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室里面一片安靜,安靜得讓人心慌。
「羿辰……」費華忍不住開口想要安慰幾句。
卻給白羿辰打斷,「費師兄,不必擔心。」
白羿辰抬起頭來,長發披散到肩後,露出俊秀年輕的面容來。他微微地笑了,笑容是如此的自然。
「吳長老,費師兄。謝謝你們的抬愛。雖然最終沒有通過,確是羿辰自己的問題。兩位請安心,羿辰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絕不會有半分怨言。」
誠然一開始听得吳長老的拒絕,白羿辰心中亦是十分失落。
所謂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他本有機會成為一個以絕艷天賦打破常規、引得華光殿副殿主收徒的外門弟子,受到整個玄都門的重視,受到所有外門弟子的仰望。可是壽元上的缺陷,卻將他一下子打回原形。不,是比原來要卑微無數倍。原來他還是人人稱頌的外門杰出弟子,現在卻已經是一個痴心妄想但是被打回原形的狂妄少年,而且,是一個壽元不足十年的短命鬼。
但是于情于理,他都沒有怨怪任何人的理由。怪費華嗎?費華是為他好,為了幫助他。怪吳長老嗎?吳長老乃是堂堂華光殿副殿主,收親傳弟子豈能不慎重考慮?
事情已經如此,就不該為已經過去的事情的傷神。白羿辰的j ng神、意志,都已磨礪如鐵。絕非費華所想象的那樣脆弱。因此當他抬頭微笑的這一刻,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對吳長老行了一禮表示謝意,白羿辰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費華出聲道,「我送你從側殿出去吧。」
費華這是考慮到圍在華光殿外等待結果的那群人,一旦他們得知白羿辰被拒收的緣由,勢必會報以鋪天蓋地的嘲諷與奚落。因為以一個外門弟子的身份,被華光殿副殿主收為親傳,實在太過震撼人心。而這個消息既然已經傳播開來,一旦被證實是子虛烏有,那麼噴涌而來的斥責與譏嘲,勢必鋪天蓋地。
「不用。」白羿辰坦然拉開殿室的門,「既然我是從正門走進來,在他們驚羨的目光中走進來。出去的時候,我也應該從正門走出去,見一見整個玄都仙門的鄙夷和譏嘲。」
他話語說得是如此坦蕩,竟有一絲超月兌的意味。
吳長老上身微微前傾,似乎要把這個白發少年看得更清楚,「在得知你壽命不足十年之後,你竟還沒有喪失自信和驕傲?」
白羿辰回過頭來,認真的說道︰「生命本就短暫,百年,十年,放之于天地,也不過是一呼一吸,轉瞬即逝。壽元百年又如何?十年不到的壽元又如何?修行者,不正是要逆天伐命嗎?」
「而且。」白羿辰微微一笑,「其實不需要十年。如果三年之內我無法突破至天曉境,三年後的生死斗,便是我死去之時。所以說,還剩十年的壽元,或許是有些多余了啊。」
一段話說完,白羿辰已經踏出殿室,他關上了這間殿室的門。獨自向著外面走去。
殿室里面的師徒二人,竟一時愣了。
听得殿室外長廊中清晰的腳步聲,一步步走遠,仿佛看見那個少年自信的笑容。
良久,吳長老才幽幽嘆道︰「這樣優異的心x ng,這樣強韌的意志。也許這一次,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師尊。」費華看著吳長老,認真地道︰「您這一次肯定錯了。」
費華之所以努力讓吳長老收白羿辰為親傳,就是為了三年後白羿辰與封乾的生死斗。天刑峰的監督下,沒人敢阻止這場生死斗。但白羿辰的身份若換成了華光殿副殿主親傳弟子的身份,那麼救下白羿辰的x ng命就容易許多,而且在費華看來,那時封乾就未必敢下殺手。這是費華這一陣子的思慮中,反復考慮才想到的救白羿辰的辦法。
只是費華一直只想著在三年後的生死斗中救白羿辰一命,似乎注定了生死斗的勝利者一定是封乾。卻沒有想到,白羿辰自己卻從來不這麼想。
費華忘記了一點,三年之期的生死斗,可是白羿辰提出來的!盡管是封乾反復逼戰,但白羿辰的決意和信心,都是不容忽視。
即便整個玄都門都沒有人看好他與封乾之間的生死斗。但白羿辰,沒覺得自己會輸!
為什麼會輸?憑什麼會輸?憑他封乾多修煉了幾十年嗎?
所以白羿辰走出殿室的時候,笑容格外坦然,步子格外穩健。
這一次的挫敗,不僅沒有擊倒他,反而磨礪了他的意志,堅定了他的決意,穩固了他的自信!
