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空回蕩著埃及最高祭司空靈聖潔的聲音,凱里跟安可終于在那祈福的吟唱結束之時走到了紅毯的盡頭,站在年邁的祭司面前,接受神的祝福。
「哈啊~」黎雅偷偷打了個哈欠。
「困了?」卡爾低頭看著黎雅,表情有些詫異。
最近一直是這樣,有事做的時候還好,精神抖擻的,跟平常沒什麼區別,可是一旦像這樣閑下來了,小女人就哈欠連天的,是病了嗎?
「嗯,有點。」
奇了怪了,因為今天是大婚的日子,她昨天晚上還特地早睡了呢,而且睡了個飽,今天早上都是自然醒的,怎麼還是困了呢?她可不是這麼嗜睡的人啊。嗯?嗜睡?黎雅表情一愣,然後轉了轉眼珠子。
「怎麼了?」卡爾自然不會放過黎雅的任何一個表情。
「嗯……沒什麼。」黎雅搖搖頭。
「閉上眼楮睡會兒吧。」卡爾伸手攬住黎雅的肩膀。
「算了吧。」黎雅靠在卡爾的肩膀上,努力在廣場上尋找能夠吸引她注意力的東西。
哎呀呀,果然今天娜芙提提的表情不怎麼好呢,雖然笑容慈祥,但眼神太過犀利,笑里藏刀的感覺很明顯。
伊特努特的城府就要比娜芙提提深不少,那真誠中帶著祝福的笑容,看了就讓人起雞皮疙瘩。倒是伊特努特身邊的那個小姑娘,是叫卡瑪吧?一會兒偷看普拉美斯一眼,一會兒又瞪她一眼,可是要忙死了。
霍倫希布的表情比較平靜,雖然有些復雜的疑慮,但或許是普拉美斯給吃過定心丸了,所以還算平靜友好。
站在霍倫希布身邊的普拉美斯狀態跟她差不多,哈欠是一個接著一個,不過跟她不一樣的是,普拉美斯似乎是沒睡飽的樣子。
視線繼續往下,黎雅認識的人就少了,直到看到阿爾迪斯的爺爺,黎雅才算勉強打起了精神。
阿爾迪斯跟貝爾的愛情奮斗史,這個黎雅還在孟菲斯城的時候就听貝爾講過了。而中間有一段故事,是連阿爾迪斯都不知道的。
貝爾是在一次貴族聚會上見到阿爾迪斯的,身邊一直都圍繞著那些對他阿諛奉承的人,所以第一次踫上冷著臉的阿爾迪斯,貝爾就來了興趣,之後各種大大小小的聚會,貝爾總是仗著自己的地位和權勢,暗示各主辦者記得要請特納家的阿爾迪斯少爺。一來二去,在貝爾的「窮追不舍」之下,兩個人的接觸越來越頻繁,阿爾迪斯竟然因為無法拒絕貝爾的邀約,而被迫陪著貝爾四處游玩。
幾次沖突,幾次談心,兩個人之間的關系逐漸拉近,終于是近到了違背世俗的地步。貝爾是個被寵壞了孩子,但並非無知,只是他從來都不會壓抑自己想要的願望。于是,貝爾對阿爾迪斯展開熱烈的追求,當然,為了不給阿爾迪斯造成困擾,這追求也是偷偷進行的,盡管如此,兩個人的事情還是被特納家跟阿爾迪斯對立的堂兄弟無意中發現,然後「不小心」抖了出來,于是滿城風雨。
那個時候貝爾就知道阿爾迪斯雖然看起來是被特納家排除在外的私生子,但是私底下,阿爾迪斯已經籠絡了特納家的大部分勢力,只差一步就能當上家主,來個咸魚大翻身,所以貝爾想過放棄了。
可是貝爾才剛忍痛跟阿爾迪斯拉開了距離,突然發現貝爾不見了的阿爾迪斯就找上門來了,兩情相悅天雷勾地火,這距離,是再也沒辦法拉開了。
