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拓的話讓冷昭啞口無言,他憤恨地撇過臉,眼底的厲芒似要在草地上戳出兩個洞來。他在南越曾親眼目睹慕容拓和桑玥的親密關系,也十分清楚浩然對桑玥的感覺,原本冷香凝的女兒,他一定會殺掉的!但為了浩然,他一忍再忍,加上桑玥這一年還算老實,他便以為桑玥轉了性子,現在他方才醒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桑玥和他之間的仇恨永遠都沒辦法化解。
看來他必須跟浩然促膝長談一番,這個女人的存在,對冷家而言實在是個巨大的威脅,不,確地說,是他的威脅。
況且,暗處還有個不知何時會蹦到雲傲和老爺子面前的冷香凝,一念至此,冷昭的心就像被一根繩索給狠狠地勒住了。
另一側的裴浩然和冷昭的想法截然相反,他想殺掉的,不是桑玥,而是那個跟他競爭桑玥的人!他骨子里極其討厭弱者,所以對那些哭哭啼啼、矯揉造作的千金唯恐避之不及,從前在南越的時候,裴浩然不過是個假身份,娶誰都行,他無所謂。可現在他回了冷家,恢復了真實身份,他不想隨隨便便開玩笑娶個不愛的女人回家,日日對著一張矯揉造作、濃情蜜意的臉,想想就惡心!
桑玥不同,她堅強隱忍有主見,再多的苦再多的痛也從不掉一滴眼淚,這樣強大的內心世界,充滿了無窮的誘惑和吸引力。征服這種女人,才有成就感!
在他看來,慕容拓不過是比他早認識桑玥,花言巧語哄騙了一顆少女芳心,只要慕容拓死了,桑玥便能愛上他。
盡管,其實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桑玥對他有種與生俱來的恨意。突然,腦海中閃過一張威嚴的臉,眸光變得深邃如泊,或許,蒼鶴能知道答案。
皓月當空,彩燈輕舞。
氣氛一度詭異到了極點,除了當事人之外,賓客們因刺殺事件而滋生的懼怕已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淡去,剩下的可全都是看「戲」的興致了。
大皇子接連遭受陷害,二皇子的侍衛莫德和長平公主貌似有染,冷府督辦不力致使刺客混入,姚家表小姐不畏權貴挑釁天威……怎麼看都是一鍋大雜燴啊!
桑玥巧笑倩兮地望向長平公主,她倒要看看,長平公主到底會不會解釋?
長平公主緊了緊手中的帕子,夜色掩飾了她陰晴不定的面色,使得她的笑容依舊完美︰「桑小姐,那的的確確是我丟失的釵,但我不知道怎麼突然被莫大人撿到了,或許,他正打算還給我。」
如果只是恰好撿到,並不能代表二人關系非比尋常。
桑玥娓娓道來︰「是的呢,我記得田女官說過,御用的釵大家都認得,不敢私自據為己有,畢竟,這是殺頭的大罪,除非那人有什麼特別的目的非要冒這個險。如果那人是無心的,拾到了肯定會歸還,可公主您坐在朝露閣听戲已經半個時辰了,那人無所動靜,證明那人鐵了心的要與公主作對,田女官,你當時是這麼說的吧?」
田女官抿唇不語,桑玥不遠處的席位上,一名淡紫色束腰羅裙的清麗女子站起身,不正是荀家大小姐荀琴兒?她啟聲附和道︰「我可以作證,當時田女官就是這麼說的。」
不少貴婦名媛頻頻點頭,表示贊同。
桑玥朝著荀琴兒投去感激一瞥,爾後道︰「事後,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接受了搜查,莫大人亦在隨行的行列,知曉整個搜查的過程,如果他真的只是拾到了,能不還給公主?」
「亦或是,他是那之後撿到的……」話剛出口,長平公主便意識到自己的辯駁有多蒼白無力,就算莫德是在離開朝露閣之後撿到的,也該第一時間還給她,而不是從下午拖到晚上,莫德剛剛在這里值崗半個時辰,有的是時間歸還,除非他不想。
雲陽戴著白玉鏤空扳指的左手緩緩捏起弧度優美的下巴,平淡無波的眼眸里涌上了一道五彩極光,變幻莫測,流光溢彩,叫人難以捉模。
在經過了短暫的心理較量之後,他將戴了玉扳指的拇指握入掌心,食指和中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冰涼的紋路,對著莫德語氣如常道︰「莫德,本皇子以前是怎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你們四個的?跟著本皇子會遇到貴人無數、寶物無數,千萬別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你居然不听,如今釀成大禍,我妹妹的名節差點兒就要毀在你的手中,你矢口否認也沒有,以死謝罪吧,主僕一場,我會厚待你的家人。」
他的聲音很輕,幾乎沒有重量,夾雜著幾分壓抑過後的淡淡傷感和惋惜,與鋒芒畢露的雲澈相比,他太溫和了,溫和得令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冷貴妃的親生兒子?畢竟,冷貴妃那麼強勢,那麼雷厲風行,她的兒子卻溫文爾雅、與世無爭。
眾人順著他的話朝莫德投去異樣的眸光,難道真如二皇子所言,一切只是莫德的一廂情願?
