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這對小夫妻又開始「狼狽為奸」。
闕氿宮的晚上,除了左苑會發出廢妃們的淒厲哀嚎,別的地方都靜如止水。
太皇太貴妃深夜心悸不安,點名喚了胡太醫前來診治。恰好,胡太醫尚未離宮,于是背了醫藥箱就往這邊趕來了。
胡太醫年方三十,生得眉清目秀,欣長健碩,自從發妻兩年前亡故之後,他再無婚配。他孤兒一個,沒有家族背景,能躋身太醫院,全憑實力,因此,相較于梁太醫而言,他更得太醫院院判的賞識。此番前去狩獵,院判原本推薦他前往,他卻突然得了風寒,無奈,院判只能退而求其次,推薦了梁太醫。
胡太醫進入太皇太貴妃的寢殿為她診治,另一個房間內,桑玥狐疑地凝眸,問向一旁的慕容拓︰「奇怪了,他明明酉時就給姚賢妃配好了藥,為何都亥時了還沒離開皇宮?」中間隔了一個時辰,這個時辰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和冷貴妃又在密謀什麼?
慕容拓自身後抱住桑玥,大掌像泥鰍一樣滑入了她的雲裳之內,握住那一挑逗就立時飽滿挺立的豐盈,喃喃地道︰「哎呀,他看診、針灸得好久,我們做點什麼吧。」
桑玥倒抽一口涼氣,拿開他不安分的手,轉過身,瞪著他︰「你的興致還真高,姚賢妃和荀義朗身陷牢獄之災,後者更是被折磨得死去活來,你的腦子里怎麼還能想這些風花雪月之事?」
慕容拓一听她那微微顫抖的聲音就知道這個女人在嘴硬,他賴皮地俯身,把臉貼著她的胸襟蹭了蹭,委屈地道︰「查案、行樂兩不誤,不行嗎?等著也是等著,總不能打斷胡太醫的診治吧?再說了,你又禁了我好久。」
是啊,趕路那麼些天里,他們沒有獨處的機會。桑玥抬眸,看向這張精致得巧奪天工的面龐,他的劍眉濃如墨舞,根根分明,一看就是個脾氣很臭的人,可偏偏對著她,總是溫柔寵溺,憋了四年,好不容易嘗到了,又被迫禁了這麼久,想要是難免的。但這個地方,真的不可以。
她抬手模了模他的臉,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安撫的吻,眸中掠過一分羞澀︰「解決了這個麻煩,你想怎樣都隨你。」
怎樣都隨他?慕容拓垂眸掩住得瑟的波光,笑得肩膀都在抖動︰「你確定?」
桑玥笑得無比燦爛,違心地點了點頭。開玩笑,怎麼可能真的什麼都隨他?
慕容拓的嘴角一勾,露出了老狐狸的狡猾陰笑,到時候叫你羊入虎口,想賴皮都不行!
桑玥對慕容拓的小九九仿若不察,淡雅一笑,眸子里泛起意味深長的鋒芒︰「這兒交給你了,我先去找懷公公敘敘舊。」
此時的懷公公,剛剛折磨完那天姿國色的小太監,累得大汗淋灕,那小太監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冷貴妃當初送來兩個美少年,其中一個經不起折騰,沒過兩三天就自我了斷了,他對外只宣稱那人得了傷寒不治身亡。
冷宮里死個把太監宮女,根本無人問津。加上,懷公公跟多福海也有些交情,不做得太過火,多福海也懶得通報給雲傲。
眼下的這名小太監,名叫高河,大家都稱呼他為小河子。小河子七歲被繼母賣入皇宮,十二歲時被樂女官相中,帶入朝陽宮當差,眾所周知,朝陽宮的宮女個個貌美如花,太監個個貌比潘安,光有副好皮囊,並不足以得到冷貴妃的重視。小河子的精明之處就在于他極善于察言觀色,做事八面玲瓏。
有一回,冷貴妃跟雲傲慪氣,兩天兩夜沒進食,誰也不敢上前勸說,便是樂女官勸了一句,都被拖出去打了十板子,小河子靈機一動,在後院種滿荷花的魚塘邊支起了燒烤架子,那香味飄進內殿,冷貴妃走了出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小盒子一眼,爾後下令把他調進了內殿。那一年,小河子十四歲,如今,也才十五歲。
然而,聰明也有反被聰明誤的時候。尤其,跟冷貴妃這樣的人打交道,太過聰明了,未必是件好事。
如果小河子笨一點,沒有看到冷貴妃胸前的吻痕,沒有讀懂冷貴妃眼底的,沒有壯著膽子取悅她,興許,他不會落得被拔牙割舌、任由懷公公凌辱的下場。
但他終究是聰明的,當另外一個人受不了懷公公的凌辱而自盡時,他卻選擇投其所好,拼命地取悅對方。只要能活著,被戳幾下,被打幾下又有何妨?
