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剛剛還無比振奮,此時的心情卻一下涼到了底︰方才闖結界的個人也不見得是什麼惡人,怎麼一踫到結界就被蒸化了?這個結界對善的標準是什麼,對惡的標準又是什麼?
眾人立在原地,沒人敢向前一步。
錦言擦擦面上冷汗,說道︰「封大師,這可怎麼辦?依封大師看,我們當中可有人能進麼?」他方才若不是稍為冷靜一些,只怕也已沖上石橋,喪命與界牆之中了。
封元點了點頭,深思半晌,緩緩抬起頭來,對林秋熒道︰「秋熒,等一下如果萬一我有什麼不測,小陽拜托給你照顧了,好嗎?」
「好呀,這有什麼問題!」林秋熒爽快答道。但隨即覺察到封元此話說得有些蹊蹺,似乎要做什麼危險的決定,立即又道︰「不,我不答應!封大哥,你會有什麼事呢?千蝶姐姐已經不在了,小陽離不開你呀。」
封明陽听了林秋熒的話,頓時哭了起來,說道︰「爹爹,你去哪里,我也要跟著去。爹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封元撫撫兒子的頭,對錦言和方紅淵道︰「錦大俠,方公子,感謝你們一路上對我們父子倆的照顧,如果我有什麼三長兩短,唯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我的小兒明陽了,將後還望你們對小陽多多關照。」
錦言道︰「封大師何出此言?別說小陽是我們未來的女婿,就算沒了這一層關系,封大師不不辭千險領導我們萬里逃荒,此等大恩大德,我們就是萬死也難以回報,如果……萬一封大師真有什麼不測,,我就是舍了這條命,也要保明陽周全。」
方紅淵道︰「封大師如有所遣,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至于小陽,不管大師在與在不在,我都會時刻保護他,這是我答應過千蝶姑娘的事,也是我自己的意願。」
封元听了,略感安心,舒一了口氣,說道︰「這個芳華域結界,只有純善的人才可進入,而純善的標準是什麼,我們卻無從得知。試想人生一世,豈能盡善盡美?取食于天地,又怎麼能從來無惡無邪?」
頓了頓,又道︰「但要進入芳華結界,卻也不是毫無他法,往r 家師告知我這結界秘密時,同時也教授給了我一種進入這結界的特別法門。」
錦言道︰「什麼法門,大師說出來听听,或許我們大家可以共同出一分力。」
從封元沉重的表情,不難猜測,他說的那個法門一定極為困難。
封元道︰「這個法門,便是土系法術中的罕世奇功,‘大運法’」
「大運法,那是什麼法術?」錦言道,「不瞞大師說,我早年曾投師于道家名門,對玄門道術、巫術、幻術等各大體系的法術都略有所知,可從沒听說過有大運法這門法術。」
封元道︰「大運法的確少傳于世。一是因為大運法極難修練,常人不用上幾百幾千年的時間,根本無法練成,而普通人壽命不過百歲,所以y 修大運法,必先修長生;二則是因為大運法是土系終極法術之一,一旦練成,便有移山倒海、毀天滅地之能,威力絕倫,所以大運法從不輕傳。」
錦言驚道︰「那麼,封大師既已練成大運法……難道大師真是‘土聖’老前輩?」
他這算是多此一問。但如果說封元真是「土聖」,那麼何以在西山途中,在眾人遭到諸多猛禽怪獸襲擊時,他怎麼從不出手殺怪,而眼睜睜看著上萬同伴的相繼滅亡?
