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夢 【048】角色扮演

作者 ︰ 牛筆

不知不覺間,我在報社工作了半年。

三個月編輯,三個月記者,我和eve在一起的時間也有兩個半月了。

癩蛤蟆吃到了天鵝肉,誰都覺得癩蛤蟆佔了大便宜,沒人會去想這是一個雙向選擇,天鵝也佔了癩蛤蟆的便宜。不是每個人看到我都能體會到勵志的氣息,很多人看到我和她在一起都露出要麼eve傻了要麼我把eve忽悠傻了的眼神,那個時期我很憤世嫉俗,我提醒自己不要跟這些世俗的地球人一般見識。

有一天我問eve,我在她心目中到底是什麼樣子。

她很難得地用一首歌回答了我。

世界上果然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我跟eve在一起沒幾天就徹底明白她為什麼要當演員而不是當歌手,因為她唱歌會跑調……eve只有在小聲哼唱的時候,才能找準節奏,也只有這種時候,我才會覺得她唱歌還算好听。

在一個很深很深的夜里,我們看了很久很久的月亮,eve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唱了一首歌,歌詞非常有意思︰「迷上安徒生寵愛小王子,邂逅絕世動人故事,舉世樂意知。崇拜宮崎駿,天空作的詩,巴不得听到下輩子。誰吻別過河童,他長相很朦朧,他渴望到花園找一個夢……」

那是一首粵語歌,歌詞我當時沒听太清楚。

後來專門去查了歌詞才明白,原來我就是那個長相很朦朧的河童。

我小小地失落了一陣後,感到自己特別幸福,世界上不是每個女人都有勇氣去喜歡上一個河童。

那一天我很想為她做點什麼,我一晚上沒睡著,翻來覆去的思前想後,最後發現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

那個時期我精神狀態特別好,渾身都充滿了正能量,我的朋友們都認為我煥發了生命中的第二春,或者說找到了生命中的第二春,所以他們私底下都叫eve為二春姑娘。

有些言情小說里會有諸如「我記得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這樣的句子,這種句子往往都是騙人的,除非你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總共就只有一天……一般交往兩三個月以後,人們就很難清楚的記得每一天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出了問題,我竟然記得我跟eve在一起的每一天。

我之所以記得那麼清楚,大概是因為我們經歷了很多次角色扮演。

一提起角色扮演很多人都會蕩漾起來,滿腦子的皮鞭蠟燭鐵鏈。

實際情況不是這樣的,一開始我跟eve的動機很單純,為了磨練她的演技,我決定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多陪她演演對手戲。有一天我們突發奇想,決定猜拳來演一場戲,誰贏了誰做主子,輸了的就只能做奴才。

在此之前我們已經有過多次剪刀石頭布的對戰經歷,eve有時候一根筋,她老是喜歡出剪刀,而我顯然是詭異莫測那種,十次有八次我都能贏她。當然,為了照顧她的自尊,我有時候得故意輸給她。

那天我有種預感,她又會出剪刀,我只需要出石頭就贏了。

然後,然後肯定是很刺激的,我可以做大爺,而她只能做丫鬟,這樣我就能無情地欺侮她了。

可不知道為什麼,最終我出了布,而eve果然出了剪刀。

她一點都不含糊,嚷嚷著要做老佛爺,而我只能做李蓮英。

一開始她很有良心,說︰「小李子,去給哀家倒杯水。」

我心想這要求不過分,就去給她倒了一杯水。

結果她根本不喝,說︰「去,本宮要喝蘇打水。」

我當場就不樂意了︰「老佛爺,不能這樣啊,連慈禧太後都沒喝過蘇打水呢。」

她說︰「你怎麼知道慈禧太後沒喝過?我說你這人怎麼一點都不願賭服輸呢?」

我一想也對,大爺身為一個男人怎麼能在這種時候輸不起?

于是我就跑到樓下,又跑出小區,終于在一家超市里買到了蘇打水。

當我喘著粗氣回去的時候,她說︰「跑那麼快干什麼呀,哀家還沒說完呢,你再順路買個西瓜回來。」

那一瞬間,我心里的想法是︰我上輩子肯定欠了她很多錢。

在這種一不做二不休的時刻,我只能下樓去買了西瓜。

抱著西瓜回去的路上,我想,事不過三,她應該見好就收了。

我剛把西瓜放下,她理直氣壯的說︰「小李子,有你這樣跑腿的嗎?你下次可以听完了別人說的話再行動嗎,真是的。」

我認栽了︰「老佛爺,您直說吧,您還要什麼?」

她想來想去,說︰「再買點葡萄吧。」

那一瞬間,我心里的想法是︰我上輩子到底欠了她多少錢?

