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雅,休息一下吧,再走半天就到了,也不差這點時間了。」
離開哈圖薩城八天,黎雅沒有給他學習和適應騎馬的時間,一出城就狂奔不止,八天來,不眠不休,甚至是只吃了一頓飯,僅僅八天,他們就已經到了赫梯的邊疆,再有半天的時間,他們差不多就可以趕到王兄所在的軍隊駐地了。可是現在比起重傷不下火線的王兄,他更擔心黎雅。
雖然自從出了哈圖薩城黎雅就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可是一個人八天不眠不休不吃東西,還一直在消耗精力和體力,身體怎麼可能撐得住?他是個男人,卻也已經到了極限了,但是反觀黎雅,從她的表情和舉止上,完全看不出應有的疲憊。
「你也說了,再有半天就到了,堅持不住了嗎?」黎雅蹙眉。
此行最失敗的地方就是帶了凱里同行。她本以為好賴是個王子,這凱里雖然比不上卡爾,可不用他殺人放火,單單是騎馬趕路總應該可以了吧?可事實證明,她高估了凱里。
其實這事不能怪凱里,從各方面來講,凱里雖然是比不上卡爾,但也是跟普利莫不相上下的,身為不受寵又沒有母親的王子,他怎麼可能不在鍛煉上多下功夫?可是,再強悍的男人,遇上了發飆的黎雅,那就根本沒有可比性了。
凱里沉默不語,默默地爬上了馬背。他知道,黎雅能給他休息的時間已經算是一種恩賜了,現在的黎雅,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飛到王兄身邊去。
「休息好了?」看見凱里翻身上馬,黎雅也向自己的馬匹走去。這是一路上換得第五匹馬了。
「嗯。」即使沒有休息好,他也不敢再耽擱了。
他總覺得這一路上黎雅都在壓抑著,那種沉靜的恐怖氣息,比父王生氣時的氣場都藥可怕,不敢靠近,不敢違抗。而且他總覺得,現在的黎雅越是壓抑著,等到爆發的時候就越恐怖,所以現在,凱里完全不敢反抗黎雅的任何一個想法,生怕自己成為引爆黎雅的那個倒霉炮灰,他寧可累死餓死,也不要被黎雅炸死。
于是,兩個人快馬加鞭,原本預計要走半天的路,只用了四個多小時。
「什麼人?站住!軍營重地,不得擅闖!」理所當然的,兩個人在營地入口處被衛兵攔住了。
不過那簡陋的兵器對黎雅來說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威懾力,黎雅身形一動,輕松穿越。
「站……」兩個衛兵扭身就想要去追黎雅,卻被凱里的一塊令牌攔住了,隨後接過凱里拿出來的羊皮,那是國王陛下給他們的委任狀。
「三王子在什麼地方?」看著悶頭往前走被誰攔住就放倒誰的黎雅,凱里覺得有點胃疼。
「在正中的營帳里。」
「黎雅!」一听到回答,凱里立刻放開嗓子吼了一句,「王兄在正中間的營帳。」他估計,他追上黎雅再告訴她貌似有些來不及了。
黎雅腳步一頓,左右張望了一下,認準了方向就沖了過去。
凱里縮了縮脖子。就看黎雅這氣勢,王兄估計要遭殃。
「薩恩,立刻去清點兩千人,準備迎戰。」黎雅剛走到營帳前,就听到傳出來的卡爾的說話聲,氣息有些不穩,似乎在忍受疼痛。
黎雅的腳步頓住,沒有立刻進去,靜靜地站在營帳外,垂著頭,周身的氣息全無,完全沒有人能看出她此刻的心情,但若是仔細觀察,就能看見她雙拳緊握,還微微有些顫抖。
「誒?什麼東西?」薩恩急沖沖地出了營帳,一出來就撞上了黎雅,「黎雅?你怎麼在這?」薩恩驚訝了。
「薩恩,你在說什麼?」
薩恩的嗓門本就不小,又是情緒驚訝的情況下,營帳里面的馬卡斯和卡爾听了個清清楚楚,而且敏銳地捕捉到了薩恩話中的關鍵詞。雖然理智上不相信,但是薩恩這種粗線條直來直去的性子,可不會莫名其妙地開這種玩笑。于是兩個人立刻向門口走來。
「殿下,黎雅。」薩恩眨眨眼,還迷茫著呢,側身給卡爾和馬卡斯讓出路來,伸手指了指莫名出現的黎雅,希望有誰能給他解釋一下現在的狀況。
「黎雅?你怎麼來了?」說話的是卡爾,一邊說,還一邊匆忙整理好衣服,擋住纏在胸口的繃帶。
「卡爾殿下,請問您現在是想要去哪?」黎雅抬起臉來,微笑。
