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大人呢？」
凱作為黎雅的侍從，自然是沒有資格跟隨卡爾去參加早上的議事的，黎雅也不想讓他在外面等著，所以就留他在宮殿里了。
而凱自從黎雅走了之後，就不知所蹤，艾達偷偷地找了一下，發現凱已經回到了房間，靜靜地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艾達觀察了一會兒，沒發現他有任何的異樣，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現在，卡爾帶著馬卡斯回來了，凱就突然冒了出來。艾達都要懷疑凱是不是在宮殿門口裝置了什麼機關了。
卡爾看了凱一眼，徑直走進前廳，在屬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像往常一樣，拿起桌子上刻著公文的石板，認真閱讀起來。
被無視了，凱卻絲毫都不介意，反而轉向馬卡斯。
「黎雅大人沒一起回來嗎？」
「啊，沒有，黎雅被陛下帶走了，可能要午飯的時候才能回來。」馬卡斯的笑容有些僵硬。
殿下的表現也太明顯了吧？就不怕凱跟黎雅告狀嗎？要知道，黎雅跟殿下一樣，是一個責任心很重的人，要麼她就不承擔，可一旦承擔了，她會盡自己所能為自己的人爭取該有的利益，被人無視找茬什麼的，那應該是不會被允許發生的吧。
「被陛下帶走了？」凱蹙眉。
被陛下帶走了是什麼情況？看他們不擔心和習以為常的樣子，這種情況似乎是經常發生的。
「如果擔心，就去找。你是她的人，不歸我管。」卡爾抬眼看了凱一眼。
站在門口皺著眉糾結有用嗎？想要做什麼就去做。作為黎雅的侍從，連這點決斷力都沒有？
「多謝。」凱向卡爾鞠一躬，果斷轉身，離開宮殿。
「殿下，您讓他去陛下那里找黎雅，沒問題嗎？」
陛下剛開始跟黎雅接近的時候，殿下也曾經派薩恩去接過人，可是卻連黎雅的面都沒見著，就被打發回來了。
現在這個凱，在王宮中更是沒有地位，讓他去找？
「薩恩是我的人，而凱是黎雅的人。」他的這個父王，就算僅僅是為了給他添堵，也絕對會讓凱見到黎雅的。
「……」馬卡斯和艾達默然。
確實，如果是那個無聊到總找兒子麻煩的國王陛下，確實是會對凱和藹可親一點。正如卡爾三個人的預料，當國王陛下的侍衛長一听到凱的自我介紹，就笑呵呵地放了行，甚至是親自將凱帶到國王陛下的面前。
「陛下，黎雅大人新收的侍從來找人了。」國王陛下的宮殿里，所有的僕人都能從這位侍衛長的語氣中听出他的歡樂。
「哦？」正在跟黎雅對弈的國王陛下抬頭，好奇地打量起他面前這個看起來低眉順首的「侍從」，「黎雅，眼光不錯，是個美男子。」
「陛下，我收的是侍從，不是面首。」黎雅只是瞄了凱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就將注意力集中在了棋局上。
國王陛下的棋風太詭異，稍不留神就會掉入預設好的陷阱，跟卡爾那種直來直去的戰術完全不同，讓人很費心思啊。
「面首？那是什麼？男寵的意思嗎？」國王陛下緊跟著落子，一絲猶豫都沒有，還游刃有余地調戲黎雅。
「嗯，是這個意思。」黎雅略微思索一下，落子。
她還是喜歡跟卡爾下棋，至少還能讓她贏兩把。她的棋路自從被國王陛下看穿了之後，就再也沒有贏過了。
沒意思。沒看見黎雅羞澀的樣子，國王陛下無趣地撇撇嘴。不過說來也是，這話題本來就是黎雅先說出來的，平時調戲她她都不會害羞，更不用說她自己提起的話題了，那更不可能害羞了。
怎麼才能看到黎雅害羞的樣子呢？都說女人害羞的樣子最美，可他眼前明明就有個美人，卻沒辦法看到美人最美的樣子，好無聊。