桑玥坐下,端起茶杯晃了晃,漣漪陣陣,茉莉花聚攏散開、散開聚攏,配上跌落杯中的一輪明月,倒讓人覺得她端的不是一杯茶,而是一個世界。
姚府的人皆一臉震驚地看著她,除了姚奇知曉事情的原委,其他人都對她方才揪著長平公主不放的行為匪夷所思,即便姚馨予也只曉得桑玥想辦法把帕子塞到了雲澈的身上,至于玉如嬌、玉佩、刺殺、金釵,姚馨予毫不知情,但姚馨予簡直太佩服桑玥了!
她早就看那個長平公主不順眼,仗著是冷貴妃的長女,可沒少披著溫柔的偽裝,唆使冷芷若對付一些瞧不順眼的人。桑玥說的對,冷芷若根本配不上「蛇蠍美人」四個字,蠢驢一頭!從前她尚覺得長平公主蠻有心眼的,今兒這麼一瞧,也不過如此!
陳氏握住桑玥的另一只手,軟語安慰道︰「別怕,有姚家護著你,那個長平公主不敢來找你的茬兒!」
桑玥的心砰然一跳,陳氏問都不問她為何爭對長平公主就信誓旦旦地要護著她,不知怎的,她憶起了楚,那個刀子嘴豆腐心的絕色王妃也曾不假思索地替她扛下眾多質疑,她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她對冷瑤再狠一點、動手再快一點,是否就能讓楚幸免于難?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只有結果和後果。
身旁這位老人,滿頭銀發如雪,笑容慈祥,這是她從未在滕氏身上感知到的關愛……
就在她思緒飄飛之際,陳氏露出了慌亂的神色︰「玥兒,你不用怕連累我們,你不要走!」
桑玥啞然,沒想到方才一句爭對裴浩然的「我是桑家人,住段時間就回南越」的話讓陳氏信以為真了。她明明是個冷血動物,為何偏要遇到那麼多比火還熾熱真摯的人?
陳氏的眼淚簌簌滑落,南宮氏見狀,急忙抽出帕子擦了擦,笑道︰「母親,玥兒不會走的。」
桑玥靠在陳氏的肩頭,順著南宮氏的話喃喃道︰「嗯,我多陪外祖母幾年。」
男賓席位中,用內力偷听到了這番談話的慕容拓頓時成了黑臉包公,幾年?桑玥想憋死他嗎?
莫德讀懂了雲陽的話外之音,當著芸芸賓客的面,必須給出一個令人信服的解釋和交代,跟一國公主的清譽相比、跟整個皇室的名聲相比,他的小命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與從前的任何一次一樣,這一回,他也沒有絲毫猶豫,就那麼跪在了雲澈的面前,語氣懺悔道︰「二皇子,屬下有罪!屬下不該對高高在上的長平公主滋生妄念,今天,長平公主的釵掉了之後,被屬下撿到,屬下想睹物思人,所以舍不得歸還!屬下對不起長平公主,對不起二皇子的信任和提拔!」
決絕地說完,拔出寶劍,就要自刎。
「等等!」雲陽制止了他的動作,長長的睫羽微微顫動著,不太規律,面色卻優雅從容︰「今日是我外祖母的壽宴,你可不能在這兒見血,給本皇子滾回府邸再自裁。」
桑玥心里冷笑,外祖母?名義上的外祖母而已,從血緣上來看,二夫人郭氏才是他的外祖母,他這般親熱地稱呼陸氏,替陸氏「著想」,舍不得讓她的壽宴見血光,無非是為了給莫德一條活路,出了冷府,莫德到底死沒死,又怎麼死,還不是他雲陽一句話的事?
