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馬卡斯和小莫爾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黃昏。
「喂,黎雅,殿下他們怎麼還沒醒?不會有事吧?」
黎雅、薩恩和阿諾圍坐在屋子里唯一的桌子旁,三個人六道視線在床上的一大一小和軟榻上的馬卡斯之間來來回回。
「……」黎雅沉默,一語不發,只是眉頭緊鎖,表情十分嚴肅。
早上的時候,卡爾三個人沒醒,黎雅還沒有多擔心,只是決定原地多呆一天,等卡爾他們醒過來了休息一下再走。
可是從早上耗到現在,卡爾三個人依然沒醒,黎雅就忍不住開始擔心了。
「薩恩,去找個醫師來,挑鎮子上醫術最好的。」沉默了半晌,黎雅還是忍不住做出了這個決定?
「請醫師?請醫師干什麼?黎雅你自己不就是醫師嗎?」
平時他們受了傷生了病什麼的,都是黎雅先給看,等醫師到了詳細檢查過後,結果也都跟黎雅說的沒什麼差別,久而久之,宮殿里的人都將黎雅也當成了醫師來看待。
「誰說我是醫師了?」而黎雅對于自己的舉動,自然是沒什麼自覺的。
「宮殿里的人生了病還不都是你看?」而且看得可比醫師都準呢。
「這個跟那個能一樣嗎?萬一殿下吸入的**藥里面有毒怎麼辦?快去!」
「啊?哦。」薩恩撓撓頭,起身向外走。
要是真有毒,殿下早就該斷氣了吧?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
「醒了。」阿諾簡潔明了的兩個人讓薩恩的腳步猛地頓住,也將黎雅的視線全部拉回到卡爾身上。
床上,卡爾緩緩睜開雙眼,先是迷茫地眨眨眼,然後蹙眉。
「卡爾,怎麼樣?有哪不舒服嗎?」黎雅一個箭步沖到床邊,緊張地看著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卡爾。
「難受。」第一次看見黎雅緊張、甚至是慌張的樣子,還是沒有進入狀況的卡爾眨眨眼,老實地說出了自己此刻的感覺。
「難受?哪難受?」黎雅柳眉一擰,秒速抓起卡爾的手腕開始診脈。
手下沒有感覺到卡爾脈搏的異樣,黎雅的眉卻皺得更緊了。
逐漸清醒了的卡爾終于發現了黎雅的不對勁,黎雅的狀態,也太緊張了些。
「我怎麼了?」
其實說難受,也只是覺得身體有些僵硬而已。直挺挺地仰躺在床上一天一夜,身體怎麼可能不僵硬?
「還記得昨天晚上是怎麼睡著的嗎?」診完脈,黎雅就順勢抓著卡爾的手,語氣依然是緊張而擔憂的。
「……香味,聞到一股奇怪的香味,然後就失去意識了。」卡爾一邊回答著黎雅的問題,一邊緊盯著自己被緊緊抓住的手。
黎雅……似乎很緊張他?之前他受傷了或者生病了明明就不會這麼緊張,這一次他只是失去了意識而已,至少,他沒有感覺到身上有受到什麼傷害。
「香味?什麼樣的?」黎雅握著卡爾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
「……沒毒,放心。」身為王子,身為跟隨蘇皮路里烏瑪一世征戰沙場的王子,這點知識他還是有的。
「確定?」
「確定。」卡爾點點頭,沒有抽出被黎雅握著的手,單手撐著起身,「沒事了。我睡了多久?」
「現在是黃昏了,再等會就該吃晚飯了。」卡爾不會對自己的生命和健康大意,所以卡爾說沒事,那就應該是沒事了。
才一天一夜?卡爾挑眉,有些詫異地看著黎雅。黎雅異乎往常的緊張讓他以為自己是睡了十天半個月的,怎麼才一天一夜?這麼沉不住氣,可不像是黎雅啊。
「抓住人了嗎?」夜晚闖進他的房間,但卻只是把他迷昏了,那麼,是為財?
