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朗星稀,彩燈高掛,二人仍是沒能分出勝負。
慕容錦的雙眸跳躍著興奮的火焰,桑玥的步步緊逼,逼得他再無法斂藏鋒芒,每一落子都是殺機,每一抬手必起死回生,不為別的,就為那個要她答應的條件。
「臨淄城金礦漫天,藏龍臥虎?」
臨淄的密地和軍隊攝政王早已洞悉,算不得什麼秘密,桑玥落下兩顆黑子︰「是。洛邑危機四伏、陷阱重重?」
慕容錦溫柔地看著桑玥,眸光逐漸變得熾熱︰「是。洛邑烽火燒臨淄,舍則安,願意與否?」
洛邑烽火燒臨淄?慕容錦透露軍事機密了。桑玥的睫毛顫了顫,淡道︰「下一個問題。」
慕容錦的手忽然緊拽成拳,他語重心長道︰「桑玥,我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怎麼還不明白?前方是絕路!」
桑玥淡雅一笑︰「你違規了,我們不能提開放性的問題。縱然前方是絕路,我亦要絕、處、逢、生!」
她捏起一枚黑子,唇瓣勾起,似一縷幽風輕輕拂過慕容錦的心間,染了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
黑子落下,立見分曉。
「我贏了。」
慕容錦似是不信,看向那決定勝負的一子,恍然大悟,自嘲地笑了︰「你故布疑陣,從一開始就留了個天大的破綻,卻又在另外的地方殺得不可開交。如果我早你一步堵了那個破綻,或許輸的人就是你了。」
她非勝在棋藝,而是人心。
桑玥笑了笑,借著清冷的月光,那笑意也多了幾分寒涼︰「這世上沒有如果,世子或是感情用事,或是貪心不足,反正不管怎麼樣,結局是我贏了。不過,我還沒想好該找世子要點什麼,以後再說吧。」
慕容錦看著這個尚未及笄就已風華瀲灩的女子,央央京都,萬千名媛,竟無一人能冷靜如她、沉穩如她、狡詐如她、含韻如她。難怪拓兒會陷得那般不可自拔。
此時,二人的手都有意無意地放在棋盤的同一側,指尖幾乎要抵到對方的,那一冷一熱的氣息相互交纏,仿佛在暗夜里開了一朵飄渺的曇花。只是它過于飄渺,所以風兒一吹就散了。即便無風無浪,它是夜曇,終究活不過天明。
慕容錦的指尖動了動,隱忍著嘆道︰「是不是但凡你所見之人,你都能利用?」
桑玥抽回手,目光眺向遠方︰「世子太高估我,我非神非仙,哪有如此通天大能?」
「你明知我說的‘能’並非能力,而是意願。」
「世子也明知我不願回答你這個問題。時辰不早了,世子請回吧。」桑玥起身,給慕容錦行了個禮,銀色裙裾拂過青石地板,似流瀉了一席月光,淡雅生輝。
慕容錦站起,叫停了她︰「我勸過拓兒,可他不听,唯有來勸你。」
桑玥闔上眸子,藏在寬袖中的手隱隱有些發抖,她如今對這個話題已經厭惡到了極點!她深吸一口氣,字字如冰︰「你輸了,沒資格向我提條件!」
慕容拓,看見了吧,全世界都認為我們不可能,你何苦……赤著腳也要踏遍荊棘?
當晚,大姨娘去往了福壽院,恰好桑楚沐也在,她當著滕氏和桑楚沐的面負荊請罪,揭發了大夫人唆使郭氏將痘診患者穿過的衣衫丟進溫泉的惡行,她有知情不報之罪,好在桑玄夜極力求情,滕氏便只罰了她一年的份例銀子。
好巧不巧的是,大姨娘剛走,六姨娘醒了。
六姨娘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在福壽院門外喊冤。說大夫人利用桑秋的親事逼迫她替大夫人背黑鍋,並且將大夫人如何脅迫駱慶、如何毒害駱慶的過程詳細敘述了一遍。她還指出了大夫人藏匿那些貴重禮品的地點,就在城西的一家鋪子。桑楚沐派人去搜,果真搜到了整整八箱禮品。
這一下,桑楚沐徹底怒了!立即下令將大夫人送去了佛堂,對外宣傳的理由是︰長樂軒鬧鬼不干淨,須遷往一處佛光庇佑之所,震住牛鬼蛇神,方能保大夫人無虞。
丞相府听說這個消息後,差點沒吵上門來。之所以沒吵上門,一來,羅氏認為大夫人的確是在丞相府就出現了發瘋的兆頭,真要承擔責任,丞相府首當其沖;二來,羅氏本就是吃齋念佛之人,當然相信佛堂能驅除鬼煞。
然,韓正齊並不這麼想。他的腦海中始終盤旋著王媽媽臨死前的話。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王媽媽讓他將大夫人帶走,定是有緣由的。但定國公府將消息封鎖得水泄不通,桑柔又被禁足,他有心無力,真相離他似乎越來越遠。
突然,韓正齊的腦海中閃過一絲靈光︰或許,該是那人回來的時候了!
