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早安。」
一大早，當卡爾起床出現在前廳的時候，就受到了驚嚇。
前廳里，黎雅一如既往地穿著干練的男裝，長長的頭發難得地束成了馬尾，利落地吊在腦後，此時正忙前忙後地幫艾達擺放好早餐，听見腳步聲，轉身看見卡爾的時候，立刻立正站好，恭敬地行了一個禮，然後繼續幫忙干活。
卡爾愣愣地眨眨眼，有些不解地看向艾達。發生什麼事了？
艾達茫然地眨眨眼，然後聳肩。
她才要問為什麼好不好？
黎雅的作息時間十分規律，雖然每天早上起得都不算晚，但也從來沒有比她早過，今天是第一次，天知道當她起床洗漱完畢之後一踏進前廳就看見倚著大門曬晨光的黎雅時有多麼震驚！等看見黎雅不同于平日的嚴肅表情和恭敬語氣時，艾達的第一反應就是黎雅在生氣，可是再細看又覺得不像。可是在剛剛看見黎雅向殿下行禮的時候，她就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殿下早安。」馬卡斯來了。
「馬卡斯大人早安。」
「……」馬卡斯剛要踏進大門的左腳猛地停在半空中，張著嘴震驚地看著恭恭敬敬的黎雅。
問安的話他每天都在听，但今天是第一次听過之後覺得如此驚悚。黎雅這是怎麼了？
馬卡斯落下左腳，疑惑地看向卡爾。難道殿下昨天晚上真的教訓黎雅了？不能啊！殿下就算教訓黎雅，最多也就是指責她不注意不防備什麼的，怎麼會出現這種禮節態度上的反差？這太不尋常了！
不去看馬卡斯傻子一樣的表情，也不去理會幾個人之間的表情互動，黎雅泰然自若地從馬卡斯身邊走了出去。
「艾達，她怎麼回事？」馬卡斯兩步竄到艾達身邊，心有余悸地看著黎雅越走越遠的背影。
他好害怕啊！
「我不知道。她一大早就是這個樣子。我還想問你呢。」艾達瞪眼。
到底是誰惹了黎雅了？她這副正經八百守禮有度的樣子簡直是太可怕了！
馬卡斯跟艾達對視一眼，然後同時看向卡爾。
卡爾正盯著黎雅的背影出神，思考著黎雅到底是怎麼了，是在生氣呢？還是在生氣呢？還是在生氣呢？如果她是在生氣的話，是為什麼生氣呢？如果她不是在生氣的話，又是為什麼在生氣呢？卡爾茫然了。
突然感受到兩道疑惑的視線，卡爾側頭，就看見了馬卡斯和艾達的疑問。
「為什麼看我？」卡爾面色有些窘迫。
這兩個人這樣看著他，就好像只有他會惹黎雅生氣的感覺。而實際上，他什麼都沒有做過啊！
「殿下，您……昨天晚上後來又跟黎雅說什麼了？」馬卡斯試探地詢問。
「……什麼都沒有。」第一次向人道歉的事情，怎麼好意思說出來？
「……」馬卡斯和艾達兩個人黑線。
這語氣、這表情，殿下，您是真的做了什麼了吧？您到底做了什麼啊？！
「黎雅怎麼還沒回來？」早飯時間已經過去了，黎雅還沒回來，艾達有些詫異地自言自語。
「黎雅？你們在等黎雅？」後進來的薩恩根本就沒有察覺今天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還跟著其他三個人一起坐在飯桌邊，他以為是還有菜沒做好呢，怎麼他們原來是在等黎雅嗎？
「就少她一個，不等她你以為我們在干什麼？」對于薩恩的遲鈍，馬卡斯已經完全無語了。
「可是黎雅不是去采石場了嗎？」他進門之前才踫到的黎雅，問她的時候，她就說她要去采石場。
「什麼？」馬卡斯怪叫，「你說她去采石場了？！」
「是啊。」薩恩被馬卡斯的怪叫嚇了一大跳，有些茫然地看向馬卡斯，「我來的時候剛好踫到她了。怎麼了嗎？」
怎麼了？黎雅最近不是經常去采石場嗎？用得著這麼驚訝嗎？
「她、她沒吃早飯就去了！」艾達瞪著眼楮，難以置信地看向馬卡斯。