底比斯城中的流言蜚語也更加強勁了。面對這些流言蜚語,貝爾自然是無所謂的,他在這底比斯城中只有權,沒有勢,但是對于阿爾迪斯來說,這些流言蜚語是致命的,他之前拉攏好的勢力就因為這些流言蜚語面臨瓦解的危機。
為了阿爾迪斯,貝爾這才放下了所謂的大貴族在小貴族面前的尊嚴,去了特納家,找特納家的家主,阿爾迪斯的爺爺長談三個小時。
貝爾說,那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挨打。老爺子是當過軍人的,經歷了幾場大戰活下來的,當老爺子的拐杖抽在身上的時候,貝爾說他差點就哭了,但是為了不給阿爾迪斯丟臉,他愣是強撐著跟老爺子談了下去,期間被拐杖抽過八次,被書本砸了三次,還有一次,是老爺子抄起桌子上的一個金制的擺設照著他的頭就砸了下來,貝爾說,只有那一下,他是躲了的,不然那天晚上,他可能就要死在特納家了。
貝爾說,那天回家之後,他身上的淤青一片連一片的,躺在床上都覺得疼,那天晚上,他縮在被窩里哭了半宿。一個大男人,貝爾自己說的時候都覺得不好意思,但是那個時候,心里是真的難受。
貝爾是笑著說完那段經歷的,但是黎雅知道,那樣的場合,貝爾一定是受了不少屈辱,作為皇太後的佷子,作為底比斯城中說一不二的貴族公子,那樣的屈辱對于貝爾來說,一定很難忍受,但是貝爾都承受住了。
後來,貝爾就帶著阿爾迪斯跑了。
從特納家在場的幾個人臉上,黎雅看到了兩種不同的情緒,一種是心疼和期待,期待阿爾迪斯能夠回家,比如老爺子,另一種,是鄙視跟不屑,看年齡,那幾個應該是阿爾迪斯的堂哥堂姐之類的。
不過也虧了老爺子能頂這麼多年,就為了把位置留給阿爾迪斯?真的假的啊?
一直垂著頭半閉著眼楮的老爺子突然抬頭,目光凌厲地看向黎雅的方向,當看清是那個女人在看著他的時候,詫異地一愣,然後疑惑。
黎雅沖老爺子微微一笑,伸手模了模伊爾斯的頭頂。不愧是軍人出身,能從戰場上活下來的人,都不一般。這麼凌厲的老爺子,崖難怪貝爾被抽得一身傷了。
伊爾斯不知道跟艾米在搗鼓什麼,以為海拔過低,從黎雅的角度還真是看不清楚。被黎雅模了腦袋,伊爾斯就仰起頭,疑惑地眨眨眼,卻只看見黎雅的笑臉,于是也咧嘴一笑。
祭司冗長的祈願與祝福終于結束,凱里與安可交換誓約,這一場婚禮也就算是結束了,原本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等一下。」就在祭司要宣布結束的時候,一直在下面默默圍觀的普羅突然開口。
听到這聲音,黎雅一愣。
她跟普羅接觸過幾次,一直以為普羅就是那樣迷迷糊糊的,連說話的聲音都是迷糊的,但是剛剛這一句「等一下」卻是低沉而渾厚,帶著不可侵犯的威嚴。
黎雅的視線詫異地飄過去,帶著點詫異。
跟黎雅一樣,許多人都詫異地看向普羅,但卻並不是因為他的聲音。
這個普羅祭司曾經是神廟中最有天賦和潛力的祭司,但是在先代法老王去世之後,莫名地從人們的視線當中消失了,這麼多年,不管是幾位法老去請還是娜芙提提親自去請,普羅都不曾踏出過神廟。可是今天是為了什麼出來?