懷公公和小河子整理好衣衫,正準備各自就寢,門閂一抖,掉落在地,門被推開,一片白色的裙裾拂過門檻,懷公公和小河子大驚失色,順勢望去,只見一名藍衣白裙的美麗女子踩踏清輝而來,發絲和雙頰隱隱泛著淺淺華光,如敷了一層雅致輕紗,碧玉海棠釵的流蘇隨著她蓮步輕移而微微晃動,沙沙作響。
這人……不是桑玥,是誰?
小河子沒見過桑玥,是以並不認得,只對這個敢撬懷公公房門的女子充滿了好奇和欽佩。看穿著打扮,比公主還要華貴,但根據他的記憶來看,她顯然不是皇宮里的公主。那麼,她會是誰呢?
懷公公是個人精,拜高踩低的本事十足地厲害,盡管他對桑玥的行為火冒三丈,卻也不敢得罪這個被皇上捧在手心里的世家千金。姚賢妃出了這檔子事,桑玥還能自由出入皇宮,這說明什麼,他不敢想。他恬起一副笑臉︰「桑小姐大駕光臨,奴才有失遠迎了。」
桑小姐?小河子的眼眸閃了閃,溢出不可思議的輝光。顯然,桑玥的名諱在皇宮已經如雷貫耳了。
桑玥走入房內,懷公公親自搬了凳子,桑玥也不客氣,就那麼從容地落座。
懷公公忙又親自奉上茶水,討好地笑道︰「桑小姐深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事。」心里卻道︰看門的兔崽子們,都是怎麼當差的?
桑玥接過茶水,卻是不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小河子,贊許地道︰「長得真俊。」
被這麼稱贊不是一回兩回了,小河子早習以為常,但不知為何,從桑玥口中蹦出的贊賞格外有分量似的,他竟生出了幾絲竊喜。
懷公公的面色有些尷尬,他把一個貌美太監叫到房中,還鎖了門,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他做了什麼。盡管宮里的人對他的癖好並不陌生,但桑玥跟皇上要好,這話兒要是傳到皇上的耳朵里,終歸是不雅。皇上高興,許就一笑而過,關鍵啊,皇上如今被姚賢妃和荀大人私通的事弄得雷嗔電怒,他可不願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觸霉頭。
桑玥注意到了懷公公的糾結之色,淺淺一笑,聲輕如一片柳絮︰「我對懷公公的沒興趣。」
懷公公愕然地看向桑玥,目光卻在快要觸及她的眼眸時堪堪忍住,腦海里莫名地多出來一個宮誡︰奴才不得直視主子的面容。桑玥明明是世家千金,他卻愣是不由自主地把她視為跟瑤兮公主一樣的存在。他垂首順目道︰「桑小姐,您是……」
不等懷公公說完,桑玥打斷他的話,問向了小河子︰「你是貴妃娘娘宮里出來的人麼?」除了朝陽宮,她實在想不出哪里還能有這麼貌美的小太監。
小河子一听貴妃娘娘四個字,渾身就止不住地抖了抖,眼底更是有驚懼和憤恨閃過,他極力掩飾,只默默地點了點頭。
桑玥惋惜地嘆了口氣︰「可惜了。」
這個千金小姐來了半天,還沒說此行的目的,就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難不成,桑玥是來找人嘮嗑兒的?