「你看我也沒用啊。」瞄了卡爾一眼，馬卡斯聳肩，「那麼……我們先吃？」黎雅也真是的，都不跟他們打聲招呼的嗎？
其實黎雅今天本來是沒有打算要去采石場的，她出門也不過是想去找薩恩，可是半路上突然想起提煉鐵礦石的一個技巧，怕等會兒忘了，便決定直接去了。她是先去找的薩恩，然後刻意告訴了薩恩，就是為了讓薩恩告訴卡爾他們一聲。只是薩恩簡單的思維回路沒能理解到黎雅的意圖，再加上他肚子餓了，所以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我去找黎雅。」
卡爾總有種非常不對勁的感覺，他不知道這種感覺由何而來，只是本能地去尋找唯一不在身邊的人。
卡爾有些疑惑，之前他跟黎雅也並非是天天都在一起，有的時候甚至是三五天都見不著面，身邊也只有馬卡斯和薩恩，連照顧他的艾達都不在，但是那個時候，卡爾除了有一點焦躁之外，並沒有像現在這樣的擔心惶恐。
他覺得他現在必須找到黎雅，否則他將會失去什麼。然而對于要失去的東西，卡爾還是完全沒有感念的，只是直覺，那東西很重要，對她來說，非常重要。
「殿下！」艾達拉住卡爾的衣袖，「殿下，您還是先吃早飯吧。」
「不了，我……」
「殿下，您還是先吃早飯吧。順便整理一下您見到黎雅之後要說的話，我建議您回憶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馬卡斯也跟著開口。
種種跡象表明，黎雅反常的行為舉止，跟殿下昨天晚上說過的話有直接聯系，若是想讓黎雅恢復正常，那也必然要殿下親自出馬。但是目前來看，殿下根本就毫無自覺。
「昨天晚上？」卡爾皺眉，不解，坐下。
昨天晚上，他是惹黎雅生氣了沒錯，可他不是道歉了嗎？之後黎雅就去睡覺了。這個過程當中，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啊，而且那之後他根本就沒有說過話啊。
作為唯一的一個情感細膩的女性，艾達眼珠子轉了轉，然後開口。
「其實我覺得現在這樣也不錯。」艾達的開場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什麼意思？」馬卡斯挑眉。
「黎雅當初向殿下宣誓的時候，不是選擇做屬下了嗎？作為一個屬下，黎雅之前的行為確實有些不合禮數了，倒是今天的表現，才像模像樣了。你們不這麼覺得嗎？」艾達認真地說著，邊說邊觀察卡爾的表情。
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殿下的身邊都沒有出現過像黎雅這種的，看起來散漫、放肆、隨意，但實際上，她是在用自己最真實的面目面對卡爾，不是戴了面具的，也不是面對一國王子，僅僅是以自己黎雅的全部，坦誠地對待卡爾這個個體。
這樣的黎雅，可以很輕易自然地縮短與殿下之間的距離，靠近殿下的心。可就是因為太過直接自然，才會讓人無視很多東西，就連這種感情的實質都很容易被無視。
「我不缺屬下。」沉默半晌，卡爾抬頭，皺眉看著艾達，「你、馬卡斯、薩恩，也不只是屬下。」
他們默默地陪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支持他，幫助他，他對他們的感情，早就已經超越了上司與下屬之間的生疏，他當他們是朋友、是親人。
