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解救了嗎?」池晚妝語調平緩,冷漠至極。
巧兒搖了搖頭,表情泫然欲泣,雖說早已做好主子被辱的心理,但當親耳听聞成為事實的這刻,依舊有種天崩地塌的感覺。
主僕多年,她為二小姐命運感嘆的同時,更加擔心自己的未來,以前她忠心事主,就盼著有朝一日能倚仗陸秀改變奴籍的命運。現兒二小姐自身都被毀了,她還能有什麼指望?
巧兒祈盼的望向面前的人,對方臉上無波無瀾,竟是毫無動容。這種無情、這種漠不關心,若非知曉表小姐不可能有此能耐,自己怕是都要以為今日這一切,全然為對方操縱的結果。
「巧兒,既然都發現了二表姐蹤跡,怎麼還不動手?」
池晚妝饒有興味的看著她,用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府里誰都知曉你對二表姐忠貞不二,不過巧兒你雖人前風光,但難免也有人視你為眼中刺。現今你明知二表姐被歹人凌辱而放任不管,事後若有人在二太太跟前挑撥上幾句,你還能有好下場?」
果不其然,巧兒身子一晃,面色發白。
這個道理,她不是不懂,然而,自己能怎樣?陸家的隨從若真有本事,二小姐就不可能被劫匪帶走,而主子這會既已被人毀去了清白,明知上前是以卵擊石,難道還要把自己搭進去?
「求表小姐救救巧兒。」
她也不是個沒眼力的,對方從容有致,顯然已有對策,故意說這番話,無非是想自己誠服于她。巧兒眉眼恭順,垂首低聲央求道︰「方才奴婢冒犯表小姐之處,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奴婢計較。」
話至此,瞥了眼不遠處的東珠,再言道︰「恕奴婢直言,其實東珠早就背叛了您。二小姐今日頭上簪戴的那對金海棠珠花步搖,便是她偷偷獻上的,還說只有京城里的官家小姐才能佩戴。」
「哦?是麼?」
「巧兒字字屬實,絕不敢欺瞞您。」
她的話中帶了絲焦躁,見對方依舊不疾不徐,終忍不住催道︰「表小姐,您就救救巧兒吧,奴婢知道過去不該幫著二小姐欺負您。但奴婢只是個丫頭,二小姐的話不敢不听,今日只要您幫了巧兒,以後要巧兒做牛做馬都行。」
「急什麼?」
池晚妝滿意的望著卑微懇求自己的巧兒,她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一個人只有真正感受到死亡的危機,只有切實體會了這種走投無路的恐懼,才會將救她的人當成唯一的支撐。
即使在將來,這都會成為根深蒂固的心理。
巧兒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偏生還不敢再語,緊張地搓揉著自己衣角,牙齒咬住下唇似馬上就要哭出來。
池晚妝依舊撫弄著懷中的晶狐,嬌華綿軟的身子動了動,突然就叫了兩聲。低頭看去,只見它靈動的金色眼珠正望向北方,心中計量了番時辰,開口喚道︰「巧兒。」
「奴婢在。」
好不容易听到表小姐出聲,巧兒目光晶亮的抬頭,直等對方出主意解救困局。
「召集人手,去救二表姐。」
「可、可咱們不是那些歹人的對手。」
池晚妝抿唇反問︰「不是對手,就眼睜睜看著二表姐受辱嗎?」
巧兒張了張口,沒有出聲,亦不曾離開。
自己若也落入劫匪之手,和二小姐一般命運怎麼辦?
似知曉她的打算,池晚妝言道︰「放心,你不會有事的。因為,」看了眼北方,面帶淺笑,「吳家的人來了。」
巧兒面色一歡,目光緊隨著對方視線望去,然什麼都沒瞧見,心生顧忌,遲緩道︰「表小姐怎麼知道?再者,既然吳家的人來了,等他們到了再動手救出二小姐,不是更有把握嗎?」
「呵,等他們到了再動手,傳出去像話麼?」
池晚妝挪至旁邊,冷冷瞥了眼她,目光不怒自威。
巧兒想了想,終究還是听從了指令,帶著陸家幾個不曾負傷的家丁趕去水邊援救陸秀。
東珠走近,小心翼翼的試探開口︰「小姐,巧兒她慣常是二小姐的人,剛剛沒對您怎麼樣吧?」
「你覺得呢?」
東珠目光不定,接著道︰「奴婢只是擔心您。」
池晚妝輕笑,淡淡開口︰「無礙,我們過去看看。」話落便往西行去。
而事實上,當陸家的人壯著膽子趕上前,那些歹人卻不曾過多糾纏,而是輕易就退了離開,但走時口中不乏污穢輕佻之語,調笑著諷刺大家小姐媚功不足、滋味平平等。
尚不曾交手的家丁們表情納悶,巧兒亦是費解,但還不及上前給被折磨昏厥的陸秀披上衣裳,就有隊伍接近。
吳家的人,正撞見陸家二小姐玉體橫陳的狼狽場景!