棠梨院。
桑玥在繡凳上坐好,飛針走線,一朵又一朵銀色祥雲在紫色的天幕上翻滾而出,栩栩如生到了極致,仿若就要飄出去似的。蓮珠忍不住嘆道︰「小姐,你也教教奴婢吧,怎麼繡得這麼好?」
桑玥目不轉楮,語氣里含了一絲笑意︰「嘴巴子越來越甜了,靖王殿下送的糖糕都被你吃了吧!」
茉莉也在一旁坐著繡活兒,她看了看自己的,再看看桑玥的,發自內心地贊道︰「奴婢也想學,等小姐出閣時,幫著小姐繡嫁衣。」
蓮珠來了興趣︰「小姐再過三個月就滿十四了,明年就該嫁人了吧!也不知哪家的公子能將我們小姐娶走呢?最好啊,別是……」
話音未落,不知想到了什麼,蓮珠忙捂住嘴,偷偷瞄了一眼桑玥,發現她認真地繡著祥雲,壓根兒沒注意到自己,這才偷偷松了口氣。唉!差一點兒又說出慕容公子的名字了!
桑玥心里笑笑,做嫁衣?她可沒想過嫁人。
三人又說說笑笑了好一會兒,丁香打了簾子進來︰「二小姐,三小姐和五小姐來了。」
桑玥放下手中的針線,讓蓮珠和茉莉用寬布將繡架遮蓋好,收拾妥當才叫了桑秋和桑麗進來。
天氣漸,桑麗穿得有些單薄,一件藕色煙水百花裙,腰墜絲絛,頭頂雙螺髻,簪了幾朵新鮮的小花兒,看上去,樸素得令人有些心疼。與之相比,桑秋的月華羅裙外套了件梅花紋紗袍,顯得暖和不少。人逢喜事精神爽,六姨娘痊愈了,桑秋緊鎖著的眉頭也終于舒開,俏臉紅撲撲的,喜慶可愛。
「見過二姐。」桑秋和桑麗行了一禮。
桑玥回了個半禮,在小姐椅上坐好。桑秋在旁邊的椅子上落座,桑麗則坐在蓮珠搬來的繡凳上。
茉莉奉上熱乎乎的果茶,丁香端來一托盤的糕點,澄碧通透的綠茶糕、粉女敕香甜的蜜桃酥、金黃誘人的蟹柳丸子、白皙軟糯的蜜汁雪球。
桑秋以前常來桑玥的院子,每回都能吃上新奇美味的糕點,倒有些司空見慣了。桑麗則不同,除了桑柔偶爾給她送上一、兩碟,平日里她連見都見不著這麼精致的糕點。她瞠目結舌,險些沒留下口水。
「五妹,吃吧。」桑玥指了指茶幾上糕點,和顏悅色道。
桑麗有些羞澀地點頭,禮貌一笑︰「多謝二姐。」
桑秋怕桑玥因為六姨娘的事討厭她,所以一直不敢來棠梨院,直到桑玥收下了她送的荷包,她才稍稍安心。
「二姐。」她甜甜地喚了句,眼底有淚花閃耀,她是真的很想二姐,這麼多天不見她,總覺得心里很委屈很委屈。
桑玥拍了拍桑秋的手,這孩子,好像把她當成親娘了。「多大了還哭鼻子,也不怕讓人看了笑話!」說歸說,她還是遞過一方帕子,為桑秋細細擦了淚。
桑秋側身抱住桑玥,哭得越發凶了,似要把這一個多月的委屈盡數發泄,差點沒把自己淹死在淚缸里。
桑麗垂眸,眼底閃過一絲復雜之色。
桑玥對桑秋淡淡一笑,道︰「五妹是頭一回來我院子,但也別拘著自己。」
桑麗含羞帶怯地拿起一塊蜜桃酥,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二姐,你這糕點是宮里來的嗎?」
桑玥意味深長地看了桑麗一眼,此時桑秋已經止住哭泣,坐直了身子。桑秋吸了吸鼻子,道︰「那可不是?靖王殿下天天都給二姐送好多好多糕點,吃都吃不完!」
「是靖王殿下送的呀?」桑麗的臉微微有些泛紅。
桑玥仿若沒瞧見桑麗的反應,用食指戳了戳桑秋的小臉蛋,道︰「你呀!真是多嘴!靖王殿下又不單單給我一個人送,你那里沒有?」
桑秋笑逐顏開︰「有啊,不過沒二姐這里的多,我听下人說,殿下給大姐和二姐送的東西最好了!」
桑玥暗自搖頭,算了,桑秋就是個沒心計的孩子,從口里蹦出的全是大實話。