懷公公正欲再度開口,桑玥指了指小河子︰「我找他。」
「這……」
「也找你。」桑玥解下脖子上的玉佩,讓子歸遞到懷公公的面前。
懷公公定楮一看,駭然失色!他伺候先帝多年,又怎會認不出這塊代代相傳的……玉佩?他的眼珠子左右一動,腦海里飄過萬千思緒,須臾,他跪在了桑玥的面前,磕了個響頭︰「奴才參見雲恬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小河子聞言跟著一怔,也跪了下來,不能說話的他一連磕了三個響頭。
桑玥對于懷公公猜出她的身份並不多麼驚訝,懷公公要是沒點兒真本事,在這宮里活不下來。但是懷公公的反應明顯過激了,就算她是雲恬,是皇後的女兒,是雲傲心尖兒上的公主,懷公公也沒必要露出比見到瑤兮公主更驚愕的神情,她略顯疑惑地眯了眯眼,道︰「懷公公,你是宮里的老人了,先帝生前頗為器重你,想必你知道不少關于這塊玉佩的事。」
桑玥原本只是試探地一問,不想卻歪打正著,懷公公的呼吸就是一頓,再磕一頭,顫聲道︰「實不相瞞,奴才伺候先帝時,曾听先帝提起過,這塊玉佩,是,是……是歷代儲君的身份象征!知道的人不多,大概就連貴妃娘娘都不知道。」可是,它怎麼會到了桑玥的手中?
雲傲追冷香凝還真是下了血本,把傳給儲君的玉佩送給冷香凝作為定情信物。不管雲傲是出于什麼原因,在認為冷香凝已故的情況下,仍不收回這枚玉佩,桑玥都決定好好地利用它一番。桑玥的唇角微微勾起,笑意涼薄︰「懷公公,既然你知道它代表著一國儲君的身份,就該明白我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那麼,我問你,你還想重新做一回人上人麼?」
懷公公幾乎是本能地打了個冷顫,這個冷顫不是害怕,而是興奮。自先帝過世後,他請命來此看守闕氿宮,雖然免去了淪為苦役或者「無故喪命」噩運,但日子卻是從雲端跌入了淤泥,想當年,他往皇宮里一走,誰不是點頭哈腰?就連位份低的妃嬪們都爭相地巴結他。現在,除了靠一口屁大點兒的嗜好唬人,已沒了多少榮華富貴。他想重新做一回人上人麼?答案是肯定的!但,誰敢啟用先帝的舊人?這完全是犯了皇上的忌諱啊!
冷貴妃在這個皇宮部署了十八年,已經把這片天地變成她家的後花園。若硬說這園子里有什麼尚未屈服的人才,眼前這位聰穎的懷公公當屬其一。懷公公能活到現在,除了有顆七竅玲瓏心,手中定有著自己的力量,他比冷貴妃早入宮二十年。所謂千層高樓毀于螻蟻,像這種老妖一般的存在,不惹人注目,卻能一寸一寸地把冷貴妃的後花園啃出個大窟窿!
這時,懷公公眸子里的興奮和猶豫沒能瞞過桑玥犀利的眼楮,她淡淡地道︰「懷公公,我既然敢跟你提,就有絕對的把握讓你月兌離闕氿宮,我會讓你看到我的實力,你也必須讓我看到你的誠意,就好比做生意的雙方都得下點兒訂金,你說呢?」
懷公公的心怦怦跳個不停,聲線也顫抖了幾分︰「奴才……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桑玥呵呵一笑,似那輕輕楊柳岸的一片晨曦霧靄,撲朔迷離,透著神秘的美︰「是永遠偏于一偶,做條海底小魚,還是破海而出,做那振翅大鵬,選擇權在你的手中。」
語畢,房間內陷入了異樣的沉默。
夜風輕吹,自門縫里灌入,冷得潸然,懷公公的額角卻涔涔冒著熱汗。
桑玥微傾著身子,笑容可掬地問向小河子︰「會寫字麼?」
小河子被那雙明亮的、清澈的、不含一絲鄙夷的眼楮一看,頓時就臉紅了。他偷偷地瞟了瞟桑玥,搖搖頭。
桑玥接著道︰「那,畫畫呢?不用畫得多好,能看出是什麼東西就行。」
小河子忍不住抬起頭,對上了桑玥清冷的卻不失友好的眼神,點了點頭,啊啊叫了幾聲。
「想報仇麼?」
