對慕容耀稟報道︰「啟稟靖王殿下,這匹馬被人下了催狂的藥,身上並無傷口、針眼,想必是從口鼻進入,從發作的狀況來看,剛被下藥不久。」
林妙芝焦急地跑了過來︰「這匹汗血寶馬是此次騎射比賽的獎品,桑玥,誰要害你?」
韓天軼搖搖頭,濃眉緊蹙︰「不一定是要害玥表妹,畢竟這匹馬最初是獎給了恬郡主。」
人群里一片唏噓之聲,難道有人想借靖王的手除去恬郡主?
慕容耀狐疑地眯了眯桃花眼,薄唇輕啟︰「方才接近過這匹馬的人都到前殿來。」
慕容拓對查馬的死因沒興趣,他走到桑玥的身邊,小聲道︰「沒事吧?」
桑玥緩緩吸了口氣,並不急著吐出,沉思片刻,淡道︰「你幫我個忙。」
前殿。
春日的午後,暖風和煦,前殿內卻有些燥熱。
慕容耀端坐于主位上,他俊美無鑄的臉上沒了往日的風流邪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詭異的暗沉。
慕容錦、韓天軼、裴浩然和幾名世家公子坐于左側,恬郡主、桑柔、桑玥和一眾女眷坐于右側。
大殿中央還跪了黑壓壓一片下人。
韓天軼正色道︰「既然大夫說藥從口鼻進入,想必口鼻處還殘留了一些,我想用獵犬應該能將幕後黑手揪出來。」
慕容耀點點頭,恰好前不久他養了一條獵犬。他對侍衛吩咐道︰「將獵犬帶去馬廄,聞過汗血寶馬的口鼻後再帶過來。」
「是!」
韓天軼坐回位子上,眸子里噙了一抹冷笑。
不一會兒,獵犬被帶至前殿,侍衛的手一松,它便朝著桑玥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