「陛下，您有空想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這局棋吧，您可是要輸了。」黎雅伸手從旁邊的果盤上抓一個石榴，手腕一震就丟給凱了，「幫忙剝開。」
凱接過石榴，低頭看了看，然後看看黎雅，看看國王陛下，再看看跪坐在國王陛邊的女官，沒一個人對黎雅的這個行為表示疑惑或者驚訝。于是，凱開始剝石榴，剝掉了一半的外皮之後，遞給黎雅。
「大人，好了。」
「哦，謝謝。」黎雅的目光專注于棋盤之上，伸手抓過石榴就開啃。
「這石榴你怎麼就吃不夠？」國王陛下挑眉。
這麼麻煩的水果，她倒也吃得津津有味，還百吃不厭。
「因為我專情啊。」唔，這局最後似乎還是她輸。
「專情？就對水果專情，不能好好看看人嗎？」
「唔……緣分不能強求。」絕對不能告訴這位國王陛下她的心意。
「不強求何來緣分？」總被黎雅用這一句話打發，國王陛下忍不住反擊。
「野蠻人。」黎雅撇撇嘴。
凱靜靜地站在一邊，听著黎雅竟然的用詞和隨意的語調，觀察著宮殿內各種人的反應，再根據自己所看到的進行分析。綜合兩天來的所見所聞，黎雅的官餃是王宮中獨一無二的，看起來可有可無，但是在國王陛下和各位王子殿下面前，黎雅隨意到可謂是放肆，因此凱得出一個結論，黎雅在王宮中的地位相當之高，單看國王陛下的態度，黎雅的地位甚至可以跟卡爾殿下齊平。
黎雅的地位越高，他越能接近那個人，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可即使如此，也無法讓凱不對此產生疑惑。為什麼黎雅就能同時得到這麼多人的寵愛和庇護？除了思維敏捷、膽大包天之外，她還有什麼值得王宮中這些人對她好的地方？
伊萊恩突然被人叫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眉頭微蹙。
「啟稟陛下，梅麗薩小姐生病了。」
「梅麗薩？」
因為巴比倫的臣服，所以王宮中沒人稱呼「梅麗薩公主」，提到她的時候，都是稱呼「梅麗薩小姐」。
自祭祀慶典之後，雖不說忙碌，但日程排的太滿，黎雅幾乎要忘記這個跟著她一起從巴比倫而來的、被進獻的公主了。
「是的，黎雅大人，听人說是高燒不退。」
「醫師去了嗎？」國王陛下執棋落子。
「已經去請了，應該還沒到。」
「擔心？」國王陛下抬眼看了看黎雅。
「沒有。」黎雅搖搖頭，「初來乍到，除了有壓力之外，還會水土不服，會生病是意料之中的。更何況，跟我有什麼關系？她又不是我負責照顧的。」
「你們之前不是關系不錯嗎？怎麼？只把她當工作？」
這丫頭，不知道該說她冷血還是理智，將身邊的人都劃分得清清楚楚的，哪些是她需要全力輔佐的人，哪些是她要真心相交的人，哪些是對她有幫助的人，哪些又是完全不用理會的人。
終究還是年齡太小吧，以後她會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可以涇渭分明的。
「關系不錯嗎？沒覺得。」黎雅皺眉盯著棋盤看了好半天，將手中的棋子扔掉了。
國王陛下還差一步就可以將軍了，而她還差了三步，必輸無疑。
「最近的政務，卡爾有跟你說過嗎？」國王陛下端起伊萊恩剛泡好的紅茶，抿了一口。
「沒有。他從來不跟我說這個。怎麼了？又遇上什麼麻煩了？說給本大人听听。」黎雅盤腿坐在榻上，笑嘻嘻得看著國王陛下。
「赫梯跟米坦尼開戰了。」
黎雅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後收斂。
「怎麼？又要卡爾出征了？」赫梯跟米坦尼的戰爭……黎雅有印象，但也只是個印象而已，對于「米坦尼」這三個字的印象。
