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莫看得出薇安情緒逆轉,納奚又如何看不出。薇安的目光讓她相信,若再有半句隱瞞,孩子真就性命難保。
迅速整理心緒,納奚道︰
「多少圖阿雷格參與其中,我不知道。主謀不是我,我也是被人找到收買下的——你該記得,那時我被魅狄拋棄,受盡嘲笑,也不在乎承受更多。況且,我的確是有那種念頭——利用自己落入沙哈威手里這一事實,讓他听聞後擔心,我也能夠借此得知他到底還在不在意我。」
「但是,」納奚話鋒一轉,「起初他們的目的只是將我們三個女孩扣留,讓我們成為他們的奴隸,借此使得陛下臉上無光。可是後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局勢逆轉,變了說辭,說我們被他們凌辱了。我們三個在那之後沒少吃苦頭,沒少被虐待、佔便宜,只是……沒發生那種事。」
薇安目光冷寂,「魅狄是因為這件事,為了保住你性命,為了繼續遮掩這個彌天大謊,才被人利用命人行凶,直至送命。」
納奚無言點頭,終是落下淚來,「是我害了他……」
薇安起身喚人,「把她關到大牢!」之後去往後宮,直奔薩伊琳住處。
普利莫陪同前往,途中微聲命人去請尼克。薇安之後會做出什麼事,已不是他能猜得出。眼下能勸阻她的,只有尼克。自然,他也已命人去請燁斯汀過來。
薩伊琳听得宮女稟報,拖著虛弱的身形迎出門外。見薇安眼中盡是殺氣,不由心頭一緊,暗呼一聲糟,猜想是不是哪個人把她出賣了。
「說。」薇安凝住薩伊琳。
「說什麼?」薩伊琳勉強扯出笑容,「我剛醒來,也不知……」
薇安耐著性子提醒一句︰「說你四年前做的好事。」
「四年前?」薩伊琳雖然臉色發白,卻還是顯得很疑惑,「是指哪一件……」
薇安耐心告盡,手中揮出一道銀光,銀鏈末梢的針芒毫不留情地抽在薩伊琳臉上。
薩伊琳半張臉立時浮現出一道長長血痕,抬手捂臉驚呼,滿手血的溫熱。她的容顏,就這樣毀了。
「說!」薇安將銀鏈纏在手上,又吩咐暗衛,「她言辭閃爍一次,你們就在她身上捅一刀。」
暗衛稱是,走到薩伊琳身邊,把她左右的宮女踢開。
薩伊琳沾滿鮮血的手落下去,毫無懼意地看向薇安,「一定是納奚那個蠢貨跟你說了那件事,對不對?也好,」她眼中現出惡毒的笑意,「我就原原本本告訴你。我的好日子到頭了,可你也別想歡喜度日。」
「要說主謀,我算是,因為很多族人都願意幫我,很多事才得以進行。不論是燁斯汀宣布永無可能娶我,還是巴克將你視為心月復大患,都讓圖阿雷格分外忌憚你,怕你有朝一日成為禍國殃民的禍水。他們甚至在那時還在幻想燁斯汀可以娶我,因為在他們眼里,只有我才配得上燁斯汀。但是燁斯汀的性格我再了解不過,如果我不讓自己深陷險境過得比任何人都悲慘,他是不會再對我有一絲眷顧,更不會再讓我出現在他面前的。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這個外來客!」
普利莫听了直皺眉,他是在想︰這一切的原因,似乎都是因為燁斯汀能放在心里的女孩只有薇安,薩伊琳怎麼到此時還不明白?
