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姬淚眼婆娑地看著桑玥,下午桑玥和慕容拓來見了六王子,提出要帶筱玉離開,她在院子門口偷听得一清二楚,桑玥和筱玉都是南越人,從前便認識。桑玥的身世顯赫,筱玉既然能成為桑玥的朋友,想必也不會差到哪兒去,難怪明明長得那麼丑,還能把六王子迷惑得團團轉。她吸了吸鼻子,道︰「桑小姐,你是筱玉的朋友,自然為她說話了,這湯是是王後賞的,王後還會害她自己的孫兒不成?一定是筱玉,她嫉妒我有了六王子的孩子,所以打算除掉它!」
林妙芝神色淡漠地盯著床幌上的一處雪蓮圖騰,依舊不語。
桑玥問向六王子︰「六王子,你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名義上,妙芝就是六王子的女奴,如果由六王子來解決這件事是最合理的,更重要的是,戚妃、余姬和王後這三個人中,她覺得王後的嫌疑最大,為的是逼死或者逼走妙芝。六王子一心要迎娶一個女奴,不惜放棄爭奪儲君之位,試問,王後又怎麼容得下妙芝?
六王子復雜的波光自屋內掃視了一圈,落在林妙芝的臉上時,那種濃濃的愛意和心疼,就連桑玥都感覺到了。六王子冥思了片刻,最終對著余姬,嘆道︰「是我,是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所有人,包括林妙芝在內,都朝六王子投去了詫異的目光。
余姬怔了怔,隨即,情緒如山洪暴發似的,沖垮了她的意志,她哭得聲嘶力竭︰「六王子,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要我們的孩子?我不信,你一定是在替筱玉頂罪!虎毒不食子,何況你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
桑玥幽靜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這件事當然不可能是六王子所為,但能讓六王子心甘情願頂罪的,不可能是戚妃或者余姬,或許便只能是王後了。
六王子撇過臉,不看余姬哭得死去活來的蕭然之態,面露哀色道︰「我只想要筱玉生的孩子。」
說著,也不管余姬如何崩潰,拉著林妙芝的手回了自己的院子。
桑玥隨即也起身離開,只余下幾欲暴走的余姬,不停摔著屋里的東西,打罵屋里的下人。
集寵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此地,于林妙芝而言,絕對是危險重重。倘若林妙芝愛六王子,她會想盡一切辦法替六王子和林妙芝掃平障礙,但林妙芝明顯對六王子沒有男女之情,那麼,林妙芝就沒必要呆在熄族了。
六王子對林妙芝的救命之恩,她會想其它的法子來答謝。
曾經那麼多姿多彩、活潑愛笑的一個人,變成了一張灰蒙蒙的紙,桑玥看一次,心疼一次。
六王子仿佛知道林妙芝即將離他而去了,拉著林妙芝回房後,關上房門,緊緊地抱著她就是不松手。
這是第二次抱她,第一次,是她喝醉酒的時候。
林妙芝也不掙扎,就任由他抱著。
六王子澄碧的眼眸徐徐攢動著不安︰「筱玉,你別走,我會努力地去爭儲君之位,等我做了大王,就再沒人能夠反對我們,也不會再有人敢質疑你。」
一個連一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人,讓他跟親兄弟斗個死去活來,何其殘忍?