此話一出,懷公公的身子猛然一抖,桑玥倪了他一眼︰「不是說你。」
懷公公悄然松了口氣,瑤兮公主的死歷歷在目,他已經沒了下面的,可不想上面的也沒了。他繼續跪著,沒有桑玥的吩咐他不敢起來,何況他還在思考,思考要不要追隨桑玥推翻這個皇宮的天。
小和子絕美的眸子里忽而涌上一層淚意,隱忍著不讓其掉落,拼命地點頭,片刻後,又驚恐地搖了搖頭。
桑玥讀懂了小河子的意思,她俯身,與小河子平視︰「吃點兒苦頭,能報仇,也能活著,你信不信我?」
小河子不怕吃苦!他破涕為笑,很真摯地對上桑玥和暖的目光,只覺得那目光像一束春陽照進了他陰霾的心間,他期盼地點了點頭。
桑玥仿若主人似的,給子歸打了個手勢︰「取筆墨紙硯。」
子歸在懷公公的案幾上擺好了筆墨紙硯,小盒子會意,走到案幾後,提起筆,等待桑玥的命令。
「你是什麼時候被罰到這兒的?」
「因何事被罰?」
……
桑玥一邊問,小盒子一邊畫。
畫完之後,子歸把畫遞給了桑玥,不得不說,小盒子的畫功真是……不敢恭維!若非知曉主人公是他和冷貴妃,她真會以為是一只公猴子和一只母猴子。
桑玥心里冷笑,冷貴妃啊冷貴妃,你也有欲火焚身、無法排解的時候。這真是太有趣了!不過太監不算男人,小河子哪怕做了什麼,冷貴妃不承認,也只能是誣告。所以,冷貴妃才放心地把小河子扔給了懷公公。
而據小河子透露,胡太醫從今年開始,每個月都會給冷貴妃針灸三到五次。每次,都只留樂女官一個人在內殿服侍。
冷貴妃得了什麼病,需要針灸?她不是有蒼鶴嗎?還需要胡太醫給她針灸?冷貴妃,樂女官,胡太醫,胡太醫,樂女官,冷貴妃……
桑玥一遍一遍地重復著這些名字,突然,腦海里亮光一閃,看來,朝陽宮內,春色滿園啊。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懷公公︰「懷公公,想好了麼?」
懷公公經過長時的思想較量,決定先跟桑玥合作一次,如果不成,再想法子推了就是。他咬咬牙︰「公主希望奴才做什麼?」
桑玥滿意一笑,今晚的月色真好。
臨行前,桑玥吩咐懷公公善待小盒子,懷公公恭敬地應下,雖然小盒子的味道不錯,但跟錦繡前程相比就無足輕重了。
太皇太貴妃的寢殿內,太皇太貴妃已然安枕。但胡太醫卻遲遲沒能離去,原因很簡單,某只老狐狸扒光了他,吊在房梁上,正在用火燻著呢。
胡太醫的嘴被自己的臭襪子堵得嚴嚴實實,的毛已被燒了個干淨,他把腳抬得老高,都被烤出了糊味兒。他的胸口起伏得厲害,驚悚萬分地搖頭晃腦。
一名黑衣人推門而入,風兒吹得大火一偏,胡太醫得了片刻的清亮。他對著慕容拓耳語了幾句,慕容拓的眼眸一亮,看來,桑玥那邊部署好了。他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精致的面龐上露出一抹妖嬈的笑,吐出口的話卻十足的孩子氣︰「還要嘴硬麼?再嘴硬的話,我就要燒你的寶貝蛋蛋了哦!」
聲音不大,卻帶著內力穿牆而出!
胡太醫「唔唔」直叫,雙手被束,他只能兩腳亂踢亂打,偶不經意地踫到熊熊烈火,又痛得迅速把腳抬高。這樣子的折騰已經持續了兩刻鐘,他是個文人,體力早就不支了。他想活命不假,可他真的不能背叛冷貴妃。
慕容拓玩味兒地笑著,依舊用內力把話語傳出︰「要不,我問,你點頭或者搖頭就可以了。」
胡太醫怔怔地望著慕容拓,慕容拓卻突然壓低了音量︰「你有過妻子沒?」
「唔?」胡太醫一愣,這算是什麼問題?他點頭。
慕容拓放大了音量︰「你是不是很*她?」
「唔?」胡太醫又是一愣,這又算什麼問題?他不*,也得點頭吧,那是發妻啊。