薩伊琳繼續道︰
「其實,同樣的,在戰亂開始之後,摩黛知道了慕西里喜歡的女孩是你,因為你才不肯與任何一個女孩成婚。雖然她不對任何人提及,只是關起門來和米維抱怨,那時也沒少責罵米維喜歡上了圖阿雷格男人,可是小鎮上哪里藏得住秘密,很多沙哈威慢慢地都知道了。這種事傳到軍中的沙哈威耳里,他們也是不能容忍的,不希望慕西里因為你而背負被判族規的可能性,自然也將你視為心月復大患。」她唇角抿出諷刺的弧度,「看看,你是這麼招人厭。」
薇安負手緩緩踱步,靜待下文。
薩伊琳隨意抬手,擦了擦臉上不斷滲出的血珠,「杰理本來就恨燁斯汀,平時總是嚷著遲早要和圖阿雷格宣戰爭個高下,要讓燁斯汀顏面盡失。這種話說得多了,讓他的很多手下也開始痛恨燁斯汀,如果有機會讓他們為杰理舒一口惡氣,他們當然欣然接受。種種相加,使得那件事成了一拍即合的事。」
最驍勇的圖阿雷格,不會將任何一個民族放在眼里。有著劣根性的沙哈威,在族人中出現幾個出色的將領之後,便連圖阿雷格也不放在眼里了。
圖阿雷格人願意自取其辱,沙哈威巴不得給圖阿雷格難堪。
薇安得承認,那件事的確算是一拍即合。
普利莫這時出言道︰「說重點。」他是明白,提及沙哈威,薇安就會想到慕西里一家人,心里必然更難過。
薩伊琳諷刺一笑,「重點是什麼?納奚算麼?不算。她只是為愛成殤的人,我太了解那種人的想法了,收買她很容易。收買她的原因,當然是我需要一兩個人陪著我吃苦,不然燁斯汀不會相信。而納奚既是瓦爾克的姐姐,又是魅狄曾經鐘情的人,用她是怎麼都不會出錯。至于另外一個女孩,也和納奚的情形差不多。」
普利莫的手微動。想即刻把這個病態的女人殺掉。
薩伊琳嘆息了一聲,「但是,後來的事情,還是超出了我的預料。原本是想做個人質,稍微吃些苦,讓燁斯汀想起我,把我安置到酈城去,讓我來日還能見到他。可是杰理的手下卻臨時改了主意,對外聲稱我們三個被他們凌辱了——就這樣,我們成了圖阿雷格的恥辱。沙哈威就是那樣,愛出風頭卻承擔不起後果。後來想想,如果他們不把事情夸大成這樣,燁斯汀在後來見到我的時候,也不會讓我入宮。」
就這樣,沙哈威與圖阿雷格有了深仇;就這樣,慕西里與燁斯汀成了仇人;就這樣,事態一再惡化︰妮卡死了,瓦爾克死了,小鎮消失了。
而起因,不過是三兩個不可理喻的女人。
「之後的事,你都看到了,我多了一段能夠不時見到燁斯汀的歲月,納奚先是報復魅狄、之後成婚生子。如果你不回來,一切還是一如以往。」薩伊琳目光帶著仇恨的火焰,「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為什麼不死在外面?!」
這是薇安听過的最不可理喻的質問。
普利莫詢問另外一個重點︰「還有那些圖阿雷格參與其中?」
「那都不重要了。」薩伊琳道,「他們在那三年里,自然是宣稱薇安已經死了的人,當然已經被燁斯汀殺了。」瞥過薇安,笑得猙獰,「知情人除了我和納奚,倒是還有一個——撒莫。你那麼厲害,快去找他報復吧。」
薇安想把薩伊琳殺死在眼前。
這亦是薩伊琳希望發生的事,「算起來,我是罪魁禍首,你為什麼還不動手殺了我?」
薇安極力忍下滿腔怒火,冷冷一笑,「殺人我擅長,但是怎麼能讓你死得萬般痛苦,我不擅長。」之後轉身要走。
薩伊琳卻喚住了她,「別走啊,我還有最重要的事沒告訴你。」趨近幾步,道,「這三年,偶爾撒莫會與我閑談幾句,告訴過我一些很有趣的事。」
薇安頓住腳步。
薩伊琳的笑變得愉快起來,是因著料定接下來的言語會打擊到薇安,「有一陣我還擔心,知情的幾個沙哈威會說實話,但是隨著爭斗越來越激烈,他們或是死或是真的痛恨上了燁斯汀,自然不會改口說出實情,再者,他們說出實情,也是難逃一死,想來這也是他們守口如瓶的一個原因。直到一個人在死去之前,把這些事告訴了慕西里。」
薇安凝眸看住薩伊琳。
「慕西里被軟禁、回到小鎮之後,那個人就留在了他身邊,陪他一起守護小鎮。後來舊傷復發,慕西里每日照看,該是那份善良引得那個人于心不忍,在死之前說了那件事。當時有幾個人在場,其中有一個在後來被撒莫收買了。據撒莫講述,慕西里很是難過了一段日子,但是他在後來,也選擇了守口如瓶。」
薇安整個人僵住,血液都要凝固。慕西里……他是怎麼消化掉的這些事實?又是如何做到在她面前守口如瓶的?