不過,雲陽低估了雲澈的能耐,高估了雲澈的心胸。
雲澈捂著傷口,正色道︰「我覺得雲陽講得很有道理,華陽夫人不僅是你的祖母,也是我的姑祖母,我自然不願意做任何對她大不敬的事。」
頓了頓,莫德悄然松了口氣,雲澈接著道︰「為了公平起見,我希望雲陽能把他交由我處置。」
月光下,他雍容華貴,俊逸倜儻,盡管面色慘白,但那份獨屬于皇子的威儀不曾減弱半分,反而,因傷口不停滲血的緣故,他的身上多出了一種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
雲陽模了模玉扳指,溫潤的聲音像一縷春風緩緩拂過,月光和燭火的交相輝映下,他側臉的輪廓優美柔和,與雲澈的強硬霸道格格不入︰「我管教不力,怎好勞煩大皇兄替我清理門戶?大皇兄就安心養傷吧」
雲澈扯了扯唇角︰「你既然叫我一聲皇兄,我就沒什麼不能替你做的。」
夜風輕吹,湖面傳來蛙鳴陣陣,特別刺耳。草叢里漸漸有了露珠,晶瑩剔透,邊緣臨時擺放的夜曇不知何時徐徐綻放了,美輪美奐,馥雅清香。
湖邊高大的柔柳婆娑起舞,在水面投下斑駁的暗影,枝頭一個不起眼的鳥巢,突然滾落了一枚鳥蛋,雌鳥撲翅追去,奈何它剛飛出茂密的枝葉,「咚」的一聲,鳥蛋已落入湖中。雌鳥開始繞著漣漪盤旋,那種失去至親的哀嚎聲聲入耳,青蛙仿佛受了刺激,鳴叫得越發厲害……
這樣的夜,多麼富有夏日的氣息,可不知為何,眾人都緊了緊身上的衣衫。
雲陽閑適從容地對上雲澈高貴華美的笑,二人都沒有發怒,眼神飽含關切,仿佛剛才的對話只是尋常百姓家的子弟在商量著今晚誰來宰殺這只雞給娘親做晚膳。
當然,有人見不得這種和平的畫面,非要揚著嗓子打斷︰「哎呀!你們兩兄弟有什麼好爭的?不就是一個侍衛?中宮無首,長子為尊,大皇子派親信去冷府大門外的僻靜巷子里執刑不就好了嘛?嗦!」
中宮無首……
雲澈和雲陽異口同聲︰「本皇子覺得曦王殿下的提議甚好。」
雲澈拍了拍雲陽的肩膀,唇角微勾︰「真是我的好弟弟。」
雲陽笑了笑︰「大皇兄的胸襟令人佩服,弟弟我日後一定多多效仿。」
一道霹靂,似有在二人「關切」的眸光之間轟然炸響,二人均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很快,歸于平靜,和睦得難分彼此。
但桑玥明白,這兩個人的梁子是結下了。
雲澈是雲傲最鐘愛的兒子,並非他有多麼天賦異稟,而是他嚴于律己,幾近苛刻,這種習慣與生俱來,和陸德妃幾乎沒有什麼關系。
陸德妃給人的印象是溫婉賢淑、善解人意的,她從不打罵雲澈,對她的教導也很是放任,可雲澈不知怎的,自我要求很嚴格,有一次,華陽夫人病重,陸德妃請旨前來探望,宮里有地位的妃子紛紛送來禮物希望由陸德妃捎給華陽夫人並轉達問候,其中有一盒精致的糕點,雲澈剛習完武,饑腸轆轆,便吃了一塊。陸德妃想著,左不過是一塊糕點,再吩咐御膳房的人做一份就是了,于是並未出言阻止。
誰料,蕭麗妃正好也來送禮,無意間開玩笑說漏了嘴,雲澈二話不說就跪在了前院的青石地板上,當時,正值夏季晌午,一個七歲的孩童整整跪了一個時辰,陸德妃怎麼勸都不听,甚至驚動了雲傲,雲傲匆匆趕來,赦免了他的無心之失,讓他起來,他卻倔強地搖頭,認認真真道︰「無心之失證明兒臣粗心大意,兒臣為什麼不能先問過母妃,然後再吃呢?任何人都應該為他犯下的過錯承擔責任,兒臣要記住這個教訓,以免將來在朝堂上替父皇分憂時、在戰場上替父皇殺敵時,一失足成千古恨。」
很難想象吧,一個七歲的孩童竟然能洋洋灑灑地講出如此淺顯易懂又引人深思的道理。
自那次之後,雲傲便待這個長子格外不同了。
試想,這樣一個追求完美的人,怎麼會隨隨便便演一出苦肉計?
雲陽的身邊有四個貼身護衛,莫德、莫海、莫青和莫允,全部是蒼鶴一手栽培的,論武功,莫德不算最高,可雲澈為何偏偏選中了他?理由便是,莫德和雲陽情同手足!