馬卡斯和薩恩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黎雅這笑容,忒嚇人了。
「前方的探子說有一小股巴比倫的軍隊來襲,我正準備帶軍迎戰。」卡爾沒察覺到氣氛的詭異,還沉浸在見到黎雅的欣喜當中。
是的,欣喜,卡爾現在非常高興,本該遠在千里之外的女人突然出現在面前,卡爾自然是高興的。
「那就不勞煩殿下親自出戰了。全軍听令!」黎雅突然氣質一凜,臉上笑容全無,就連眼神都冰冷了起來。威嚴,還帶著狂暴的怒氣。
中氣十足的一聲怒吼,雖不說傳遍了整個軍營,可是圍繞著卡爾營帳的幾個營帳中住著的將帥卻全都因為這氣勢磅礡的吼聲從各自的營帳中鑽了出來,疑惑地看著站在他們主帥面前的小個子女人。這是什麼情況?
「凱里,把陛下的委任狀給我。」黎雅向後伸出手。
「誒?哦。」凱里立刻奉上委任狀。
說起來,委任狀這個詞還是他跟黎雅學會的,不過黎雅怎麼知道他在她身後?為了不被台風掃到,他可是刻意輕手輕腳地過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本大人奉陛下之命,與四王子凱里共任監軍。」黎雅將委任狀高舉在頭頂,「現在,傳達國王陛下口諭,三王子卡爾•穆爾西里傷好之前,軍中事務交由我二人處理,可有人听不明白?」沒有擴音喇叭,也沒有傳說中的內力擴音,但黎雅威嚴的聲音還是四散開來,震懾全軍。
卡爾、馬卡斯、薩恩和凱里四個人都圍在黎雅的身邊,卻奇跡地不覺得這聲音震耳,但這個消息,卻是震住了四個人。
卡爾、馬卡斯和薩恩是驚訝于陛下竟然會頒布這樣的命令,要知道,凱里殿下在軍中的威信幾乎為零,要將士們听從凱里殿下的命令,那簡直是難于登天。
就連凱里都十分驚訝。父王是什麼時候說的這話?他怎麼不知道?難道是在他出現之前告訴黎雅的?不過也不對啊,帶兵打仗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父王應該不會無知到做臨陣換將這種蠢事啊?懷疑歸懷疑,凱里卻什麼都沒說。
「這位大人,陛下真的是這麼說的?」一個看起來像是將軍的大叔走到黎雅身邊,作為代表提問,話說得還算客氣。
「怎麼?將軍這是在懷疑本大人?」黎雅手腕一翻,羊皮委任狀便在她手上轉了一圈,動作利落而瀟灑。黎雅雙手背在身後,脊背挺直,頭一偏,吊起眼楮看著問話的人。
「不……不是,」黎雅的表情太過自信,氣場太過強大,僅憑這個堅定不心虛的態度,就打消了那將軍的疑慮。畢竟,敢不要命地假傳陛下旨意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是不存在的,「但是,凱里殿下沒有任何行軍打仗的經驗,恐怕……」
「若凡是都靠主帥,我赫梯要你們何用?」黎雅表情一變,聲色俱厲,嚇得那大個頭的將軍一哆嗦。
「黎雅,別鬧,我……」
「你閉嘴!」
卡爾話剛開口,就被黎雅罵了,脖子一縮,抿嘴,但是緊接著,便又開口了。
「黎雅,這里是軍營。」
「怎麼?你當陛下的委任狀是假的?」黎雅一甩手,將委任狀砸在了卡爾身上,「凱里,不是說巴比倫的軍隊來襲嗎?帶人去迎戰,我倒要看看,這赫梯軍營里的人,是不是都有資格做卡爾的追隨者!若是你們只能拖卡爾的後腿,那就死在戰場上吧,也算是死得光榮了!」
「是,大人,我們定不辜負大人的期待。」那大塊頭將領先是一愣,然後憨憨一笑,模模鼻子,不氣不惱,反而向黎雅行了一禮。
當了半輩子的軍人、近十年的將軍,今天竟然被一個小女孩教訓了。不過這小女孩說得對,他們都太過依賴三王子殿下了,明明三王子殿下也還只是個孩子,雖然這次這位穩重的王子殿下有些胡鬧,但是他們竟然因為戰事的順利而不加阻止,也難怪會被人教訓了。
「……」誰對你們有期待了?黎雅眉梢一挑,卻沒反駁,「薩恩,你跟著去。」
「是,大人。」薩恩嘿嘿一笑,戲謔地嘲黎雅擠擠眼,顛兒顛兒地招呼其他人離開了。
黎雅就是黎雅,連軍中資歷深厚的將軍都敢罵,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罵的是誰?