「二姐,」此時,桑麗已吃完一塊糕點,又拿起另一塊,送至唇邊,似憶起了什麼,神色有些哀戚,「母親好可憐,就那麼被送進佛堂了,你說,我們要不要找個時間去探望母親?」
「按理說……」桑玥一手托著下巴,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桑麗殷殷切切地看著她,她笑了笑,「按理說,我們做子女的,應該在母親跟前盡孝,尤其大姐被禁足,每日雖然能去佛堂一次,但那是在罰跪,連母親的面兒都見不著。唉!」
桑秋的眸光暗了幾許,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冒了出來︰「這麼一說,好像母親是挺可憐的,但我听說她被鬼附身了,總是那雞毛撢子打人,我……我有點不敢去。」
桑麗面露焦急︰「可是,三姐,她是我們的母親,她病了我們不去看望,會讓人說我們不孝順的。」
「那……那……」桑秋眨巴著淚汪汪的眸子,轉向桑玥,「二姐,我們要去嗎?去了會不會被鬼纏著?」
桑玥勾了勾唇角,眸中閃過意味難辨的波光︰「去啊,她是我們的母親,她病了,我們當然要去探望,五妹,你說我們什麼時候去比較好呢?」
桑麗欣喜一笑︰「祖母說過幾日會請神僧過來降妖除魔,我們跟神僧一塊兒去,就不怕被鬼纏著了。」
桑玥美如蝴蝶羽翼的睫毛扇了扇,幽幽冉冉道︰「五妹講得很有道理,那就過幾日去吧。」
烈日當空,萬里無雲。
慕容錦終于要揮師北上,他身穿銀色鎧甲,頭頂紅羽盔,騎在烈血輕驄上,猶如一尊蟄伏萬年忽而蘇醒的神,鋒芒乍現,霸氣恢弘!他的眸子似聚攏了一片星河,那般波光瀲灩。此刻,卻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凡眸光所到之處,一切躁動和推嚷皆漸漸平息。
他的身後,是浩浩蕩蕩的三軍將士,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淹沒了鎧甲摩擦聲和沿街百姓的觀嘆聲。
他是那樣的俊美無雙,又是那樣的氣宇軒昂。沿街的樓閣,多少名媛千金憑欄而立、倚窗相送,順眼望去,一長排的香艷絕色,竟是令驕陽都羞得躲進了雲層。
倏然,慕容錦感受到了熟悉的冷冽,左右逡巡,惹來千金們驚呼陣陣,更有甚者,暈厥或墜樓。
所有異動絲毫未入他眼,即將跨出城門,仍未尋見那抹冰冷的倩影,他的心陡然被抽空了。萬千繁花,他只心系一朵;千嬌百媚,他獨鐘情一種。然而他明白,那樣冰冷的人,無心無情,不會屬于任何人。
慕容錦最終心懷遺憾跨出了城門,同時,一座奢華酒樓的廂房內,桑玥起身將軒窗合上。上位者,需天時地利人和,起碼最後一項,攝政王府是具備了。
回到定國公府,午陽正烈,遠遠的,桑玥在梅園附近,看到了三個熟悉的身影。她將身形隱在一顆大樹後,凝神听著他們的對話。
「裴公子,我家小姐也不想麻煩你的,但事出突然,她如今無法會見任何人。」說話的正是桑柔的貼身丫鬟綠蕪。
裴浩然最喜歡雪中送炭,在他看來,這遠比錦上添花更能讓人感激。他微笑道︰「這件事交給我來辦,你找一條僻靜的路,帶我和查爾斯過去。」
「好!」綠蕪點點頭,帶著裴浩然和查爾斯漸漸遠離了梅園。
桑玥看了看天色,現在這個時辰,桑柔應該在佛堂罰跪,難不成裴浩然和查爾斯要去那里會見桑柔?他們究竟要做什麼?