「慕西里選擇了隱瞞,也不允許族人再提及,不想再給那時的你和燁斯汀雪上加霜,因為那樣的後果,不過是死掉更多的人。他想看你過得好,誰都明白,可你卻偏偏不爭氣,一走三年哪……了不起。」薩伊琳笑得更愉快了,「後來他的字跡被撒莫的手下模仿,他被燁斯汀誤解,也沒告訴你這些。他也去信給燁斯汀解釋過,但是那些信都被人半路截下了。慕西里的人品是難得,只是命太苦了——這是撒莫的原話。」
「把這個瘋子帶去你們陛下面前!」薇安食指指著薩伊琳,臉色已是慘白。隨即,茫然地轉身回往寢殿。
回到燁斯汀身邊後,一步一步接近真相的過程中,讓她越來越相信︰慕西里遇難消失、米維的死是有著幾分咎由自取的因素。因為他們不曾對她開誠布公。
可現在呢?
在得知那件事的前提下對她隱瞞一些事,再正常不過。只是變相地給族人、親人多一絲照顧,彌補他們他們曾經承受的諸多苦痛罷了。
如果在那時告訴她,她一定會讓燁斯汀追究到底,要讓所有參與其中的圖阿雷格付出血的代價,也勢必會連燁斯汀都遷怒。而那時的燁斯汀忙于應戰,忙于鎮壓,怕是也沒閑心為她在意的沙哈威討回公道,只會愈發痛恨慕西里多此一舉。她能得到的結果,不過是與燁斯汀爭執不斷,不過是看燁斯汀再行殺戮。
是誰都能想到的事情,慕西里自然更是明白。所以他選擇了閉口不提,即便是在最後一次不歡而散時,也沒說出這一事實——她總是覺得沙哈威有著諸多劣根性,她總是覺得圖阿雷格驍勇善戰愛恨分明,他沒有打破顛覆她這種認知。
可是這樣的仁、義、付出,最終又得到了怎樣的回報?
家破人亡!
氣血上涌,心口悶得厲害,頭疼欲裂。薇安不得不停下腳步,試圖平復心內浪潮。
尼克急匆匆趕到她面前,滿目有心,「薇安,我已經听普利莫說了整件事,你別急別氣,冷靜,知道嗎?」
「那麼你告訴我,這筆賬該怎麼算?」薇安蹲去,雙手沒入長發。她氣得要命,難過的要命,卻是一時間弄不清該怪誰了。
尼克嘆息道︰「慕西里是個好孩子,不枉你跟他相識一場。」
這是廢話。
尼克說完就意識到了,又繼續開解道︰「慕西里這個人的資料我看過,偶爾也與普利莫探討一二。他後來回到小鎮,應該是看透看淡了一切,明白了人與人之間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不論他族人還是圖阿雷格,都是一樣有血有肉的人,都不應該為無謂的事喪命。他能做到繼續隱瞞那件事,肯定是明白公之于眾的話,會引發沙哈威與圖阿雷格之間更激烈的沖突。而燁斯汀鎮壓族人的同時,不會向任何人低頭認錯,還是會用鐵腕方式解決任何棘手的問題。那樣一來,會有更多無辜之人喪命,全無必要。」語聲一頓,目光微閃,「其實再怎麼說,那件事也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兩個民族參與其中的人都有責任。怎麼說?都太無知太瘋狂太病態了。」
是,尼克分析得很透徹。薇安必須要承認。
她只是太為慕西里難過、不值了。
她忽然意識到了這件事還有一個關鍵人物——撒莫。
他明知道兩族爭端之初是因薩伊琳而起,為什麼不去找她算賬。
他明知道妮卡慘死也是因為薩伊琳而起,為什麼還要制造那一場災難。
人與人之間的思維邏輯真的是大不相同。她追究一些事,最在意的是起因。撒莫卻分明是一事歸一事。
撒莫這種執拗,是認定了燁斯汀不論怎樣都難逃干系。是認定了不論怎樣,沙哈威都是該被殘酷對待的麼?