慕容拓再次大聲道︰「你這麼*她,難怪你會為了她豁出一切了!好了,看在你痴心一片的份上,我繞你一命,但你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胡太醫完全是一頭霧水,不明白慕容拓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慕容拓狡黠一笑,雙耳一動,听到了門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他讓黑衣人把胡太醫放下來,滅了爐子里的火,爾後點了胡太醫的穴道,在其身上抹滿蜂蜜,再把他丟到了床上。
推開門,子歸側身一讓,兩名瘋瘋癲癲的廢妃已經聞著蜂蜜的香氣跑到了床邊,在胡太醫驚恐萬分的注視下,她們餓狼撲食一般地朝著胡太醫撲了過去。
合上門的那一霎那,身後傳來了吧唧吧唧的吸允、舌忝舐聲響。
桑玥想瞧一瞧,慕容拓卻是一把按住她的額頭,不悅地哼道︰「又想看活?」
桑玥揚眉一笑︰「那就不看了,回去吧,明天一早過來看好戲也是一樣。」
不知想到了什麼,慕容拓忽然壞壞一笑︰「要看的,一定要看的,你欲求不滿了,我就勉為其難讓你看個夠吧。」
桑玥眉梢輕挑,似是而非地看著他,俏麗一紅︰「男人開了葷,果然就是……無恥!」
……
夜已深,霜露凜降。
穿著黑色斗篷的樂女官,離開闕氿宮,返回了朝陽宮。
冷貴妃已沐浴完畢,穿著淺藍色繡茉莉褻衣,靠在床頭看書。見到沈女官回來,翻了一頁書,並不抬眼瞧對方,道︰「怎麼樣?」
樂女官撲通跪在了地上,渾身顫抖,支支吾吾,詞不成句︰「他們的確……嚴刑逼供了……胡太醫……」
冷貴妃的眉頭微微蹙起︰「胡太醫招了沒?」
樂女官的神色出現了一瞬的慌亂,她迅速調整,然而她快,冷貴妃比她更快,冷貴妃電光石火間就瞧出了端倪,一本書朝著沈女官砸了過去︰「把本宮的話當耳旁風了?」
樂女官伏地,磕了個頭,顫顫巍巍地道︰「奴婢不敢!奴婢時刻謹記娘娘的教誨!奴婢今生今世只忠于娘娘一人!」
冷貴妃冷冷一哼︰「听到了什麼,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樂女官把自己听到了話一字不落地說出︰
「還要嘴硬麼?再嘴硬的話,我就要燒你的寶貝蛋蛋了哦!」
「要不,我問,你點頭或者搖頭就可以了。」
「你是不是很*她?」
「你這麼*她,難怪你會為了她豁出一切了!好了,看在你痴心一片的份上,我繞你一命,但你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語畢,樂女官驚恐萬分地道︰「娘娘,胡太醫……真的背叛我們了?」
冷貴妃理了理鬢角的秀發,漫不經心地道︰「你這麼想,就證明他的計策奏效了。桑玥就是想離間我們跟胡太醫的關系,最好,趁著他如今人在闕氿宮,派暗衛去殺了,以免他反過來指證我們。」
「那……娘娘要不要殺胡太醫?」
「我非但不能殺,還要睜只眼閉只眼,裝作對闕氿宮的事一無所知。」否則的話,可就真坐實了朝陽宮和胡太醫的勾結。
樂女官壓制住心底濃濃的擔憂,給冷貴妃行了個禮,小心翼翼道︰「奴婢覺得,胡太醫……還有用。」言外之意是死這麼早太可惜了。
冷貴妃的目光一冷,樂女官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冷貴妃轉開視線,素手一握,面目冷了三分,桑玥,你又在耍什麼ど蛾子?
……
翌日,天還未亮,桑玥就晨起了。
蓮珠服侍她穿上一件淡藍色對襟秋裳,內襯白色曳地羅裙,薄施粉黛,掩住因睡眠不足而略顯倦意的面色。她頭梳百合髻,簪兩支白玉木蘭釵,釵頂點綴了一粒細小的藍寶石,和她的裙衫瀲灩生輝,璀璨迷人。
她模了模小月復,問向蓮珠︰「我上個月的葵水是幾號來的?」
蓮珠想了想,歪著腦袋道︰「三號。」
今天五號了,晚了兩天。該不會……那幾次風流,就真的中招了吧?