「六王子,這里……不適合我。」良久,林妙芝緩緩地吐出一句,她的話音,不重不沉,卻不難听出離開的決心。
余姬出了這種事,六王子明白林妙芝非離開不可了,他本就是個在王後的庇佑下平安喜樂長大的孩子,心思單純,情感細膩,幾個月的相處,他深深地戀上了這個女奴,哪怕明知彼此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還是奮不顧身地淪陷了。雖然他一直隱約覺得這方天地不適合筱玉,筱玉終有一日會離去,但真正從她的口中宣布這個消息,他還是難以接受。
「你覺得大周會比熄族安全嗎?」
六王子冷不丁地這麼一問,林妙芝狐疑地抬眸,有一瞬的不明所以,很快,又歸于平靜︰「可我真的不喜歡這里。」
六王子的話里夾雜了一絲顫抖︰「一定,非走不可?」
「嗯。」林妙芝雲淡風輕地應了聲。
他的額頭抵住筱玉的,唇瓣緩緩靠近她的,那微熱的氣息相互盤纏,須臾,就染了一層曖昧的色彩。
林妙芝沒有躲閃,只慢慢地閉上眼。他要什麼,她都給他,除了她的自由。
然而,她等來的不是六王子的吻,而是兩滴滾燙的淚。
六王子倏然轉身,背對著她,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冰冷︰「你走!你被逐出熄族了,從今天開始,你跟熄族再沒有半點關系!跟我……也沒有關系!」
林妙芝的眼底劃過一絲黯然神傷,她抬手,抹去頰上滾燙的淚,那淚,竟是比炭火還燙。她望著那個偉岸而蕭瑟的背影,嘆了口氣,跪下磕了個頭︰「筱玉多謝六王子的救命之恩,這輩子,筱玉怕是還不了,下輩子,若能遇上六王子……」
六王子的手一緊,雙腳微不可察地動了動,似在等待林妙芝把那根本不可能會存在的下輩子說完,但,林妙芝最終什麼也沒說,解下隨身佩戴了十九年的玉佩,輕柔地擱在桌上,轉身邁出了房間。
腳步聲越走越遠,六王子忍痛轉身,只看到一片飄飛的綠色衣角,華燈初上,照著他濕潤的、發紅的眼眶,竟是那樣……觸目驚心。
桑玥明白六王子必是有話單獨對林妙芝說,于是沒有跟上前去打擾,而是回了設宴的大殿。想那六王子還真真是淡泊名利,如此盛大的宴會,哪個王子不是早早地出現,或陪在夫余金的身旁,或努力結交大周權貴?他卻是一門心思守著林妙芝。這樣的男人,不失為一個好丈夫,卻難以自兄弟們之間殺出一條路,坐上儲君之位。
好在熄族與大周不同,以經商為主,不參與任何戰事,只要替六王子掃平了障礙,他以德服人,加之天資聰穎,倒也能勝任大王之位。
男子三妻四妾稀疏平常,六王子按照王後的意願寵幸幾個姬妾,桑玥並不覺得六王子有多麼不可原諒,相反,她認為,六王子為了保護筱玉而努力迎合王後的要求,這本身就是另外一種隱忍的、痛入骨髓的深愛。只是,這種方式,沒能換來林妙芝的心,也無法護她一世周全。
桑玥回到大殿時,慕容拓也來了,他正坐在夫余金的身旁,跟他談笑風生。大抵話題投機,二人俱是神采飛揚。
感受到了桑玥的注視,慕容拓趁著和夫余金踫杯飲酒的機會,給桑玥拋了個閃亮亮的媚眼,桑玥立刻就被那亮煞繁星的驚鴻一瞥給震到了,趕緊坐回姚馨予的身旁,垂眸,喝了一口醇香清甜的果酒,不經意間,從蕩起層層漣漪的水面瞧見了自己嫵媚嬌柔的神色,心里又是一驚,這樣,比桃花還緋色嬌柔的人,真的是她?