「看!他出來了!」
「那個外門弟子出來了!」
「他成功了嗎?資質得到吳長老認可了嗎?」
等在華光殿外的所有人都紛紛交頭接耳,心中充滿了疑問。
然而,等待了許久,依然只有白羿辰一個人的身影。吳長老沒有出來說些什麼,就連費華也沒有跟著出來。
答案顯而易見。
白羿辰,沒能進入吳長老的法眼。
「果然。堂堂華光殿副殿主,怎會收一個外門弟子做親傳!」
「我就說了不可能!這個少年,真是痴心妄想。他以為他是誰?比許詠師兄還天才嗎?」
「哈哈哈哈!」
人群一陣哄笑,之前傳出白羿辰有可能作為外門弟子被吳長老收做親傳的消息時,因為傳出消息的人是費華和宋小桃,所以沒人質疑。所有的外門弟子,甚至內門弟子,心中都滿是嫉妒。現在白羿辰沒能成功拜師,他們怎會不趁機多踩幾腳。
人的心理就是這樣奇怪,一個從高處墜落的人,他們踩起來才會更有成就感。
「喂!白發小子,知道什麼叫癩蛤蟆嗎?」
一個粗橫的聲音響起,引得又是一陣哄笑。
白羿辰靜靜地走著,步調平緩,不急不忙。即使听得這聲明顯的挑釁,他也一言不發,嘴角反而挑起一抹微笑。
這群人,在他眼中,不過是土雞瓦狗。再怎麼上躥下跳,也注定庸碌一生的人。他們的議論與譏諷,連讓白羿辰皺一下眉頭都做不到。因為白羿辰根本就無視這群人,根本就目中無人!
「你聾了?跟你說話你听不到?」見得白羿辰完全無視他,粗橫聲音的主人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挽了挽袖子,就要沖過來。卻給身邊的人死死抱住。
「算了吧!你難道想在這里鬧事?這里是華光殿!」
粗橫聲音的主人這才停止了沖動,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一個痴心妄想、不知分寸的小子,還敢如此目中無人!這次算你走運,別讓老子在其他地方看到你!」
看到白羿辰不理會,仿佛怕了他,他不自覺地挺起了胸膛,自我覺得有了莫大的殊榮。他點指著白羿辰慢慢走開的背影,清了清嗓子,正要再說幾句威武的話語。卻看見白羿辰身形忽然頓了一下,然後慢慢轉身。
白羿辰慢慢轉身過來,看著這個自以為是、上躥下跳的家伙,他斂去了笑容,表情顯得有些嚴肅、認真,「別讓你在其他地方看到我?你指的是什麼地方?我在天刑峰等你,如何?訂賭約,生死斗,不死不休。」
人群中的哄笑聲戛然而止,安靜了下來。
竟然一開口就是生死斗!
不怒則已,一怒,就要分生死!
如此強硬,如此霸氣!
粗橫聲音的主人忽然愣住了,像是什麼東西卡住了喉嚨,預備好的說辭,竟然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他這才忽然想起,他挑釁的可不是什麼無名小卒,這可是一戰廢潘橫、再戰殺封夜的凶神!這可是敢與封乾爭鋒,悍然定下生死約斗的武者!雖然入門尚短,但是‘白羿辰’這三個字,卻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敢挑釁的名號!
見得這個家伙畏畏縮縮、不敢搭腔的樣子,白羿辰也不去計較,只是嘴角重新挑起一抹笑容,轉身便走。只是這一次,那些譏嘲與諷刺的聲音,全部都停歇了下來。
白羿辰的這個笑容,顯得是那樣的輕蔑,那樣的不屑一顧。
粗橫聲音的主人眼楮里滿是怒火,拳頭捏得作響,卻始終不敢搭腔,不敢應戰。面子再重要,比得過x ng命重要?
在白羿辰走遠之後,人群才再一次喧騰起來。
「一個狂妄無知的小子,他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殺了封夜,就以為在外門再無對手了嗎?當真可笑!」
就連那粗橫聲音的主人也按捺不住,恨恨說道︰「若不是他與封乾師兄定下了三年後的生死賭約,需要把他的x ng命留給封乾師兄,輪得到這個初入玄都的新人如此囂張?」
盡管沒人相信此人的嘴硬,但卻也紛紛附和。因為他們無法解釋自己之前的沉默,是因為畏懼還是因為忌憚。唯有嘴巴上面,才能給自己找回一些安慰感。
「就是,太囂張了!」
「沒必要與這種人計較,與封乾師兄一戰,他是必死的局面。我們何必自降身份,與一個活不過三年的人計較!」
白羿辰全不管人群的想法,也不管人們在他走後會怎樣嚼舌頭。他只是坦然走過虹橋,再坦然從山河台上走下。
如他自己所言。在人群驚羨的目光中走來,又在人群的鄙夷和譏嘲中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