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娜想了一會兒,嘆息一聲,語速低緩︰「撒莫去那種地方,是去找一個女孩。前些年圖阿雷格遇難之後,很多小孩子無家可歸,有些女孩子被貘族人俘虜,賣到了那種地方。听撒莫說,那個女孩是他小時候就認識的,後來無意中看到她,他有時間就會去那里看她,總送給那個女孩子東西,還想把她贖出來。燁斯汀是最近才知道了這件事,很生氣,不允許撒莫再去了。」
薇安還是不明白,「撒莫是一番好意啊,燁斯汀為什麼不允許?你們為什麼會覺得這是件不光彩的事?」
貝娜被她的說法引得苦笑連連,「你啊,有時候太聰明,可有時候又太笨。你想想看,淪落到那種地方的不止一個圖阿雷格女孩,撒莫卻只去看、只要贖一個,是什麼原因?」
薇安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難道撒莫喜歡那個女孩?也對,從小就認識,現在又這樣。那你的意思是,圖阿雷格人不能娶那種地方的女孩?可是他們不是能娶好幾個妻子嗎?有一個出身不好的又怕什麼?」
「不行的。」貝娜細致地解釋道,「圖阿雷格男人娶個那樣的女人,和娶外族的女孩一樣,會遭到族人團結起來反對,情況嚴重的,兩個人都會被族人用族規處死。」
薇安覺得不可理喻︰「憑什麼啊?不能娶外族女孩我能理解,那是因為你們圖阿雷格在意血統。可是那種人她也是圖阿雷格人啊,又不是她自己跑去那種地方的。」
「唉——」貝娜繼續苦笑,「那種女孩子什麼人都接觸,說到底已經淪為了下等人,怎麼會被人接受呢?再說,這是傳下來的的族規,誰能改變?」
薇安沒話好說了。
貝娜又道︰「燁斯汀也是為撒莫好,這種事的後果太嚴重,撒莫又不是沒本領的人,不值得為那樣的女孩子走彎路。」
「我理解。」薇安有些郁悶,不知道怎麼給這件事定義。因為不知道撒莫去看的女孩子是什麼性情,如果真是善良美麗還好,可如果是個貪財虛偽矯情的人呢?那麼撒莫不是枉付了一腔赤子情懷嗎?
貝娜則喃喃嘆息道︰「唉,這種事,依我說,還是那個女孩子運氣不好,如果她遇到的是燁斯汀就好了。」
薇安挑眉,「怎麼說?」
「燁斯汀真想做什麼的話,族人再反對都沒用。」貝娜意味深長地看住薇安,「就算他要娶外族女孩,我相信他也能做到的。」
「他?」薇安覺得好笑,「他那麼冷血的人,怎麼肯為個女孩與族人抗爭呢?再說他脾氣太差,誰嫁給他不是受罪嗎?他還是自己過日子最好,那種事千萬不要發生。」
「唉——燁斯汀也夠可憐的。」貝娜笑了起來,來自于對燁斯汀的一點點幸災樂禍。
薇安嘀咕道︰「他有什麼可憐的?每天折磨人,他不知道多開心呢。」
可他是為了誰才折磨人的?貝娜轉身走向室內,低語一句,「真是傻孩子。」
這一整天,薇安懲罰沙哈威人,燁斯汀與撒莫懲戒族人,這兩件事傳遍了小鎮,居民們都帶著驚訝或是恐懼熱議。
最高興的,是照顧薇安生意的人。原本來這兒打酒,多多少少都會受到族人的指責、輕視,可她為沙哈威老人出頭的事博得了這些人由衷的好感,覺得不照顧她的生意才是從良心上都過不去。
夜色降臨時,撒莫面帶微笑來了。
薇安心里還記掛著他那件事,喜滋滋迎上去問︰「怎麼這麼高興?是不是燁斯汀答應你去城里了?」
「嗯?」撒莫一愣,隨即目光便是一黯,「沒有。我是為你高興。」
薇安有點失望,「為我?什麼事?」
「下午不少喝酒的人去找我,拿著家里值錢的東西,求我下次去城里幫忙換成銅板銀幣。他們擔心總用東西跟你換酒的話,會害得你沒本錢再弄回酒來。」撒莫又漾出了溫和的微笑,「薇安,這是個好開始,慢慢的,居民都會接受你,把你當一家人。」