莫德是個孤兒,八歲時沿街乞討遭到流氓地痞的追打,雲陽一時善心大發救了他,並帶回宮打算讓他做個小太監,蒼鶴一眼瞧見莫德根骨奇佳,于是收了他為外室弟子,免了閹刑,他從此成為雲陽的書童。
他們一塊兒長大,感情絕非尋常主僕可比。雲陽並非天生就是這麼個內斂的性子,小時候,他闖的禍多的去了,每每都是莫德給他背黑鍋,直到有一次,他偷偷溜進狩獵場的虎林,打算不自量力地獵一頭猛虎,最後獵虎不成,反被虎擊,莫德拼勁全力把他丟到了樹上,自己卻避無可避,被猛虎咬掉了八根腳趾頭。這也是為何,莫德的武功怎麼練也連不過其他三人的原因。
那件事給雲陽造成了十分深遠的影響,他開始性情大變,不再闖禍、不再惹是生非,對莫德更是絕無僅有的寬容和厚待。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在無人發現的情況下,莫德和長平同時掉入水中,他救的……一定不是長平!
雲澈這一手,無異于將血淋淋的匕首戳進了雲陽的心窩子。
他們二人聰穎如斯,難道真的看不出來幕後有一雙手在緩緩推動嗎?桑玥覺得未必,雲澈她不敢肯定,但雲陽一定想得明白,即便他知道雲澈是故意刁難,仍然忍痛將視為知己的莫德交了出去,這說明什麼?說明,這個二皇子並不像表面所彰顯的那般與世無爭,他對知己都這麼狠,將來對敵人只會更狠!
這一點,倒是跟冷貴妃如出一轍。
長平公主的事告一段落,雲澈擺了擺手,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刺殺一事上,道︰「冷家主,你們冷府一而再、再而三地混入不明人士,本皇子完全有理由懷疑這是一樁蓄意謀殺!」
「大皇子恕罪!」冷秋葵惶恐萬分,大皇子不松口,這件事就一定會鬧到皇上的面前,到時候,冷府怕是要慘遭橫禍。他給陸氏投去求助的目光,大皇子是她的佷孫,只要她開口,事情就能有一線轉機。
誰料,陸氏只低頭,默默跪在地上,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注視。
雲澈看向一襲褐紅色華服的陸氏,語氣柔和了些,讓惜華郡主把她攙扶起來,道︰「華陽夫人是壽星,你入住佛堂多年,一出來就有人在你的壽宴上大做文章,按理來說,你也是個受害者。」
一句話,洗清了陸氏的嫌疑,順帶著洗清了大房的嫌疑,二房的擔子一下子沉重了上百斤。
本來嘛,這些年持家的是二夫人曹氏,今日主辦宴會的是曹氏的兒子冷昭,戲班子是冷昭請的,人是裴浩然放進來的,若說他們二人毫無嫌疑,實在太過牽強。
冷秋葵的心揪成了一團。
此時,侍衛來報︰「家主,那兩個行刺的人都戴了人皮面具。」
戲班子的班主撲通跪在了地上︰「啊?不是我們戲班子的人?那原來表演的兩個人去哪兒了?」那樣子,如釋重負,不是戲班子的人就好!殊不知,死亡的腳步已離他不遠了。
「大皇子,請給老臣一個晚上的,老臣一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冷秋葵恭敬說完,看向班主,眼底閃過一道厲芒,道︰「把戲班子的人統統押下去,待會兒我親自審問。」
「是!」冷府的侍衛遵照冷秋葵的吩咐把戲班子大大小小十五人全部關入了冷府的暴室。
雲澈聲若寒潭道︰「不管查不查得到幕後元凶,都決不能放過幫凶!」
狠狠說完,余光掃過裴浩然的臉。
裴浩然咬牙道︰「大皇子,疏忽是我的錯,但我沒有勾結刺客,我和冷府都是被有心人陷害的!」
在他看來,陷害他的人,只能是桑玥!可他著實想不通,桑玥如何瞞天過海替換了戲班子的人,又如何躲過他和多名暗衛的檢查讓玉如嬌潛入府邸?他做夢也想不到,促成這一切的,正是對面這位道貌岸然的皇長子。
雲澈帶著傷,又說了那麼多話,臉色越發蒼白了,惜華郡主無比心疼道︰「大皇子,你怎麼了?我扶你下去歇息吧!听說明晚你要和皇上用膳,要是皇上知道你傷得這樣重,該有多擔心?」
冷秋葵的頭皮一陣發麻,轉頭對著冷昭和裴浩然喝道︰「陷害!要不是你們督察不嚴,能讓莫名其妙的人混入府邸、刺傷了大皇子?按照我冷家家法,每人要被重打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
唔!那還有命?