眾人便y 上向拜見,封元一擺手,說道︰「什麼聖不聖的,我不過比常人多活了一把年紀而已。用大運法對敵,我活了萬余年,也只用過一次,你們可听說過‘東海碎島’的傳說?」
杜文甫道︰「‘東海碎島’的典故,我曾查過諸多史料,確定它不只是個傳說,而是確有其事。大約八千年前,遼闊的東海中有一個強大的島國,稱為‘冥月國’,冥月國分兩大支派,一支j ng通巫術,一支j ng通忍術。忍術一支的國民勇武好斗,x ng情凶殘,曾一度渡過重洋來到天國,見天國富庶,便y 殺盡天國族類,霸佔天國領土,從而挑起了兩國戰爭。那場戰爭持續了一百余年,神州大地上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林秋熒接道︰「接下來故事,我也知道呢。不久,此戰引起天國一位仙師的震怒,他再曾j ng告冥月國收兵停戰,那冥月國卻自以為得勢,將那仙師的勸阻視為可笑至極的恫嚇,毫不理睬。不料那位仙師卻真有著通天徹地的本事,一怒之下,對冥月島國施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法術,一舉將冥月國碎裂成了幾千個零零散散的小島。」
「土聖」東海碎島,這本是民間一個傳揚極廣的、近于神話傳說的故事,不單林秋熒,當下其他人也大多曾有所听聞。林秋熒說到此處,仰慕的看向封元,說道︰「嘿,那位大仙師,便是傳說中的‘土聖’,現在站在我面前的封大哥!」
杜文甫道︰「‘土聖’是我天國數千年來的驕傲,自‘東海碎島’後,外域邦國便爭相來朝,不敢再輕犯天國領地。冥月國也因此一蹶不振、近乎滅族。後來其巫術一支歸入天國,散居于東瓊州沿海一帶,如今天下五大正派中的冥汐派,便是起源于冥月國巫術一支;而如今三大魔教之一的‘千島鬼府’,傳說便起源于冥月國忍術一支的後裔。」
封元嘆道︰「唉,當年我悟道未深,大運法剛剛練成,血氣方剛,一怒之下,竟不計後果,施展大運法將東方大海數萬里方圓之內的暗流之力凝聚起來,將冥月國大陸擊碎成無數個零星的小島,此碎島之舉,不知令多少人命喪海底。家師當年傳授我大運法,只是為了讓我能夠進入芳華域結界,沒想到,我卻用它來殺人……世人都認為東海碎島是我最大的榮耀,而在我心中,它卻是人生中最後悔、最自責的一件事。也正是那件事在我心中形成死結,使我在修行的路途上再難有所進展,于是我便放棄修行,做起了一名江湖術士,為卜卦算命、堪選風水,只希望能為世人做點好事,彌補一點自己的罪過。」
錦言道︰「大師完全無需自責,如果您不用大運法碎島,那麼戰爭不息,死亡的人將會更多。是非自有公斷,後來天下之人,沒有不因此而敬仰大師的。但不知如何運用大運法,才能通過這芳華域結界?」
封元道︰「我自己進入芳華域結界十分容易,只要用大運法將自身戾氣轉移,轉嫁于外界之物即可。可是想用此法幫助別人進入結界,卻是有些困難。」
錦言道︰「若依此理,大師只須將我們身上的戾氣轉移出去,我們便可通過結界了?」
封元苦笑道︰「確是如此。可是,要轉移自身的戾氣容易,而要轉移別人的戾氣,卻須先將別人身上的戾氣轉入我的體內,然後方可再轉出。道法有仙魔之分,若是煉魔者,對戾氣大可無懼,但作為修仙者,如果沾染過多戾氣,輕則元神傷損、修行大毀,重則墮入瘋魔之道、萬劫不復,是以大凡修正道仙法的人,均崇善棄惡、正道修行。我修煉的是仙家正道,修行至今,也算略有所成,體內可容下海嘯風行的無限能量,卻也難抵得住濁戾之氣的侵襲。」
長長嘆了口氣,封元繼續道︰「但是,既行至于此,有再大的風險,我也要一試。」
杜文甫急道︰「封大師萬萬不可!封大師萬年修行,豈可為我們區區幾百名普通的人而毀掉?」
錦言道︰「或許我們可以另想他法,實在不行,這結界我們也不是非進不可。咱們在這結界周邊的荒原上打獵為生,也照樣可以生存下去。」錦言此時體內怨靈大*法尚未來得及散盡,很是為此擔心。蕭禮竹此時也是一樣的心情,她與錦言的怨靈大*法練了數年,已有一定火候,豈能在一時之間輕而易舉的散盡?怨靈大*法未散,她與謝言體內的怨戾之氣加起來,恐怕比一般的煉魔之人都要多上百倍。
但封元心意已決,說道︰「眾位不必相再勸,其實以我的功力,這樣做雖然危險,卻也不一定就會出事。」
命眾人全部圍在他身邊數以丈,就地盤膝而坐,凝神靜氣、勿有雜念。
並慎重囑咐道︰「等一下我施展大運法,抽離你們體內的戾氣,你們如感覺到身體一陣清涼,便立即起來通過這座石橋走進結界,千萬不可有絲毫猶豫。以我的功力,大運法每隔一甲子才能施展一次,並且,等一下大家只有半柱香的時間,機會一過,便要再等上六十年了。」
眾人謹遵他的吩咐,各各盤地而坐,摒棄雜思,心無半念。
待眾人都靜坐了,封元站在人群的zh ngy ng,閉目凝神片刻後,施起法來。他左手四指微曲、食指豎立置于額前半尺,右手捻著法訣,腳下一動,步踏九宮,口中念念有詞。
未幾,一陣仙音悄然而起,在空中悠揚。清音繞耳,人們忽覺身子一虛,頓時完全失去了控制自己意念的能力。
封元右手伸指到胸前,虛空圓月地一劃——
「音∼∼」
一陣悅耳之聲流過,天地間光華陡盛!