笑了笑,斂起莫名其妙的兒女情思,和姚馨予聊起了天。
「桑小姐,麗雅公主邀請你、瑜安公主和臨川公主去她的院子里看寶貝,瑜安公主和臨川公主已經去了,奴婢這就給您帶路吧。」一名綠衣侍女走到桑玥的面前,微笑著恭敬稟報道。
桑玥的眸光掃過瑜安公主和臨川公主的席位,的確空空如也,于是帶上子歸,跟那名熄族侍女去了麗雅公主的居所。
王後端莊,戚妃柔美,妻不如妾,論寵愛,戚妃更勝一籌,所以,公主也好,王子也罷,戚妃都比王後先生。
這位麗雅公主正是夫余金的長女。
麗雅公主喜歡奢華,所以,她的院子里鋪滿了五彩斑斕的地毯,廊下掛著從胡國購買的銀絲鏤空玲瓏燈,燈下墜著的流蘇全用金線打造,足見夫余金對她的寵愛程度。桑玥剛走到院子門口,就听到里面飄出獨屬于妙齡女子的咯咯笑聲,她調整表情,換上合宜的、得體的微笑,跨入門內︰「各位公主笑什麼呢?這麼開心?」
瑜安公主是姚賢妃的女兒,跟桑玥是表姐妹,臨川公主是荀淑妃的女兒,和桑玥也算走得近,因此,二人一見到桑玥,便齊齊招手,瑜安公主大大咧咧地,笑著開了口︰「桑玥,你來看看,麗雅公主的雪玲瓏好可愛!」
雪玲瓏是麗雅公主給小雪熊取的名字,那小雪熊通體雪白,胖乎乎的,似一團能舒展能皺起的雲,一對琉璃般光澤迷人的眼珠子骨碌碌轉著,怯生生的,再配上嘴里時不時發出的嗚咽,當真是惹人憐愛。
瑜安公主愛不釋手,一邊抱著一邊親著。臨川公主也喜歡,但她的性子不那般熱情,只含笑地看著。
麗雅公主親熱地上前迎了桑玥進來︰「這雪玲瓏是我前些天獵獲的,養得不久,不怎麼通人性,不然的話,我倒是可以送給你們。」
它原本自由自在地,突然被你抓來當寵物,你還指望它通人性?
桑玥的唇瓣浮現了一抹淺笑︰「雪玲瓏必須生活在積雪厚重之地,大周不適合它,去了……會死。」
這句話一語雙關,麗雅公主的心咯 一下,錯把好心提醒當作了威脅。她的面色一凜,但很快,再次笑逐顏開︰「是啊,動物跟人終究是不一樣的,人麼,在哪兒都能生存,端看你怎麼過了。」
臨川公主看著桑玥和麗雅公主打啞謎,仿佛瞧出了一絲怪異的暗涌,她再聯想到麗雅公主單獨求見過自己的父皇,思緒豁然開朗,原來,這個公主是想做大周的妃子。邀請她們觀賞雪玲瓏,目的是要博得她們幾個的好感,同時,讓父皇看到,麗雅公主廣結善緣,招人喜歡。
沒有哪個子女願意親生父親納妃納妾的,盡管他早已妻妾成群。
臨安公主想通了來龍去脈,對麗雅公主的好感頃刻間消失得干干淨淨,她從瑜安公主的手里抱出雪玲瓏,放到地上,道︰「瑜安,我們離席太久,父皇該擔憂了,還是早些回去吧。」
瑜安公主略有不舍,但臨川公主實在堅持,她只能蹲又模了雪玲瓏好幾遍,才跟麗雅公主道別。
桑玥也打算一同離去,卻被麗雅公主叫住了︰「桑小姐,借一步說話。」
臨川公主的腳步一頓,回頭和桑玥的眸光踫了個正著,桑玥點頭,示意她安心,她才帶著瑜安公主先行返回了大殿。
「桑小姐,」麗雅公主上前一步,四下看了看,除了自己和桑玥的貼身侍女偌瑪,再無他人,她的笑容一收,露出了幾許無奈,「桑小姐,實不相瞞,我知道你是誰。」
桑玥似笑非笑地道︰「那又怎樣?」
麗雅公主沒想到桑玥渾然不當回事,這出乎她的意料了,事實上,她就從來沒有看懂過桑玥。她硬著頭皮道︰「我也知道你恨誰。」
桑玥唇瓣的笑弧擴大︰「麗雅公主究竟想說什麼?」
麗雅公主提議道︰「冷貴妃權傾後宮,我幫你,你幫我,不是對大家都好麼?」
桑玥呵呵一笑,語氣淡漠、寒涼︰「麗雅公主真是太自信了,你這樣的腦子,于我而言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跟冷貴妃爭寵,你,夫余麗雅,簡直太不自量力了。」
麗雅公主勃然變色︰「你……你剛剛收下我的天山雪蓮時,是怎麼保證的?」
「替你在皇上面前說幾句好話,這個沒問題啊,我一定做到,」桑玥頓了頓,又道︰「正因為我收下了你的禮物,才好心好意地提醒你,別以卵擊石,呆在熄族好好地做你的公主,不比做別人的小妾強多了?」