桑玥和慕容拓有了夫妻之實,這事沒瞞著蓮珠,蓮珠也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小丫頭了,她瞪大了眸子,試探地問道︰「小姐,你……你肚子里有小少爺了?」
桑玥的臉微紅,眸光卻淡漠,瞧不出悲喜︰「不知道。」
蓮珠心頭狂喜,要是有了小少爺,小姐和殿下就能公布關系,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老夫人和老爺肯定也不好反對什麼。
這麼一想,蓮珠簡直笑得合不攏嘴︰「小姐,我今兒就連夜給小少爺做一套行頭,哦,不對,我得先給小姐縫制寬大的衣衫,這再過兩、三個月,就該顯懷發胖了。」
桑玥不禁失笑︰「瞧你,說的煞有其事,許是這段日子太過勞累,所以晚了。這種情況也不是沒出現過。」
蓮珠立時就像被霜打過的茄子,眼皮無力地耷拉著,道︰「我還是希望有小少爺。」
桑玥笑而不語,她也想要啊,但正如林妙芝所言,現在不是要孩子的最佳時機。所以,她倒是希望這葵水過幾日就來了。
簡單用了些早膳,桑玥就帶著蓮珠和子歸入宮覲見,慕容拓已在馬車里候著,一見著桑玥,迅速把她抱進了車廂。
桑玥掀開簾幕,正好看到一輛奢華的馬車停在了姚府的門口,瞧車身標志,應是南宮家的。
很快,下人放了木階,一名粉衣女子踩著拾階而下,桑玥只看到了背影,無從判斷那人是誰,慕容拓順勢望去,笑了︰「南宮家的大小姐,南宮雪,姚晟的未婚妻。」
南宮雪是南宮氏的佷女兒,和姚晟也算是表兄妹,很早以前兩家就定了這門親事,不是內定,是下了聘禮的。若不發生眼下這個狀況,年底姚晟就該迎娶南宮雪過門了。
南宮雪性格溫婉,善解人意,對姚晟一片痴心。希望,姚晟能看到南宮雪的好,跟她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馬車駛過清冷的大街,直奔皇宮而去。為了方便桑玥的自由出入,雲傲早就給了她一枚令牌。
是以,當她和慕容拓同時出現在華清宮時,雲傲剛用過早膳,並不多麼詫異,但當他的眸光觸及和桑玥比肩而立的慕容拓時,嘴角的笑容倏然僵硬了。
桑玥按了按眉心,這兩人一見面針尖對麥芒,互看不順眼。為了避免雙方擦槍走火,她直接切入主題︰「我找到了證據,證明賢妃娘娘和荀大人是清白的!」
一提那兩個人,雲傲就火大!
他把手里的茶盞隨意一擱,茶水濺了一桌子,這件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全大周的人都知道他的妃子給他戴了綠帽子,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如果不是為了桑玥,他就把姚家和荀家滿門抄斬了!
桑玥瞧著幾欲暴走的雲傲,淡淡地道︰「請皇上宣妃嬪們和胡太醫來華清宮,我自會為皇上指出那毀滅皇室名譽的始作俑者。」
半個時辰後,華清宮的正殿,奼紫嫣紅,百花齊放。
五品以上的妃嬪共十三位,除了冷貴妃、姚賢妃和荀淑妃,無人踏足過華清宮。因此,她們蒙此殊榮,全都卯足了勁兒地打扮自己。
雲傲端坐于主位上,冷貴妃和荀淑妃分坐于兩旁,慕容拓則在冷貴妃的下首處,其余的妃嬪坐于兩側。幾名皇子和公主則在妃嬪之後,依次落座。
華清宮從未如此熱鬧過,雲傲顯然並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他雙指捏了捏略紫的眉心,頭,又開始痛了。
雲澈仍然是一副長子的威嚴模樣,雲陽一如既往地透著幾分懶散,雲笙面含擔憂,不復往日的英姿颯爽,雲綏盡管笑容滿面,可眼底卻閃動著一絲不安。
他們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競爭人選,但帝心難測,雲傲究竟會立誰為儲,即便桑玥也不清楚。
另一邊,慶陽公主面色無波無瀾地喝著手里的茶,她是一個很安靜的女子,不像雲陽這般故作平庸,也不像長平公主那樣喜好整人,她不張揚、不跋扈,就像許多人不信冷香凝會生出桑玥這麼個毒蠍子,桑玥也很難相信冷貴妃會生出慶陽公主這只小白兔。
大抵感受到了桑玥的注視,慶陽公主放下茶盞,淡淡地看了桑玥一眼,沒有敵意也沒有友好,清澈似水。
在慶陽公主身旁,是哭了一整晚,眼楮腫得跟核桃似的瑜安公主。她的淚還未流盡,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的姚賢妃,淚珠子又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臨川公主遞過帕子給她,小聲地道︰「別哭了,惹父皇不高興,只會害了賢母妃。」
瑜安公主抿了抿唇,仰頭,把淚逼回眼底,不再哭泣。
在姚賢妃身旁,分別是桑玥和荊統領。
上一次荀淑妃的宴會上,妃嬪們就見過了這名曾經被陸鳴心陷害,結果把陸鳴心整得狼狽不堪的姚家表小姐,也知道皇上偏疼她,可此時,大多數妃嬪的目光並未落在她的身上,而是偷偷瞟向了慕容拓。
慕容拓一邊喝著茶,一邊飽含深情地注視著桑玥,這種世間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她們只能看看了。
雲傲看向桑玥,沉聲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桑玥的瞳仁像冰天雪地中的兩粒琉璃,流光溢彩,顧盼神飛,卻冷意十足,令人發寒︰「私通的不是賢妃娘娘和荀大人,而是胡太醫……」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眾人的眼陡然一睜大,作洗耳恭听狀,樂女官的眼神一閃,冷貴妃埋在寬袖中的手一握,桑玥唇角一勾,目光鎖定了雲傲的身側,「和貴妃娘娘!」
此話猶如一個平地驚雷,在大殿內轟然炸響!這比初聞姚賢妃和荀義朗的奸情更加令人震撼!冷貴妃是誰啊,那完全是她們心目中的女魔頭,清心寡欲,歹毒狠辣,雷厲風行,果決剛毅。這樣至高無上的女子,怎麼會跟一名樣貌平平的太醫私通呢?