裴浩然會武功,如果自己貿然跟蹤,極易被發現。又要找九姨娘借子歸一用了。
子歸去了趟佛堂,探听完消息後,立刻去九姨娘的院子復命,桑玥正與九姨娘閑聊著大周的風土人情。九姨娘講得眉飛色舞︰「大周人啊,特別喜歡玩蹴鞠,荀大人的幾位千金都是蹴鞠高手,連男子都比她們不過。」
桑玥听得津津有味︰「等等,你不是說荀大人終身未娶妻,那他的千金們又從何而來?」
九姨娘嘆道︰「荀大人對香凝皇後情深似海,哪里容得下其他女子?莫說妻子,便是妾室、通房他也不曾有過。荀大人的姐姐遇人不淑,出嫁後日子過得不盡人意,沒過幾年就憂傷成疾、撒手人寰,留下一兒三女,大的不過五歲,小的嗷嗷待哺,因孩子們的父親著實混賬,荀大人不顧那家人的反對,將姐姐的幾個孩子接回荀府,從此當作親生子女撫養。他們都是入了族譜的,名義上已是荀大人的親生子女。」
九姨娘每每談及荀義朗時,美眸里都有種別樣的憧憬和神采,桑玥暗嘆,「情」之一字,最是傷人。九姨娘對荀義朗的愛怕是絲毫不遜于荀義朗對香凝皇後的,不然,又怎會冒著如此大的風險潛入南越做了一個不愛之人的妾室?
心里愛著一個男人,身子卻要給另一個男人,這種苦或許只有當事人才能了解。
不過桑玥並不同情九姨娘,個人有個人的選擇,或許,如果她不選擇這種自我毀滅的方式,荀義朗這輩子根本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
桑玥繞著荷包上墜下的寸長流蘇,饒有興趣道︰「听你這麼說,荀大人是個好人啊,香凝皇後有沒有心儀過他?」
九姨娘的神情現出幾許落寞︰「怎麼會沒有?那般風華絕代的男子,即便美如香凝皇後,亦是一顆芳心暗許,只是香凝皇後與荀大人有緣無分罷了。」
想想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香凝皇後的確美得宛若天人,大周皇帝絕不會放過這麼一個人間絕色。桑玥順藤模瓜,道︰「香凝皇後既然與荀大人青梅竹馬,兩家必定走得親近,太後也認得荀大人吧!」
一提起太後,九姨娘的眉宇間就流轉起幾許慍色︰「不僅認得,還從中作梗好多回,真不明白,香凝皇後那麼善良,怎麼會有個蛇蠍心腸的妹妹?」
桑玥繼續套話︰「太後不會也喜歡荀大人吧?所以才對香凝皇後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九姨娘這回發現自己說漏嘴了,忙訕訕一笑︰「這些話,本不該對你說,五姨娘會生氣的。」
見她一口回絕,桑玥也不勉強,她也沒指望一口吃成大胖子,她一點一點地套,總有一天能將太後與香凝皇後的糾葛模個一清二楚。她話鋒一轉︰「五姨娘……該不會也喜歡過荀大人吧?」
九姨娘先是一怔,爾後低頭笑了︰「不會,二小姐請放心,五姨娘的心里呀只有你父親一人。」
桑玥聳了聳肩︰「可我總覺得事情有點蹊蹺,五姨娘心儀父親,為何一定要放棄姚鳳蘭的身份?大周和南越雖然關系不好,但並未下令禁止兩國臣民通婚。到底是太後容不得五姨娘,還是另有隱情?」
「這……」九姨娘有些遲疑,桑玥遞過身子,乖巧地笑了笑,「五姨娘不在,你就告訴我唄,免得我心癢癢。」
九姨娘被桑玥這副鮮有的嬌憨可愛的模樣給逗樂了,她清了清嗓子,小聲道︰「二小姐可得保密,五姨娘若知道我告訴你這些,指不定怎麼惱我!」
桑玥眨巴著亮晶晶的眸子,唇紅齒白,笑容迷人︰「我保密!」