「……」麗雅公主語塞。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告辭。」桑玥淡淡說完,和子歸一起離開了麗雅公主的居所。
麗雅公主氣得滿面通紅,偌瑪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旁,寬慰道︰「公主,別氣了,瞧你這妝粉都要掉了。」
麗雅公主聞言色變,模上雙頰︰「妝粉……要掉了?」
「是啊,補點妝吧。」偌瑪笑得有些夸張。
「也好。」今兒說什麼也要把皇上給迷住。麗雅公主一心想著雲傲,竟是沒發現貼身侍女的異常。
桑玥和子歸往大殿的方向走去,半路上,踫到了一襲綠色侍女裝扮的林妙芝,她的臉色不太好,眸光暗沉,見到桑玥,強行展露了一抹笑顏,桑玥握住她的手,柔聲地問道︰「決定好了嗎?」
林妙芝笑著點點頭︰「這里終究不適合我,環境太復雜,人心太險惡,六王子又執著,我回應不了他,也保護不了自己,倒不如像姚馨予說的那樣,開一間小店鋪,安穩度日。」
桑玥模著她被風吹得冰涼的臉︰「你能想通就最好不過了。」
林妙芝微垂了眼瞼,長長的睫羽在鼻翼旁投下兩道疏影︰「六王子,終歸對我有救命之恩……」說不愧疚,是假的。
桑玥淺淺一笑,輕柔地安撫道︰「好人會有好報的。」
林妙芝睜眼看著桑玥,面色有些尷尬︰「會不會怪我太自私,給你添了麻煩?」
桑玥放下手,將她的合握其間,真摯地說道︰「妙芝,我是你的朋友,今後也是你的家人,六王子救了你,我感激他是應該的。」
林妙芝的鼻子一酸,早已不相信眼淚的她在桑玥面前竟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態痛哭,須臾,就淹沒在了不知名的情緒中︰「桑玥……」
桑玥寵溺地理了理她鬢角有些微亂的秀發,又拿出帕子擦了她的淚︰「你不會孤單的,未來的路怎樣,我們一起走。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的美好日子,不要因小失大,總活在過往的陰影中。」
林妙芝傾了傾身子,擁住了桑玥,把頭枕在她的頸窩,像枕著母親的頸窩一樣,一會兒就哭成了一個淚人兒。或許,連桑玥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身上就是有一股令人安心、忍不住想依靠的力量,林妙芝飄蓬的情緒、煩躁的情緒、壓抑的情緒,漸漸地被桑玥溫柔的縴手給撫平了。
待到林妙芝發泄夠了,桑玥擦掉她眼楮的最後一滴淚,溫婉地笑道︰「我讓子歸送你上馬車,你在那兒等我,其它的交給我來辦就好。」
「好。」林妙芝破涕為笑,隨著子歸上了馬車。大殿內,依舊是歡歌熱舞,觥籌交錯。熄族的規矩不若大周的那麼繁復,氣氛相對輕松了許多,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那些王公子弟們扎堆講笑話,時不時哄笑一陣,雲傲倒也不惱,因為他發現,桑玥看著他們哄笑,也跟著笑,十分開心的樣子。
夫余金面露些許醉意,不是酒,而是慕容拓的話。
慕容拓又敬了夫余金一杯,從容淡定地道︰「夫余大王可以考慮一下我的提議,當然,如果你有不滿意的,盡管提。」
夫余金略微詫異的眸光掃過剛剛踏入正殿的六王子的臉,平日里沒覺得這個兒子多麼出眾,怎生他就博得了南越曦王的賞識?他是個生意人,慕容拓給的條件簡直是太誘人了!十萬兩黃金,百萬兩白銀,鑿山建立十余條大街,並在山腳興起千余住房,這些死物倒還算了,慕容拓竟然同意將南越先進的織布工藝和陶瓷工藝傳授給熄族,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說的不正是這種狀況?
