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林一帆確實是感到有些意外,這麼張揚可不是她一貫的作風。
「不錯,是我的意思,我媽辛辛苦苦了一輩子,也低調了一輩子,臨老了我總得讓她風風光光、熱熱鬧鬧、不留一丁點兒遺憾地走不是嗎?」黃鶯抬起淚眼直直地看著林一帆,眼楮里閃爍著一朵奇異而復雜的光芒,似乎透著幾許驕傲,幾許幽怨,似乎還帶著幾許嘲諷和不屑。
林一帆迎著她的眼神,想仔細地讀懂些什麼,卻在黃鶯那黑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倒立著的緲小影子,罷了,林一帆暗嘆一聲,整個人一下子頹敗了下來。
「還有準備孝衣麼?給我一件!」林一帆小聲地問黃鶯。
「沒有。」肖力不待黃鶯開口,便冷冷地一口拒絕道,「只有直系親屬子佷輩才可以穿,至于你嘛,就免了吧!」
「給我閉嘴,你又是誰呀?」林一帆沉聲怒吼道。
「我……」肖力一時語塞,實覺得自己是無所可辯,的確,他雖然是以黃鶯朋友的身份幫忙處理治喪事務,但有關孝衣發放等涉及到族內等級的事務卻另有族內長輩主持,根本用不著他,也不允許他這樣一個外人插手。
「好了,別吵了!」黃鶯輕喝一聲,然後站起來到里側坐著的一個正在抹淚的約莫六十來歲的老婦人身邊說了幾句,林一帆稀約看到老婦人向他看了幾眼,然後朝黃鶯沉重地點了點頭。不一會兒,黃鶯便取了一套孝衣回來遞給林一帆道。「給。穿上吧!」
待林一帆穿戴整齊後。黃鶯便把一黑色挽袖給他用別針別上,林一帆仔細一看,卻見上面用白料寫了寄子(義子)二字,心想這樣子倒也符合,而且沒有任何尷尬,黃阿姨生前在病塌上不就透露過這層意思麼,而林一帆自己主動要求穿孝衣,其中大約也是應了這個意思的。
肖力一旁看著林一帆的一身打扮。不由冷哼了一聲,回頭對黃鶯道︰「你先歇著會兒,吊唁的親戚朋友們應該快到了,我先去外面招呼著點。」
「好的,謝謝你了,肖力!」黃鶯客氣地道了聲謝。
「親戚們多麼?」林一帆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
「你知道的,沒多少的!」黃鶯低聲回應道。
「嗯。」林一帆听了沉吟了一聲道,「公司里給訊了麼?」
黃鶯坐了椅子上,無力地朝後靠了靠,搖搖頭道︰「算了。不麻煩了吧!」
林一帆沒有接腔,而是掏出手機先撥通了高遠的電話。向他匯報了一下這邊的情況,高遠的意思是讓林一帆自己看著辦,該代表公司送的挽聯,花圈,禮金等一樣不要少,什麼標準自行把握即可,他自己因為還在外面旅游,看情況吧,盡量次日趕過來。掛完高遠的電話,林一帆便又打給小蔡,按排他把所有中層以上干部及辦公室所有人員全部通知到位,讓他們次日一並前來參加黃阿姨的告別儀式,並且特別交待了一句,就說是他林一帆吩咐的,所有人不得缺席,另外叫楊杰寧玉琦等男同志湊滿兩桌牌友今晚就過來陪夜守靈。
「你不至于這樣子吧?大年里叨煩人家可不好!」黃鶯听林一帆講完電話,不無擔心地問道。
「你不是說要讓你媽風風光光熱熱鬧鬧的走麼?我知道你也沒幾個親戚,既然要了這麼大的廳,那總得有人來才是啊!」林一帆再一次上上下下打量這個大得出奇的告別廳,心中自是暗罵肖力辦得這叫個什麼事兒。
當人與人之間有了隔閡,同樣的一句話便有了兩種完全不同的理解。
在林一帆看來,把公司的同事們都叫來也是出于好心,因為僅靠幾個假和尚假道士是撐不住場面的,而且在臨江有火化前夜請自外姓朋友陪夜守靈的習俗,這樣子連續勞累了數日的家屬也可以借機小憩以恢復體力,同時也不至于讓靈堂上斷了香火,少了人氣。
但這句話在黃鶯听來卻好像是林一帆還在嘲諷她不考慮經濟承受能力,依附肖力把事情往大了去辦。你不是要風風光光熱熱鬧鬧麼,那好吧,我索性就幫你多叫些人來好了。黃鶯心里這樣想著,眼淚便再度模糊了眼框,原本以為這幾天自己已經哭得太多了,大概不會再有多少淚水了,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會為了這個混蛋的這樣一句話而再度淚涌如注,自己真是犯賤啊!
