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刻,白羿辰感覺自己的心越來越空洞,越來越空洞,伙伴死亡的痛苦,牛大雄斷腿的憤怒,都漸漸的離自己而去。
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白羿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被一種未知的力量慢慢抽離著。
他知道歸壽刀是以自己的壽命為動力,所以才有縱橫無敵的力量,但是從未這麼清晰的感覺到壽命被慢慢抽離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上痛苦,甚至說不上恐懼,因為他的心此時是空洞的。在這無邊的空洞之中,反而有一種變態的快感。
空虛,空洞,像是一張大網,柔軟卻堅決的罩住他。
在這無邊的空洞之中,白羿辰同時感覺到方圓十數里的天地與自己突然產生了聯系!
是的,那種似乎水r 交融的聯系!澎湃的天地元氣瘋狂的往白羿辰身體里涌去!強烈,卻很溫柔。白羿辰甚至感覺到,這股蜂擁而來的天地元氣仿佛在向自己訴說著什麼。
在訴說著什麼呢?
那又有什麼關系?
雖然只要仔細的聆听,很可能只此一步,就能踏破人體桎梏。
但那種淡漠一切的空洞已經主宰了白羿辰的靈魂。
除了掌中的斷刀,一切都是無力而毫無意義的。
生亦何歡?
白羿辰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歸壽刀!
所有的戰斗都停止了,無論是黑風匪,還是長安村的武者。他們都已經無心戰斗,那種莫名而無邊的恐懼,讓他們的靈魂都在戰栗。
李鐵帶著人趕來,與張輝、牛富等人匯合,將已經殘廢的牛大雄護在中間。
此時情況如此危急,全寨的黑風匪徒都已經聚集過來,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而因為戰斗的折損,長安村的武者此時甚至已經不足五十人。他們陷在包圍圈中,只要黑風匪眾一個沖擊,他們就要被撕成碎片。
然而牛富看著白羿辰淡漠的表情,竟然莫名地開始相信,這一戰,未到完結時!
白羿辰睜開了眼楮,眼皮是一點一點地抬上來,竟是連睜眼都有些吃力似的。
黑風大寨主突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恐懼。看著表情木然的白羿辰,想起他那驚艷的一刀,不由得縱身急退,往黑風匪群中退去。
「真好。你們沒死。真好。大雄哥也沒死。」
心里想著真好,可是白羿辰卻感覺不到一絲喜悅,他正被空洞主宰著。
「可是,有著絕頂武道天賦的大雄哥殘廢了呢。他從此,練不成拳了。仙門也不會要一個殘疾。」
心里想著悲傷,可白羿辰感覺不到一絲酸澀,他正被空洞主宰。
黑風大寨主躲進匪群之中,一邊退,一邊拉過普通匪賊擋在自己身前。多少次生死搏殺,他卻從來未曾品嘗過這般恐懼的感覺,深入靈魂的驚悸,在催動著他,跑!跑!快跑!
他相信這直覺,提著腦袋過r 子的生活,還活了這麼久,這種直覺救過他無數次。
那些被黑風大寨主拉著擋在身前的匪徒,戰戰兢兢,心中恐懼,卻不敢違逆大寨主的意思。
橫豎也是死,總歸要拼一把!這些都是刀口上舌忝血的凶人,有幾名匪徒心一狠,竟然克服了心中的恐懼,揮動著兵器向著白羿辰沖了上來!冒死一拼,或許能有活路!
有時候只需要一個帶頭作用,人們就能夠擺月兌恐懼。當那幾名匪徒帶頭沖來,所有擋在黑風大寨主身前的黑風匪徒都紅了眼楮,不停地大吼著為自己打氣,大吼著沖了過來。
當然,其他方向的黑風匪徒都靜默著,沒有將死的絕望,誰能擺月兌那深如淵海的恐懼?