兩方人都僵愣在了原地,氣氛無比尷尬。
最終,有丫環喊了聲「巧兒姐」,她們幾個侍女這才取上外衫給衣不蔽體的陸秀遮羞。
有人趕去追劫匪,無功而返。
回到陸家,早得了消息的二太太侯在門前,見閨女被人抬著進府,眼淚當場就流了出來。而在見到陸秀臉上的淤青和傷痕,還有那凌亂不堪的發絲後,憤怒交加的喊巧兒問明緣由,後者自是乖巧作答,說歹人如何凶殘他們如何護主。
不過半日,陸秀被歹人辱去清白的消息就傳遍了柒水一帶,成為人們茶余飯後的談點。
池晚妝知曉,其中少不了吳家宣傳的功勞。
她心知,吳三小姐和陸秀從來都是貌合神離,明著是對好姐妹,但暗地里經常互相攀比各自家底、美貌。
晚時,出行的所有人都到大堂接受問話。下人們為保命,早就听從巧兒的交代一致了回話。
陸老太太既心疼孫女,又覺得失盡顏面,然這種事除了怨天尤人並無他法。余光瞥到站在旁邊的池晚妝,心中不由埋怨,為何被劫匪侮辱的不是她,而是自家秀兒。
當然,有這種思想的並非陸老太太一人,二太太亦是這般想法。
她們覺得命運不公,甚至隱有懷疑。
但下人們的回話,都一口咬定了劫匪們是為贖金而劫人,之後才佔了陸秀清白。當時表小姐並非坐在馬車中,而是因陸秀發脾氣故意為難她到後面隊伍中跟著,故而實在是沒理由怪罪。
三太太池氏望了眼自己佷女,眸中有濃濃的失望之色,雖很快被掩去,卻沒有逃月兌池晚妝的眼楮。
她不由暗驚,姑姑對她是不冷不淡,但這等事,難道她也有份參與?
前世的印象里,三太太和紀妙總有摩擦、多有不和。池晚妝在陸家覺得委屈,告訴紀妙時,她便各種安撫慈愛,現在想想,保不準兩人就是同謀,一個黑臉一個白臉,讓自己對紀妙越發信任。
否則,從不曾真心替自己著想過的三太太,為何偏生會建議她和陸秀一同出席吳家小姐的及笄禮?
看著親姑姑,池晚妝疑惑漸濃。
而陸秀的下場,亦讓她感嘆了把紀妙的殘忍,居然真的下這種毒手!
毀一個女子清白,簡直比奪其性命還要狠。
「好在,晚妝你沒事。」寂靜的大堂內,三太太突然出聲。
卻正刺了二太太的耳,她本就在心痛女兒命運,聞言走到池晚妝身前就罵道︰「好好的怎麼會踫到這種事?肯定是你這晦氣的小蹄子招來的!池晚妝,一定是你害了秀兒,一定是你!秀兒她如今躺在床上,成為別人的笑柄,你憑什麼就好好的站在這里?啊!為何那些劫匪沒有將你也帶走?」
二太太罵著尤不解恨,伸手去拽對方胳膊。
池晚妝低著腦袋,似怯的不敢反駁。
「老二媳婦,你說得是什麼糊涂話?還不快給我住手!」
陸老太太是個理智人,知道什麼話能想卻不能出口,忙制止了二太太。她雖然心中難受,卻還不得不做足表面功夫,一臉慈和的望向池晚妝,安撫道︰「她是個有口無心的,秀兒這孩子命苦,你別往心里去。」
「老太太嚴重了,二表姐出事,晚妝心里也難過,二太太只是太擔心表姐了。」
「你不怪罪就好。」
陸老太太沖她招了招手,待其走近,望著對方全身的寒酸裝扮,不由在心中暗惱二太太母女。若非她倆將自己的話當做耳旁風,總刁難這孩子,今日劫匪也不可能就對秀兒出手。
事到如今,陸老太太只能嘆上幾聲。
「母親,明明就是這掃把星給咱們府帶來的霉運,否則池丞相也不可能不認這女兒,將她丟到咱們家來了!」
二太太越看池晚妝越覺得礙眼,將陸秀這場悲劇的責任全歸在對方身上,非但不肯罷休,還沖三太太忿忿道︰「我說三弟妹,你想做好人照顧娘家佷女,平時就多看著點。什麼人都往家里帶,秀兒過去外出那麼多回也從不見有何意外,偏生這次就……」
「你還說!」
老太太氣得一拍桌子,冷喝道︰「秀兒就是有你這樣驕縱她的娘,平時出行高調,才會惹來劫匪的注意!現在鬧出這事,能怪得了誰?連個孩子都管不好,我看這家你也別當了!」
涉及當家主權,二太太這方正噤了聲。
池晚妝似受驚了般身子一顫,被陸老太太握著的雙手抖了抖。
後者就輕言道︰「表小姐可千萬別介意,你是知道的,在老身心里,你和秀兒她們姐妹一個樣。」
「老太太疼晚妝之心,晚輩時刻記在心上。」
「好孩子。」
陸老太太老眼婆娑,關懷道︰「府里平時事多,總有疏忽,倒教你受了不少委屈。現天兒漸漸熱了,總要添幾身行頭,老三媳婦,你也真是的,晚妝是我看著長大的,怎麼能這般怠慢她?」
三太太忙站起身,目光淡淡掃過少女,頷首道︰「母親說的是,是兒媳思慮不周。」
池晚妝適時接話︰「您誤會了,姑姑待我極好。」
池氏從來就是這樣的,在陸老太太面前一套,背後又是另外一套。每逢換季應節,何時管過自己?
然而,這回卻是陸老太太的人親自辦事,在她回落荒閣沒多久,便送來了許多首飾和新衣。
池晚妝知曉,老太太早在當初自己進陸府的時候便存了份希望,想借此保持住和池家的關系。
他們家雖有錢財,卻苦于商賈低賤,若非當初池家急需大筆錢財,根本不可能將女兒嫁入陸家。老太太是眼光長遠的人,不止希望自家子孫富貴,更盼著能光耀門楣,當年的三老爺雖頂著池家姑爺的身份得了一官半職,偏生英年早逝,而近些年陸家想方設法再步入官途,然上面無人提拔,總是碌碌無為。
陸老太太念著池晚妝到底出自池家,若往後她能有份好前途,便能利用這份撫養之恩。
亦慶幸陸府里有個這般思想的她,否則自己怕早遭了紀妙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