這副天真爛漫的樣子竟讓九姨娘滋生了一絲淡淡的熟悉感,她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若有所思道︰「冷瑤只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南越先皇曾提出要納鳳蘭為妃,大周皇帝也默許了,連聖旨都擬好了,鳳蘭不願意,香凝皇後便去找南越先皇,從他手里奪了聖旨,一把扔進了火堆。」
桑玥扶額,天!父親搶了皇帝的女人!難怪五姨娘那麼多年來低調得近乎透明,逆來順受,完全摒棄了世家千金的姿態,大抵是怕引人注目、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吧。先皇看重的是姚家的背景,並不是五姨娘這個人,畢竟姚家、荀家和冷家是大周最顯赫的家族。
桑玥貌似對這些陳年往事興趣頗濃,又問︰「那,大周和南越決裂也是因為這件事?」
九姨娘垂眸︰「不是。」
桑玥還想問什麼,此時子歸推了門進來。
子歸面無表情地行至二人身前,行了個禮。桑玥看向子歸,道︰「他們去見桑柔了?」
「是。」
「做了什麼?」
子歸面無表情道︰「治病。查爾斯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藥丸給桑柔吞服,然後桑柔月兌了上衣,查爾斯在她的左胸上發現了端倪,檢查了許久,然後提要為她做手術。桑柔說越快越好,一定得趕在皇帝的生辰宴會之前,她要參加宴會。」
九姨娘疑惑不解︰「這都過去近兩月了,大小姐的傷勢還未痊愈?她先是被宮里的嬤嬤扒了褲子驗身,後來因為治療傷勢,又對楊太醫袒胸露乳,如今再加上一個查爾斯……嘖嘖,傳出去,多難听!」說到後面,語氣逐漸變得惋惜。
桑玥笑出了聲︰「她哪管得了那麼多?宮里的宴會就在這個月中旬,時間緊迫著呢!」
九姨娘試探地問︰「大小姐一直好不了,該不會是二小姐你做了手腳吧?」
桑玥毫不避諱點頭,湊近九姨娘,在她耳旁道出了癥結所在,九姨娘大驚失色︰「原來愛美也有錯,不過二小姐,你這法子也太……」太陰毒了些。九姨娘歷經了人事,懂得男人一般都很迷戀女人的胸脯,桑柔的胸脯要是爛了,日後嫁做人婦,哪能博得丈夫的歡心?
桑玥冷冷一笑,前世的裴浩然不是最迷戀桑柔的身體嗎?與她歡好時仍不忘贊嘆桑柔的身姿如何曼妙!還說桑柔貞潔無比!呵,這一世,她倒要看看,桑柔究竟怎麼個貞潔法?又怎麼用一具腐臭的身軀取悅裴浩然?
陽光明媚,暖風和煦,經過荷塘時,一股馥韻的清香撲鼻而來,桑玥聞香側目,這才發現一片碧綠的荷葉中竟鑽出了好幾株淡雅的白蓮,有的才露尖尖角,有的已絢麗綻放。正好,在荷塘邊,就有一朵。
桑玥俯身探出手,正要去摘,卻有一雙溫暖的大掌握住了她的。
「當心!」
一種熟悉到骨髓里的感覺、一股厭惡到頭發絲的情緒在桑玥的心里怦然炸開。她後退一步,甩開那只曾經牽過五年的手,冷聲道︰「裴浩然,請自重!」
這是桑玥第一次喚他的名字,本該欣喜,但她臉上毫不遮掩的厭惡令裴浩然暗生失落,他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掌心還殘留著柔軟細滑的觸感,他竟有些意猶未盡。
「桑小姐,我只是擔心你會掉下去。」
真是見鬼了!裴浩然難道不該隨查爾斯一起離開了定國公府嗎?怎麼像是留在此處專程等她似的?
