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莫，你這是在做什麼？生日宴怎麼還靜悄悄的？」
慵懶而渾厚的聲音在一片靜謐之中格外響亮。眾人一驚，都不用回頭去看來人的樣貌，就知道來的是誰了，這是他們赫梯的國王，他們的君主。
「父王/陛下日安，王後日安。」
「都起來吧。」瞄了一眼迅速跪下並表現地誠惶誠恐的臣子們，國王陛下面露不屑之色。
這群跪在他面前的人，有幾個是忠心歸順他的？不過都是為了一己之利罷了，何必搞這麼多自欺欺人的舉動？
相比較起來，他還是更喜歡他的三兒子卡爾，跟他一樣注重實際，不拘泥于形式，他身邊聚集的，都是真心敬重他的人，亦臣亦友，看著卡爾，他就想起當年自己打天下的時候，那些情誼、那些快意，都是他人生最寶貴的財富和樂趣。只可惜啊……
不過卡爾這孩子唯一跟他不像的地方，就是卡爾沒有他這麼好戰，那是一個面冷心熱的孩子，看似冷酷，但實際上比誰都心軟，盡管他一再將帝王的冷酷哲學灌輸給他，也沒有改變這個兒子的本性，有這麼個堅定而固執的兒子，真不知道他是成功還是失敗。
「我只是听說交給卡爾圈養的小野貓今天出來散步了，就來看看。不知道這麼久不見，小野貓長大了點沒有。」國王陛下戲謔地說著，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小野貓的影子。
他記得上次見面的時候那小野貓那麼小一只，不知道卡爾有沒有把她養大一點。小小的一只，看起來很容易就會壞掉。
小野貓？眾臣子一頭霧水。他們帝國的兩只惡魔什麼時候對飼養小貓這種脆弱的生物感興趣了？
卡爾抿著嘴看著看樣子十分無聊的國王陛下，沒有任何的反應。
黎雅瞄了卡爾一眼，然後笑盈盈地上前一步。
「勞陛下惦記了，不知道陛下目測我長大了點沒有？」
圍觀群眾們又驚悚了。竟然有人敢這麼跟他們的陛下說話？！而且還是個女人？！再扭頭一看，哦，天啊，竟然是卡爾殿下帶來的那個女人！
莫非……這就是陛下口中的小野貓？聰明人已經看出了蛛絲馬跡，默默地看著熱鬧。
蠢笨的則是一臉茫然，連熱鬧都看不懂。
「怎麼還是那麼小只？」國王陛下循聲望去，先是驚艷，然後布滿，「卡爾，難道你都沒有好好喂小野貓吃東西嗎？她怎麼還是那麼小？卡爾你若是不喜歡，父王就將她帶回去親自養養看好了。」
卡爾抬眼看著他的父王，抿嘴，就是不說話。
「卡爾，怎麼不回父王的話？」站在國王陛邊的辛迪王後有些不滿地皺眉，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斥責感。
「……嗯。」看，我回話了。卡爾依然抿著嘴。回話不一定要靠嘴的。
「卡爾……」
「陛下，我的品種跟赫梯人有點不太一樣，吃再多也就這麼大了。」黎雅攤攤手，頗為遺憾的樣子。
「我可沒見過只長你這麼大的……品種。」倒是第一次听見有人用「品種」一詞來描述自己的，國王陛下表示這還挺有趣。
走到主位上坐好，即使是沒骨頭一樣癱軟的坐姿，也能被國王陛下營造出一種王八之氣。
辛迪王後順從地跪趴在國王陛下的腳邊。雖然貴為一國王後，但是辛迪知道自己在國王陛下的心里連個花瓶都比不上，起初還是玩具，可到後來，國王陛下就對她失去了興趣，這樣的她，並沒有與陛下同坐的資格。可即使如此，即使要做這些與她身份不相符的事情，她也甘願呆在這位冷酷的國王陛邊。
「您現在不是就見到了？」黎雅甜甜一笑。
方向一轉，黎雅和卡爾就相當于是站在國王陛下面前的。
「你過來。」國王陛下向黎雅招招手。
辛迪王後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她知道，從那夜之後她就知道，偉大的國王陛下找到了新的玩具，他之所以將黎雅放在了卡爾身邊，是處于一種玩家的直覺，直覺他的新玩具跟舊玩具在一起的話，會帶給他更多的樂趣。