人們下意識地覺得,普羅是因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出來的。
高台上的老祭司是埃及的大祭司王,听見普羅的聲音之後,眯著眼楮看了過去。
普羅要干什麼?固定的流程里面可沒有這一項。老祭司疑惑,卻也不敢阻止普羅。
曾經的普羅,被稱為是阿蒙神的神使,是人間離神最近的人,即使過了這麼多年,神廟中也再沒有培養出比普羅更有天分的祭司,所以普羅的威望猶在,那是他在人民心中的威信,是無論他或者皇太後都無法撼動和侵犯的。
「普羅,你有什麼事情要說?」老祭司皺眉看著普羅。
「抱歉打擾了大祭司王。」普羅不慌不忙地抬腿踏上台階,然後一步一步,十分穩定地向上走,不論是聲音還是不發,都十分穩定,「但是有些話,不得不說。」
說完,普羅就再不說話,一步一步,緩慢卻堅定地向高台上前進。
黎雅挑眉。從側面看,雖然頭頂上是有點亮了,但是那鎮定自若的氣勢卻是十足的男人味,跟之前總是被她調戲的呆萌祭司簡直判若兩人,讓黎雅眼神一亮。
「別看了。」黎雅身邊的卡爾伸手擋住了黎雅的眼楮。
「沒你好看,放心。」黎雅拉住卡爾的手,笑嘻嘻地說道。
卡爾抿嘴,但是手卻順著黎雅的力道放下了。
「你有什麼不得不說的話?」老祭司也算是鎮定,眯著眼楮看著普羅。
普羅只是微笑,並不說話,然後一步一步,走到凱里跟安可的面前,打量起凱里來。
凱里跟卡爾一樣,對于神諭什麼的,都是不屑一顧的,再聯想起黎雅在去凱爾奈克城之前經常莫名失蹤,便猜測這是黎雅安排的一場戲。
盡管知道,凱里還是被普羅打量得渾身發毛,禁不住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明狀況的安可自然也是疑惑的。于是,這出戲就更加真實了。
「昨晚,夜觀星象。」才說了幾個字,普羅就頓住了。
果然,「夜觀星象」這四個字一出來,立刻吸引了全場的關注。
「星象表明,」普羅又頓住了,但是卻沒有人敢出聲催促,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安靜地等待著普羅的下文,「埃及的王者之星,再一次點亮。」
安靜,偌大的廣場上是針落可聞的安靜,然後是潮水一般的議論聲。
埃及的王者之星因為誰而被點亮?這樣的場合下,普羅正面向著的人,普羅的態度,這個問題已經不需要再問了,這許久未亮的王者之星,明顯就是因為赫梯入贅的這位王子而亮的。至于為什麼,沒有人會問,因為這是神的旨意,不需要理由,只需要遵從。
「普羅,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老祭司表情嚴厲地看著普羅。
「大祭司王認為我會拿這樣的事情開玩笑嗎?作為神的使徒,我只遵從神命。」普羅臉上的表情一點都沒變,依然是慈愛的笑容。
漂亮!黎雅忍不住暗贊一聲。
老祭司臉色一僵,想不出話再來反駁普羅。
普羅微微一笑,轉而看向高台下的眾人。
「自先代法老王去世之後,普羅就日日在神廟中夜觀星象,想要找出埃及的下一任法老王,但是卻一直無果,普羅一直參不透其中玄妙。前些日子,王者之星突然微亮,于是普羅又夜夜觀察,直到王後的大婚決定之後,王者之星就完全被點亮了。這不是普羅的願望,這是神的願望,無私的神不追究身份,只注重才能!這是命運,是神意,是神指引我們埃及找到了下一任法老王!他將帶領埃及前往更加輝煌的未來!」
普羅的語氣逐漸加強,直到最後,那已經算得上是慷慨激昂了。黎雅實在是想象不到,那樣軟綿綿的男人,竟然能發出那樣的聲音,擲地有聲,神聖,可靠,幾句話,就讓人們不再疑惑,不再迷茫,就這麼簡單地讓人們相信了他所說的一切。果然祭司才是最強的政治家吧?就憑這份煽動人心的力量,他們足以顛覆一個國家。
「哦哦!」普羅的話音落下,許久之後,偌大的廣場上突然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每一個人都在表達著他們的歡喜。
「嘿,圖坦卡蒙也還有點眼力啊。」黎雅掃視全場,然後沖高台上的普羅豎起了大拇指。
普羅的視線掃過全場的時候,也注意到了黎雅的動作,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然後恢復了正常。
「好歹也是我埃及的法老王啊,你以為他就只是個傀儡嗎?」貝爾撇撇嘴。
不過怪就怪圖坦卡蒙生不逢時,有皇太後這樣的精明能干的女人鎮壓著,他就因為年幼成為了傀儡。如果那個時候沒有皇太後的話,圖坦卡蒙說不定會有一番作為的。
「呵,我以為他只有長得漂亮而已。」要知道,圖坦卡蒙之所以被後世記住,也就是靠著色和財了。
貝爾挑眉。黎雅還真的見過圖坦卡蒙?他一直以為她胡說的呢。
「長得漂亮?」即使身邊的人們歡喜的呼喊聲響徹雲霄,卡爾也能听得見黎雅微弱的聲音。
「卡爾沒見過嗎?」黎雅有些詫異。他們,應該還來得及見上一面吧?