桑玥揚起一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笑︰「裴公子真是有用不完的善心,可惜,我不需要,告辭!」
「桑小姐!」裴浩然繞過桑玥,擋在了她面前,「還說你不討厭我?一見我就像有深仇大恨似的,為什麼?」
桑玥承認在裴浩然的面前或多或少泄漏了幾分內心的感覺,但遠沒「深仇大恨」那般明顯。她莞爾一笑︰「裴公子多心了,你即將成為我的表姐夫,我高興還來不及,哪兒能討厭你?」
裴浩然通過女人往上爬的本事跟前世一樣厲害!韓玲萱的狂犬病雖被靈慧大師治愈了,但她右手殘疾,又非處子之身,這樣的人裴浩然居然也娶!桑玥算是明白了,為了權勢地位,就算讓裴浩然跟一頭母豬拜堂,他也不會有絲毫猶豫!慕容耀啊慕容耀,你要是有裴浩然這份隱忍,帝位遲早會是你的。
桑玥似譏似嘲的眸光令裴浩然有種無所遁形的錯覺,他勉力擠出一個謙和的笑︰「听你的語氣,對我娶玲萱不太高興。」
「我只會拍手叫好,絕無半分不悅。」
「不!你在撒謊!」裴浩然深吸一口氣,腦海中閃過千百種思緒,忽然似有頓悟,低頭一笑,「我這個人的直覺向來很準,你就是討厭我,不,不只討厭那麼簡單,恨,你恨我!」
桑玥的笑容擴大︰「我說過,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這個女人,有雙深如古井、明若流波的眼眸,那兩粒烏黑的瞳仁好似雪域高原的琉璃,冰亮得刺目,令人無法窺視她的內心。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和他,有著驚人的相似!裴浩然為自己這一發現興奮不已,他上前一步,意味深長道︰「人說沒有愛哪有恨?你對我,一定比對其他男人有感覺。」
桑玥撲哧笑出了聲︰「裴公子,人無恥到這種地步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你告訴我。」
裴浩然並不被桑玥牽著鼻子走,他堅定地繼續著自己拋出的話題︰「雖然我不明白究竟怎麼得罪你了,但你這麼恨我,我反而覺得不是壞事。起碼你總會想起我,哪怕是用最不好的方式。」
桑玥不屑嗤道︰「裴浩然你是變相地在對我表白嗎?與韓玲萱成親在即,卻跑來定國公府勾搭她的表妹,我發現你不是一般的賤!」
裴浩然濃眉蹙了蹙︰「桑玥,我承認自己對你有幾分興趣,但你尚未及笄,無法婚配,等你到了適合的年齡,我定已功成名就,屆時,我可以娶你做平妻。」
「有幾分興趣就要將我據為己有,裴大叔,別說平妻,就算正妻我也不稀罕。你一個皇商之子,能怎麼個功成名就法?你別自信過了頭,最後怎麼摔死的都不知道!」
「別人能給你的,我都能給!還有,我長你七歲而已,算不得大叔。若你一定要加個敬稱,叫聲‘裴哥哥’或許更好。」
裴浩然的瞳仁暗黑如墨,點綴在一片乳白之間,對比強烈,竟生生將情緒奪了,以至于桑玥無法望進他的心靈深處。
裴哥哥?桑玥惡心得想吐,幽靜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你說的‘別人’是誰?」
裴浩然向前一步,離桑玥很近很近,溫潤的鼻息噴薄在桑玥的頭頂,吹得幾絲墨發悄然起舞,他的聲音柔和中帶著毋庸置疑的堅定︰「相信我,但凡你所渴望的,我都能給你。」
桑玥仿佛憶起了十分開心的事,贊許地說︰「唉!其實我本不是一個貪心的人,但好東西自動送上門,我要是矜持著不接受,恐怕會遭天譴。」不想那麼快對你動手,誰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攝政王府。
夕陽西下,一道橙紅的光束照進攝政王妃的臥房,被錦花珠簾篩得鋪陳滿地,似一朵朵俏皮的小花兒,隨著珠簾的晃動幻化出萬千姿態。
櫻桃打了簾子進來,一雙俏臉紅過天邊的晚霞,她硬著頭皮將手里的書籍遞到攝政王妃的面前,咽了咽口水,道︰「王妃,這是您要奴婢找的書。」
攝政王妃穿著白色曳地鳳尾裙、紫色對襟華服,腰束鎏金玉帶,墜下銀色絲絛,蓮步輕移,裙裾如繁花散落,華美得不可方物。她探出縴手,拿過書籍翻看了起來。
櫻桃面紅耳赤,吐了吐舌頭,又覺不夠,干脆捂了眼楮。
王妃一邊看一邊做出評價︰
「這個不錯……再高一點更好……」
「這個不靠譜吧……」
「這個絕對不行,太丑了!看了就倒胃口……」
「這個貌似有點……奇怪,我還沒試過呢!」
……
櫻桃的手換了個地兒,捂住耳朵,王妃,求您別念行不?奴婢還未出閣啊!