這次我學聰明了,問︰「紅葡萄還是綠葡萄?」

她很鄙視地看著我︰「你就不能揣摩一下上意嗎?」

我說︰「奴才愚鈍,揣摩不了。」

她突然變得小鳥依人︰「生氣啦?別哭喪著臉,這次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我以為她終于良心發現了,回來的路上,我才發現我上了鬼子的當。

她非要我背她上樓,問題是我們住在六樓,而且沒有電梯。

我都不知道我經歷了多少坎坷才成功把她背了回去,打開門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快虛月兌了,為了表達我內心的那種不忿和抗爭,當時我很嘴賤的問了一句︰「老佛爺,還有別的吩咐嗎?」

她想了一下,然後很天真無邪的說︰「既然你精神這麼好,那就先做五十個俯臥撐吧,加油哦,我在旁邊一邊吃西瓜一邊幫你數著……」

那一瞬間,我心里的想法是︰我是不是上上輩子也欠了她錢?

我豁出去把五十個俯臥撐做完了,當時我充滿報復**的想,我一定不能半途而廢,等到下次我做大爺的時候,我就可以報仇雪恨了。

我沒想到,做完俯臥撐事情還不算完。

總而言之,那個夜晚,我被她當成牲口一樣使喚。

我還記得在那個不堪回首的夜里,我一只手死死攥著床單,悲憤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心里賭咒發誓︰以後老子再也不讓著她了!

第二天,翻身農奴把歌唱。

我猜拳贏了,對付那種連著兩天出剪刀的妞,一點懸念都沒有。

我想來想去,決定扮演黃世仁,而她當然只能扮演喜兒。

那一天,我有種夙願得償的成就感。

小時候因為歐陽克這個綽號,我從學前班到小學一年級那一兩年的時間內,每次跟小伙伴過家家都不能扮演好人。我抗爭過很多次,每次都寡不敵眾,以至于我扮演過流氓、土匪、強盜、走狗、奸臣,我甚至扮演過慕容復和鐵掌水上飄裘千仞。

很多年以後我都在想,可能我天生就是個反派。

在這個想法冒出來之後,自然而然的衍生出另一個想法︰會有女人能接受這種反派嗎?

終于,我可以名正言順的在eve面前做一個反派了。

跳過了前面喜兒和楊白勞的對手戲,我們直接進入黃世仁即將霸佔喜兒的場景,一開我是按照劇本表演的,表現出微醉且心滿意足地剔著牙齒的神態,勾畫出了一個惡霸地主的嘴臉,也表明了我作為黃世仁無恥的企圖,後來我的台詞沒按照劇本來,我說︰「喜兒,吃香蕉嗎?」

eve一下就臉紅了,她進行了抗爭︰「你能別這麼流氓嗎?」

我說︰「你思想別這麼齷齪行不行,嚴肅點,先去買串香蕉回來。」

她搖頭︰「不行,劇本上不是這麼寫的呀?」

我怒了︰「怎麼就不行了?李蓮英也沒給老佛爺買過蘇打水啊!」

她比我更奸詐,楚楚可憐道︰「老爺,除了香蕉,還要別的嗎?」

我擺足了地主老財的派頭︰「別那麼多廢話,先去買回來再說。」

她屈服了,灰溜溜的下了樓。

我站在窗前,躲在窗簾後面,看著她走出去,又看著她走回來。

說真的,我本來打算先讓她樓上樓下來回跑個七八趟,折磨得她生活不能自理,以報復她昨天那麼殘酷地使喚我。等她買了香蕉回來,看著她額頭的汗珠,我心腸一下子就軟了,油然而生一種冤冤相報何時了的感悟。

作為一個純業余人士,接下來我不知道該怎麼演下去了,只得硬著頭皮說︰「別愣著啊,不是叫你吃香蕉嗎?」

她很有立場︰「老爺,我不吃香蕉。」

我說︰「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給你吃香蕉你還挑三揀四的?」

她馬上就沒有立場了,可憐巴巴道︰「老爺,奴婢從了你還不行嗎,別叫人家吃香蕉了。」

我立刻被她打敗了,她幫我捏了捏腿捶了捶背就算了事,我當然不會這麼容易善罷甘休,最後我就像黃世仁糟蹋喜兒一樣糟蹋了她。

後來我們進行了不同版本不同角色的演出,美中不足的是那個年代還沒有甄嬛傳,要不然讓她扮一次小主,那也是極好的。

我們並不是每次都那麼針鋒相對,也有特別溫情的時候。

還有的時候,完全就是即興演出,eve有著非常強烈的表演欲,連吃飯的時候她都可能突然冒出一句台詞,讓我不知道怎麼接。不過一旦要是接上了,那過程會非常有意思,浪漫到讓人劇烈心跳,也會讓人覺得我們天生就這麼有默契。

有一次我們吵完架,坐在沙發上相顧無言。

過了很久,eve突然變得很傷感,沒頭沒尾的低低訴說道︰「她說,你陪她看過星星看過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我愣了一下,然後入戲了,那一刻我表情很沉痛︰「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陪她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我以後只陪你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她深情的看著我,說︰「噢,爾康……」

我也深情看著她,說︰「噢,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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