「沒有,抱歉,讓他跑掉了。目標似乎是小莫爾。」黎雅順勢在床邊坐下,看著卡爾身邊呼吸平穩的小孩兒。
薩恩和阿諾略微詫異地看了黎雅一眼。人是在他們手上跑掉的,但是黎雅竟然只字未提,她的那種說法,反倒是將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
「不是!」薩恩嘴快,反駁的話月兌口而出,「人是從我手上跑掉的,跟黎雅無關!」
薩恩的大嗓門嚇了黎雅和卡爾一跳,兩個人齊齊看向薩恩,蹙眉的動作如出一轍。
「在你手上跑掉的?」
黎雅的話是什麼意思卡爾自然知道。一個習慣了承擔責任不為自己找借口的人,只要錯誤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那不管造成這個錯誤是否有他的原因,他都會認為是自己的失誤或者疏忽,不是將全責攬上身,只是認為自己也有責任而已。所以黎雅說完,卡爾大致就能猜到事情的真相。
但是卡爾依然十分詫異和驚訝,黎雅是他們公認的高手沒錯,薩恩的實力在宮中、甚至是軍中也是數一數二的,能從薩恩手上逃走的人,不說要有黎雅那樣的實力,也要差不多的。
這小鎮里竟然還有那樣的人?還是說,那人是尾隨他們一路跟來的?
「唔……是我沒跟阿諾配合好,本來已經抓住了,但是那人突然將莫爾殿下丟出去,一時慌了神,光顧著去接莫爾殿下,就讓那人跑了。不過阿諾說他在對方左臂上劃了一劍,傷口應該不小。」
關于昨天晚上的失敗合作,薩恩扎了一晚上的馬步,也思考了一晚上,將所有的畫面串聯成影響片段,反反復復地回憶思考,也只能歸結于阿諾的動作太快,至于他比自己後出手的那一秒鐘停頓,薩恩始終想不明白是為什麼。阿諾後發都能先至,若是動作再比他快一步的話,那那人肯定就跑不了了。
阿諾若是跟薩恩同時反映動身去救莫爾的話,以他的速度,必定是比薩恩快的,那麼薩恩注意到這點的話,就可以放心地壓制住那小賊,可是阿諾的第一反應卻是「此事與我無關」,隨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娜姬雅側妃派給莫爾殿下的侍衛,應該隨時保護莫爾殿下的安全,于是便出現了薩恩眼中的那一秒鐘停頓。
「連對方的性別都不知道?」卡爾挑眉。
薩恩可是很少會出這樣的錯誤啊。
「呃……」薩恩窘迫地紅了臉。
「笨成這樣,你還是不要跟著殿下了吧。」鄙視的話語調侃的語氣,幾個人扭頭看向軟榻,那邊的馬卡斯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醒來,已經起身坐好了。
「那可不行!」一听這話,薩恩的反應也快了,瞪圓了眼楮急吼一聲。
「那你說說你現在還能干什麼?保護殿下的人身安全?有黎雅就夠了。跟殿下上陣殺敵?有黎雅就夠了。幫殿下出謀劃策?你連我都比不上還跟黎雅比嗎?端茶遞水洗衣做飯?那個有艾達。你說你還能干點什麼?」馬卡斯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走到床邊,鄙視薩恩一眼。
「我……那個……我……」
被馬卡斯這麼一說,薩恩還真的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沒什麼用了,可偏偏想要反駁,想要找到自己還可以留在卡爾身邊的理由,結果張口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個下文來,憋紅了一張粗獷的臉,氣呼呼地喘著粗氣,瞪著馬卡斯。
「連話都說不利索,別丟人現眼了。」馬卡斯輕哼一聲。
「我都不知道原來馬卡斯可以這麼毒舌啊。」黎雅眨眨眼,詫異地看著說得十分爽利的馬卡斯。
「咳……」馬卡斯臉色一紅,有些窘迫了。
他只是听到薩恩失敗了一時氣憤而已,平時可不是這樣的!