盡管熄族多產天材地寶,但並非取之不竭、用之不盡,貴族們擁有自己的圈地,過得富足美滿,普通百姓則是艱難度日,每天,吃不飽、穿不暖、凍死在街頭的人比比皆是。答應了慕容拓的條件,無疑是給了普通百姓一個自力更生的機會。
「這……容我想想。」夫余金恬笑著說道︰「曦王別誤會,你開的條件很好,我是真的……需要考慮考慮。」
慕容拓不再多言,他相信自己開的條件已經夠好了,軟的不行,他只有給這老頭兒來硬的了。
夫余金如何不知道慕容拓心里的打算?連盧王那個煞星,慕容拓都敢割了人家的寶貝蛋,可見慕容拓這人就是天不怕地不怕,還固執得很。大周和胡國都從不插手熄族的政務,也不曉得他的六王兒到底給這個殿下灌了什麼**湯!
夫余金百思不得其解之際,一名侍衛神色慌張地闖了進來︰「大王,不好了!麗雅公主被殺了!」
正在獻藝的舞姬們隨聲驟停,卑躬屈膝地退到了兩旁。
戚妃手中的酒杯霍然掉落,砸了個粉碎,她傷痛欲絕道︰「大王!麗雅……麗雅怎麼會被殺了?」
夫余金和王後帶上王室成員即刻趕往了麗雅公主的居所,一進屋,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梳妝台旁,麗雅公主平躺在地上,被割斷了喉嚨,挑斷了手筋跟腳筋,兩只眼瞪得大大的,還殘留著死前的驚恐,她的血,染紅了潔白的床褥,也染紅了黃色的地毯。
在她旁邊,是貼身的侍女偌瑪,偌瑪身重數劍,血流不止,但她的手指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
戚妃尖叫了一聲,立刻暈了過去。
「父王,偌瑪沒死!」三王子抱著暈厥的戚妃,目光凜凜地盯著偌瑪的手指頭,「她還在動!」
夫余金氣得渾身顫抖,對著身後的侍衛吩咐道︰「去听听,她在說什麼?」
侍衛俯身听完偌瑪虛弱的呢喃,如實相告︰「偌瑪在叫‘桑小姐’。」
此話一出,所有人大驚失色,桑小姐?桑玥?
六王子似是不信,親自湊近偌瑪的唇邊,仔細仔細地听了一遍,臉,霎時就慘白慘白了。
事關重大,夫余金通知了雲傲,雲傲一刻不停地趕了過來,在他身後,是面色平靜的冷貴妃和焦急擔憂的荀淑妃。因為牽扯到桑玥,所以姚俊明和桑玥也來了。
夫余金雖說做起生意來和和氣氣,但一旦有人觸犯了他的底線,他可不管對方的身世有多顯赫,一定會追究到底!
因此,桑玥一進入房間,他就指著桑玥,怒目而視︰「你為什麼要殺害我的女兒?」
雲傲深邃中透著幽暗的眸光掃過桑玥的臉,爾後看向夫余金︰「興許是場誤會,僅憑一個侍女的幾個字,不足以說明桑玥是凶手。」
戚妃此時已恢復了些許清明,剛好听到了夫余金和雲傲的對話,她在腦海里思量了一遍,似有頓悟,無比痛心地道︰「皇上,偌瑪臨死前喊的,除了凶手的名字,還會是誰的?」
桑玥清冷的目光掃過冷貴妃和三王子的臉,一個若無其事,一個痛心疾首,真是會裝。她淡淡地道︰「我沒殺麗雅公主。」
姚俊明出聲辯駁道︰「夫余大王,桑玥跟麗雅公主無冤無仇,沒理由殺她,盡管二人曾經鬧過一點兒不愉快,但那都是小女兒家的口角,斷不會落得殺人泄憤的地步,況且,我外甥女兒的品性我很是清楚,她絕不濫殺無辜!我體諒夫余大王喪女心痛,但同時也要提醒夫余大王,不要被假象給蒙蔽了雙眼,錯怪了好人。」
夫余金方才是被寶貝女兒慘絕人寰的死狀沖昏了頭腦,眼下經姚俊明這麼一提醒,頓時清醒了幾分,謀財害命總得有個理由,桑玥和麗雅雖說鬧了點兒矛盾,麗雅差點兒撞了桑玥,桑玥潑了麗雅一杯水,但也僅此而已,正如姚俊明所言,斷沒到殺人泄憤的地步。一念至此,他眼底的厲芒又深邃了一些︰「偌瑪口口聲聲喊著桑小姐的名字,又作何解釋呢?」
此時,不再是質問,而是詢問了。