「黎雅,我……」
「你以為你是王子所以我不會罵你嗎?」卡爾一開口,再次遭到黎雅的炮轟。「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誰?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責任是什麼?啊?怎麼?重傷不下火線,你覺得自己很英雄啊?很了不起啊?啊?你是赫梯的三王子,是三軍統帥!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將給赫梯王國帶來怎樣的影響?你知不知道萬一你出了什麼事這場仗會怎麼樣?赫梯會怎麼樣?啊?你知不知道……咦?怎麼了?」臉上一涼,黎雅一愣,伸手一抹,發現自己竟然哭了,「這是怎麼了?我還沒罵完呢……唔……呵……」
黎雅哽咽得連話都說不下去了,手忙腳亂地擦眼淚,但卻怎麼也擦不干淨,淚水跟開了閘一樣,不停往外流,心里酸酸的,堵得難受,卻又莫名地有種放松了的感覺。
馬卡斯和卡爾這下可真是慌了。女人哭他們不是沒見過,反而見過很多,啜泣的、泣不成聲的、嚎啕大哭的,可以說是什麼樣子的都見過了,可是哭得不明狀況的女人,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個……黎雅?」馬卡斯撓撓頭,頭一次發現自己竟然是個嘴笨的人,這個時候竟然想不出任何安慰黎雅或者能逗黎雅笑的話。
不過黎雅這要哭也不先通知他們一聲,連個預兆都沒有,正罵得起勁呢,突然就哭了,這也太嚇人了吧?
「黎雅,別哭。」卡爾抿嘴,伸手將慌張的黎雅輕輕拉進懷里,「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他以前只發現自己不喜歡在黎雅身上發現血,現在他發現又多了一樣,他也不喜歡看黎雅哭。面對其他女人的淚水,他心如止水,可為什麼黎雅一哭他就有種揪心的感覺?想要安撫她,卻想不出任何方法,卡爾有些煩躁。
「你還想、還想有以後?」將臉埋進卡爾懷里一頓亂蹭,黎雅覺得丟臉死了。
這麼大個人了,竟然還哭得亂七八糟的,她從小到大都沒這麼丟人過。
「……不會有以後了。」他可不像再讓黎雅再這麼哭上一次了。
「那個……殿下,還是先進去吧。」
雖然凱里殿下和薩恩帶走了一部分,但營中還剩下不少人,此時雖然都是各干各的事情,可那明顯就是在裝的,瞅那一個個的,抻長了脖子,都快變成長頸鹿了!就連那些平時活動範圍根本不會靠近主營帳的人也都繞著彎地溜過來圍觀。
「……嗯。」卡爾看了看還窩在他懷里的黎雅,打橫將人抱了起來。
「喂!你的傷!」黎雅本想推開卡爾,但又立刻想到他的傷口在左邊胸口,便不敢動彈。
「沒事。」營帳並不大,所以卡爾三兩步就走到了床邊,沒有放下黎雅,反而是自己坐了下來,然後將黎雅抱在懷里。
這樣的肢體接觸,讓卡爾之前心中的暴虐之氣瞬間消散無蹤,而且心情的愉悅度正在直線上升中。
「我看看你的傷。」黎雅姿勢一變,跨坐在卡爾的腿上,伸手就去解卡爾的衣服。
卡爾倒是沒什麼反應,任由黎雅折騰,他知道,即使阻止了,也沒什麼用,他總是拗不過黎雅。
而一旁的馬卡斯默默的別開頭。
殿下啊,黎雅啊,你們兩個能不能注意一下環境啊,他這個大活人還在旁邊圍觀呢,可以不要親昵得這麼肆無忌憚嗎?