「以前常有,後來不常見。」卡爾也很久沒見過這樣的馬卡斯了,不禁覺得有些懷念。
最開始將這兩個人收歸麾下的時候,兩個人一個聰明擅謀,腦子轉得快,另一個嘴快擅武,說話不走大腦。
兩個人之間,自然是心直口快的薩恩更容易犯錯,尤其是容易沖撞了貴族或者官員,每次薩恩犯了錯,馬卡斯幫他善後之後,就是這樣擠兌他的,每次都說的薩恩面紅耳赤,發誓下一次要扳回一局,可每次犯錯的都是薩恩,這一局就老是沒扳回來。
後來經過長時間的教和磨練,原來心直口快的薩恩也學會了有話不說,正常發揮的情況下,還能跟貴族和官員們打打小太極,超常發揮的時候,可以繞暈一個新上任的官員,也不常犯錯了,于是毒舌馬卡斯也隨著薩恩的成長逐漸消失。沒想到今天會意外見到。
「殿下,請您不要一臉的懷念,如果可能,我希望您將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淨。」注意到卡爾的表情,馬卡斯嘴角抽了抽。
那個時候雖然身份低微,但在自己的圈子里也是少年領袖一樣的人物,年少輕狂的他自然是看不慣薩恩那種一身蠻力不懂得用巧的人,所以每次踫上薩恩犯錯,他都會很積極地上前去炫耀一下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現在想來,那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點!
「很有趣。」
為什麼要忘記?這對他來說可都是珍貴的回憶,正因為這兩個吵吵鬧鬧的人,他孤寂的青春期才多了幾分色彩,使他免于更加孤寂和更加地憤世嫉俗。正是因為這兩個有趣的人,他才能逐漸找到生活的樂趣,並找回正常人的生活。
馬卡斯黑線。
殿下,您這是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屬下懇請您忘記啊!
不過馬卡斯也只能在心里咆哮一下,他總不能憤怒之下撬開殿下的腦袋將那段回憶挖出來丟掉啊!
「咳……莫爾殿下怎麼還沒醒?」馬卡斯決定,還是轉移話題的好,至于讓他丟了這麼大個人的薩恩,稍後再收拾他。
「唔……」馬卡斯話音剛落,小莫爾就出聲了,「王兄?」睜開眼楮,首先仰頭看向自己身邊坐著的卡爾。
「嗯。」卡爾單手將小孩兒撈起來放在腿上坐好,「難受嗎?」
「唔……後背疼。」小孩兒輕輕蹙眉,然後一臉委屈地看著卡爾。
「嗯。」卡爾應一聲,然後輕輕幫小孩兒揉揉後背。
馬卡斯挑眉。一路上跟莫爾殿下形影不離地共處半個月,殿下越發地像一個父親了。馬卡斯欣慰地點頭笑笑,目光一轉,又看到了黎雅跟卡爾交握的手,再次挑眉。黎雅跟殿下之間的關系,似乎也更加親近了。馬卡斯打量著黎雅。
「怎麼了?」察覺到馬卡斯的目光,黎雅扭頭看著他,對于自己的那只手,絲毫沒有自覺。
「沒什麼,只是有點餓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可是兩頓飯沒吃呢,雖然沒意識的時候沒什麼感覺,可是現在睡醒了,就覺得餓了。
「啊,忘了。那下去吃飯吧。」黎雅自然而然地抽回手,起身,往門口走。
手心里突然變空,卡爾不滿地蹙眉,抿嘴,扭頭瞪馬卡斯一眼。
看黎雅那自然的動作,似乎對于剛才的親密並沒有自覺。這樣可不好,黎雅若是意識不到,那再能說明本質的舉動都不具有任何意義,他需要的,是黎雅的自知,不然這小野貓總有借口給他四處亂跑。
不過也不急于這一時。
于是,卡爾抱上小莫爾,跟在黎雅身後。
真像是一家人,太和諧了。馬卡斯站在原地欣賞了一下前面兩大一小、兩男一女的和諧組合,然後才抬腿跟上。
薩恩和阿諾就看著馬卡斯笑得意味不明,似乎是十分開心,然後腳步輕快地從兩人中間走過,出了門。薩恩撓撓頭,看了一眼阿諾,發現阿諾還是那副呆呆的樣子,不準備理他,便無趣地出門了。等薩恩沒了影,阿諾似乎才反應過來,緩緩地走出房間。
今天旅店的一樓大堂里比昨天還要冷清,除了店老板和服務生,就只有兩桌兩個客人,一桌是他們昨天見過的女人,今天不再喝茶了,面前換上了面包和濃湯,黎雅動了動鼻子,嗅出了一股子洋蔥味,然後嫌棄地快步走到離那女人最遠的桌邊坐下。
大堂里的另外一個客人是昨天沒見過的,一個男人,身形魁梧,比薩恩的體型還要再大上兩圈。
昨天見過的大叔和小姑娘並沒有出現在大堂里。
「貴客的身體已經好了嗎?」
五個人剛坐下,服務生就笑容可親地來到了身邊。
卡爾看了一眼這服務生,詫異地挑眉。
明明昨天對待他們還沒有這麼熱情,今天這是怎麼了?