桑玥淡淡笑了,兩條命跟整個冷家比起來算什麼?況且,冷秋葵未必沒有後招,冷昭是冷貴妃的親哥哥,裴浩然是她的親佷子,若在無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枉死于雲澈的手上,陸德妃也難辭其咎。雲澈不過是想出口惡氣,倒也沒打算真把事情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莫德和雲陽的關系再好,說到底在冷貴妃眼中就是個奴才,他死了,冷貴妃不會在意,冷昭父子便不同了。
雲澈正思付著如何在不殺人的情況下撈回最大的利息,太監尖細的通傳聲劃破了詭異的寧靜︰「德妃娘娘駕到——」
夜色中,一名鵝黃色宮裝的美麗少婦款款而來,她的妝容十分精致,柳眉彎彎,杏眼里波光漣漪,朱紅的唇角微微揚起,盡管年近四旬,依舊美貌動人,她頭頂望仙髻,簪三對琉璃珠花和一支赤金孔雀步搖,隨著她蓮步輕移,步搖在鬢旁輕輕晃動,沙沙作響。
她的身旁,是穿著淺綠宮裝的喬女官,喬女官目視前方,優雅從容,氣質絲毫不弱于在坐的千金小姐。
在她身後,跟著八名斂氣屏聲的粉衣宮女,細細看去,個個如花似玉,體態婀娜。
這陣勢,與那九宮仙女出巡有得一比了。
陸德妃是宮里資歷最老的妃子,在冷香凝嫁給雲傲之前,她已高居九嬪之首,誕下了雲澈和落霞公主。
雲傲迎娶冷香凝之後,整整兩年,沒踏入任何妃子的寢宮,即便要見孩子,也是將雲澈和落霞公主召進冷香凝的未央宮。
陸德妃原本是後位最有力的競爭人選,卻毫無懸念地敗給了冷香凝,她對冷香凝的恨,絕對不亞于冷貴妃的。
眾人齊齊拜倒。
「兒臣參見母妃!」
「參見德妃娘娘!」
陸德妃親自走到華陽夫人面前,扶起她,溫柔一笑︰「姑姑,真抱歉,我來晚了。」
華陽夫人福了福身子,笑道︰「娘娘何出此言?娘娘能來,我就已經覺得很榮幸了。」
桑玥瞧著陸氏臉上真誠的笑容,心里暗付︰陸氏大抵還不知道眼前這個佷女兒就是當年那場事故的幕後黑手之一吧。
陸德妃拍了拍華陽夫人的手,這才示意眾人平身,目光落在傷得不輕的雲澈身上,眼底有了霧氣︰「澈兒,你受傷了?」
雲澈忍住劇痛,給陸德妃行了個標準的禮,隨著他一福身,那鮮血直接彪到了草地上,陸德妃的心遽然一緊,正欲宣太醫,便看見太醫擰著醫藥箱恭敬地立在一旁,瞬間明白是這個兒子不讓太醫診治呢。
雲澈將今日發生的幾件奇怪的事大致說了一遍,陸德妃的眉頭舒展、緊蹙、緊蹙、舒展……顯然擔憂得不行。听完雲澈的敘事,她嘆了口氣,道︰「本宮的澈兒從未去過鄱陽城,當然不認識那名叫做玉如嬌的女子,此事,本宮自會稟明聖上,請他裁奪。至于刺傷澈兒的嫌犯,冷家主交由京兆尹審理或許更為妥當,畢竟行刺皇子是重罪,不能算冷家的家事。刺客混入冷府,冷大人和冷公子有錯,但不至于要以性命相抵,冷家主這一百大板下去與砍頭沒什麼區別,太重了,改為五十大板吧,明日行刑,不知道冷家主對本宮的裁決有無異議?」
冷秋葵暗自吁了口氣︰「娘娘裁決得甚為公允,老臣代不肖子孫多謝娘娘的信任和體恤!」
「大家各自盡興,本宮陪姑姑敘敘話。」說著,攙著陸氏的手離開了湖邊。
眾人散去,各自打道回府。
姚清流看了看桑玥,語重心長道︰「太冒險了,下次別再這麼胡鬧。」
言辭責備,語氣卻甚為關切,他的手緊握成拳,似在隱忍什麼,桑玥細細分辨之後在心里笑開了花︰外祖父看著冷家人和冷芸的一雙兒女吃癟,其實很開心吧!裴浩然昨晚受了內傷,明天又要打五十大板,她敢保證,有陸氏在,那板子一定會扎扎實實地落在裴浩然的上,打得他皮開肉綻!真開心啊!