太匪夷所思了!
別說妃嬪們,就連雲傲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他之所以會信姚賢妃和荀義朗私通,一來是因為有荊統領和侍衛們作證,就連荀義朗也無法否認他的確在深更半夜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了姚賢妃的閨房;二來,是因為他們兩個有著兒時的情分。當時,冷家、姚家和荀家的那一輩人,都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別看冷華和姚俊明如今不相往來,曾幾何時,他們把酒言歡、徹夜宿醉,完全不是一次、兩次。荀義朗生得極為俊美,少不得是幾個世家千金傾心仰慕的對象。但胡太醫麼……怎麼看,怎麼入不得冷貴妃的眼。
樂女官的鬢角已有了涔涔冷汗,冷貴妃的手緊握著帕子,面色卻清冷如常︰「桑小姐,你可知污蔑天子妃嬪是何等重罪?」
桑玥以凌人的目光望向冷貴妃,聲若寒潭,幽靜中透著徹骨的冰冷︰「我听說貴妃娘娘每個月都要請胡太醫針灸三到五次,請問娘娘究竟得的什麼病?」
皇上和四妃,每天都會有專門的太醫為其把平安脈,有病則治,無病則安,本每什麼好奇怪的,就好比梁太醫專門負責和姚賢妃和荀淑妃的病情,胡太醫就是專門給冷貴妃看診的。雲傲不關心冷貴妃,自然不在意她到底生了什麼病,又如何治療。只是,當這種看診被人拿出來說是私通的證據時,意義就不一樣了。
冷貴妃牽了牽唇角,道︰「誕下慶陽公主之後,本宮落下了病根,常年服用蒼國師開的藥溫養滋補,但是藥三分毒,蒼國師建議本宮試試針灸之術,恰好胡太醫的針灸是太醫院最出色的,本宮找他看病,難道還錯了不成?」
真是巧舌如簧。桑玥笑了笑︰「那麼昨日娘娘作何解釋呢?胡太醫給娘娘看了一整個時辰的病,尋常針灸至多兩刻鐘,請問娘娘,剩下的一個多時辰,胡太醫都在娘娘的宮中做什麼呢?」
樂女官的身子陡然一顫,冷貴妃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動了動,眸子里以極快的速度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暗光,看向雲傲時,眼底只剩一絲恰如其非的委屈,多一分,則做作虛假;少一分,則不惹人垂憐︰「皇上,桑小姐如此無禮地質問天子妃嬪,您就放任不管嗎?臣妾的為人如何,皇上應該很清楚,臣妾不會做出對不皇上的事,也不會做出有損皇家顏面的事!」
事關皇家顏面,若非證據確鑿,雲傲不願意相信它是真的。但自古帝王皆多疑,尤其在權勢和私通這一問題上,幾乎是歷代帝王共同憂心的問題。皇帝只有一個,妃嬪卻是無數。尤其雲傲這個皇帝,幾年不踏足後宮,那些女人能不如狼似虎麼?
