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酒席已散,人們各自打道回府。
白羿辰邁步到院中,看著無垠的夜空。
繁星滿眼,輝光灼灼,分外的美麗。
然而愁腸美酒,又分外折磨人心。
一夕之間,先跨上雲端,再落入塵埃。誰能夠不受影響?
說心里好受,絕對是騙人的。只是在旁人面前,他不想表現得脆弱。在朋友面前,他更不願表露難過。
壽元不足十年,這個打擊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難以承受的痛。
生命,永遠是最寶貴的東西。
其實從那次怒斬黑風大頭目,自己陷入那種空洞心境的時候,白羿辰就已經感知到壽命的流逝。只是一直不知道壽元被透支了多少。
黑風大頭目一死,白羿辰就陷入了昏迷。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白發如霜,心中就更是非常不安。只是身體依舊強壯,j ng神亦是沒有絲毫不妥的地方,才讓白羿辰懸起來的心漸漸放下。本來他甚至都已經慢慢淡忘了這件事。除了頭發變白,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可是在華光殿中,當吳長老認真地看著他,最後拒絕的時候,他心里就又開始回憶起來那時的感覺。那一種,壽元不斷流逝的悲哀。
然後吳長老親口告訴他,他的壽元已經不足十年。
這不啻于晴天霹靂,雖然沒有動搖白羿辰的自信,卻也給了他很大的打擊。在一個人獨處時,才表露出來。
白羿辰拿起那柄斷刀,那柄當初從中間斷為兩截的獵刀,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寒意。在古潭石室學得的歸壽刀,確實威力絕倫。可是也太過邪異。驅動的代價,竟然是人的壽元。
白羿辰做夢也沒想到,他當初擊殺黑風大寨主的那一刀,竟然付出這樣大的代價。一個生機勃勃的少年,竟因此使得壽元不足十年。
「只剩十年壽命,未必是多麼慘痛的事情。這讓我更加的珍惜生命,可以更加的逼迫我早r 突破到天曉境!」
「之前為了突破,就決意去接危險任務。現在是時候了。」
白羿辰站在庭院中思慮良久,對自己的方向仔細梳理。最終決定立刻去接取危險任務,用艱難的任務來磨礪自己,從而快速突破。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在這死亡臨近的大恐怖前,有的人會因此消沉,從此一蹶不振。有的人反而會爆發出無與倫比的潛力。白羿辰無疑屬于後者。
最近幾周都不是白羿辰輪值,因此有足夠的時間去做任務。
白羿辰是干脆利落之人,決心已下,便不再磨蹭。但是在這之前,白羿辰決定再去看看徐檀。
走到徐檀的院落,院門微掩。
推門而入。夜s 已深,院中無人,房間里也很安靜,唯有一點燭光在窗影上微渺,有一種分外淒清的感覺。
推開房門,正面一個桌子,上面擺了一些酒菜,應該是範管事叫人送來的飯菜。似乎是剛剛吃過,酒桌有些凌亂。但菜一點沒動,酒卻喝了不少。四處可見東倒西歪的酒瓶。
白羿辰看向地面,果然在桌子底下看到了徐檀。他隨意的倒在地上,似乎是睡著了。手里還死死攥著一個酒瓶。酒瓶已經空了。
「徐兄?」白羿辰試探著喚了一聲。
沒有任何回應。
白羿辰推開桌子,想將徐檀扶起來,低下頭卻看到他熟睡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顯得分外甜蜜。
這個笑容,叫人實在不忍去打擾。想來,他也只有在夢中,才會有如此笑容吧?夢到那一年,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時候。
那年嗚咽枝椏,冬雪飄飄。
風霜如刀,雪中她微微一笑。
從此季節顛倒,風月芭蕉。
白羿辰嘆了一口氣。所謂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徐檀如此下去,必然命不久矣。白羿辰起碼還有十年的壽元可活,徐檀在這樣下去,縱是他修為深厚,也活不過一年。
「唔……」徐檀無意識地申吟了一聲,表情忽然痛苦起來。似乎是夢到了不好的事情。
「徐兄,徐兄!」白羿辰連忙將徐檀扶起身來,將他叫醒。
「啊!」徐檀猛的一聲大叫,睜開了眼楮,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徐兄!你沒事吧?」
徐檀這才驀然驚覺過來,看到是白羿辰,緊繃的身體又松了下來。
「羿辰,是你啊。」徐檀有氣無力地道,隨手搖了搖一直不曾放開的酒瓶,發現已經空了。
白羿辰不滿的皺起了眉頭,「怎麼這個時候,還在喝酒?」
徐檀沒有回話,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好容易在桌上找到了一壇沒有開封過的酒,隨手拍開封泥,對著酒壇就灌了起來。
