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許默通敵的流言在長安城中傳播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最早是從行腳的商人那里傳出,後來酒肆之中漸漸流行,後來御史大夫蔣祺將此事稟報李隆基,李隆基正在為突厥入侵焦頭爛額之際,听從了太子的建議,派出御史台人員到鎮北州調查,後來又發聖旨,要帶許默進京面聖,一時之間,謠言甚囂塵上,長安百姓人人都在說許默的事情。
但從十月初開始,另一個關于許默的流言傳了出來,但不是關于許默通敵,而是關于許默大破突厥的事情,此時鎮北大捷的消息已經傳到長安,王忠嗣也在進京的路上,但具體什麼情形卻沒有人知道,這個流言卻說得有板有眼,說的是「許宗漢千里轉戰,突厥胡流血漂櫓,唐ji n臣顛倒黑白,漢良將蒙冤受屈」,故事從許默突襲契苾部開始,到翻越狼居胥山瓦解突厥北路軍,再到襲擾突厥牙帳,再到大破突厥全軍,身受重傷,昏迷四天四夜,俘虜突厥可汗,斬殺突厥右設、靖邊軍傷亡過半等等,說的是聲淚俱下,聲情並茂,沒過幾天,說書先生也在說這件事了,後來兒歌也在長安城中傳唱,不用說,這是南宮彥雲的手筆了。
前一次大戰許默已經名揚天下,在長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這一次留言傳出後,很多長安百姓都很失望,听到傳說中的英雄竟然通敵,失望之余也很憤怒,終于,許默血戰的故事傳出來後,百姓們津津樂道,酒肆之中,到處都在討論許默,如果要評這個時候長安最紅的人,肯定不是百花樓新來的花魁葉紅,而是許默。
東宮,太子李亨的書房中,李亨狠狠地將茶杯扔在地上,怒喝道︰「你們這些飯桶,是怎麼辦事的?如今長安城里還有誰在說許默通敵?」
他的面前,正跪著一個掌櫃打扮的大漢,相比身材瘦削的李亨,這個大漢長得膀大腰圓,健壯無比,但此時卻在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說。
「你說話啊,到底是怎麼回事?」李亨見他不說話,指著他喝道。
「回、回稟太子殿下,奴才也一直在讓人傳播許默的流言,但如今到處都沒人相信啊,昨天在松鶴樓,奴才的人剛說幾句話,就被其他人給打了,殿下,現在許默打敗了突厥人,百姓們都很高興,這時候說許默的壞話,他們哪里肯相信,我們要另外想辦法才行。」大漢顫抖著道。
李亨憤恨地在榻上坐下,平了平心中的怒氣,道︰「李智,你說應該怎麼辦?」
李智這才松了一口氣,道︰「殿下,奴才剛剛接到線報,許默私自制定撫恤標準,死一個士兵撫恤四百貫錢,只要去打了仗的,都有錢得,奴才想,是不是可以彈劾許默收買人心,意圖造反?」
李亨眼楮一亮,興奮地一掌拍在案上,叫好道︰「好,你立刻去辦,本宮要在這兩天听到全長安人都在說許默收買人心,意圖謀反。」
李智規規矩矩地磕了一個頭,諂笑著道︰「是,殿下,奴才這就去辦。」
李亨點頭後,李智彎著腰慢慢倒退出了書房。
長安西市的興隆茶莊內,客人們進進出出,幾個伙計在招呼客人,胖胖的掌櫃的在櫃台上扒拉著算盤,臉上還帶著微笑,看來生意挺不錯的。
這時從門外進來一個伙計打扮的年輕人,手里提著一串牛腸,約莫兩三斤,進了門就笑道︰「杜掌櫃,牛腸送來了,您看放哪里?」這牛腸是杜掌櫃的最愛,自從兩個月前來這里開了茶行以後,他就每天都買牛腸,西市的人都知道了。
姓杜的掌櫃抬起頭來,笑道︰「小鄧子來啦,你看我這里忙得很,麻煩你幫我送到廚房里去,好不好?」杜掌櫃以脾氣好聞名于西市,被稱為笑臉佛,上次王記馬行的人過來鬧事,他也沒怎麼生氣,只是報官,讓衙役來處理這件事情而已。
「好 ,你放心,絕對夠分量。」說著這個小鄧子提著牛腸穿過茶行來到偏門到了後院,廚房在後院里。
廚房里,正在切菜的廚師是從長安請來的廚子,叫彭大郎,長得高大威猛,還有一個碩大的將軍肚,走起路來地動山搖,他見小鄧子來了,白胖的圓臉笑道︰「小鄧子,牛腸送來了?」笑起來的時候眼楮都看不到了。
小鄧子把牛腸放在砧板上道︰「二斤二兩,胖子,你過過稱?」
彭大郎擺了擺手道︰「嗨,還過什麼稱啊,你們趙記馬行,我們信得過。」
「好,夠意思,我先走了,有空過來我們馬行,肉管飽。」小鄧子拍著彭大郎的手臂道。
彭大郎忙不迭的點點頭,看著小鄧子走了,將牛腸拿到手里,到處捏了捏,不一會兒捏到一個硬物,他臉上一笑,用刀在這硬物旁邊的牛腸上割了一刀,開了一個口子,取出一個黑s 的丸子,來到旁邊掘起一塊地板磚,現出一個圓形的孔,將手里的丸子扔了下去,再把地板磚恢復原狀,拍了拍手又去切菜了。