大約過了一刻鐘,王妃終于看完了手里的書籍,這心里啊是一陣晃蕩,看來得找攝政王「滅火」。
「王爺回來沒?」
櫻桃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道︰「王爺差人傳話說要與翁老先生對弈,今夜就留宿宮里,不回府了。」
「什麼?」王妃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茶杯清脆作響,「又留宿宮里?」
自從翁銘成為皇帝的老師後,攝政王留在宮里的次數就越發頻繁了,從前他只在皇帝生病時留在一旁侍疾,現在幾乎隔三差五就宿在宮里,這讓王妃氣憤的同時,也有些疑惑。
「你再派人去叫!就說本王妃身體抱恙,讓王爺趕緊回府。」
「是。」櫻桃應聲打算退下,王妃又叫住了她,「等等,你先把這些書放進拓兒的臥房,最好,放在枕邊。」
櫻桃欲哭無淚,要是被公子知道她將圖放進他的房里,她會死得很慘很慘的!她咬咬唇,無辜道︰「王妃,這個……這個……能不能讓別的下人去辦?」
「讓你去你就去!哪兒那麼多廢話?」
櫻桃顫顫巍巍地拿過書本,像捧著燙手山芋似的,根本不敢用力︰「王妃,這樣有效果嗎?」
王妃美眸輕轉,意態閑閑地看著指甲上新染的豆蔻,恣意道︰「拓兒只是沒開竅,之前突然給他下猛藥他當然接受不了,現在本王妃要溫水煮青蛙,先對他進行思想教導,再讓他親身實踐,我已經挑了兩個上好的通房丫鬟,今晚就悄悄塞進他的院子。唉!錦兒走了,我這心里空落落的,就盼著拓兒快點開竅,娶個媳婦兒,讓我抱抱孫子!」
抱孫子?公子才十七啊!櫻桃癟癟嘴,退了出去。她在慕容拓的院子附近徘回了許久,直到慕容拓被叫去陪王妃用晚膳,她才一溜煙兒跑進了臥房。
「王妃說要放在枕邊,真是的,這麼惹火的東西放枕邊,還讓不讓人睡了?」櫻桃一邊誹謗,一邊小心翼翼地來到床前。突然,慕容拓的書童懷安推了門進來,見到櫻桃,無比詫異道︰「櫻桃姐姐,你怎麼在這兒?」
櫻桃急忙轉過身將書藏在背後,笑得花枝亂顫︰「那個……王妃讓我看看公子的衣衫小了沒,要不要換個大點的尺寸縫制幾套夏衣?」
「哦。」懷安將一個四四方方的包袱放在桌上,「櫻桃姐姐,你慢慢看,我去照料公子的寵物。」
櫻桃朝他揮揮手︰「去吧去吧!」
書童走後,櫻桃的目光落在包袱上,她心虛地打開一看,是幾本書籍,厚薄尺寸與圖的一般無二,頓時腦海中靈光一閃,將手里的書和那幾本調了個包︰「到時候就說是懷安換的,哈哈!我真聰明!」
慕容拓用過晚膳之後,即刻回房,想也沒想就提起桌上的包袱出了攝政王府。一想到桑玥見到這些書時的可能會出現的震驚,他的心里就樂開了花︰「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弄來這些書籍,臭丫頭!你這回一定會感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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