「殿下，我們都在您身邊呆了多少年了。」馬卡斯笑著遞給卡爾一片面包，好不容易改了殿下不吃早飯的壞習慣，還是保持下去的好，「即使您只把我們當屬下，我們也會繼續呆在您的身邊。只是黎雅不同，一直以來，黎雅都沒有要長期留在這里的打算，而且她很固執。說不定，是突然發現自己跟殿下之間過于親近，已經超過了上司和下屬的界線，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舉動吧。」
卡爾抿嘴。他知道黎雅沒有一直留在這里的打算，但是他對黎雅有好感，他喜歡黎雅的性格和能力，他很希望黎雅能一直留在這里。
他也想過用些手段，可最終，他希望黎雅留下是因為他和馬卡斯他們情感上的付出，所以對黎雅，因為這份好感和希望，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她當成是屬下，至于黎雅當初的那個誓言，他早就忘得沒影了。
可是他忽略了一點，黎雅可能感受到了他們的真實，但卻依然用自己的誓言將自己束縛住。又或者是為了某一天可以毫無顧忌地離開，黎雅故意將自己框在屬下的身份當中。
卡爾皺眉。他看到了黎雅的隨性，卻忽略了黎雅的聰慧和固執。固執地堅持著自己的想法，聰慧得裝作沒看見那些會影響到她決定的事情。
卡爾一口一口緩慢卻優雅地吃掉面包片，思路也逐漸理順清楚了。
「我去找黎雅。」擦了一下手和嘴，卡爾站起來，接過艾達已經準備好的斗篷，「薩恩跟我去，馬卡斯，你先看看父王吩咐的那幾件事。艾達，早飯給黎雅留一點。」
「是，殿下。」三個人異口同聲道。
于是，卡爾帶著薩恩，坐著馬車，風風火火地去了采石場，可卡爾沒想到，等他去的時候，黎雅竟然已經離開了。蓋文說，黎雅只是來交代了一句話，然後給他們畫了一張圖就走了。
卡爾眉頭一擰，只能原路返回。
「誒？殿下？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卡爾外出才不到一個小時就回來了，而且黎雅還沒跟著回來，怎麼了？艾達皺眉。
「黎雅沒回來？」卡爾的腳步在門口猛地頓住，跟在他身後的薩恩沒來得及剎車，直接撞了上去。
「沒有啊。」艾達搖頭，「怎麼？沒找到她嗎？」
「沒有，蓋文說她去交代了一句話，畫了一幅圖就回來了，就算是用走的，也應該比我們早到啊。」薩恩撓撓頭。
「沒有啊，她沒有回來過。」艾達皺眉，「會不會是陛下把人帶走了？」黎雅最近是經常被陛下召見的。
「薩恩，你叫幾個衛兵去父王和凱里那里打听一下。」卡爾皺眉。
黎雅不會做出什麼讓他們擔心的事情，那就應該是被誰半路上拉走了吧。
「普利莫王兄那里也去看看，還有莫爾那。」
想了想，能讓黎雅遷就的也就他的父王和幾個兄弟。黎雅雖然沒有什麼實質上的身份等級，可是因為他和父王的重視，所以黎雅的地位，即使沒有實質，也是比其他人要高的。
「是，殿下。」他還是派人四處去問問吧，萬一是黎雅跑到什麼地方去玩了怎麼辦？薩恩難得聰明了一回。
而另一邊，黎雅從采石場回來之後，就慢悠悠地在王宮里晃蕩。
她突然不想回去。她不明白，早上的時候，她做的明明是對，那才是一個屬下該有的態度，那才是一個屬下該做的事情，可是她卻莫名地心情不爽，煩躁不安，連她自己都不明白。
現在回去，必然還是給自己添堵，所以黎雅不想回去。
早飯沒吃就跑出來了，黎雅有些餓了。正想著，就踫上熟人了。
「嗨，美麗的小黎雅，你在這里做什麼？」
法蘭克老遠就看見了黎雅，他本來是有事要去處理的，可卻發現黎雅周身籠罩著一股子黑色，心情十分不好的樣子，于是便走了過來。至于原本要去做的事情，交給別人去就可以了，也不是非他不可的。
「法蘭克？」這是黎雅的第一句話，「我餓了。」這是黎雅的第二句話。
法蘭克腳下一個趔趄，嘴角抽了抽。