「別喝了!」白羿辰劈手奪過徐檀手中的酒壇,「你這是在耽誤你自己!」
徐檀一愣,隨即伸手想奪回來,卻身體一晃,無力的倒下了。
他索x ng也不再起來,躺在地上閉上了眼楮。似乎又要睡去。
「夠了!」白羿辰猛的爆發了,一把抓住徐檀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已經一個月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徐檀無所謂的聳聳肩,任由自己隨著白羿辰的動作搖晃。一言不發。
「你如此消沉,忘記了你的血海深仇了嗎?」白羿辰大聲喝道,「你這個只會逃避的懦夫!難道你不想報仇了?」
「報仇?」徐檀仿佛听到了什麼極為好笑的事情,竟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報仇……哈哈哈……」
徐檀笑著笑著,聲音漸漸弱了下來,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掉落。一邊笑一邊哭,一邊哭一邊笑。
見得此狀,任誰都會心中惻隱。白羿辰一滯,緩緩松開了手。
徐檀仿佛站不穩似的,在原地搖晃了幾下,然後蹲了下來,抱住了頭。仿佛這樣就能夠把所有的眼淚與脆弱,都深深地埋下去。
「我連一招都接不住,談什麼報仇……」
「報仇……哈哈哈,真好笑。哈哈哈……」
白羿辰沉默的看著徐檀,這個時候,讓他發泄一下也許才是最好的。
笑了一陣,又哭了一陣。徐檀又忽然激動起來,狠狠地一拳砸向地面,「我拿什麼報仇!拜入仙門有用處嗎?我天生就是個窩囊廢!」
「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了!」徐檀的聲音無比痛苦,「我以為我實力已經足夠強大。我以為我至少有一拼之力!可事實是我依然是一招都沒接住!」
「就像,那年一樣!沒有一點改變!」
白羿辰想到徐檀嘴里的那年,想到這個男人當年經歷的慘事,終于理解了這個男人為何頹廢如此。
努力了那麼多年,唯一支撐著活下去的信念,就是為了報仇。可是在努力了那麼多年之後,結果卻仍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任是誰,也都會絕望的吧?
徐檀看向白羿辰,眼楮紅腫,「你能知道那種感覺嗎?你知道有多絕望嗎?」
「你不會理解的。」不待白羿辰回答,他又回過頭,自嘲地笑了,「我早就應該絕望吧。無論怎樣努力,也都沒有用。我只是在絕望的世界中跋涉。」
「不。」白羿辰回道,「我知道那種感覺。那種絕望的、無力的,似乎怎樣努力都是徒勞的感覺。」
「知道嗎?我差一點就被華光殿的副殿主收為親傳弟子。」
徐檀身體一震,即使是在這種狀態下,還是明顯有些驚訝。堂堂華光殿副殿主,竟然動心要收一個外門弟子作為親傳,這是何等不可思議的事情!
正因為這件事情的不可思議,所以它才在最快的時間里傳遍了玄都門。若不是徐檀終r 頹廢,以酒j ng麻醉自己,也不至于不知道這件事。
呆了一會兒,似乎消化了這個消息,徐檀才艱難地問道,「為什麼是差一點?」
「因為吳長老看出來,我的壽元,已經不足十年。」白羿辰的語氣十分平靜,然而听到這個消息的人,無論是誰都無法平靜下來。
「什、什麼!」徐檀驚詫地抬起頭,定定看著白羿辰。
他不敢相信如此年輕的白羿辰,壽元竟已經不足十年。然而‘吳長老’,這三個字。就意味著這不可能是一句假話。
「所以啊,十年不到的壽元。要在這麼短的時間突破到天曉境,對于並不是什麼絕頂天才的我來說,似乎難如登天。可是如果做不到,這十年的時間,我就只能慢慢等著自己死去。這難道不是一件很讓人絕望的事情嗎?」
白羿辰笑了笑,接著說道,「可是人生哪里有什麼必然呢?我可不相信十年的時間,我一定突破不到天曉境。踏上修行之路,最終的目的,不就是逆天改命,永得長生嗎?」
徐檀嘆了一口氣,說道︰「羿辰你天資橫溢,十年的時間突破到天曉境,也不是不可能。不像我,這樣廢物,再如何努力,也是無用。」
「如果你知道我其實只有不到三年的時間,你還覺得我有希望嗎?」
徐檀艱難地道,「怎麼會只有三年了?」
「知道封乾嗎?」
「那個外門第一高手?」
白羿辰平靜地說道︰「我與他定下了生死之約。由天刑峰見證,三年之後,生死斗。」
徐檀被這個消息震驚了,「怎麼會!」
外門三十六峰,高手如雲。能縱橫無匹,號稱外門第一高手,封乾絕非一般的天才,甚至許多內門弟子都是他的手下敗將。
白羿辰實力雖然,較之封乾,卻差的太遠。可以說白羿辰只有在三年之內突破至天曉境,才有一線生機。
可是三年的時間,要從七重陽明境到天曉境,接連攻破體隘與魂隘,這是何等的艱難?無論體隘還是魂隘,都是陽明境修行中最強大的壁障,可以說突破的難度,比之前面七重境界加起來還要難!
三年的時間,要完成這樣的目標,僅僅是想想,就讓人感到深深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