黎雅偏頭看了看卡爾，然後沖國王陛下眨眨眼，沒有動，只表示了一下自己的疑惑。
「怎麼？卡爾沒有教導過你禮儀？他沒告訴過你不要違背國王陛下嗎？」國王陛下挑眉，興致盎然地看著黎雅。
「父王您看……」
普利莫杯具了。今天本是他的生日宴，王子過生日的時候宴請一些貴族和官員本是無可厚非的。可他為什麼覺得這場宴會的主角突然就換人了呢？他怎麼覺得自己兩個配角都不是只是個打醬油的呢？
結果普利莫剛想小小的反抗一下，就被國王陛下的冰冷的眼神鎮壓了。普利莫欲哭無淚。
「親愛的國王陛下，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事情？」黎雅站在原地，她旁邊的卡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回了座位上。
父王扭曲的性格他是最了解不過的了，父王不過是覺得黎雅有趣，所以正以他獨特的方式逗弄黎雅，因為黎雅對赫梯還有用途，所以父王並不會傷害黎雅。他這個冷酷的父王對于兩種人格外包容，一種是他感興趣的人，一種是對赫梯有用的人。黎雅剛好兩樣都佔了。
而且就算黎雅頂不住了，不還有他嗎？所以暫時就讓他們兩個人玩去吧，這麼無聊的事情，他不參與。
「哦？」國王陛下挑眉，「那麼，能告訴我我誤會了什麼嗎？」國王陛下單手支著腦袋，目光專注地看著黎雅，嘴唇曖昧地開合。
黎雅嘴角抽了抽。為什麼她總覺得這位國王陛下在勾引她？是她的錯覺嗎？是她的錯覺吧！
「親愛的陛下，」這詞真惡心，「雖然我準許你們小野貓小野貓地叫，可我並不是您的寵物，也不是卡爾的寵物。或者陛下更希望我只做一個寵物該做的事情？」黎雅挑眉，邪笑。
站累了，後退兩步，倚坐在卡爾的椅子扶手上。
黎雅的神態自信、冷靜、放松，這種狀態讓國王陛下大為贊賞。
「你這是在威脅我？你可知道威脅我的人現在都在哪里嗎？」國王陛下眯了眯眼。
「下邊？」黎雅伸手指了指地面，「陛下您用不著嚇唬我。陛下若是現在就送我下去跟他們作伴，對于赫梯、對于您都沒有任何好處。我相信陛下的英明神武。」
即使嘴上說著恭維的話，黎雅的動作和神態也沒有多恭敬。
「呵呵呵呵。」愣了一下，國王陛下突然愉悅地笑了起來，低沉的笑聲在半空中盤旋，「你果然很有趣，留下你果然是對的。」
「陛下英明。」
這次，黎雅站直了身子，恭敬地鞠了一躬，雖然只躬身三十度，但這已經是在表達黎雅最大的謝意了，她知道，她能從這位國王陛下手上撿回一條小命，完全是這位陛下刻意為之，不然那天的那種情況下，她必死無疑。目的姑且不論，她的性命總算是保住了，單憑這一點，這位陛下就值得她感謝一次。
黎雅突然間的恭敬倒是讓國王陛下有些模不著頭腦，他不記得自己有做過什麼值得小野貓感謝的事情。
「我听說，前段時間你劫持了小莫爾？」國王陛下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情能讓國王陛下記住，是因為莫爾王子的生母娜姬雅側妃哭訴了大半天，吵得國王陛下差點將人當場解決掉。
「劫持？」黎雅眨眨眼，然後歪著腦袋想了想，「我怎麼不記得我有劫持過哪位王子？嘿殿下，您記得嗎？」黎雅扭頭看著卡爾。
「沒有。」瞄黎雅一眼，卡爾見她玩得高興，便配合一下。
「看，陛下，您的親兒子都說沒有呢。」
國王陛下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噎住了，啞口無言了。他若是肯定了這句話，這事就這麼了解了，他若是否定了這句話，就相當于親口證明他並不信任自己的兒子。
好一個伶牙俐齒思維敏捷的小野貓，竟然贏他一局。