自從兩個人出去玩過一圈混熟了之後，黎雅與他偶遇，十次有八次都是以「我餓了」開場。難道他長得很像廚師嗎？還是他的長相容易勾起人的食欲？他倒是希望他能勾起黎雅的另一種「食欲」呢，方便他直接撲倒。嘿嘿。
不過法蘭克也只能想想。黎雅這感情遲鈍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他要是真的用了強，他可以向泰蘇普神起誓，他一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生活美好，珍愛生命啊。
「怎麼沒吃早飯？」
三王子宮殿里一日三餐可是像規定了一樣，無論是卡爾本人，還是四處溜達巡邏的薩恩，五個人這一日三餐必定是要在一起吃的，無論多忙，這個習慣是不會變的。剛開始他對于這種主僕情誼還有點驚訝，可是後來，他也逐漸了解到，卡爾並沒有把薩恩他們當成是屬下或者僕人，于是也就理解了。
但是黎雅怎麼會沒吃早飯？這不可能啊。難道昨天晚上……法蘭克有些疑惑地偷瞄了黎雅一眼。
「沒有。早上急著出去辦事了。請我吃飯。」
「為什麼你每次都能理直氣壯地讓我請你吃飯？」法蘭克一直對此深表疑惑。
「因為你是男人。」黎雅理直氣壯地回答，「快點，我要餓死了。」
「那你就回去吃啊。」法蘭克翻了個白眼，「剛好再過一會兒就要到午飯時間了，你先回去吃點什麼充充饑，然後就可以直接吃午飯了。」
黎雅瞪他，然後鼓了鼓腮幫子，扭頭，走人。
「誒誒誒，等等，等等。」真見黎雅扭頭要走，法蘭克立刻伸手抓住黎雅，「嘿，別生氣，我請你吃好吃的。」法蘭克賠笑。
他這不就是傳說中的賤嗎？直接請人去吃飯不就得了？非要多說什麼廢話。
不過他就是不爽嘛。你說黎雅算是卡爾的什麼人？妃子定然不是，屬下吧，卻也不是，你說她也沒打算一輩子留在那，怎麼就把那當成家了一樣？之前他主動邀請過黎雅很多次，但都被黎雅拒絕了，借口是艾達做的好吃。可他怎麼就沒覺得艾達的廚藝有多好呢？
法蘭克住的地方，是醫師們的「集體宿舍」，一座「口」字形的巨大宮殿，沒有什麼華麗的雕刻之類的，宮殿的屋頂也不像王子們的宮殿那麼高，設施簡單。
「這里沒有殿下那邊條件那麼好，你將就點吧。」法蘭克走在前面，看著這「集體宿舍」的目光有些嫌棄。
「無所謂。我要吃飯。」
「……」她就只記著吃飯嗎？
說起來，他們兩個湊在一起的時候，似乎除了吃飯就是喝酒啊？約會就只有那麼一次，那之後，他就再沒能成功將黎雅拐走過。嘖，他還是頭一次在女人的事情上這麼吃癟，難道是他換了造型，魅力銳減了嗎？不行不行，他得好好研究一下，視角美感對于女人來說可是很重要的。
法蘭克帶著黎雅去了自己的屋子，然後去廚房給黎雅弄了點吃的回來。
「你老盯著我干什麼？」將嘴里的面包咽下去，黎雅疑惑地抬眼看向法蘭克。
「嗯？啊，因為我喜歡看美麗的事物。」法蘭克單手支頭，笑出一股子風流氣。
「是嘛。」是說她美麗？不會直說嗎？黎雅繼續吃東西。
「……」法蘭克嘴角抽了抽。
這個女人能不能給他一個正常女人應該有的反應？哪怕是傲嬌地跟他炸毛都行啊！這樣不咸不淡的反應，還真是讓人挫敗啊。
也是他腦抽，他對著一根木頭說的哪門子什麼情話啊！
真是頭疼。送花吧，這女人沒反應，說情話給她听，這女人還是沒反應，跟她**吧，她依然沒反應。泰蘇普神啊，您是怎麼允許這個奇葩的女人生活在您的光輝之下的？您是用她來折磨他這顆脆弱的心靈的嗎？或者，您確定她應該生為一個女人而不是男人嗎？泰蘇普神啊，您老人家把她帶走吧！別讓她禍害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