三王子按住額頭,露出一副痛苦得不能自已的神色︰「姚大人,你這話說得可真是輕巧,小女兒家的口角?如果是口角,桑小姐為何要用熱茶潑麗雅的臉,害得她差點兒毀容?麗雅對于自己在獵鹿園的沖動十分抱歉,今天已經去道過謙了,還送了禮物,桑小姐也收下了,我倒想問問桑小姐,為什麼還是不放過麗雅?」
桑玥臨危不亂地道︰「三王子不要太武斷了,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殺的?就憑一個侍女念了幾句我的名字?」
三王子面向尾隨而至的臨川公主和瑜安公主︰「我听族里的侍衛說,麗雅公主邀請了你們和桑小姐一同觀看雪玲瓏,請問,是不是真有此事?」
瑜安公主四下看了看,被這種壓抑的氣氛弄得蹙起了眉︰「嗯,我們是來過麗雅公主的院子,但我們走的時候,麗雅公主還好好的呀!」
「桑小姐也是跟你們一塊兒走的嗎?」
瑜安公主的眉心一跳,和臨川公主互視了一眼,都有種被算計了的錯覺,仿佛她們就是要來證明桑玥單獨見過麗雅公主似的。
三王子怒嘆一聲︰「我記得兩位公主回了大殿許久,桑小姐才帶著她那個會武功的侍女返回,從時間上來講,麗雅出事前,最後見到的就是桑小姐和她的侍女。」
子歸武藝高強,這是眾所周知的事,而麗雅公主和偌瑪身上的傷痕,也的確是被利劍所傷。
「桑小姐沒有殺麗雅公主,我可以作證,當時,桑小姐和我在一起。」
眾人循聲側目,只見林妙芝神色匆匆地跑進房內,只是這一回,她的右臉沒了那塊腥紅的丑斑,熄族人方知他們眼中的丑女原來生得這般貌美。
林妙芝給夫余金行了個禮,道︰「桑小姐一離開麗雅公主的院子就踫到了我,我和桑小姐聊了會兒天,所以她去大殿的時間才晚了許多。」
三王子暗罵這個女奴多事,正色道︰「筱玉,你跟桑小姐認識嗎?為何要幫著桑小姐撒謊?」
林妙芝正欲開口,六王子走到她身側,看向三王子,不甚客氣道︰「是我讓筱玉去找桑小姐的,我新結交了曦王殿下,桑小姐是曦王殿下的未婚妻,我便讓筱玉問問桑小姐喜歡什麼,我好在他們回大周之前備上薄禮。」
三王子咬咬牙,把不悅壓進肚子里︰「興許她就是出院子之前動的手,這也是有可能的,不然,偌瑪為何臨死之前,一直叫著桑小姐?」
桑玥心里冷笑,這個三王子倒是厲害,為了陷害她不惜殺了自己的親妹妹,這跟雲陽真是有得一比。
慕容拓教訓了盧王之後,三王子秘密求見過冷貴妃,想來三王子是走投無路了,所以想覓得冷貴妃的庇佑。冷貴妃最擅長借刀殺人,但是,麗雅公主的死栽贓給她,漏洞實在太多。
她隱約覺得,冷貴妃還有別的目的。
三王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眼底有彷徨之色閃過,捏著寬袖的指節略有些發白,可以推測心虛、緊張、不安,自始至終,他的目光從未落在冷貴妃的身上……
桑玥幽靜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三王子看了屋子里所有人,獨獨不敢看冷貴妃,看來,冷貴妃已經把準了他的死穴。
冷貴妃,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桑小姐,到底是不是你干的?」夫余金被三王子接連幾個問題,弄得心底懷疑再生。
桑玥並不回答,而是給子歸打了個手勢,子歸會意,模出腰間的軟劍刺向了三王子。
三王子駭然失色!根本來不及多想桑玥的目的,本能地拔劍相抵,誰料,他的劍尚未出鞘,子歸就已刺破了他心髒前的衣衫,爾後單臂一震,劍氣已在他的胸膛上打了個紫色的紅痕,那紅痕對準的位置,赫然是心髒!
一招,三王子在子歸的手里走不過一招!