圍觀群眾已經由起初的震驚逐漸轉為木然了，喝著酒吃著菜，看著他們冷酷的國王陛下跟一個小女孩你來我往地斗法，嗯，享受啊！
聰明人開始重新估量黎雅的地位和價值，蠢笨的則將一場交鋒當成了閑聊。
「今天是普利莫殿下的生日，卡爾殿下還為普利莫殿下準備了禮物呢。」黎雅一邊活動腳腕一邊將話題轉移回正軌，原因是瞄到一旁被郁悶籠罩的普利莫。
「累了？」注意到黎雅的小動作，卡爾也沒多思考，伸手繞在黎雅的腰月復輕輕一拉，黎雅就直接坐進了他懷里。
「抱著舒服嗎？」黎雅黑線。
「嗯，還不錯。」卡爾中肯地點頭。
「……」黎雅郁悶。
這人是天然呢還是天然呢還是天然呢？都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嗎？不過算了，她確實是站累了，而且這位置，挺舒服的。
「嗯？」突然被點了名字，一直被遺忘的普利莫竟然有種欣喜的感覺。
國王陛下一挑眉，沒再開口。
「馬卡斯，把禮物送給王兄。」卡爾見他無聊的父王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便向馬卡斯吩咐道。
「是，殿下。」馬卡斯取過一直被薩恩捧在手里的木盒，然後捧著走到普利莫面前，「殿下，生日快樂。祝您心想事成。」奉上了禮物，馬卡斯便回到了卡爾身後站好。
「卡爾有心了。」普利莫沒有當場拆封，只是吩咐人將禮物收了起來。
「王兄，凱里也有禮物送給你。」凱里向身後的侍衛長揮揮手，那人同樣是抱著一個盒子走向普利莫。
「多謝。」
于是，這場生日宴終于回歸正題，眾人趁這個時間紛紛送上自己的禮物。
誰知道他們的國王陛下會不會突然再抽風攪局啊？
國王陛下慵懶地坐在主位上，享受地吃著美人獻上的珍饈美酒，似乎是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但一位帝王會不會在這種場合出現百無聊賴的狀態，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禮物都送上之後，就是普利莫為這場宴會安排的表演，為自己添了桌子，普利莫老老實實地坐在卡爾旁邊，老老實實地吃東西看表演。
普利莫其實並非像其他人那樣懼怕思維詭異的國王陛下，只是他模不透國王陛下的想法，思想跟不上，導致普利莫經常因為慢板怕而惹得國王陛下不悅，所以後來，在國王陛下面前，普利莫會盡量少說話。
「黎雅，以後盡量避開父王，避不開就老實點。」卡爾默默地將自己桌子上的石榴搬到普利莫的桌子上，讓它們遠離黎雅，然後將葡萄拽到面前，優哉游哉地吃了起來。
「能避開倒是好了。」像這位國王這麼扭曲的性格，他若是存心找茬，怎麼可能避得開？整個赫梯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別說一個小小的王宮了。
只是黎雅有些惋惜，在知道這位國王最後的命運，又了解到他的現在之後，有些惋惜。這個人，其實是孤獨的吧。
丟顆葡萄在嘴里，黎雅的惋惜維持了不超過三秒。別人的事情，關她什麼事，他們又不熟。
「父王平時也是很忙的，只要黎雅不亂走，就不會出問題。」凱里就坐在卡爾的另一邊，兩張桌子之間的距離還是很近的。
「嗯，想讓我在一個地方呆著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問題總會出現的，「沒事的，他現在還不會殺了我，我帶給他的利益比威脅大。」
她還是不太喜歡吃葡萄。撇撇嘴，黎雅決定不吃了。
有時間釀點白葡萄酒來喝吧，天天喝紅酒會膩味的，嗯，順便也釀點別的吧。
「那可說不好。」普利莫自然也能听清他們的對話，「父王的心思可不好猜。」
「等你跟他一樣性格扭曲的時候你就能猜到了。」啊，這雜技團不錯啊，面對扭曲的國王陛下竟然還沒摔碎頭頂的盤子，嗯，心理素質不錯。