而黎雅翻了個白眼,薩恩略微露出嫌棄的表情,至于阿諾,依然是一臉呆相。
突然對他們熱情,還能因為什麼,當然是因為他們有錢了啊。
昨天,馬卡斯的金幣是甩給店老板的,跟服務生沒有關系。可是今天早上和中午,因為卡爾、小莫爾和馬卡斯沒醒,他們也就沒下來吃飯,而是讓廚房做好了給送上去,因為拜托人家額外做一些稀粥,好喂給昏迷不醒的三個人,所以薩恩給了店老板幾枚銀幣,在商言商,沒有多余的錢,怎麼可能買得到多余的服務。
這本來也跟那服務生沒什麼關系,可是當服務生上來送飯的時候,薩恩習慣性地賞了服務生一枚銀幣作為小費。這下可樂壞了這服務生了。
原本店里客人們給的錢都是給老板的,他只能拿到每個月固定的一枚銀幣作為報酬。服務生也從客人那里听說過,大城市里,富有的客人如果心情不錯,又對服務生的服務感到滿意的話,是會打賞一些錢財的,但是這樣的好事情,在他們這種小鎮是不可能發生的。服務生原本是這麼以為的,可是就在今天中午,他竟然得到了!
不管是處于感激、興奮,還是對再次被打賞的期待,服務生面對五個人的時候,態度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嗯。要面包和湯,湯做得清淡一些,還有,最好能做點肉食。」黎雅看了服務生一眼,說話的語氣故意放冷,有一種抬高自己身份的感覺。
「好的,幾位稍等。」服務生絲毫不在意黎雅高高在上的態度,反而覺得有錢人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對了,昨天的那個小女孩呢?」黎雅語氣自然地順下了這句話。
「客人問的是哪個小女孩?」服務生下意識地反問。
「你們這店里有幾個客人是小女孩?」黎雅蹙眉,有點不高興的樣子,「我就是看那小姑娘挺可愛的,本以為今天還會見著呢。」
黎雅面露不悅,服務生立刻就有些懊惱。
「啊,是昨天客人們剛來的時候在大堂里跟她叔叔一起吃點心的那小女孩吧,呵呵,那確實是個可愛的孩子,長大了肯定是個大美人。」
「所以呢?她人呢?已經走了嗎?」誰管她以後是不是大美人啊?黎雅被服務生的這討好方式雷到了。
「是的,今天中午就退房了,說是要繼續趕路。」見黎雅似乎沒有要責怪的意思,服務生稍微松了口氣,將那對叔佷的信息如實相告。
「中午退房?那要是我中午下來的話,說不定還能遇上呢。可惜了。」黎雅頗為遺憾地搖搖頭。
要趕路,還在旅店呆到中午才退房?是另有原因,還是這服務生的轉述有問題?
「知道他們往哪去嗎?」黎雅接著問。
「說是要往卡內奧去。」服務生皺眉。這位夫人問這個干什麼?
「可惜了,不是去往同一個方向,怕是遇不上了。行了,去讓廚房幫我們準備吃的吧。」黎雅擺擺手,示意服務生可以走了。
「好的,幾位稍等。」這位夫人還真是喜歡那個孩子啊。服務生笑笑,離開了。
幾個男人就這樣愣愣地看著黎雅套出了一部分情報。
「阿諾,吃完飯之後去追,不要被任何人發現。」接到黎雅的眼神,卡爾看著阿諾開口道。
「……我的職責是……」
「我是王子,就算是你的主子,也要听我的。」卡爾眯起眼楮。
「……是,殿下。」
「如果沒發現什麼的話,就到馬庫什匯合。」馬庫什是他們接下來會路過的一個城鎮。
「是。」
于是,晚飯過後,阿諾就從房間的窗戶偷偷潛出,騎馬向卡內奧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