答案不是太明顯了嗎?
子歸若要殺人,還會砍偌瑪那麼多劍,還會讓她留了一口氣專門指認桑玥?
氣氛詭異到了極點,雲傲的臉色暗沉得猶如無月無星的夜空︰「夫余金,這擺明了是栽贓陷害,剛剛是誰一口咬定桑玥是凶手的,誰就是幕後黑手!」
三王子嚇得噗通跪在了地上︰「沒有!父王!我沒有!」
桑玥若有所思的眸光掃過冷貴妃光潔白皙的臉,只見對方的長睫輕輕顫了一下,桑玥對于這個結果並不多麼詫異,從她挑唆麗雅公主去沖撞冷貴妃時,就算準了冷貴妃會整死麗雅公主。至于三王子麼……
三王子朝著冷貴妃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對方仿若不察,絲毫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冷貴妃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能斗倒桑玥,冷貴妃只想除掉他!
因為他知道的太多,只有死人才會永遠地守住秘密。
桑玥一步步洗月兌嫌疑的過程就是一步步將他推下死亡深淵的過程!
他殺了麗雅,夫余金同樣會殺了他!
好一招借刀殺人!
而桑玥之所以能這麼沉著應對,是因為……冷貴妃是螳螂,桑玥便是那黃雀!
他又想起那日,慕容拓大張旗鼓地派人將盧王叫去了小巫峰,他心生疑惑,于是悄然追隨,結果就看到了慕容拓惡整盧王的一幕。他當即嚇得魂飛魄散,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活命!不折手段也要活嗎!
三王子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不論是冷貴妃還是桑玥,都不允許他和麗雅活在世上,于是,他們兄妹兩個就成了冷貴妃和桑玥互相傾軋的工具。
若他猜得沒錯,那個殺手很快就要落網了,冷貴妃設了這個局,必定派人全程做了部署。
果不其然,三王子剛理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族里的侍衛就跑進來,對著夫余金耳語了幾句,夫余金怒火中燒,一腳把三王子踹翻了過去︰「你個逆子!居然做出此等天理不容之事!來人!把他押入我的院子,我要親自審問!」
「父王,母妃!救命啊!」
侍衛不給三王子任何掙扎反抗的機會,架起他急速朝著夫余金的院子走去。
夫余金忍住怒火,對著雲傲和桑玥,面色凝重,卻語含愧疚地道︰「這件事,是我那不孝兒子的錯,我向桑小姐賠不是了。」
桑玥語氣和緩道︰「夫余大王節哀。」
一場鬧劇散去,雲傲本就身子不爽,早早地上了馬車。
倒是,桑玥帶著林妙芝,跟冷貴妃踫了個正著。
月舞銀輝,屋影幢幢,冷貴妃猶如一個從廣寒宮突然蒞臨人間的仙子,美得飄渺出塵,那一個一個振翅欲飛的鳳凰隨袖輕擺,又給她憑添了一分華貴之氣。她的唇角微微揚起,眉眼略顯彎彎,看向桑玥,又看向林妙芝,片刻後,悠悠轉開視線,目視前方,輕飄飄地道︰「你的人緣真是極好,在哪兒都有熟人。」
一句「熟人」,告訴桑玥,她絕不相信二人並不相識。
桑玥把林妙芝護在身後,氣勢不若冷貴妃的半分,語氣也頗為柔和︰「娘娘的運氣真是極好,在哪兒都能借刀殺人。」
運氣而已,別以為就能一輩子高枕無憂了。
「呵呵,」冷貴妃笑出了聲,「運氣?那本宮倒要看看,你和本宮,究竟誰的運氣更好?」
「自然是娘娘的運氣好,一個庶女,能爬上龍床,執掌鳳印,距離那鳳位僅一步之遙,這叫我望塵莫及。」一個後位,你走了十幾年還坐不上去。
冷貴妃的手緊了緊,面色卻優雅如常︰「談到運氣,本宮倒是十分羨慕那些死了還能從棺材里爬出來的人。」一個孤魂野鬼,也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