按照歷史發展來看，這場戰爭應該是赫梯贏了，可是主帥是誰？怎麼贏的？黎雅就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如果主帥依然是卡爾的話，那麼這場戰爭中，卡爾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黎雅皺眉。
「放心，暫時不需要。」
「暫時嘛……」黎雅抿了抿嘴，「即使需要王子出征的話，我也希望陛下能夠考慮其他的人選。」
凱垂著頭，有些驚訝這一老一小一男一女的話題說著說著竟然就跑到政事上去了，而且是相當重要的事情。黎雅在王宮中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為什麼？讓卡爾多立功，對他來說是件好事。」
「長幼有序，普利莫已經很不安了。」
普利莫沒對卡爾下手，多半是因為神聖同盟誓約和國王陛下的雙重約束，不然，按照黎雅認知中的宮斗發展，卡爾必然要惴惴不安地生活了。
國王陛下一愣，然後輕笑一聲。
「你竟然都想到那麼遠的事情上了。」
「說遠……也不遠了。」黎雅戲謔地看一眼國王陛下。
「哈哈，也就你這只小野貓敢跟我說這樣的話。咳咳……」
「被口水嗆到了？慢著點。」隔著一張小桌，黎雅伸手輕拍國王陛下的後背。
國王陛下的身體一僵，然後低聲笑了起來。
「我是那麼笨的人嗎？英明神武的國王陛下，怎麼可能被口水嗆到。」拉開黎雅的手，國王陛下瞪了黎雅一眼。
「是是。」黎雅沖天翻了個白眼，「所以？您這是為什麼咳嗽？」
「沒什麼事。」國王陛下擺擺手。
「其實，陛下從半個月之前就開始咳嗽了，不是很嚴重，但是斷斷續續的，也已經半個月了。」伊萊恩看了眼國王陛下，然後向黎雅告狀。
「半個月？」這麼長時間了？「請醫師來看了沒？」
「請了，法蘭克醫師都來了好幾趟了。」
「他怎麼說？」听到法蘭克的名字，黎雅的眉梢動了動。
「法蘭克醫師說沒什麼大礙，可能是著涼了，就給開了幾服藥。」伊萊恩皺眉。
「著涼半個月沒好？那個庸醫！讓別的醫師過來看看，法蘭克進宮之前陛下用的哪個醫師？不行就都叫來看看。」
「哪有那麼嚴重，咳嗽兩聲而已，死不了人的。」看見黎雅這麼緊張擔心，國王陛下的心里暖烘烘的。
他的身邊，除了伊萊恩，就再也沒有人會這樣擔心他了，不論是他的妻子還是他的兒子們，都當他無比強大，看得見他的脆弱的，一直以來就只有伊萊恩了，現在，似乎又多了一個。
「還有，如果陛下不肯好好吃藥的話，就讓人去找我，我會帶著卡爾來親、自、喂、藥！」黎雅狠瞪國王陛下一眼。
「是，黎雅大人。」有黎雅這句話，伊萊恩就放心多了。
從某些方面來看，國王陛下和卡爾殿下果然是父子，兩個人在不愛吃飯、不愛吃藥和愛喝酒的事情上驚人地相似。
「到底我是國王還是你們是國王啊。」國王陛下搖頭失笑，但嘴角卻忍不住彎起。
「您要是想在這個位置上坐穩了，就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跟卡爾一樣，都是讓人操心的主。
「唔……我倒是想早點讓位了，也要普利莫爭氣點啊。」國王陛下不滿地抱怨道。
「那就是您的培養方法問題了，看卡爾不就很優秀嘛。」黎雅的語氣略帶些小得意。
「就是說啊，我這麼優秀的兒子，你不趕緊給套牢了，要是被別人拐走了，你可別來我這哭啊。」他就奇怪了，赫梯那麼多的女人都想要嫁給卡爾，為什麼就眼前這個避之如蛇蠍？
「我不用套，他就挺牢的。」黎雅作出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他這笨蛋兒子！
「蘭斯怎麼樣？」
「為什麼問我？」國王陛下疑惑地看著黎雅。
「因為陛下消息靈通啊。」黎雅真的很好奇，這個國王陛下是用什麼樣的方法跟眼線互通消息的，速度快到跟用了手機似的。