就在雲傲沉思之際,慕容拓開了口︰「難怪桑玥會誤會,畢竟宮里能自由出入的正常男人除了皇上就是太醫了,貴妃娘娘解釋清楚,興許這個誤會就沒了。」
落井下石,典型的落井下石啊。
雲傲的面色一沉︰「你如實回答!」
冷貴妃的心一涼,哪怕她明白這麼多年來從未*過她,卻不曾料到雲傲會懷疑她的忠貞,她撇過臉,冷冷地道︰「臣妾和胡太醫聊起了賢妃的病情,所以用的時間久了些。」
桑玥的唇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眸光似嘲似譏︰「娘娘到底是在討論賢妃娘娘的病情,還是在討論如何置賢妃娘娘于死地?」
「桑玥!你不要太過分了!」冷貴妃一掌拍在了紅木椅的扶手上。
桑玥不為冷貴妃的怒火所懾,只看向雲傲,正色道︰「皇上,昨晚太皇太貴妃突然心悸,請了胡太醫為其診治、針灸,忙完之後,宮門以及下鑰,胡太醫只能宿在了太醫院。皇上要是不信,大可把胡太醫叫過來跟貴妃娘娘對峙一番!」
對峙?桑玥怎麼有膽子叫胡太醫過來對峙?難不成胡太醫真的投靠了桑玥?這一刻,冷貴妃突然滋生了一種殺人滅口的沖動。
桑玥心里吶喊著︰快點動手,去殺胡太醫吧!去吧去吧!
但冷貴妃最終堪堪忍住了,她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優雅︰「皇上,那就宣胡太醫覲見吧,臣妾倒要看看,那些人怎麼把臣妾沒有做過的事變成真的。」
桑玥揚起一抹絢爛無比的笑,無所謂,反正冷貴妃動不動手,最重要的後果都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雲傲給多福海打了個手勢,多福海退了出去。
清晨的霧靄已完全消失在了黃燦燦的日暉下,日暉從大敞著的窗欞子透射而入,照在桑玥清麗的容顏上,她的膚色如淬煉過後的美玉,白皙通透,毫無瑕疵,她的眼眸仿若偷來日暉一縷,璀璨得叫人怦然心動。偌大的殿堂,美人如玉,姿容蹁躚,竟無一人如她風華瀲灩。且不論那周身徐徐散發的比在座公主們更加高雅聖潔的氣息,單單是敢于挑釁冷貴妃的這份膽量,就足以讓所有人側目。
雲陽俊逸柔和的眸光里又多了一種異樣的色彩,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他。他逡巡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慕容拓,卻在即將和他四目相對時,被一股勾心的戾寒之氣給擋回了視線。
好強大的敵意!
姚賢妃滑胎後的身子本就沒有痊愈,加之中了類似于風寒的毒,就更加虛弱無力。
桑玥發現了姚賢妃體力不支了,對著雲傲,語氣和暖道︰「皇上,可否給賢妃娘娘賜個座?」
「賜座。」
雲傲一聲令下,立時有太監端來了凳子,桑玥扶著姚賢妃坐好,姚賢妃雙眸含淚,感激地握住了桑玥的手。這個佷女兒,做了她的兒子、女兒都無法辦到的事,不論結果如何,她都無怨無悔了。
兩刻鐘後,多福海神色凝重地邁入了大殿,在他身後,被兩名太監架著的是酩酊大醉、尚未清醒的胡太醫。
多福海為難地看了雲傲一眼,爾後把手里的淡紫色繡梨花肚兜遞到了雲傲的眼前,那上面,有著不可忽視的蘇合香。整個皇宮,只有冷貴妃和她的女兒用蘇合香,其它的妃嬪根本不敢跟冷貴妃用一樣的香料。
一看到這個肚兜,冷貴妃優雅的表情頃刻間就崩裂瓦解了!
「啟稟皇上,這是奴才從胡太醫的手里奪過來的。」
多福海用了「奪」字,可見胡太醫當時拽得有多緊了。
冷貴妃的耳旁似有天雷炸響,炸得她大腦一片空白,怎麼會這樣?
「冷芸!」雲傲把肚兜狠狠地摔在了冷貴妃的腿上,怒發沖冠道︰「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雲陽和慶陽公主俱是一震,面面相覷,實在難以相信自己的母妃會與一名太醫私通。那麼,這個肚兜又是怎麼回事?朝陽宮絕對不肯能會出現手腳不干淨的人,可是瞧母妃的神色,這個肚兜又的的確確是她的。到底,這個肚兜是怎麼回事?
華清宮,陷入了從未有過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