今天簡直是姚清流十幾年來最痛快的一天!不管大皇子跟二皇子、冷家的矛盾因何而起,他只要看到後者栽跟頭,就喜不自勝。他對于所謂的皇權之爭並無多少興趣,自己的外孫雲笙繼承皇位與否他並不關心,他只要一家人平安喜樂、仇人都有報應就夠了。
姚晟模了模桑玥的頭,眼底有著驚魂未定︰「我和二弟都準備沖上去給你護駕了,你這丫頭,冒冒失失的,也不提前打個招呼,你告訴我們,讓我們開口多好,暴露于人前,你怕是要惹人記恨了。」
姚豫贊同地點頭,一臉擔憂。
「幾位哥哥當時都不在朝露閣,說出去的話誰會信呢?」
姚奇呵呵地笑了,從方才桑玥和慕容拓的相處他就看出這個妹妹根本是匹烈馬,今兒他總算是見識了外表柔弱恭順的人一旦出手將會帶來多麼大的震撼。姚家人懵了吧?傻了吧?睡不著了吧?
不論大皇子和二皇子會不會澄清誤會,二人都無法冰釋前嫌了。大皇子殺了二皇子最在意的人,二皇子這個笑面虎不記仇才怪?
他起初還在埋怨她兵行險招,說萬一事情敗露,二人聯手對付她可就不妙了,現在看來,自己的擔憂完全多余,她甚至連大皇子會殺誰都算準了,這個妹妹,好生厲害。只不過,他贊嘆佩服之余,心底的狐疑也加深了,她來大周究竟是要干什麼?她對冷家的敵意不比任何一個姚家人人,僅僅是為了姚鳳蘭?
桑玥放開陳氏的胳膊,走近姚奇,低聲笑道︰「三哥又在懷疑我?」
姚奇模了模高挺的鼻梁,濃眉似蹙非蹙︰「你……很恨冷家?確切地說,你很恨冷浩然。」直覺,就是一種直覺,每每桑玥看向冷浩然時,眸子里都會閃過一道極度陰翳的波光,仿佛她恨冷家人皆因冷浩然而起。
姚奇盡管沒全部猜對,卻又**不離十,她就是恨裴浩然,但她也恨冷昭,恨冷貴妃,恨每一個參與了當年那場變故的人!
斂起滿月復怒火,神色如常道︰「對,他們不讓我和娘親好過,我就讓他們比死更難過!」
第一次,桑玥第一次在姚奇的面前承認自己的心思,顯然,姚奇被嚇到了……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桑玥不禁失笑,眸光卻誠懇堅定︰「我有我的力量和部署,斷連累不到姚家,三哥請放心。」
話音剛落,慕容拓朝著二人招了招手。
姚奇的心里沒來由地涌上一股惡寒,難道說桑玥蟄伏的一年除了尋找桑妍,還在大周境內做了部署?天啊!如果真是這樣,他們姚家是出了個什麼妖怪?
桑玥和他擦肩而過,他小跑追上,瞪大熠熠生輝的眸子,笑了笑,酒窩純真迷人︰「好妹妹,我不是怕你連累姚家,實際上,姚家對那個第一家族的位子沒興趣,我只是覺得……覺得你不夠誠實啊!」
「你知道的遠比大哥和二個多,你要還不滿意,以後我一個字兒也不透露給你了。」說著,佯裝發怒,越過他前行。
慕容拓遠遠地給桑玥眨了眨眼,桑玥會意,垂眸掩住心底的羞赫,快步上前,再度挽著陳氏的手朝外走去。
姚家人歡天喜地,談笑風生之際,殊不知一輛奢華的馬車上,有人嚇得膽戰心驚。
長平公主捂住紅腫的臉,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只默默垂淚。雲陽並沒動手,這是她自己負荊請罪扇的。
雲陽一如既往地溫潤如玉地笑著,但長皮公主硬生生從他溫柔得足以溺斃一頭大象的眸光里感知到了陰翳得像容納了十八層地獄的戾氣,車廂內盡管燃著燭火,她卻覺得天昏地暗。
雲陽遞過一方絲帕,笑道︰「你看看你今天捅了多大的簍子?桑玥跟你有什麼仇,你要跑去害她?」
長平公主借著回話的空隙,抽泣了幾聲,萬分委屈道︰「不是我害她,我……是……二皇兄,是桑玥,一定是她和大皇兄串通一氣,演了那麼多苦肉計來對付我們!我看見了,昨晚我看見了,玉如嬌是桑玥的人,她故意迷惑浩然表哥……」
雲陽見她不伸手接帕子,于是親自替她擦了淚︰「這麼說,玉如嬌真正的入幕之賓是冷浩然?你和冷浩然到底瞞了我什麼?」
長平公主意識到自己一時口快說錯了話,吸了吸鼻子,惶惶然道︰「我可以告訴二皇兄,但是二皇兄別告訴父皇和母妃,好不好?其實,其實桑玥的妹妹這兩年一直跟浩然表哥在一起,昨天玉如嬌和桑玥用藥物控制了浩然表哥,把桑妍救走了。」
「糊涂。」冷浩然怎麼能劫持南越的定國公府千金?傳出去豈不貽笑大方?整個冷府都被跟著他受累。不過,此刻的雲陽很是疑惑,浩然和桑玥到底什麼關系?為何要劫持她的妹妹?這個南越的定國公府千金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叫他大開眼界。
在湖邊他扶了桑玥一把,桑玥趁機往他身上塞了一盒香膏,當時他還不明所以,權當桑玥在朝他示好,直到雲澈的人叫他去搜身,說長平的釵不見了,他才意識到桑玥可能是在害他,于是他處理掉了那盒香膏,欣然接受了搜身。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桑玥根本用了一條聲東擊西的詭計,讓雲澈同意搜身,目的不在他,而在從雲澈的身上搜出冷芷若的帕子。
如今再結合長平的話,他忽然意識到,那挑撥離間的人就是這個看似毫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桑玥!