他左手食指之上,已頂著一個紫金羅盤,羅盤在指尖急速的旋轉,紫光四sh 。片刻之後,他右手變指為掌與左手食指平行,霍地往上一舉,步踏九宮、掌立天頂,口中吶喊︰「乾坤挪移,天地大運,疾!」
霎時,天地間風鳴雷動,紫雲滾滾!
「轟∼∼∼!」
一聲震天巨響,地動山搖。一道紫電疾如殞星,蘊含巨大的天地能量,集成光柱從天空直灌而下,注入紫金羅盤之中。羅盤接收到紫電,光華更盛,紫光由聚而散、光線由直而曲,瞬間結成一個方圓百丈的紫光大罩,將眾人全部籠罩了起來。
紫霧騰騰,風聲冽冽,封元此時已被急速流轉的光霧浮上半空,衣袍飄展。他身在高空之中,右掌一翻,凌空一握,霧罩之內,人們頭上有縷縷黑氣升起,緩緩向上游走,最終全部聚而流入封元體內。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頭上黑氣漸淡,而錦言和蕭禮竹頭上的黑氣,卻是越來越濃,竟漸漸變為兩股濃煙,連綿不絕,向上沖出,涌入封元體內。
漸漸地,封元額上滲出了汗珠。
他面s 越來越凝重,轉眼間大汗涔涔,全身濕透!臉s 由紫轉黃,由黃轉白,由白轉青,又由青轉黑……
忽然,一陣破天長嘯,聲動九天,他用盡最後一分功力,終于將錦蕭二人身上戾氣除盡。
清音驀止,人們驟覺全身透涼,倏然驚醒。
光霧未散,而此時,黑氣已漫過封元的全身,他身如黑炭,眼楮一睜,兩道血光從眼中sh 出,猙獰可怖,駭人魂魄。
「封大師……」眾一齊驚叫,這兩只血眼,是入魔的征兆,人們不由大駭。
「封大哥!」
林秋熒一聲急呼,哭喊著,飛身向封元凌空馳去。但飛到封元身前丈許之處,便被封元無形的護身罩擋住,再也無法近身。
封元臉上肌肉不斷抽搐、扭曲,似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他極力控制著自己,艱難的說道︰「你們……快點……快點進結界,我功力有限,不能支持半柱香時間。進入結界之後,里面有一方傳送大鏡可以顯照外界的景象,以後若要重出結界,只須走進……那面……鏡子。」
見眾人遲疑不動,又辛苦地道︰「我承受不了如此霸道的戾氣,已經……走火入魔,我就要控制不住了,你們……快走,快走!」
眾人明知一個由仙墮魔的大仙師有多麼的可怕,但哪里肯走!人們萬分焦急,卻是手足無措,更無計可施,只好不斷地呼喊︰「封大師、封大師……」
封元痛苦地掙扎了片刻,忽然抬起頭,用盡最後一分神思,仰天大笑︰「天地無卿,生復何戀?蝶兒,我來了!」
踩著紫金羅盤,一個回旋,身形如電,徑直御空飛向西天——芳華域的界牆。
「爹∼∼!」
「封大哥∼∼」
「封大師……」
人們一邊奔入結界,一邊悲呼。
時光,在這一刻黯淡。一萬年的修行,一萬年的歲月,連同世人的戾與怨,都湮沒在了熙州荒原的這個界牆之中。結界邊緣,一襲紅霧生出,如花鮮活、如霞燦爛,見證了一萬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