「……」
三兄弟沉默。此話說的有道理。
于是，普利莫釋然了，卡爾確定了，凱里明悟了。
主位的國王陛下似有所感，幽幽的扭頭看向這幾個人。
見國王陛下看過來，黎雅好心情地沖陛下擺擺手。
呵，真是個有趣的孩子。是對自己的實力有自信，還是過于自負？不過這種不知畏懼的勇敢卻讓他想起了年少的自己。
國王陛下不禁開始想象，若是小野貓再早出生幾年，他們之間又會變得怎樣？
想著想著，國王陛下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轉移到黎雅身上，腦中所想的事情，也由那個如果變成了現在，他跟小野貓的年齡差是有點大了，不過，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吧。
黎雅被國王陛下看的渾身發毛，抬眼就看見國王陛下幽深的眼神，雖不具有危險性，但，這位國王陛下絕對沒在考慮什麼好事。
「親愛的陛下，可以請您不要再用那麼熱情的目光看著我了嗎？我會誤以為您愛上我了的。」
「呵呵，你可以那樣以為。」國王陛下一愣，然後被黎雅大膽的發言逗笑了。
黎雅愕然。干脆不搭理這位國王陛下了，反正被看兩眼也不會少塊肉。
已經木然的圍觀群眾發現他們還是不夠淡定，不然怎麼又會因為那個小女孩跟國王陛下之間的對話而感到驚訝呢。嗯，一定是他們還不夠淡定。
「黎雅，過來。」想了想，國王陛下還是想跟黎雅來一次親密接觸。
嘆一口氣，黎雅從卡爾身上跳了下來。
卡爾反射性地住住黎雅的手，然後跟自己的父王對視。
國王陛下也不急，也不惱，只是目光十分堅定。他決定了的事情，還從來沒有做不到的。
「我沒事。」拍了拍卡爾的手，黎雅淡定地向主位走去。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有膽量的女人。」敢跟父王交鋒的人，除了埃及的法老，也就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了吧。
卡爾沒有回話，他的目光、他的全部心神都在黎雅身上，只要父王有什麼異動，他絕對會沖上去。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沖動，盡管知道這是沖動，他卻怎麼也壓不下這股沖動。
「殿下，黎雅心里有數。」馬卡斯不動聲色地將手按在卡爾肩膀上，提醒他不要沖動。
卡爾周身的氣息變得太過暴躁，對于十分熟悉卡爾的馬卡斯和薩恩來說，很輕易就能察覺到這種變化了。
「嗯。」卡爾點點頭，可目光卻還是隨著黎雅的。
「不知道陛下有什麼悄悄話要跟我說？」黎雅在距離國王陛下三步遠的地方停下。
「離我那麼遠做什麼？莫非小野貓也怕我？」國王陛下慵懶地支著頭，笑吟吟地看著黎雅。
「怕，怕死了。」黎雅也跟著笑。
「哦？我很可怕？」國王陛下挑眉。
「不，您手上的權力很可怕。」黎雅直言不諱。
「你竟敢對陛下無禮！」
辛迪王後下意識地搶白總是來得那麼不是時候，或者說，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和立場，卻還是忍受不了這個男人將目光轉向其他的女人。不，不僅僅是女人。
顯然，辛迪王後的插話再次惹了國王不快，國王一抬腳，毫不留情地將辛迪踹出一段距離。
好快！距離事發現場最近的黎雅一驚，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王後，再瞄一眼卡爾，皺眉。
「請陛下恕罪。」忍著身體上的疼痛，辛迪重新跪好，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