他深愛的妮卡死了,就該讓整個小鎮的人陪葬麼?
妮卡有什麼資格,值得追隨慕西里的千名年輕士兵為之送命?
居然還一再地勸她不要難過。
恁的可笑!
原來最深重的隱瞞、傷害、背叛,是來自于撒莫。
尼克也適時地道︰「如果你要找一個罪魁禍首,該選擇的目標是撒莫。他雖然人走了,但是報復還在繼續——如果你因為這件事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和燁斯汀發生分歧,就落入了他的圈套——他最想報復的其實是燁斯汀,你明不明白?只是因為兩個人自幼相識,燁斯汀對他又一度有恩,才狠不下心來,軟刀子磨人。」
「……」薇安說不出話來。
「而薩伊琳,撒莫當然也要懲罰。可是他這幾年先是燁斯汀的手下,後來又被囚禁,怎麼能越過燁斯汀、殘酷地處置薩伊琳?再說,整個大漠能有誰比燁斯汀更殘酷?他只需要等待,以後自然會听說薩伊琳被殘酷處死,完全不需要他親手把她殺掉。」
沒錯。薇安此時心情太糟糕,否則真要打趣一句了︰這人真像是撒莫與燁斯汀的知己,太了解那兩個人了。
隨即,尼克正色警告道︰「你不能因為這件事而對燁斯汀有任何怨氣,記住!」
薇安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冰冷。
尼克語氣加重︰「如果是三年前查出這些真相,你怎麼樣對待他我都無話可說。但是你逃避了三年,你已經最最殘酷地懲罰了他,也是你耽誤了追查的最佳時機。他的殺戮他的殘酷就算是有錯,你現在也沒資格再去跟他理論這些事。再說了,他部分暴行是因你而起。做人要公平一些。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我從沒听過看過誰能比他付出得更多。」
「……」薇安又沉默良久,才緩緩站起身,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燁斯汀說要重用你。」
「……然後呢?」尼克滿眼疑惑。
「我覺得他想重用你沒錯,你大概跟普利莫一樣了解並且理解他。」薇安猶豫片刻,緩步走向訓練場,揚揚手,「走吧,去訓練那幫孩子。」
這態度,是有心克制情緒延緩此事。換在以前,尼克一定會把最愛的養女抱到懷里狠狠親上一口,就算是她會嫌惡地抬起小手擦臉,他也會讓她明白他的喜悅。可現在是不能了,人言可畏,能做的不過是愉悅地笑開來。
燁斯汀走入王宮,步上長階時,薩伊琳被帶到了。
他停下腳步,只喚普利莫︰「說說由來。」
普利莫將所听所聞細細復述一遍。
燁斯汀視線流轉,「薇安呢?」
「已返回後方訓練人手。」
燁斯汀稍稍意外。薩伊琳被毀掉的臉,足以看出她有多生氣,居然沒前來責怪質問他一些失察之處,著實罕見。「誰把她勸住了?」他可不相信她自己能夠壓下火氣。
普利莫眼中閃過笑意,「是她的養父尼克。」
燁斯汀了然點頭,這才將注意力放在薩伊琳身上。
薩伊琳抬手掩住被毀掉的一側臉頰,抬眸看向燁斯汀,帶著此生余存的所有貪戀。
怎麼會不明白,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了。
他眼底有血絲,必是如今太過繁忙所致。
燁斯汀,好好照顧自己。她在心底說道。
燁斯汀居高臨下地看住她,「我慶幸幾年前便已將你看做陌路人。」
她的瘋狂痴戀,在他眼中,宛若微塵,可以忽視。
便是得知她那般行徑,他居然連一絲怒意也無。不在意,又何需動怒。
「我只慶幸為自己謀得幾年與你同在王宮的歲月。」薩伊琳平靜得反常,「沒有你,怎樣也是生不如死。嫁給別人,我會在成婚當日自盡。這樣算來,也便甘願,不悔所做一切。」