「二皇兄,你要替我、替冷家出這口惡氣!」
「我為你做的還不夠?」莫德死了,他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為了給這個蠢妹妹月兌罪……枉死了。他深吸一口氣,闔上眸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次,是你莽撞了。」
「你咽得下這口氣嗎?」
他胸有成竹地笑了︰「有人會替我們出這口氣,我們急什麼?」
燻著蘇和香的雅致環境屋子,用兩扇梨花木山水屏風隔成了三個房間,正中間的美人榻上,陸德妃端坐如一尊玉佛,但她笑容滿面,並無半分肅然之氣,反而,叫人覺得和藹可親。
桑玥恭敬地立在書桌前,認真地抄寫著陸德妃要求的《地藏經》。原本她已經要和姚家人一同回府,喬女官以陸德妃賞賜她直言不諱為由將她留在了冷府花廳附近的一處別院。
陸德妃打量著這個恬靜溫婉的女子,細長的黛眉,深邃的眼眸,小巧的鼻子,嫣紅的唇瓣,膚色細膩光澤,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氣質也還不錯。
「你今年多大?」
「回娘娘的話,臣女虛歲十七。」
「不錯,年紀輕輕的,就很是聰穎,本宮很是欣賞。」
一連兩個「很是」,桑玥可不會真的認為陸德妃由衷地夸贊她。她不抬眸、不停筆,眼口並用︰「多謝娘娘夸贊。」
這些經文並非用她熟知的字體刻畫的,而是梵文,所以一不小心就會抄錯,一抄錯整張都得廢掉,這厚厚一本經文,即便一字不錯,估計也得抄上一個時辰,更何況,陸德妃還時不時地打斷一番。這種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狀態下,稍有不慎說錯了話可就萬劫不復了。
陸德妃不疾不徐道︰「桑小姐可曾婚配?」
桑玥凝眸,認真書寫著令人頭痛的筆畫︰「婚事自有父母做主,臣女離家一年,父母尚未告知臣女已為臣女擇了良辰佳婿。」
「這樣啊,」陸德妃打開折扇,觀賞著上面的幾名妙齡女子,露出賞心悅目的神采,「桑小姐為何會來大周?」
鬢角滲出了不易察覺的汗珠,好在有秀發遮掩,瞧不見她的緊張︰「一是為了尋找舍妹,二是代替母親盡孝于外祖父和外祖母跟前。」
「這麼說,你會在大周逗留許久。」
桑玥並不否認。
陸德妃明眸善睞,微微一笑︰「大周的國力較之南越的更加強盛,或許讓你的外祖父做主,給你尋一門大周的親事也不錯。」
桑玥翻了一頁紙,繼續抄寫下一章,分出一半的心思辨別著陸德妃話中的涵義,陸德妃看起來溫婉,實則是個精明能干之人,當年大周皇宮內發生的事,她至今搜不出蛛絲馬跡,她也曾一度懷疑大皇子的病只是個巧合,但仔細琢磨之後這個揣測便被否定了。
那晚在南越的皇宮,冷香凝和雲傲因為慕容宸熠而鬧得分房而居,夜半時分,大皇子雲澈病危的急報就傳到了雲傲的耳朵里,這也太過巧合了!另一方面,雲澈究竟得了什麼病,需要封鎖整座皇宮,禁了所有人的足?難言之隱嗎?還是……雲澈的病是個幌子,其間另有隱情?