黎雅跟卡爾比起來本就是小小的一只,現在跨坐在卡爾腿上,有種未成年的感覺,頭頂都踫不著卡爾的下巴。
不過此時的黎雅,關注點不在這。直接月兌掉了卡爾的上衣,然後伸手去解開繃帶,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妥。
「昨天又崩開了?」盯著血液結痂的傷口皺眉,黎雅對這完全沒有開始愈合的傷口表示她強烈的不滿。
「……嗯。」這個也能看出來?卡爾有些驚訝。
「馬卡斯,去拿一壇酒來,然後跟軍醫去要一些傷藥和紗布。」
「傷藥和紗布這里都有,酒也有,不過是烈酒。」馬卡斯一邊說著,一邊就都翻找出來,放在黎雅手邊。
最近,殿下每天都要喝的酒已經由葡萄酒升級為烈酒了。
「嗯。」
那紗布應該是用來包扎的,所以是長條形的,黎雅徒手撕下來一塊,直接塞進酒壇子里了,浸濕之後撈出來,擰干,擦拭著卡爾的傷口。
「嘶……」還沒有開始愈合的傷口被酒精刺激到,卡爾倒吸一口涼氣,卻在接收到黎雅的瞪視之後閉上了嘴。
黎雅竟然虐待他。卡爾有些委屈地看向馬卡斯。
馬卡斯默默扭頭。殿下,您難道不覺得這是您自找的嗎?您要是老實一點,這傷是不是就不會出現了?那您也就不用受虐了啊。
還好出現了一個能鎮壓住殿下的人,在殿下面前,他們這些人習慣了順從,完全強勢不起來,也就黎雅吧,認理不認人的。嗯,這樣子不錯,看樣子以後只要黎雅在,他的工作會輕松不少。
擦干了凝固的血,黎雅左右仔細看了看,又伸手在傷口上按了按,覺得沒什麼大礙,便開始上藥,然後纏上繃帶。
卡爾自始至終沒再發出聲音。
「馬卡斯,」處理完傷口,黎雅順手幫卡爾穿上衣服,「從今天起,卡爾吃的食物要清淡點,不能放辣,酒全部都撤出去,連葡萄酒都不能再讓他喝。」
「黎雅!」卡爾出聲了,語氣不滿。
黎雅不僅罵他,竟然還剝奪他的人生樂趣。
「想要喝酒就快點養好傷,不然你就只能給我一直喝清水!」
卡爾抿嘴。今天的黎雅好凶,他還是閉上嘴的好。不過……拉開衣服低頭看了看傷口……這得要他禁酒到什麼時候啊?果然自作孽,不可活啊。卡爾一臉的沮喪。
「剛才忘了一件事情,馬卡斯,你去看看凱里是不是親自出戰了,如果是的話,喊他回來。」一邊說著,黎雅一邊爬上了卡爾的大床。
好困,好餓,好想睡……
「凱里不弱。」卡爾以為是凱里被小看的,便開口幫凱里挽回一下。
「嗯,可是他九天都沒吃沒睡了,估計現在已經是外強中干了。」黎雅的聲音有些模糊了,小臉在枕頭上蹭了蹭,安心入睡了。
卡爾和馬卡斯先是一愣,隨即立刻反應過來了,黎雅和凱里到這里的時間不對。
他們從哈圖薩城出發,日夜兼程,到這里還用了半個多月,可是他們大概久天前還接到了凱里的書信,今天這兩個人就到了。他們是怎麼來的?
兩個人疑惑了。
「馬卡斯,先去看看凱里。」八天沒吃沒睡,那樣的身體狀況是不可能上陣殺敵的。
「是,殿下。」馬卡斯扭頭就跑了出去。
這事,可耽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