讓我們順著地板上的這個孔往下,就會發現下面有密室,密室的面積還不小,分為很多個房間,而最里面一間房里的桌案後面,坐著一個英俊不凡的年輕人,此刻正皺著眉頭沉思,赫然正是許默的至交好友兼軍師南宮彥雲。
「先生,有最新消息。」楊敢手里拿著一張紙走進房間道。
南宮彥雲接過紙看了看,道︰「李亨這是又要出招了,他為什麼非要置宗漢于死地不可呢?」
「先生,我們現在怎麼辦?」楊敢有些焦急地道。這里是天機閣長安總部,以興隆茶莊為掩護,收集、處理整個關內道的情報,主要是長安城里的消息,這些天,長安坊間又傳出了許默收買人心、意圖謀反的流言,對許默的形象產生了嚴重的影響,而御史台去抓許默的消息此前已經廣為人知,若是再不采取措施,許默意圖謀反的罪名就要坐實了,楊敢也是心里著急。
南宮彥雲手指敲了敲桌面,拿過紙筆,立刻揮毫潑墨,一連寫了幾頁紙,約莫一刻鐘後才停下筆,吹了吹,吹干後交給楊敢道︰「命人立刻謄抄,發給各據點,讓他們明天一早開始傳播。」
楊敢接過後仔細看了看,南宮彥雲寫的是「許宗漢身受重傷,御史台蠻橫抓人,有功不賞反為罪,自毀長城不自知」,說許默為保衛鎮北州,率五萬大軍與三十萬突厥大軍周旋,親身犯險,深入虎穴,最後立得大功,取得鎮北保衛戰的勝利,自己也身受重傷,卻在傷重之時仍然被御史台抓走,鮮血灑了一路,可憐保家衛國的英雄,沒有死在敵人的手里,卻要死在朝廷的官吏手中。尤其是「那一滴滴英雄血,沒有流在殺敵的戰場上,反而流在了ji n臣的囚車中。」
太白酒樓,是長安城一等一的酒樓,位于長安西市的入口處,高五層,一樓二樓是大堂,三樓四樓是雅室,五樓據說是最豪華的地方,但沒听說有人去過,可以說雖有千金想上去而不可得。
原本太白酒樓只是喝酒的場所,但是一個多月前,這里多了一個行當,那就是說書,一個老夫子搖著紙扇在大堂里說,也不用佔多少地方,一張桌子一杯茶足矣。
今天的太白樓一樓,照樣是坐滿了喝酒的客人,人聲鼎沸,大堂正中,擺著一張桌子,上面也沒什麼東西,就是一個茶杯,一把紙扇,一個須發花白的老夫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開講道︰「各位客官,早上好,今天我老李再給各位講個新鮮的。」
「好,講新鮮的,許宗漢千里轉戰那個已經講了好多遍了。」立刻就有酒客大聲起哄,還有很多人叫好。
老李繼續道︰「話說,許宗漢大破突厥,立下不世之功,但朝廷卻派來了御史,為什麼派來御史呢?之前我們也說到許默千里轉戰,先是逼降了契苾部,把契苾人遷到了鎮北城,後又策反了僕骨部,又聯合僕骨部圍殲了拔野古部,並且把拔野古部的殘軍兩萬余人和繳獲的戰利品都送給了拔野古部,就因為如此,朝廷之中有ji n臣彈劾許宗漢,認為他通敵,要把他押到長安來問斬,可憐許宗漢為了大敗突厥人,不僅千里轉戰,還以身犯險,親自化裝成士兵靠近突厥右設,斬了突厥右設的首級,還暗設伏兵突襲突厥可汗,俘虜了受重傷的突厥可汗,他受傷十余處,其中重傷七處,昏迷五天五夜,但即便如此,在御史台到達的時候,他被關進了囚車,身邊一個照顧的人都沒有,他傷口崩裂,傷口流出的血浸濕了囚車,那一滴滴英雄血,沒有留在殺敵的戰場上,反而流在了ji n臣的囚車里。」
「憑什麼啊,憑什麼要殺許默?」
「為什麼要殺許默?」
「許默不過是為了取勝才策反僕骨部,並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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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老李說的話,很多酒客都開始叫嚷,功臣的遭遇讓這些普通的百姓大為憤怒。
從太白酒樓的說書開始,長安城內開始流行許默被陷害的流言,而許默的遭遇更激起了百姓的憤怒,他們對朝廷越來越不滿,張口閉口就是朝中有ji n臣,蒙蔽了聖明的皇帝。
而在朝中,以裴耀卿、賀知章等人為首的正直官員也向唐玄宗請願,要求慎重處理許默的案件,徹底調查事情的真相,還許默一個公道。
一時之間,朝野上下都在關注許默的事情,戰爭本身已經不是焦點,戰爭的勝敗也已經不是問題的所在,皇帝的想法成了關鍵,或許,這就是皇權社會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