「沒有。」卡爾搖頭,一臉茫然。他應該跟圖坦卡蒙見一面嗎?
「是嘛。」黎雅撇撇嘴,「是長得挺漂亮的。」
卡爾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臉,表情有些猶疑。
「噗。」黎雅噴笑,「放心好了,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怎麼看都看不夠。」黎雅墊腳,在卡爾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卡爾圓滿了,放下手,看向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老祭司皺眉,普羅微笑,安可一臉驚詫,凱里的表情莊重。
普羅給他開了頭,下面的人又給出了這麼好的反應,凱里怎麼能不給這件事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能被阿蒙神選中是我的榮幸,從今天起,我會將自己當成是埃及的一份子,我的余生將與埃及共進退!」凱里振臂高呼一聲,帥氣的側臉讓安可看呆住了。
「哦哦!與埃及共進退!」
「共進退!」
廣場上猛然炸響的整齊的吶喊聲震得黎雅耳朵疼,但是這個效果卻讓黎雅非常滿意,甚至超出了黎雅的預期。
「看樣子是沒什麼問題了。」黎雅笑笑。
「凱里只要肯做,一定沒問題。」也不看看是誰帶出來的孩子!
「你得意什麼。」黎雅撇撇嘴,撞卡爾一下。
「為什麼不?」卡爾挑眉。
「嗯……」黎雅開始尋找不讓卡爾得意的理由。
「我有一個這麼出色的弟弟,又娶了個能干的夫人,還有兩個聰明伶俐的孩子。為什麼不得意?」卡爾連黎雅和兩個小不點一起算進去了。
「嗯……那好吧,允許你得意一下。」黎雅勾住卡爾的脖子,笑嘻嘻的。
卡爾也勾起了嘴角,在黎雅的嘴唇上輕啄一下。
「爸爸,我也要親我也要親!」周圍的人都高興,兩個小不點也就跟著高興,見卡爾親了黎雅,就跑到卡爾身邊,拽著卡爾的褲子往上爬。
「好!」卡爾一手一個,將兩個小不點拎起來抱住,然後一人親了一口。
稍遠處的老爺子看見這一幕,又是一愣。那兩個小孩子不是貝爾的?原來不是貝爾的啊。不對,他為什麼要松一口氣?如果孩子是貝爾的,他還有理由讓孫子離開那個壞小子,可現在孩子不是貝爾的,他又要發愁了。
唉,他的乖孫子啊,怎麼就這麼被人拐走了呢?還不如當初就答應貝爾的要求呢,那樣,雖然看著貝爾眼煩,但至少他的孫子還在身邊啊。真是失算啊,失算!
「看樣子,接下來要更加辛苦了。」貝爾輕輕後仰,就靠在了阿爾迪斯身上,笑眯眯地看著手牽手從高台上走下來的凱里和安可。接下來,那兩個人要在底比斯城中游行。
「嗯。」既然凱里殿下已經得到了該有的信任,那麼接下來,就是跟皇太後斗智斗勇了。
「你要回去孟菲斯城嗎?」貝爾瞄了一眼老爺子的方向。阿爾迪斯若是繼續呆在這里,爺孫倆肯定還要鬧出不愉快來,不如讓阿爾迪斯回去,然後他去調解一下?
「想都別想。爺爺那邊,應該我去解決的。」阿爾迪斯圈住貝爾,在貝爾耳邊低語。貝爾那點小心思,他還能不知道嗎?
貝爾撇撇嘴。
「可以回去了吧?」黎雅再打一個哈欠,扭頭看著卡爾。
「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