「蘭斯那邊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會加派人手盯著的。」
這丫頭，什麼都要關心一下，就是不知道關心關心自己。年紀也不小了，除了跟她談論政事和軍事的時候她會認真跟你說話，一說起別的就興致缺缺，再這樣下去，真的要嫁不出去了。
「是嘛，那就好。」黎雅不再多問。
對于卡爾來說，蘭斯可是很重要的一環。赫梯的大祭司王，說出來的話有如神意，是不會被質疑的。
「行了，快到午飯時間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卡爾又要給我擺臉色了，那小子越來越不孝順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唄。」從踏上跳下來，黎雅毫不猶豫地走向大門口。
「你這丫頭，專跟他一起來氣我！」國王陛下嘴角抽了抽，冷哼一聲，起身，轉向另一個方向。
走出國王陛下的宮殿之後，黎雅瞄了眼跟在她身後的凱。
「看出什麼了？」
「……大人的地位很高。」頓了一下，凱還是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看了半天，就得出這樣的結論？」
「請大人指點。」
「你要學會自己去思考。」黎雅嘆一口氣，「這王宮之中，沒有什麼事情是那位國王陛下不知道的，不要心存僥幸，陛下不去管，那是因為他覺得無傷大雅。陛下和殿下們的身邊，不缺跟他們耍心眼的人，所以要想得到認可，最重要的，就是坦誠。不論是陛下還是卡爾殿下，對于忠誠的人，他們都是十分寬容的。」
「謹記大人的教導。」
對于凱的規矩和恭敬，黎雅已經不想多費口舌了。
「大人，屬下有一事不明。」
「說。」
「大人明明不希望我跟……那位大人在一起，為什麼還要把我帶進宮，帶在自己身邊？這樣的話，我跟那位大人接觸的機會就多了，萬一……」
「我需要為卡爾培養一個人，一個像我一樣可以打破常規去思考的人，一個可以像我一樣沒大沒小、不分尊卑的人。」
「大人覺得我可以？」凱真的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嚴肅的理由。
「當然。你本身就是個沒有身份尊卑觀念的人，而且心性堅定，一旦確定目標，就會勇往直前，無懼不畏。至于思考方式，我還有時間教你。」
「大人並不了解我。」凱皺眉。
「從你的眼楮中，我已經了解到足夠的信息了。」黎雅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直視著凱的雙眼。
「大人要離開赫梯？」不然為什麼要給卡爾殿下培養一個跟她相似的人？
「嗯。」黎雅轉回身，繼續向前走。
「卡爾殿下知道嗎？」
「不，不知道，誰都不知道。凱，這件事情，誰也不能告訴，就當做是我讓你接近、保護那個人的回報。」並非是命令的語氣，黎雅只是在跟凱談一個交易。
「是，大人。」凱點頭應下，但卻是眉頭緊蹙。
她要離開？什麼時候？去哪？為什麼？又為什麼不能讓卡爾殿下知道？而且看起來連國王陛下都不知道。凱不問，但是不代表他不好奇。
「我不能告訴你太多，但是有一點可以提前告訴你，跟在卡爾身邊，那將會是你離那個人最近的距離。」黎雅的語氣有些低落。
「……是，大人。」凱依然不提任何問題，默默地將所有的疑問壓在心底，牢牢地記住黎雅說過的每一句話。
談話結束，兩人也回到了卡爾的宮殿，當黎雅笑著跑進宮殿的時候，之前的憂郁全然不見。凱盯著黎雅的背影，為這個女人剛剛的憂郁和現在的歡樂感到一絲心疼。
既然她選擇相信他，那麼他就全力回應她的期待吧，這樣，到了該走的時候，她也可以毫無後顧之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