桑玥的長睫一顫,笑容依舊無懈可擊︰「既然運氣都不錯,花落誰家,各憑本事了。」
冷貴妃意味深長地看了桑玥一眼,笑了笑,邁步上了馬車。
確定冷貴妃已走遠,林妙芝才拿出帕子擦掉桑玥掌心滲出的些許薄汗。
而冷貴妃上了馬車之後,隨手扔出一方絲帕,那絲帕已被指甲戳穿了幾個小洞。
林妙芝是姚馨予的救命恩人,姚家人將其奉為上賓,一路上,姚馨予和南宮氏拉著林妙芝不停地談笑風生。林妙芝沒有對姚家人隱瞞她的身世,好在姚家人並不因此而嫌棄她或瞧不起她,相反,南宮氏跟姚馨予極力要求她住進姚府。理由很簡單,一則,她是桑玥的好友;二則,她是姚馨予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他們都該給孤苦無依的林妙芝安排一個錦繡前程。
林妙芝冰封了幾個月的心,漸漸地融化在了姚家人暖暖的親情中,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意。
就在林妙芝跟姚家人打得火熱時,桑玥上了慕容拓的馬車。
夜間,路滑,馬車行進的速度很慢,尤其,慕容拓有著某種目的,更是遠遠地、遠遠地落在了姚家馬車的後面。
「你倒是樂得清閑,我跟冷貴妃在那兒斗法,你卻是呼呼睡大覺。」桑玥一上馬車,就看見慕容拓和衣躺在軟榻上,閉眼,似在沉睡,也似在假寐。
慕容拓不以為然地哼了哼︰「那個老妖婆本來就沒打算在熄族整你,我去了也無用武之地,索性,補補眠,今晚好繼續開戰。」
桑玥的俏臉一紅︰「越來越無恥!」
慕容拓睜開眼,促狹地眯了眯眼︰「嗯,越來越無恥麼,我記住了,待會兒,如你所願。」
他說的是待會兒,證明眼下有正經事要談了。桑玥在他身旁躺下,凝視著他俊逸的眉眼,輕聲道︰「是不是麗雅公主送的天山雪蓮有問題?」
慕容拓敞開衣襟,把她冰涼的小手放入內衫之中,貼著自己溫暖的月復部,臉上浮現起一抹極冷的陰翳︰「天山雪蓮沒問題,盒子有問題。」
「什麼問題?」
慕容拓暫時放開了她的手,坐直身子,從放了冰塊的盆子里取出錦盒,用長劍端著,放在炭火上燻了一小會兒,只听得一聲悶悶地撕咬聲,緊接著,從盒子的側面爬出一條又一條的乳白色長蟲。
慕容拓帶著內勁一抖,兩條長蟲掉進了炭火中,燒得 作響,另外的幾條則是被慕容拓用匕首挑著放回了錦盒之中。他再用綢緞把錦盒包裹得嚴嚴實實,丟進了冰塊中,道︰「這種蟲子一遇熱就會蘇醒,體內藏有劇痛,就算我被咬一口,也只有去見佛祖的份兒!你要是真把這盒天山雪蓮帶回帳篷,不出一個晚上,里面的蟲子就會全部破木而出,屆時,你、姚馨予和林妙芝睡得正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是啊,一般人懷疑對方送禮的目的不單純,都只疑惑禮品有詐,她讓子歸再三檢查了錦盒,確定無異方才收下。但她終究是懷疑麗雅公主的,因此,故意讓子歸去找了玉如嬌。慕容宸瑞送給她的血衛,她一直放在荀府,此次也帶了兩名混在荀家人的隊伍中。血衛靠服毒續命,自然對毒類百般敏感。但是,在盒子內部藏沉睡的毒蟲,當真出乎桑玥的意料了。
「桑玥。」
慕容拓打斷了她的思緒,桑玥抬眸,卻撞入了一雙目光灼灼的眸子,那裊裊升騰的火焰,幾乎把車廂的溫度都燒到了頂點。
桑玥似乎明白了他要做什麼,死死地揪住衣襟,不太想在這個地方跟他翻雲覆雨。要知道,這是馬車,隔了一層簾幕,車轅上就坐著車夫。這根本,比侍衛守在山腳還恐怖。
慕容拓卻是管不了那麼多,身子一翻,將她壓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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