「隨你吧!」黃鶯狠狠地瞪了林一帆一眼,便呆坐在一旁不再說話。
林一帆卻是不知哪里又做得不對了,臉色也便有些難看。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總覺得黃鶯有些變了,說話也越發酸刻起來,或許自己也變了不少吧,林一帆自嘲地苦笑一聲,心里稍稍釋然了些。看著黃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哪里還硬得起心來甩臉色給她看,也就不再計較,取了一杯水遞給黃鶯柔聲道︰「累了吧?剩下的事交給我吧!」
黃鶯有些意外地看了林一帆一眼,如果在幾個月之前,她會很樂意很感動听到林一帆這麼說,但是現在,肖力就在外面……
林一帆覺察到她的為難和猶豫,便按了按她冰涼的手背,沒有多說什麼就轉了身到靈台前面去。
臨江的風俗歿了人一般停靈三天,今天是黃阿姨走的次日,上午前來吊唁的應以親戚為主,而黃鶯家叔伯姑嫂並不多,所以倒也沒什麼要招呼的,因為該來的大都已經來了,如若再不來的,今天大概也是不會再來的了,所以那尖著嗓子的年老司儀也便空閑了下來,這會兒一雙混濁的眼楮正來回在林一帆身上打著轉,林一帆被看得混身起了雞皮疙瘩,卻又不便發作,只得報以一個訕訕的微笑,然後索性靠上了兩步,打了聲招呼︰「師父辛苦了!」
那司儀翻了翻眼皮,看著林一帆的挽袖問道︰「你是?」
「算是義子吧!」林一帆將挽袖仔細整理了一番回答道。
「噢,那就好辦了!」司儀吐了一口氣道。
「什麼?」林一帆不解問道。
「也沒什麼,只不過後面有一些儀式需要兒子參與,我正發愁找不到合適的替代人選呢,現在有了義子,那也是一樣的。」司儀解釋道。
「噢,那沒問題,只不過我對這些風俗一竅不通呢!」林一帆不無擔心地道。
司儀擺擺手︰「不礙事,到時按我的要求去做就是了。」
「如此就好了!」林一帆笑道,「這些東西我是不懂的,反正還請師父按照你們的一整套來,不要漏了什麼程序才好,價錢方面沒問題的,完事後我可以客氣一點也沒關系!」林一帆原本說這些好話,給一些金錢上的承諾,只是打算讓這幫假和尚假道士做法事能夠更賣力更盡心一些,讓場面更熱鬧一些罷了,沒想到那司儀卻不吃這一套。
「這個用不著你叮囑,我們千百家都做下來了,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也許你們會認為我們做的都是給活人看的,其實我們都是在用心為逝者祈福祈禱。」司儀不悅道。
「師父你別誤會,我只是看著你們夜以繼日的很是辛苦,想給你們多加些香火錢罷了!」林一帆連忙改口解釋道。
「不必了,有關價錢的事我們已經和肖先生談妥了,就不勞費心了!」司儀淡淡地道,說完便半合上了眼皮。(未完待續……)