「嗯,的確是好事。」薇安心里暖融融的,之後試探地問,「撒莫,你一定要得到燁斯汀的同意才能去城里嗎?」
撒莫微低了頭,「是。我獨自離開的話,就會有族人告訴他。況且,酈城里面也有不少族人。」說完這些才意識到一個問題,「你……是不是知道了?」
薇安點點頭,「我只是在想,你是想經常看到那個女孩,還是想讓她過普通人的日子?」
「怎麼說?」
「要是你只想把她贖出來的話,問題就簡單了。」薇安低聲道,「你可以準備好足夠的錢去安排她以後的生活,跟燁斯汀說只去最後一次,他應該會答應吧?至于以後,來日方長嘛,到時候再想辦法。」說話時看到燁斯汀遠遠走來,連忙拉著撒莫走進門廊,從衣袋里取出十來個金幣,「這些給你,那個女孩出來後還要生活,都要用錢,你拿著。」
「這怎麼行?」撒莫第一次現出慌亂,「不行,我不能用你的錢。」
「什麼你的我的,我是看不了你悶悶不樂的。」薇安強行把金幣放進他的衣袋,又提醒,「你不要在這兒跟燁斯汀說那件事,要單獨跟他好好說,知道嗎?」
「薇安……」撒莫眼底、心頭充斥著滿滿的感動。
「那個……」薇安又勸了兩句,「我也不知道那個女孩什麼樣,你以後要看清楚她,我不想你吃虧。你幫她可以,但最好不要被她傷害。」
「我明白。」撒莫點頭,「她是在那種地方,但是,其實只是那里的奴隸——她為了能不服侍男人,毀了自己的容貌。她很堅強,和薩伊琳不同。」說著現出悵然的笑,「從沒人問過我這些,你是第一個。」
薇安先是大為觸動,覺得那女孩性情剛烈,讓人欽佩,之後佩服的就是撒莫了,不以樣貌、出身取人,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撒莫又保證道︰「這些錢,我會還你的。」
「隨便你。」薇安了卻了終日糾結的事,心情很是舒暢,笑著去了外間,坐在席子上,滿足地嘆息,「現在要記掛的,就只有我那些家具了。」
吃飯的時候,燁斯汀細看了撒莫幾眼。飯後問撒莫︰「有沒有什麼話跟我說?」
撒莫起身,「有,出去說行麼?」
薇安則加了一句︰「燁斯汀,記得回來教我寫字。」要學寫字是真,想看看他回來時心情如何也是真,由此可推斷他答沒答應撒莫。
燁斯汀出去了好一會兒才回來,薇安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麼情緒,不由頹然。
燁斯汀坐在矮桌邊,先寫了三十個字,之後拿過昨晚的紙,把薇安寫在一旁的注釋擋住,讓她逐一說出每個字的發音、字義。
薇安雖然有些心不在焉,還是全答對了。之後拿起筆,在他講解之下,寫上注釋。寫字的時候,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不由側目問道︰「總看著我干嘛?」
燁斯汀則反問︰「不看你看誰?」
薇安無奈挑眉,隨後問道︰「你和撒莫因為我的事,對族人下狠手,他們會不會抵觸你們?」
「我跟撒莫一直這樣,他們只能習慣。」
「那就好。」
燁斯汀忽然話鋒一轉,「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有啊,」薇安指節輕叩紙張,俏皮地笑,「繼續教我啊。」
燁斯汀看住她笑顏,隨後卻取出十個金幣,放到她手邊,「給你提個醒。」
薇安審視著他不溫不火的樣子,不由緊張起來,「你什麼意思啊?是不是又沒同意?你別這麼過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