白羿辰卻仿佛沒有看到眼前的這一切,盡管那些奔殺而來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他的瞳孔中。
他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緩緩舉刀。
所有的匪賊都瞪大了眼楮,如臨大敵的等著白羿辰出刀,這個嚇得縱橫太行的大寨主都亡命逃躲的少年,將會使出怎樣驚天動地的招式?他們恐懼著,他們也期待著。
卻只看見白羿辰緩緩的舉刀,那速度慢得像是蝸牛一般。似乎是一個力不從心的老人舉著一把大刀,想要揮舞幾招,卻又承受不起大刀的重量,只得緩緩放下的感覺。
這把斷刀緩緩的劈下來,速度仍是那麼慢,慢得讓人想笑。
但是沒人笑得出來。
因為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在黑風大寨主與白羿辰的中間,有三十七個黑風匪賊,俱都揮著兵器向白羿辰沖來。
可是他們永久的保持著沖鋒的姿勢,卻再不能有下一步動作。
因為,尸體是不能動作的。
三十七個黑風匪,靜靜地倒地,表情甚至還凝固在沖鋒的那一剎。亡命一搏的猙獰,一如生前。
可是他們已經死了,就連變幻一個表情的功夫都沒有,壽命被直接抽空,已經死得透徹了。
黑風匪賊還有幾百人圍在周圍,卻沒有一個敢于動作。他們挪動著有些僵硬的脖子,緩緩看向他們的大寨主。
也許,縱橫太行的大寨主,能夠豁免這一刀?往r 里實力超群的大寨主從來是他們的信心來源,但是這一次,他們的心里卻都沒有底。
但他們的視線終于投向他們的大寨主,恐懼的感覺,更甚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黑風大寨主後退的身形已經止住。他定在那里,有如雕塑。他表情極端的痛苦,似乎是在掙扎著,掙扎著,卻一動也不能動。不甘的怒焰在他的眼里燃燒,他卻連眨動眼楮也做不到!
白羿辰手中的斷刀終于落下,緩緩劈落的斷刀,劃過身前的空氣,刀身沒有一絲血跡。黑風匪大頭目卻無聲無息的,身體癱軟了下去。
他眼楮還用力的瞪著,表情仍然是在掙扎著什麼,卻無聲無息的死去了!就連七重陽明境修為的黑風大寨主,也死得這般無聲無息!
靜寂!整個黑風寨仿佛突然安靜了下來。詭異的靜寂慢慢的蔓延開來,映襯得呼吸聲分外粗重,那是因為恐懼而無法自抑的喘息。一種莫名的恐懼統治了剩下的黑風匪賊們。
即便是白羿辰揮出了一道通天的刀芒來劈碎了黑風大頭目,他們都不會如此恐懼。反而,白羿辰此時這般輕描淡寫的一刀,大頭目這般無聲無息的死去,才讓這些凶名昭著的匪賊心中驚惶。
因為這種力量,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無邊的恐懼在心中蔓延,他們卻連轉身逃跑都不敢。因為面對這樣恐怖的力量,怎麼可能逃得掉?就連七重陽明境的黑風大寨主也沒能逃掉,他們又怎麼有機會!
白羿辰仍舊是那樣空洞的表情,沒有大敵死去的輕松,也沒有斬殺強者的痛快。
他只是空洞著,空洞的表情,空洞的語調。
「走,或者死。」
聲音也是平靜的,空洞的。實在是沒什麼威懾力。
那些牙齒打架、腿肚打顫的黑風匪賊卻如蒙大赦一般,一哄而散。幾乎是眨眼的工夫,這偌大的黑風寨就不剩一個匪賊了。只余下長安村的武者們。
看到這些黑風匪賊狼奔豸突、倉皇而逃,白羿辰也沒有顯出任何的表情。
他只是緩慢的、甚至是艱難的挪步。
李鐵他們這才看到,白羿辰那披肩的黑發,從根部到發絲,正在逐漸的變s 。從漆黑,到雪白。
當他終于挪到了牛大雄面前,頭發竟已全白。
牛富等人神情一震,眼眶止不住的濕潤了!
這哪里還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
幾步走來,竟已是,滿頭青絲盡霜飛!
盡管斷腿還在抽搐著,牛大雄卻已經不覺痛苦。他看著白羿辰,虎目含淚,卻凝噎著說不出話。
有什麼苦痛,要勝過少年白頭?
漫天黑發已經盡白,白羿辰卻絲毫不覺,但壽命的流逝,他已然清楚的感知到。
只是,能夠護住大雄哥他們,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看著牛大雄仍在抽搐的右腿,歸壽刀已經使完的白羿辰,此時心中才涌出無比酸澀的感覺。
他掙扎的喚了一聲,「大雄哥。」
牛大雄來不及答話,就見到白羿辰已經軟軟地倒在地上,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