姚鳳蘭問過雲傲細節,可雲傲拒絕透露,這件事不禁變得撲朔迷離。
她定了定神,微笑道︰「臣女的外祖母怕是舍不得,估計至少得把臣女留在身邊三、四年吧。」
陸德妃仿佛對桑玥的回答很是滿意,贊許地眯了眯眼,道︰「怎麼會舍不得?你嫁給大周的男子,照樣還在大周,不也能經常見面?」口吻里,十足地要打桑玥親事的主意。
桑玥的笑弧擴大,眉宇間神采飛揚︰「這娘娘就有所不知了,臣女的外祖母每日天不亮就守在臣女的床前,甭管吃飯、散步一定要帶著臣女,別說嫁出去,哪怕隔了幾個院子臣女的外祖母都嫌著遠呢!」
在說這些話時,桑玥的臉上滿滿的全是幸福的意味,實際上,她所言不虛,陳氏對她的愛已經到了一種近乎痴狂的地步,好幾次,都恍惚地望著她的臉喊「鳳蘭」,可見十多年的離別對于一個遲暮之人來說是個多麼痛徹心扉的打擊。陳氏一生育有兩兒兩女,莫名地折損了一半,陳氏痛了十幾年,奇跡般地得知女兒活著,還送了個外孫女兒到跟前,她能肯定,就算現在慕容拓拿著慕容宸瑞的聖旨去姚府要人,陳氏也是不會給的。
陸德妃合上手里的折扇,唇角勾起一抹善良的笑︰「本宮听聞桑小姐在南越開了間鋪子,想必精通算術,本宮有道題,請桑小姐幫忙解答一下,九百九十九文錢,時令梨果買一千。一十一文梨九個,七枚果子四文錢,梨有多少價?」
知道她的過往了?陸德妃的動作真迅速!她又翻了一頁紙,寫了兩行佛經,道︰「八百零三文。」
陸德妃沒想到她答得這樣快,馬不停蹄地又丟出第二道題︰「雞兔同籠不知數,三十六頭籠中露。數清腳共五十雙,請問兔子有幾只?」
桑玥這回用的時間仿佛長了些,寫了三行佛經,才道︰「兔子十八只。」
陸德妃不給桑玥回神的機會︰「絲帕離身釵入袖,玉佩佳人尋上門,兄弟生隙累母家,小姐妙手控幾輪?」
桑玥月兌口而出︰「一輪。」語畢,陡然抬眸,望見陸德妃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頓時目瞪口呆。
陸德妃用把檀香扇子放在鼻尖聞了聞,遮住嘴角意味深長的笑,她這種套話的法子從未失手過,對象越是聰明越好用,如果被問者是個庸庸碌碌之人,只會陷入無盡的思考而中斷對話。聰明反被聰明誤講得大抵就是眼前這種狀況。
她神色一肅︰「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挑起兩個皇子的爭端!」
桑玥不敢放松手里飛舞的筆,勉力維持著平靜的口吻︰「娘娘還沒問,臣女控的哪一輪呢?」
「哦?」
「娘娘,您既然與冷浩然交談過,想必清楚了我和他之間的恩恩怨怨,從前在南越,因為雙方的立場不同,我們免不得相互算計,誰料在這場相互算計的過程中,他竟然看上了臣女,而他對臣女的心思誤打誤撞之下被長平公主洞悉,長平公主因妒生恨,打算在宴會上讓臣女身敗名裂,于是設計了金釵那一出戲碼,臣女將金釵藏入鞋底特質的暗格中,悄然避過搜查,僅此而已,躲過了搜查之後,臣女便將釵丟入了草叢,至于它為何跑到了莫大人的身上,恕臣女不知。臣女厭惡長平公主,所以當臣女發現那釵竟是從莫大人身上掉落時,頓時起了打壓她的心思,這才有後面的那些事。」
此時,桑玥已抄完所有佛經,整理好書桌,將手抄本呈給陸德妃。
陸德妃親手接過,給喬女官使了個眼色,喬女官的臉上掛著合宜的笑︰「時辰不早了,奴婢送桑小姐出府。」
桑玥給陸德妃行了一禮︰「臣女告退。」
喬女官送桑玥上了馬車後,迅速折回,她拿起桑玥的佛經對著原本認真比對了一番,不由地駭然失色。
陸德妃淡淡問了句︰「錯了幾處?」
「回娘娘的話,一處也沒有!」以往娘娘讓那些千金小姐們一邊抄佛經一邊回答問題,大家一般都會錯個好幾處。可桑小姐筆下的佛經別說錯誤,就連顫抖或者凝滯的痕跡都無,可見自始至終她淡定如水啊。
陸德妃的笑容一收︰「她跟澈兒講的一模一樣,按理說,她是清白的,不過,她終究是太聰明,太有天賦了,又拒絕了本宮的提親。」
「娘娘,您打算怎麼做?」
陸德妃的嘴角再次揚起一抹笑,不過這回,充斥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本宮記得姑姑從明日起開始重新掌家,本宮會派人過來慶祝一番!」
喬女官捏了把冷汗,娘娘每次要害人的時候就會露出這種笑,可派人慶賀華陽夫人重掌中饋跟陷害桑小姐有什麼關系呢?娘娘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