「這卻是我此生最大的錯誤與恥辱。」
「你此生最大的錯,是痴戀外族女子,你和她都會因此承受諸多磨難。」
「我明白,也甘願。」燁斯汀結束與她的談話,轉而對普利莫道,「她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是。」普利莫道。
「死囚牢里新添了幾個沙哈威士兵?」
「對。」
「把她交給他們。告訴他們她做過什麼,告訴他們這是我對他們的彌補。」
「屬下謹記。」
「十日後,她,極刑。」
「是!」普利莫說完這句,便搶步到薩伊琳身邊,與手下一並將之制服,讓她連自盡的余地都失去。
罪不容誅的女人,心中只有私念而無民族榮辱的女人,不能怪誰狠絕相待。
燁斯汀又問道︰「十日內,能否查清後宮紛擾?」
「可以。今日便已查明,病倒之人皆是被下毒所致。出自誰手,已在加緊查實。」普利莫先前出現在寢殿去尋薇安,就是要告訴她這件事。
「那就好。」燁斯汀最後一次看向薩伊琳,「她這三年來籠絡的官員、侍衛、後宮人員一並查清,下獄定罪。後宮事不論是不是她致使,都以此給她定罪論處。」
「明白!」
薩伊琳被帶走的時候,最後一次望向燁斯汀,看到的是他挺拔冷漠的背影。
她眼中的淚一顆顆滾落。
而他不會知曉,不會看到。
燁斯汀去找薇安,要和她商量,該如何處置納奚。
薇安滿月復不良情緒沒出排遣,欺負新手不合適,便找尼克和她比試打發時間。
尼克因為布倫達的關系,近來迷上了劍法,選的兵器自然是長劍。
薇安特地命人打造的銀鞭今日送來了,從兵器架上取下,也正好以柔克剛。
他們兩個因為太了解彼此,又是太久不曾比試,想一試深淺,皆是全力以赴。
初一交手,兩人便已讓人眼前一亮。
劍芒與銀光交錯下,勾畫出一副絢麗悅目而又帶著寒氣的畫面。
兩個人的身形錯轉太快,讓人難以看清招式,帶著些雲里霧里的懵懂,依然是緊繃心弦,等待最後的結果。
尼克比試中途,漸漸覺得薇安有些不能控制招式的攻擊性了——哪里是比試,招式狠辣的程度逐步增加,分明是想置他于死地。
無奈之下,尼克只得出聲提醒︰「你心里窩火,也不能拿我出氣吧?」
「有麼?」薇安語聲無辜,剛說話這簡短一句,銀鞭靈蛇般纏上了尼克的長劍。
銀鞭這種兵器,在這年月太罕見,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尼克已經落在了下風。不管是人還是兵器,只要被鞭子纏上,就很難掙月兌,一步失利,步步失利。
他覺得太掃興了——為什麼這些女孩子都不能和他一樣謙讓手軟一些?
這一點來說,那些小東西都太欠打了。
瞥見燁斯汀到了薇安身後,他索性棄掉長劍,轉身就走,「算了,算你勝。」
「什麼叫算我勝?」薇安搶步要追。
燁斯汀及時出手扣住了她握著銀鞭的手,「有火氣還是沖我來吧。」
薇安眨了眨眼,自心底是願意接受尼克的忠告,盡量將語聲調整得平靜如常︰「你怎麼來了?」
燁斯汀為之暗自嘆息。她根本就不是能克制、消化火氣的人,忍耐克制的後果,是愈發暴躁的發作。這麼想的,他也這麼挑明了,「你忍著做什麼呢?天生就不是那塊料,你不知道麼?」
薇安很誠實地告訴他︰「我不知道。」隨即站定身形,手試圖掙月兌,「找我什麼事?」
「來問問你,怎麼處置納奚更妥當,或者說,更合你心意。」燁斯汀言簡意賅地說了對薩伊琳的處置。
薇安似笑非笑地凝住他,「你的意思是,以前的事不再提及,薩伊琳的死罪只能是因為如今的事。」
已經做了決定的事,燁斯汀也不怕承認,「沒錯。你有異議?」
薇安不置可否,「你已經處置了薩伊琳,當然也能夠想出最妥當的處置納奚的方式,何必來問我,這不是多此一舉麼?」
燁斯汀挑一挑眉,笑,「薇安,有話直說行不行?越這樣說話你就越生氣,我越被這樣問就越煩躁——後果只能是吵架。結果一樣的話,你還不如直接一點。」
薇安只是覺得,自己還沒有完全消化掉整件事,還不能夠冷靜下來分析。能夠確定的只有一點,的確是負面情緒太多,讓她暴躁不已。
垂了眼眸,她看住他鉗制著自己的手,問道︰「那件事,你承不承認你有過失?」
「承認。凡是與薩伊琳有關的事,我都不應該輕信。」
「慕西里信件作假的事,你是不是也有過失?因為你對慕西里的偏見,所以你沒能在當下察覺他信件的端倪。」
燁斯汀再度點頭,「沒錯,這也是我的過失。」
「慕西里承受的那一切,是不是圖阿雷格強加給他的?」
「他是被圖阿雷格內部的事連累了。」被這樣質問而連番承認,他一生也不見得經歷幾次,但是這一次,他必須承認自己的過失。
即便是戰亂開始時他就千頭萬緒分身乏術,即便是戰亂沒有薇安介入沙哈威也難逃諸多劫難。
可有些錯誤,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徒勞地掩飾否認,是懦夫行徑。
所以他不介意對她承認錯誤。
薇安繼續發問︰「現在呢?為什麼要隱瞞下薩伊琳的愚蠢行徑?」
「因為時機未到,撒莫還沒下落,等把他抓回,日後我會給沙哈威一個交待。」
「好。我等。今天你先陪我練練手吧。」薇安語聲未落,空閑的手緊握成拳,帶著冷風,迅疾地襲向他面門。
燁斯汀偏頭側身躲過。
薇安利用這間隙,握著銀鞭的手掙月兌出去,絲毫不給他緩沖的余地,銀鞭揮舞了起來。
尼克苦思冥想︰有沒有被心愛的女人這樣突襲的帝王?答案是沒有。他笑起來,很有些幸災樂禍。
其實此刻燁斯汀所在的位置,離兵器架很近,他完全有時間去挑選一件兵器接招。但是他沒有,也無意解下腰間佩劍,只是閃轉身形應對。頎長身形隨著銀光起落翻轉,畫面亦是動人而扣人心弦。
尼克暗中挑一挑大拇指。這何嘗不是燁斯汀的精明之處,這個人對薇安的了解,並不比他少一分一毫。薇安那個小東西,現在很多時候是越來越冷漠兼冷血,可是面對至親至近的人,是怎麼樣也不能狠下心來,骨子里也沒有趁機佔便宜的意識。如果燁斯汀用兵器,不論選擇哪一種,都會因為銀鞭這種少見而難纏的物件兒放不開手腳;可如果不用,便只需躲閃,輸了不輸臉面,贏了也是贏在心術。
一如尼克的推斷,薇安真的被這種局面難住了,生氣之下責問︰「你腦子是有毛病?干嘛不用兵器?」
「不就是想找個出氣筒麼?我心甘情願,你把我打成殘廢也是我咎由自取,行不行?」燁斯汀躲閃之余回道,語聲竟是從容悠閑。
「行你個大頭鬼!」薇安更生氣了,深覺這樣的較量著實無聊,出手便慢了幾分,有意停手。
燁斯汀卻趁她一個晃神到了她身手,雙臂環住她上肢,猛力奪下銀鞭。
薇安要被氣死了,低聲斥道︰「你個小地痞小流氓,有你這麼耍賴的麼?」
燁斯汀不應聲,干脆利落地用銀鞭綁住她身形,隨即轉到她面前,把人扛起來就走。
這簡直就是在作死!
再沒見過比他更無聊更無賴的人了!
「把我放下!不知道多少人看著呢嗎?」薇安語聲雖低,卻充斥著羞惱,雙腿不甘地掙扎著。
「我覺得,有必要跟你從頭到尾談談整件事,更有必要跟你鄭重地認錯。」燁斯汀轉手把她身形抱在懷里,俯首在她耳邊加一句,「等一等你再懲罰我,好麼?」
「不好!」薇安一雙眸子要冒火了——他來這麼一出,日後她還怎麼面對那些手下?
燁斯汀語聲愈發低柔,融入了些微笑意,「你跟我面對分歧,肯定不能在外面——回房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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